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别人没有见过,也不可能看到的另一面的容念不是吗?
他果然触碰到了真实的容念,容念自己都不知道的真实。
他感觉自己像个野兽一样,但容念也是,他们是两个野兽。
暴力甚至产生了一种眩晕的美学感。
比任何时候都颤栗的快感。
他说不好他是要掐住容念,还是要抱住他,但容念一脚踹了过来,和他物理拉开距离。
裴斟今流血了,浑身狼狈,他躺在地上也在笑。
“打过一架,那是不是可以和好了?”而且,他还和容念更近了,应该是赚了吧。
容念的身上也有血,也受了伤,但他还平静地站着。
好像肾上腺素并没有在他身上产生过一丝一毫。
他脸上的神情始终平静,带着一点令裴斟今着迷的,疏离的倦厌,神秘而冷淡。
容念说了一句话,转身走了。
可能脑袋被打得有点脑震荡,裴斟今半天才反应过来,意识到他说了什么。
“没有和好。我们不是朋友,可能从来没有是过。”
“礼物不用还我了,当作是赔偿。”
裴斟今失神地眨了眨眼,流下的血糊住了睫毛眼睛,他有些看不清。
这是什么意思?
被拒绝了吗?
不是拒绝,好像是,被否定了,不仅是否定了未来,否定现在,还一并否定了过去。
否定一切,全部。
但这怎么可能呢?
他听错了吧,或者只是理解错了。
也可能,对方真的挺生气了,这次得多一点时间。
……
李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间别墅跑出来的。
还是,是容念替他出来的。
他只想赶紧跑,所有裴斟今的一切,就当是噩梦,再也不见。
但容念不。
“你不想打他一顿吗?”
李君本能摇头,比起报复,他更想划清界限。
万一对方要他赔医药费呢,他没钱的。
“没关系,你不是已经给了赔偿吗?生日礼物。”
李君迟疑,但他还是觉得很没有必要。
容念:“不让他为此付出代价的话,他就不会知道这是错误的,以后还会对别人也这么做。”
这次李君的神情坚定了点。
容念却说:“嗯,其实我单纯只是想揍他。”
但李君没有动摇,他发现他其实也想。
暴力是不好的。
但有时候,暴力是真的很能解决问题,至少那一刻是真的爽了。
第二次走出去的时候,李君甚至觉得,他可能不需要朋友,不需要别人给予的善意,也能活下去了。
只是忍受枯燥,寂寞而已。
但总比付出了真诚,得到这样鲜花下的腐烂要好。
李君以为跟裴斟今的事情就此结束。
最多,对方或许气不过想报复。
他甚至做好了,可能在放学后被裴斟今花钱请来的人打一顿的结果。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跟想象的不一样。
裴斟今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仍旧来找他。
在李君的印象里,裴斟今对任何要离开他的人,表现得都很无所谓。
裴斟今和死缠烂打这个词,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李君却在裴斟今身上看到了死缠烂打的极致表现。
他困惑,惊讶,也反感。
他发现自己比自己想象的,了解的,更加冷漠。
他甚至比裴斟今都冷漠。
哪怕全班,隔壁班,整个学校的人都用一种惊愕的眼神注视着他。
他竟然也能什么都不在乎。
他没有给裴斟今一丝一毫余地,不接触对方,不给对方见到自己的机会。
手机早还回去了。
他没想到裴斟今为了挽回竟然会手写信。
他写了很多,有时候一天甚至好几封。
厚厚的仿佛作业本。
多的是人愿意给裴公子转达,哪怕李君连拆都不拆。
李君自己都奇怪自己为什么能这么冷静,超然,心平气和。
那段时间的感觉很奇怪,他感觉自己不是自己。
当然,裴斟今也不像裴斟今。
李君觉得自己像是和整个世界都隔着厚厚一层屏障,他在里面很安全,很安心,他竟然一点也不孤独。
就好像,那个屏障里本身就已经充满了能量。
他按部就班地上课写作业。
他甚至很奇怪,自己怎么会那么擅长甩开裴斟今和他钞能力下的追踪。
他一次也没有被逮到过。
直到裴斟今进入家里。
但他也紧锁着门。
继父敲门,和颜悦色让他和裴公子谈谈,妈妈也帮腔好朋友不要闹成这样。
“他安装监控,偷拍我,试图精神控制,拿我当猫养,也没关系吗?”
