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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的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是美术老师好，不如考虑一下啊？”
程缨边说，边坏笑着拿手肘怼他。
方黎敢怒而不敢言，心里默念三遍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送方小曦去了油画课教室，方黎得知这一节课足有两个小时之久时，惊讶得说不出话。
原来之前那个只会画火柴人的小姑娘，已经变成整个画室里最有前途的画手了。
时间在孩子身上的体现是最具象的，方黎很遗憾，这么多年都在离家很远的地方，竟错过了这么多。
“想什么呢？”
程缨正用吸管搅动着玻璃杯里的冰块，好奇地问。
本来方黎打算带程缨去河边一些著名景点散步，只可惜夏日炎炎，连呼吸都觉得灼烧，风都是热的，没办法，他们只好选了一家咖啡馆坐着聊天。
好在咖啡馆本身就是民国老建筑，程缨说，坐在文物里喝咖啡也是一种享受。
“很久没回家了，妹妹都长这么大了。”方黎诚实地说，“我想，是不是该留下来，陪陪父母和妹妹，反正我的手也……”
「砰」
程缨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搁，突如其来的闷响在安静地咖啡馆里显得格外刺耳，立刻引得客人们的围观。
“你这个家伙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悲观？”程缨愤而质问，“之前乐团遇到那么多事的时候，你都能冷静乐观，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
“我刚来乐团的时候状态不好，而且苏淼还欺负我，也是你在鼓励我……我知道回家陪父母很正常，可是你是乐团首席啊，对很多人来说是榜样一样的存在，可是你……”
程缨自顾自地说着，让方黎有些哑然。
他喝了一口咖啡，那杯冷萃瑰夏又酸又苦，配上这些话，真是百感交集。
方黎努力沉静下来，摆出一个安抚的笑：“最近事情比较多，我也受伤了，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想明白的。”
程缨看起来有些尴尬：“抱歉，我不是故意逼你。你伤的很重本来就该好好休息，忽略我说的，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方黎明白这绝不是程缨的本心，但颔首回应：“好，我会好好休息，放心吧。”
“哦对了，”程缨突然想起什么，神秘兮兮地凑近，压低声音地问，“萧影跟我说，你有民国的记忆，是不是真的？？”
方黎心想萧影这个大嘴巴……
“很离奇对吗？”方黎不知该说什么好，不过面对程缨他也不打算隐瞒，“但事实就是如此，原因我也无法解释。”
程缨托着下巴，沉吟片刻，自言自语地感慨：“我身边的都市传说啊！”
方黎有些无语：“呃……”
“不过我之前听过，”程缨忽然抬起头，表情看起来相当认真，“临死前执念太深，上天就会给那人再来一次的机会。”
方黎注视着不远处，思绪飘向远方，半晌，才恍恍惚惚地说道：“或许真是这么回事儿吧。”
沉默了半晌，方黎感觉到对方似乎有话要说，试探地问：“乐团发生什么事了吗？”
程缨怔了怔，说：“小黎哥你的观察力果然很敏锐。”
方黎轻笑一声，说：“别捧了，说吧。”
“谁捧你了？说实话都不行，”程缨耸耸肩，继续说，“他们都不让我跟你说，让你好好休息，不过我觉得吧，该说还是得说。”
方黎的心倏地提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别提了，”程缨的秀眉蹙起，俏皮的圆眼睛里多了几分焦虑，显然想起了不好的事，“乐团要被收购了。”
方黎听到这个消息，竟然并不觉得惊讶亦或是愤怒，倒有些“果然如此”的释然。
“怎么？你不生气吗？”程缨的眉蹙得更紧了，“谭诺那家伙利用你，你难道不生气吗？！枉我那么信任他！你不知道，他现在跟杜庞关系可亲密了，经常一起出席宴会之类的，而且他跟叶君歌好像也……”
