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再次叹了口气,从开始到现在她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次气了,这叹气是对未知的无奈,也是对躲过死神的庆幸:“唉,什么也别说了,这是交通意外,谁也没想到不是,没来由的,没预兆的,再自责也回不到过去,人没出什么大事就是万幸,还奢求什么其他呢。”
……
“谁是周纾和家属!周纾和家属在吗?”
周围嘈杂声音被手术室出来的医生打断,几个女人不约而同的望过去,眼睛里带着迷茫。
黎聿声紧绷的神经仿佛突然被惊醒,下一秒已经从走廊长椅上站起来,站到医生面前。
“我,我是。”脸上还带着泪痕,视线模糊不清:“她怎么样,医生,她怎么样?!”
“断了两根肋骨,不过没有生命危险,放心吧。”
医生语气平静。
黎聿声的心却在那一刻颤抖起来。
清晰的听到医生的话,他前半句话在耳边回荡。
断了两根肋骨,忍不住想哭,泪水在眼眶里,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身体僵住了。
医生说:“车祸没有造成太大影响,是旧伤,一个月前……”
医生后面再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回忆里画面碎片在脑海中疯狂倒退。
……
一张办公桌上掉落的水蓝嵌点紫的花簇图纸;模样模糊不清的古珐琅胸针。
……
耳边老校长温和的话语:“阿声,祝你前程似锦。”他慈祥的笑,在她领口别上一枚胸针:“这个……很有纪念意义,要好好保存。”
“掐丝珐琅器,是你们中国才有的技艺,作为今年优秀毕业生奖励最合适不过。独一无二,以往的学生可没有这个待遇……”
……
“老古董的审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你知道上届优秀毕业生奖品是什么?”
“我知道,一只南瓜!”
“南瓜?”
……
一张从周纾和大衣口袋掉出来的飞往爱丁堡的机票。
……
毕业典礼上响起熟悉的《送别》。
……
还有更早更早的时候,周纾和在耳边温和的声音。
“小鱼每个重要时刻我都会来参加,记录下来。”
“每个毕业典礼都来吗?”
“都来,你成长的每个重要阶段,我都不会缺席。”
……
还有她平白无故的住院,因为“病房住满”住进骨科病房,床头出现的不知名的药片和布洛芬。
……
以及平安夜发过“你回来吧”那条消息后,消失的一个月。
……
那些空白,好像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她终于明白,那些种种迹象显示她毕业典礼本该出现,却没有来的真正原因。
她没有忘,原来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没有忘。
黎聿声这次意识到,十年前,甚至更早的事周纾和都记得,她全部都记得!
记得她答应过的重要时刻,记得毕业典礼上的《送别》,记得所有,所有她们经历过的一切,她答应过的一切!
她隐忍不发,却很安静的做了所有的事情,黎聿声开始恨自己为什么反应这么迟钝,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现,她甚至在她身边这么久了,一点儿也没意识到。
现在,她坐在病床边,看着那张因为是失血过多,手术过后苍白而没有血色的脸,心揪得疼。
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她。
黎聿声突然想抱抱她,却不知道从何下手,眼前还是刚才刺目的红,耳边还残留着医生“断了两根肋骨”的声音,怕弄疼她。
最后只是握住她的手,不知过了多久,手里握着的冰凉的指尖,慢慢有了一点温度。
第032章 在等你的爱人吗
医院渐渐安静下来, 外面的声音小了。
刚刚的混乱现在已经得到平息,病房的灯也已经关上,只有床头微弱的灯光亮着。
黎聿声看着床上的人, 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只是指尖微微划过,很轻,很轻,很快又收回。
灯的光影打在侧脸,投下阴影。
擦去她额头上细微的汗珠,盖好被子,黎聿声就这么看着她,回想起了许多过去的事情。
病房是三人病房, 因为晚上尼斯机场路段发生车祸的缘故,病房不够用, 这会儿走廊里还新添置了几张病床。
病床用帘子隔开, 周纾和的床位在最里靠窗。
身后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窗外风雪已经平息了, 隐约能看到不远处高楼, 亮着几盏灯。
黎聿声走到窗边, 望着外面若隐若现的灯影,心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她害怕失去她, 真的害怕。
七年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也已经够了, 她想要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陪在她身边。
黎聿声又回头看了一眼她, 目光便再也离不开。
黎聿声守在她床边到后半夜,发现房间里没热水了。
周纾和若是醒来, 大概是要喝的,黎聿声站起身,提着暖壶去开水房打开水。
房间其他两个床位住进来的都是今晚追尾事件中的伤患。
陪床的人趴在床边睡着了。
黎聿声提着水壶出去,走廊里的灯亮着,偶尔有医护人员或是陪同家属从走廊穿过。
开水房离病房不远,这会儿又没什么人,黎聿声接了开水出来。
门口有人女孩问她:“还有开水吗?”
是个中国女孩。
在国外能听到汉语,感觉很亲切,尤其是这种时候。
黎聿声回她:“还有。”
女孩打了开水很快出来,两人并排走着。
“睡不着?”女孩问。
黎聿声点点头:“嗯。”
“陪我聊聊天吧。”女孩指了指走廊上的长椅:“坐那?”