他竟然问出来了。
父母的神态变了几变,好像也是惊讶的,但最后却很镇定。
“这有什么,都是误会,裴公子很重视你的。朋友之间有些矛盾,小打小闹的,这才亲近呢。”
李君一个字都没听,只知道了一个结论,他们不会站在他这边。
他礼貌道:“好的,我会跟他谈的,但等我写完作业后。”
他关了房门,不再出去。
作业写一晚上也不一定能写完,所以当然也没有谈的时间。
裴斟今跟着他。
跟前跟后,一直跟他说话。
李君没有听,他完全当空气了。
他也很意外,他竟然能做到。
他下意识去找容念的身影,他有一种感觉,就像是容念在支撑他做到。
我其实已经有好朋友了,最好的朋友。
原来这就是好朋友,容念甚至不需要回应,只需要存在那里。
让他觉得如此心安,如此安全,灵魂充满力量。
他完全意识到了,他一点也不需要裴斟今,他甚至感到对方的存在是如此多余和碍眼。
比他所遇到的任何三观炸裂,言语奇葩的追求者,都更令人厌烦。
裴斟今的任何举止都是徒劳的,学校不可能允许校外人士这样存在感强地出现。
尤其裴斟今仿佛疯了一样,他越来越不像以前,举止过分夸张。
有时候疯得像在演什么偶像剧。
“容念容念容念……不要这么对我……”
李君听着对方在校门外哭着发疯的声音,在所有人窃窃私语注视下,毫无感情。
有一瞬,他好像变成了曾经的裴斟今,而裴斟今处在了那些被他分手的“茉茉”们的视角。
李君感觉,自己好像比裴斟今更无情。
但他毫无感觉,只有避之不及。
裴斟今不可能无限制闹下去,他迟早得回省城上学,他旷课太久了,他家里人不会不管。
果然,听说裴公子几次被抓回去,又自己跑出来。
刚过完年,天气很冷。
裴斟今站在雪地里等了很久。
家里只有李君在,他不给他开门。
裴斟今一开始会不管不顾,歇斯底里扰民,闹得所有人都对李君侧目。
很多人不明白,怎么男生跟男生谈朋友,也会搞得这样撕心裂肺。
后来裴斟今就不那么吵了,他开始改走自虐路线。
容念知道他在里面,那么冷,容念从前对他那么好,那么温柔,一定会心软的。
这样应该就会原谅他了。
但直到他晕倒,差点冻死,里面的人也没有出来。
李君:“真的不管他吗?”
容念没有抬眼:“怕他死了,你可以报警。”
……
春天来了。
夏天也来了。
没有用,裴斟今一直觉得,他离和容念和好只差一点点。
或许下午,或许晚上,或许只要见一面。
或许明天。
最多三天,一周,他们会和好的。
容念那么心软,他看起来冷淡,实际上是裴斟今见过的最温柔的人。
是很好很好的人。
但没有。
但竟然一点也没有。
而且,越来越远了。
无论他是哭,是疯,是摔倒,是求他,容念都视而不见一样。
真正的视而不见。
好像他不存在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清楚地感知到,他和容念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总是做梦,梦到前一刻他们还好好的和以前一样在一起玩,但忽然之间,他对容念说:“可不可以等我一下,就一下。”
他有一件事要去做。
他得销毁那些东西,那些不应该存在的东西,这些东西会让他失去容念的。
还来得及,只要不被容念看到。
“好。”每一次容念都会答应。
他坐在他家的沙发上,他的沙发上,陪着小小玩。
像另一只温柔矜贵但看起来神秘遥远的猫,有一点孤独疲倦的猫。
裴斟今跑得很快,他确保自己拆掉毁掉一切了。
可是当他回来的时候却找不到容念了。
不同的梦,同样的结果,每一次到最后他都会找不到容念。
到最后,他甚至只能眼睁睁站在原地,看着容念追着那只猫跑开。
“等、等等,等一等我,不要离开我。”他带着哭腔。
容念依旧很温柔,他安慰他:“不要紧,我马上就回来。”
但他知道的,不会回来了,容念不会再回来了。
他知道自己挽回的方式是错误的。
他不应该那样做,那样做除了显得他疯癫,没有任何用处。
