牧霄夺淡淡“嗯”一声,心疼的在他滚烫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生病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万一我没回来怎么办?”
盛愿的听觉在高烧后变得格外迟钝,又被无序的耳鸣占去了一部分听力,怔怔看着身前的男人,脸颊的红无端漫上眼眶,小声喃喃:“那你还走吗?”
盛愿的眼神迷蒙,却充盈着没有一丝保留的依赖与爱慕,完完全全投射在牧霄夺的身上,是世间最清澈无垢的真心。
牧霄夺说:“不走。”
盛愿声音闷闷的说好,没骨头似的向前倒进男人的怀里,手臂环住他的腰,充满依恋的在他的颈窝蹭来蹭去。
他太依赖这个温度、这个声音了。喜欢得快要溢出来,一分开就想念得快要落泪,一靠近就只想融化进他的怀里。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是不是只有我生病,你才会回来陪我?”盛愿悄无声息红透了双眼,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那我还不如一直生病,这样你就能一直陪我了……”
牧霄夺为他口无遮拦的话下意识皱眉,隔着被子不轻不重的拍了他一下,“再说这种话试试。”
盛愿眨着水汽蒙蒙的一双眼,可怜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掉下眼泪,身体细微战栗,牵连声线一并颤抖,“昨天晚上,他们都不在,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守在殡仪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总是能听见隔壁有人在哭,就只能摘掉助听器,担惊受怕了一整晚,都快吓死了……”
汹涌的情绪冲溃了他的理智,强撑的坚强终于在男人面前褪去了伪装,袒露出最真实最脆弱的一面。
男人温热的掌心抚着他的后脑,声音发闷,“对不起,在你需要的时候我总是不在你身边……”
盛愿贴着男人的颈窝摇头,说没关系,微微和他拉开些距离。
牧霄夺做事向来一丝不苟,就连细枝末节也虑无不周。此时他的头发竟然被风吹得有些乱,眼中弥漫红丝,眼底有不易被发觉的乌青。
盛愿后知后觉——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什么都知道。
“我只是想让你心疼心疼我,没有责怪你,你对我这么好,我喜欢还来不及呢。”盛愿强忍着四肢的酸软,温热的指腹抚摸男人凌厉深刻的五官,“而且,我也没有很怕了。大哥准备葬礼抽不出身,殡仪馆的后事都是我一个人料理的,虽然是第一次,但是我做的可好了呢,厉害吧。”
牧霄夺偏头啄吻盛愿的侧脸,沉声:“因为我的宝贝长大了,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盛愿微微一窘,耳尖发烫,慢慢蜷缩进男人的怀中,单薄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胸膛,“我这么喜欢你可怎么办呀……”
被男人抱着哄了好一会儿,粘人的小牛皮糖才肯乖乖坐直身体吃药。
盛愿嗓子眼细,吃药很慢,又不肯喝颗粒粉剂,只能吃粒药或者胶囊,喝一口水咽下去一粒。
牧霄夺帮他捧着药,另一只手慢慢捋他的后背,说道:“药还没吃下去几粒,喝水就要喝饱了。”
盛愿高烧太难受,喝多了水又反胃,眼睛憋得红,握着杯子可怜巴巴的问他:“我能不能不吃了,再吃就想吐了。”
“好,不吃了。”牧霄夺把杯子搁在床头柜,扶着盛愿躺进被窝,掖好被角,“我联系了医生,他正在赶过来的路上,等他到了给你输液。”
盛愿乖乖点头,绵软的羽绒被下微微侧出一盏桃花眼,充满依赖地看着身旁的男人。
“睡吧。”
盛愿生病之后变得格外粘人,缓慢的从被子下面伸出几根手指,轻轻捏牧霄夺的指尖,温声软语的,“我想要亲亲……”
牧霄夺顺从的俯身低首,吻住盛愿湿润的唇,唇齿间细细研磨,细微的水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听得人耳根红烫。
盛愿最喜欢他温柔的亲吻,仿佛包裹在温热的水流中,浑身上下传遍酥麻,忍不住环住男人的脖子,笨拙又认真的回应他。
一个吻浅尝辄止,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牧霄夺贴着盛愿柔软的唇面没有离开,“我看见茶几上有用过的碘伏,你受伤了吗?”