黎聿声没有拒绝,和女孩在长椅上坐下来。
女孩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珠,脸型,五官都长得很柔和,有一双很大的圆眼睛,长得甜美,黎聿声猜她笑起来脸上应该会有两个酒窝,但是她现在不笑。
黎聿声问她:“你在等谁?”
“我男朋友,他还没醒,我也睡不着,我和他……快结婚了。”
黎聿声笑笑:“真好。”
女孩也笑了,笑的有些苦涩,不过黎聿声果然没猜错,她笑起来脸上是有两个很淡的酒窝。
“本来结婚前打算出来玩的,想着结婚后再出来玩关系就不同了,就是另一种感觉,我想要记住这个阶段最后的样子,结果出了这种事情。”
黎聿声问:“他也是追尾事故中送进来的吗?”
女孩点点头:“嗯,是啊,我们坐在会宾馆的大巴上,大巴的灯关着,车里很暗,事故发生的时候我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只听到撞击的声音,我们旅游团一共三辆车,当时大家都玩的很累了,导游就说关了灯,大家休息休息,我也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就是事故发生的时候,还好我们坐的是第二辆车,有坐在中间,也系了安全带,没有什么大事。”
“万幸。”
“确实万幸,他只是撞断了腿,现在麻药劲没过,还没醒,我就出来透透气,一晚上心都提起来,没放下去。”女孩摇着头,拍着心口:“晚上那会真把我吓死了,我还以为我们就要做一对亡命鸳鸯,想想我和他都还年轻,出来旅游把命丢在这了,真不值当。”
女孩看看她:“你呢?在等你的爱人吗?”
爱人?
黎聿声的心跳漏了半拍。
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头:“嗯。”
“你们感情肯定很好。”
黎聿声顿了顿,目光落在前方,呆呆的,没有回话。
女孩看着她的样子,大概明白了什么,问:“你们还没确定关系吧?”
黎聿声回过神,神情抽离了片刻。
“其实女孩子可以主动,当初我也是先表白的,没有吃亏,他对我很好,起先两家父母不同意,我们是异地恋,家不在同一个城市,后来他为了我调动了工作,调到我所在的城市,还说动了我的父母,也说动他的父母。”
黎聿声抿了抿唇:“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
“她比我大,大……很多。”黎聿声说。
女孩神色晃了晃,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一会儿她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现在这个年代,年龄不是问题,你是真心爱他的话,怎么样都不是问题。”
“我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几年。”
女孩似乎明白了什么,顿了顿,又说:“……哦,我明白,太熟悉了,熟悉的让你觉得这段感情是出于什么,亲情,友情……还是爱情,但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你心里已经承认了不是吗?”
黎聿声一怔,是啊,已经承认了,但是承认是一回事,说出口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也在怕,害怕说出来,会把她越推越远。
女孩似乎察觉到她的内心,她笑了笑:“正视自己的内心,勇敢一点把,你看今天这场事故,我们都不知道灾难和明天哪个先到来,把世界想的简单一点,也把那个人想的简单一点,其实只要你迈出第一步了,你会发现前方的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艰难。”
黎聿声怔住,女孩的话像是一种提示,惊醒了她沉睡多年不敢向前迈出的勇气。
黎聿声笑了,她说:“也许你说的对。”
“好了,我也要回去了,他如果醒了,看不到我会着急的,你的那位应该也一样。”
黎聿声提着水壶回到病房,周纾和还在沉睡当中。
黎聿声将床头的灯关暗了些,坐在床边,想刚刚那个女孩说的话。
黎聿声想,不管怎么样,等她醒来,她想好好抱抱她。
****
早上,天边开始泛白,天边一抹黄色的光渐渐浮上来。
外面走廊也有了人声。
脚步声逐渐多起来,嘈杂的说话声也渐渐浮上来。
医护人员开始检查病房,昨天住进来的人多,早上医院有点忙不过来,再加上里面三辆旅游车,载的有一半是中国游客,还有部分其他国家的,大家语言不通,沟通起来有点困难。
一不留神,可能就因为一点小事发生争执,或者因为说不清意思,而提高音量。
黎聿声只在床边趴了一小会儿,就被吵醒。
看一眼床上的人,双眸紧闭着,睫毛打下两片阴影,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黎聿声不想她被打扰,走到门口去关门。
刚走过去,门还没关上,外面的人突然吵起来。
“怎么回事啊,没长眼睛啊!”
“明明你撞的我,边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你让大家给评评理,非要跟我过不去,你自己杯子没端好,撞到我,热水洒我身上,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恶人先告状了!真不要脸!”
“你说谁不要脸呢!你把我的水打翻了,还有脸说我,谁看到了?谁看到是我撞的你了,你要有证据就赶紧拿出来,少在这血口喷人,反咬一口,说我给你说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一男一女在离病房不远处吵起来,吵得周围人,隔壁都围过去看,边上病房里也探出几个脑袋,果然不管在哪都不缺看热闹的人。
一男一女吵得不可开交,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肯让谁,中国游客虽然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也听得热闹。
病房里探出的几个脑袋,这个戳戳那个,那个戳戳这个:“欸,他们在吵什么?他们在吵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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