会让人觉得他是个疯子,会给容念惹麻烦,让容念更加不想理他,但他控制不住。
就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我明明是很喜欢你的,我明明是真心地想要和你做朋友,成为最好的朋友的。
我明明只是想和你更近一点。
裴斟今很早很早就知道容念了。
初中的时候班里有个转校生,从这个城市来的。
对方和他成了不远不近的朋友。
有一次聊天,忘记是什么话题,一群人提到根本不存在那种人人都会喜欢的,完美的人吧。
人群里突然那个转校生说:“不一定,也可能是因为,没有遇到。我就知道一个人,班里每一个人都喜欢他。”
“男的女的?”有人问。
“男的。”
大家了然笑道:“那他肯定长得很好看,喜欢他的都是女生吧。”
“不是,”那个人没有笑,很寻常地说,“是无论男女都很喜欢他。你知道那种告状精吧,特别烦人,一般出了幼儿园很少遇到了。但是,我跟他一起上学的时候,班里会有人跟老师告状,说着还会忍不住哭出来。”
“是被那个人霸凌了,还是欺负了,孤立了?”一般不外乎这几种情况。
但对方摇头:“你们肯定想不到,他告状哭的理由,是那个人不跟他做朋友。不跟他玩。好几个人告状呢,因为都想那个人不要跟别人好,希望他和自己坐在一起,跟自己玩,跟自己最好。”
大家都笑出了声,觉得这可太离谱了,怎么什么人都有。
转校生没有笑,有些认真,轻声细语:“是真的。”
“你也是吗?”裴斟今忽然问。
转校生抬眼看过来,没有说话,眼睛很亮而且很大。
有些说不出的意味,甚至攻击性。
裴斟今后来私下和对方一起,忍不住问了:“你说得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对方很不愿意说,但最后还是说了。
容念。
裴斟今听过就忘了。
直到后来,他开始在许多地方听到这个名字。
很多匪夷所思的地方。
明明他和那个人相隔四个小时车程的两个城市,但却好像生活里到处都是这个名字。
那些拐着弯的亲戚,会突然提到这个人。
是多么天才,成绩多么的好,那些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在这个名字前都得让步。
有时候会在八卦中听到唏嘘。
裴斟今在认识容念之前,就先认识了容念的亲身父亲,还有他父亲再婚的妻子。
容念的父亲保养得很好,的确是个英俊的男人,但很可惜长了张嘴。
一说话就透着肤浅虚荣,不说话的时候仿佛明星。
没什么情商,也不会说话,没有任何优点,但因为那张脸,女人心甘情愿养着他,甚至宠着他。
那个女人是裴斟今拐着弯的,很远的亲戚。
裴斟今甚至还见到了容念的哥哥。
看起来又高又壮,五官的确算得上俊朗,哪怕有些胖也能被很多女孩子喜欢,但在裴斟今看来还是太普通了。
裴斟今留心听了一下他们对前妻和跟着前妻的那个孩子的印象。
在男人嘴里,前妻似乎也是个没什么工作,靠脸嫁了个不错的人被人养着的女人,甚至最近又换了一任丈夫。
有人可怜那个孩子,有人唏嘘,但更多人觉得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裴斟今想,这样的父母兄弟,大概那个容念也就是什么靠脸吃饭的普通货色罢了。
他都已经忘记对方了。
但遇到了一个老师。
那个老师课教得很好,被贵族学校重金挖过来的。
那个老师那里总有一些很特别的范文。
是那种任何书店的书里都找不到的,充满了特别灵气的文字。
每次他的课,所有人都很期待,最期待的是他这次会读什么样的范文。
裴斟今因为学业,私下家里请了对方辅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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