盛愿头昏脑涨,迷茫喘息,眼中落了些水光,柔软的唇被吻得绯红,白皙皮肤在夜色下透出干净柔软的质地。
在牧霄夺面前,他好像变成了有大人撑腰的小孩子,忍不住撒娇,“我今天回宅子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膝盖都磕青了……”
牧霄夺面容渐沉,声音却是一成不变的温和,继续问道:“最近经常摔跤吗?”
盛愿敛下眸认真思躇,半晌得出结论,“唔……好像是有过几次,不过摔在雪上一点都不疼。我以前也经常平地摔,宋秉辰总说我小脑发育不完全。”
“有没有头晕或者走路走不稳的情况?”
“舅舅,我很健康的。”盛愿看出男人的担忧,轻声细语的安慰他,“我不是做过手术把脑瘤切除了吗?医生跟我说,没什么复发的概率,你不要太担心了。”
牧霄夺默了片刻,无声将他揽入怀中,手覆上他的后颈,沿着发尾的位置慢慢往上,触碰到藏在头发里的疤痕。
盛愿的耳畔,一声一声,只剩下男人温暖有力的心跳。
第71章
细针刺进血管, 冰凉的液体在血管里卷涌。
盛愿沉沉阖眸,陷入泥沼一般的梦境,异物进入血管的触感让他感觉不舒服, 下意识想抽回手。牧霄夺抬手按住他的细腕, 低声安抚。
牧霄夺的私人医生华臻抬手将卧室灯关掉,让盛愿睡得更舒坦,借着一盏微弱的夜灯,在半明半昧中光影中记录他的体温。
“您不必过于担心。”华臻的视线不动声色掠过两人交缠的指尖, “盛愿的身体一直没有调理好,许是吹冷风着了凉, 只是寻常的发烧。”
牧霄夺在涉及盛愿健康的事上从不会有半分侥幸,无声注视着那张苍白的小脸,末了将被角仔细掖好,和华臻一前一后离开卧室。
云川的夜寒冷刺骨, 枯白的树枝在冬风中狂乱摇曳, 摇落满地霜雪。
华臻拢了拢外衫,走梅花桩似的绕过小狗丢在地毯上的玩具,在散落各种零食的小茶几腾出放笔电的地方。
他大半夜被雇主叫醒, 从城东到城西灌一肚子冷风, 只扎一针就走太说不过去。
华臻见男人神色寡冷, 如窗外萧瑟北风, 不绕弯子,一针见血道:“先生,您是在担心盛愿的脑瘤会复发?”
“他上一次的MRI检查是什么时候?”牧霄夺问。
华臻的电脑桌面专门留存一份命名为【盛】的文件夹, 两年间, 盛愿的各种复查结果以及检测报告都收纳其中,大概那孩子根本无法想象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会被别人时刻监控。
“他已经很久没去医院复查了, 最新的MRI还停留在三个月前,术后恢复的还不错,报告显示一切正常。”华臻话音一转,“不过脑部疾病的发作通常较为短期,最危急的情况是猝发,这份报告的参考性并不强。”
华臻叉掉当前文件,建立空白页,“盛愿最近有出现头晕或者走路不稳的情况吗?”
牧霄夺下巴一点,埋藏在花红柳绿的零食袋里的创口贴和碘伏顺势落进医生眼中,“他今天从楼梯摔下去了。”
“楼梯?”华臻的眉心倏然收紧,滔滔不绝的问,“几层?具体摔伤的部位?摔倒后有出现呕吐的症状吗?”
牧霄夺回忆着盛愿吞吐不清的话语,从中择出几条有用信息,“大概两三节台阶,手肘、膝盖都有磕碰,其余症状倒是没有。”
华臻点点头,手指在键盘敲出残影,“如果只是单纯的脚滑问题不大,一旦他频繁地出现摔跤或者头疼头晕状况,一定要及时告知给我。”
“就像我从前说的那样,肿瘤虽然切除了,但是腔隙还在。也就是说,他的脑子里埋藏着一颗隐患,即便概率微乎其微,也不能完全排除复发的可能性。”
牧霄夺将他这番话记下,又道:“确保万一,明天一早给他安排检查。”
“好的。”华臻说,“原本我以为盛愿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照您这么讲,这场高烧对他来说很危险,最好不要离开他身边,我也会一直守在这里。”
牧霄夺抬手掐了掐眉心,“辛苦你了。”
华臻哪受过雇主这种程度的配合,忙说不辛苦,趁热打铁道:“对了先生,我之前建议过您最好减少助眠药物的药量,您有遵医嘱吗?”
