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彧没有说话。
“从现在开始,从我的生活中远去,”花雅一字一句地说,“这无关曾经,无关上一辈的纠缠,我只是觉得和你们远离我会比较好一点。”
“小椰.....”江彧皱眉,“你是在害怕对吗?我当初选择隐瞒就是考虑到你会害怕,会排斥,这也是我能想出最优来弥补你们家的方法了,我不是想着不告诉你,起码得等到你考上大学,生活稳定以后,而不是在你最稚嫩的十七岁,你也说过啊,少年人不用考虑太多。”
“就这样吧,”花雅抿唇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江彧,你得承认,我们永远不是一路人。”
“怎么不是一路人了?”江彧手快地攥住少年的手腕儿,低头说,“江枫没能力保护他的爱人,我有,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在两天解决好鞍城的事儿,还有一年,只要这一年江旋不来捣乱,你安心备战高考,之后会一切顺利,相信我好吗?”
花雅使劲从他手中挣脱,“我回家了,别来找我,别在我眼前晃。”
江彧放任花雅转过身的背影离他远去。
花雅心里其实并没有很挣扎,知道一切事儿后甚至看得很淡,和江彧的聊聊可以说算得上非常平静。
他就一个目的,远离江家的所有人,他不想悲剧重复上演,不想外婆再受到第二次伤害。
但是——
他家大门口站着江旋。
心脏开始激烈跳动,他突然觉得有点儿累。
江旋戴着鸭舌帽,微低头长腿屈膝身体倚靠着墙,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流畅的下颌线,听见他的脚步声,抬头望过来,顿时站直了身体。
“怎么不进屋?”花雅淡淡地问。
“才来,”江旋看着他,滚了滚喉结说,“和江彧谈得怎么样?”
“啊,还行。”花雅开了门进屋,外婆还没从面厂回来,江旋站在门外台阶,没有迈步,他对少爷说,“你进来啊。”
江旋走了进去,清嗓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嗯。”花雅坐在石凳上,垂眸应,“来,坐,我也给你说说。”
江旋正襟危坐地坐到他面前。
“你爸那个女朋友,姓花对不对?”花雅问。
“对。”江旋答得很快。
“我妈也姓花,”花雅慢慢地说,“江彧说你知道一点儿,但不多,你爸爸赌气你爷爷棒打鸳鸯的那个女生,是我妈。”
江旋整个人僵住。
“当年的事儿,我们后辈不在场,所以只言片语只能从别人口中听到,谁说的是真,谁说的假,谁添盐加醋,谁扭曲事实,我们都不知道,”花雅说,“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妈的确是最无辜的。”
“对不起,我......”江旋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对不起有用吗?对不起此刻是最他妈讽刺的。
“江旋,我跨不过去这道坎儿,”花雅手撑着额头,疲惫地说,“真的。”
“别喜欢我了,不要喜欢我了。”花雅闭眼,“你能不能从我的世界里,离开?”
江旋心碎了一地,疼得他有点儿控制不了自己的呼吸。
“我做不到。”江旋咬牙说。
“你凭什么做不到,你最应该做到!”花雅猛地站起身,浅棕色眸子泛着红,“你懂什么?你爷爷当年一脚踩碎了我妈的骄傲,因为有权有势,所以轻而易举,现在!现在我还能听见有人说我妈该死!是她的报应!但谁知道事实的真相呢?我不想成为第二个花理,而你,不要成为第二个江枫。”
但是,但是他缺乏了横跨这条线的勇气。
第60章
过年了。
花丽珍织毛衣的速度很快,给花雅织了一件红色毛衣还给苗禾织了一件,沿海的南方过年温度没有其他地区那么冷,单穿毛衣加外套就可以过完整个冬。
花雅皮肤白,穿暖色调的衣服把他衬托得很有元气,除夕一早他和苗禾都穿着花丽珍织的红毛衣站在门前贴着对联,一高一矮的身高从背后看起来很有兄妹的温馨感。
花丽珍笑着双手叉腰在院里指挥,“小椰那边儿高了,哎,往下一点儿。”
“这样好了么?”花雅拿着对联,稍微扭头问。
“差不多啦。”花丽珍说。
花雅把人字梯靠墙搭着,“小苗,帮我扶一下,我挂灯笼。”
“嗯。”苗禾点点头。
花雅在上面挂,花丽珍就在下面给他递,忙活了半天,才把新年的几样活儿弄完,院子里的那些花藤架,青梅树都挂上了小红灯笼,喜红一片。
“这是什么哦?”花丽珍戴着老花镜,拿起石桌上花雅放的一盘线问。
“彩灯,”花雅从梯子跳下来,拍拍手中的灰,“我待会儿把它牵到葡萄藤上,晚上一开老好看了。”
“真的吗?”花丽珍嘿了声,“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玩意儿咧。”
“跟隔壁于佳阔他们学的,”花雅说,“去年您不还说他们家亮堂堂的很漂亮吗?”