“偶尔。”牧霄夺简短回复。
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敷衍,华臻默默腹诽,手指在键盘用力敲出两个字,“烟和酒呢?有意识在缩减吗?”
牧霄夺淡淡看他一眼,不需多言,这幅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烟自不肯戒,酒更不必说。
“……那胃药呢,按照疗程,你上个星期就应该派林峥去我那里拿药了吧?”华臻艰难提起一个笑容,恨不得把药捣碎了直接灌进这人嘴里。
“最近没有发作。”牧霄夺答非所问,“看来你开的药适得其反。”
华臻面色骤然铁青,片刻后又顺男人的话音重新梳理头绪,暗暗思躇,随即点开桌面的另一份报告,端看半晌,斟酌开口:“先生,您的具体患病时间是在两年前,而且是毫无征兆的突然发作。”
“一开始,我以为您的病是由于长期的高强度工作、生活作息不规律以及吸烟喝酒所造成,依照您的话,这些情况依旧没有改善,但病情却在缓解,看来病根并不出在这里。”
“您知道,神经性胃炎的病因也可能是情绪波动或者精神刺激,两年前,是否发生了什么事,而您没有对我说过……”
牧霄夺沉默的将视线转移。
所有事物在他眼中似乎都像雾一样寡淡,华臻无声注视他,试图在那双无风无雨的眸中,找到他用迷雾涂抹出的真实世界。
而他也渐渐明白,男人大多时候的不言语来源于某种自幼年起的刻板塑造,并非有意隐瞒。
“……是因为盛愿吗?”华臻试探道出一直以来心中的猜测。
许久,他得到了一句肯定的答复。
“是。”
-
药瓶里的药液空空如也,已经悉数注入进盛愿的体内。
华臻干净利落拔掉针头,顺便给他又测量了一次体温。
“三十七度,偏高,但比一个小时前已经降了很多。”华臻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说,“体温计放在这里,您半夜多给他量几次,我会一直留在客厅,有什么异常您直接叫我。”
黑暗里只听得男人淡声回应。
华臻悄无声息的离开卧室,关门前最后一刻的视线,定格在男人沉沉俯下的身。
两年前,华臻同时经手了两位病人,一位站在那里,另一位他在今晚才有幸见到。
他长期作为牧霄夺的私人医生,不仅需要了解雇主的各项生理指数,也期望通过了解其家庭背景、所处环境和人际关系,深入剖析他的内在,从而建设性地疏导心理和情绪反作用于生理机制的问题。
华臻曾经旁敲侧击过那位总替老板拿药的林助理,经他的口,得知到雇主的病因很可能来源于身边某位至亲的离开。
而他的雇主在客观上配合治疗方案,偶尔会主动预约,也接受了服药的建议,可华臻渐渐明白了一个事实:他每次带来的那份不属于他的检测报告,才是他此行真正的目的。
虽然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不入流的渠道得到这些报告,但只有在自己认真看过、亲口说一句“恢复状况不错”之后,男人的面容才会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转瞬即逝的放松。
好像他是在为这一句话而活。
-
一扇门后,无人可告的黑暗里,牧霄夺第无数次用视线描摹盛愿的睡颜,仿佛那是一幅常看常新的名迹。
盛愿睡着时很安静,纤长的脖颈线条清隽柔和,微敞的领口间锁骨若隐若现。干净的皂香中混着浅淡体香,还带着一点点残留的药苦,夹杂着这具年轻的身体温热的暖意。
牧霄夺不由得收紧手臂,以一个极致占有的姿势将盛愿完全覆没在自己怀里。
盛愿睡得很不安稳,噩梦一个接着一个,眉心微微蹙起。牧霄夺低头和他接吻,克制却不起作用的动作将他扰醒,无意中把人从噩梦捞了出来。
盛愿簌簌将眸子眯开一缝,一瞬间忘记做了什么梦,无意识朝身前温暖的怀抱拱了拱,黏黏软软的小声说:“睡觉呀。”
牧霄夺指端轻捻盛愿的发丝,沉声唤他的名字。
“盛愿。”
“嗯?”
“你有没有想过和我组成一个家,只有我们两个人。”牧霄夺毫无征兆的将一个与他本人完全背离、全然偏向感性的问题问出口。
盛愿不甚清明的大脑慢吞吞转动,“嗯……只有我们两个吗?咬咬听见要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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