“我早忘了。”花丽珍笑着说。
这两年苗禾都在花雅家过年,苗强巴喜不得,说什么带苗禾去走亲戚会收红包,他不想给人回,只想白嫖,碍于亲戚又拉不下面子,每次暗地里骂苗禾收什么红包钱,多余的收不回还往外倒贴,赔钱货一枚。
看见苗禾跟别人的孙女儿似的,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个人的新年算不上多热闹,花丽珍还是会做一大桌子菜,然后掏出两个大红包发给他俩。
起初苗禾死活不肯收,就算收了也会找机会悄悄地放到花丽珍的卧室里,有次花丽珍生了好大的气,苗禾也不敢了,存在那儿去蹭饭时就买菜。
“新年快乐,两个乖孙儿!”吃完团年饭,花丽珍照例拿出红包喜笑颜开,“快快快,快给我这个老婆子拜年!”
花雅配合着老太太,端起酒说,“祝外婆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天天开心,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好,来,大红包!”花丽珍乐呵地说。
“祝奶奶,长生,不老,永远,不死,恭喜,发财,红包,拿来!”苗禾跪在地上朝花丽珍磕了个响头。
“哎哟宝贝儿,”花丽珍被苗禾这一跪吓了一跳,连忙去扶,粗粝的手指抚去少女额头上的灰,“好!奶奶永远不死,来,给你大红包。”
苗禾喜滋滋地笑了笑,眼眸亮晶晶的,“谢谢,奶奶。”
某五人帮群。
-于佳阔:@顾嘉阳@花雅@党郝
-于佳阔:吃完饭了吗?走,去海边放烟花啊。
-顾嘉阳:吃完饭了,走!
-党郝:再等等,我还没结束呢。
-于佳阔:@江旋,哦豁,少爷又跟我们一起放不了烟花咯。
-顾嘉阳:少爷发个红包!
-党郝:发红包!
-于佳阔:发红包!
-江旋:新年快乐。
红包有金额限制,江旋一口气发了二十个两百的金额,界面黄橙橙的一片,于佳阔他们几个抢嗨了。
“小椰!”于佳阔在花雅家院门扯着嗓门吼。
-江旋:新年快乐。
-江旋:转账【88888】备注:新年发发发。
花雅看着江旋单发给他的消息和超大金额转账,没回。
那天他给江旋说清楚以后,少爷缓了好久,才木讷地点头,沙哑地说,好,我清楚了。
自此,再也没有任何交流,他俩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个星期前,今天除夕江旋给他发了第一条消息,从对话框来看,依旧是少爷的独角戏。
“佳阔喊你呢。”花丽珍提醒了他一句。
“噢,我知道,”花雅将手机搁在兜里,叹了口气,“小苗,走,去放烟花。”
“别玩太久哦。”花丽珍嘱咐。
“好的外婆。”花雅揽着苗禾的肩走出院门。
“嘿,你俩这毛衣好看,”于佳阔看着他俩说了句,“奶奶织的么?”
“嗯。”花雅说。
“明年我也找奶奶给我织一件红毛衣。”于佳阔羡慕。
“自备毛线啊。”花雅瞅了他一眼。
“哎操,那必须的啊!”于佳阔说。
“还要提前预约。”花雅忍着笑说。
“行!”于佳阔笑了声,“哎,江旋发的红包你咋一个都没领?”
“不想。”花雅淡声说。
于佳阔靠近了他一点儿,低声说,“你俩吵架了是吧?”
时间在流逝,再陌生的关系在时间的磨合下终究还是会变得熟悉,就像现在,他和江旋但凡有一点儿不对于佳阔他们也看得出来,然后问缘由。
无形中的一道线将他俩牢牢牵住,剪不断,理还乱。
“问他去。”花雅不想再继续欺骗,直接将锅扔给了江旋。
“那天修车我就问他了,他没给我说,”于佳阔说,“你俩怎么莫名其妙地就吵架了?好几次了都。”
“所以于佳阔就是个傻逼!”党郝骂道,“明明老街有家烟花爆竹的批发店卖得特别便宜,他非要让我去市场买!”
“老街那家不是没开门吗?”于佳阔瞪着眼睛说。
“开了!”党郝说,“阳子过来看见他家开着的!”
“操!早上我爸叫我买火炮都没开!”于佳阔说,“我他妈骑着电驴跑市场买的。”
“没事儿,就多几十块钱而已。”顾嘉阳宽慰说,“过年又不是没钱,刚不抢了江旋那么多红包吗。”
“......也对。”党郝沉思说。
“靠,江旋好像个冤种。”于佳阔乐了。
“我也在群里发个吧,”党郝说,“意思意思一下,虽然没他的多,但也算是发过了。”
“我也发。”顾嘉阳点了点头。
花雅没参与他们的红包战争,带着苗禾去点仙女棒玩儿,玩了会儿,党郝走了过来将酷妹支开,“小禾苗,你佳阔哥他们在炸狗盆,老有意思了,你去玩那个。”
“行。”苗禾玩仙女棒的面无表情一听炸狗盆来了趣儿,朝花雅打了声招呼跑过去了。
“是有秘密吗还把妹妹支开。”花雅看着手中的仙女棒说。
“我哪有什么秘密,”党郝笑了笑,“应该是你和江旋的秘密。”
花雅一愣,“咱们这几个就阔儿和阳子神经大条啊。”
“哎,他俩那是傻,你俩忒明显了,我没怎么琢磨都能看出来,也不知道其他人看出来没,”党郝啧,“尤其是江旋,一副恨不得宣告全世界的模样。”
“我俩没谈。”花雅说。
这下轮到党郝愣了,“没谈?我以为你俩谈了好久了。”
“怎么讲?”花雅挑眉问。
“先不说红榜这么显眼的特征,从我们这些上帝视角来看,江旋是追着你跑,你是无意识的在放任他接近你,比如在学校的时候,选座位不是在你对面就是在你旁边,早上你起不来他给你带早餐,都不给我们带!不小心控诉一下哈,给你接水,打饭时还帮你托饭盘,哦,上课时他爱走神看着你,”党郝一条一条地举例,“我先开始以为他把你当兄弟的照顾,后面他当着全校的面儿念情书我就感觉不对劲了,持着这股不对劲儿再看他对你做的事儿,哎我妈,反正张飞不会对刘备这样。”
“操。”花雅叹气般地笑了声。
“男生喜欢女生我见得多了,头一次见你俩这样式儿的。”党郝说,“这个就是同性恋对吗?”
“嗯吧。”花雅用手在沙滩上画圈圈。
“好奇妙,你说同性这玩意儿是如何产生化学反应的呢?”党郝如实地感到疑惑,“按照男女来讲,江旋是喜欢你吧,那你喜欢他吗?”
“你觉得呢?”花雅看着他问。
“我觉得啊,我觉得你喜欢,”党郝说,“不然江旋喜欢你你早耳光抡上去了。”
也不是没有抡过,还抡了两次,花雅想。
“所以你俩现在是都喜欢但是没有在一起吗?”党郝问。
“嗯。”花雅轻轻应了声。
“那别在一起了。”党郝斩钉截铁地说。
“啊?”花雅有点儿诧异,诧异党郝说了这么多居然会冒出这一句话来。
“小椰,别跟他在一起,”党郝脸色变得严肃,“作为兄弟,我只是站在你的立场来说,你跟江旋不合适,江旋这种人,当朋友最好,我第一次见到他给我感觉你知道是什么吗?狂傲自大,目中无人,骨子里是带着一股野劲儿的,后面相处虽然对他有些改观,可他在鞍城当了十几年的少爷,怎么可能持续温良?像这种有钱的大少爷,见过的世面多了去了,喜欢一个人就是一时兴起。”
党郝所说的,花雅都考虑过,江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或许都没接触全面,依党郝的视角来看,江旋的人设如此浅显,是因为党郝是站在他这边儿的兄弟,挑不出江旋太过于优秀的点;而他视角的江旋,是需要有主人进行牵引的大型攻击犬,凶是真的凶,忠诚也是真的忠诚,但到底是不是一时兴起,他也不知道。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江旋于他,就好像两条怎么也捋不清的电线,注定是要缠绕的,注定也是会被捋开的。
“继续当兄弟吧,你就装看不见,我不信他还能霸王硬上弓不成,”党郝说,“高考之后各填志愿,各飞自己所选的城市,没准儿那个时候我们几个都会断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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