说到这里，程缨突然住了嘴，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方黎，试探地说：“我问过我爸，好像叶家出了什么问题，谭叶两家又是世交，两家虽然不至于到荣辱与共的程度，但谭家也不可能袖手旁观，所以……”
担心、焦虑、彷徨无措，种种情绪在方黎本来已经死寂的心湖里泛起了波澜，刹那间狂风大作，湖面上赫然出现了漩涡，足够将他吸入湖底。
不过即便如此，他表面还是不动声色，因为知道急也没有用。
“叶家的事，我大概知道，”方黎沉声说，“至于乐团……我会问问陈亭，不会袖手旁观的。”
程缨仍然有些担心：“可……如果谭诺真的……”
方黎打断了对方，严肃地说：“你和他认识这么久，还看不清他是怎样一个人吗？”
程缨沉默了，垂着眸子，注视着那被些吸管拨动得叮叮当当的冰块，问：
“你还愿意相信他？是……因为过去？可过去是过去，他可能已经不是原来的月白先生了。”
话很戳心，但也是事实，起码是表面看起来的事实。
突然，杯子上冷凝的一滴冰水流过方黎的手指，冷得他一激灵。
他原本有些焦躁，却忽地冷静了许多。
“我愿意相信他，跟过去没有关系。”方黎坚定地说。
程缨眼中的迟疑消失不见，笑容也如往常一般俏皮自信：“那我也相信。”
方黎的心情突然变得清爽了不少。
又坐了一会儿，快到时间了，他们准备回家接妹妹，顺便还给她买了些甜品。
等进了家门，已值傍晚时分，夕阳从起居室巨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给房间镀了一层耀眼的金色。
方黎发现父母还没有回来，不过他们照顾饭店偶尔会很忙，他也就没太在意。
只是心底总是有些发慌。
他自我安慰，这是因为最近事情太多导致的。
几人热热闹闹吃了晚饭，其间萧影和李老师都打过电话，知道他状态不错都很开心，还决定转天过来，几人趁这偶然的长假到处溜达一下，散散心。
“现在危机重重的，大家都只想着玩儿，”程缨忍不住吐槽，“而且最可怕的是，我也特别想玩儿。”
方小曦噗嗤一声笑了：“你们都太紧张了，看我，期末数学考得可差了，但是我就跟咱妈说我考了全班第一。”
“啥玩意儿？”方黎目眦欲裂，“你怎么做到的？”
“反正现在学校也不把成绩告诉家长。”方小曦理所应当地说。
方黎嘴角抽搐：“好啊，我现在有你的把柄了。”
谁知方小曦却面无惧色：“我可不怕，有缨姐姐能给我撑腰。”
程缨捂住了嘴巴，笑得肩膀直抖。
方黎半笑不笑地说：“我可是你缨姐姐的上司。”
“可是你们俩不是在谈恋爱吗？听女朋友的话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程缨瞬间连耳朵都红了。
方黎有些尴尬，心想这孩子真是早熟得可怕，莫名其妙就给他拉郎配了。
而且他没办法当着程缨的面否认。
一时间，餐厅上空笼罩着一层诡异的空气，里面挂满了黑线。
方黎选择转移话题：“小程你定的哪个酒店？”
程缨垂着头，指尖互相摩挲着，半晌才回答：“就在附近。”
“我送你回去吧。”方黎说。
谁知方小曦竟然哼了一声，道：“为什么不让人家住家里？真没眼力见！”
方黎握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心里默念三遍这是亲妹妹。
空气中好不容易消散的黑线又凝聚了起来，而且比刚才还密集。
方黎决定还是得制止一下，不然这小姑奶奶肯定又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了。
“小曦啊……”
「叮咚」
方黎被突如其来的门铃声吓了一跳。
他有些奇怪，这个时候会是谁来？
爸妈？不可能啊，他家大门是面部识别，不存在忘记带钥匙的可能性。
老师或者萧影他们？可能性也不大，毕竟刚才已经打过电话了，不至于搞突然袭击。
他们这个小区有管家来负责煤气水电的费用，不会有人上门来收。
总而言之，这时候不可能有什么人登门拜访。
「叮咚」
又是一声门铃响，方黎疑窦丛生。
“谁啊？”程缨小心地凑近，说，“我去看看？”
“我去吧。”方黎站起身，安抚的对两个姑娘说，“可能是推销的，我去看看，你们继续吃饭。”
随后，他缓步走向玄关。
虽然疑惑，但他也没想太多。
可是，正当他刚刚来到玄关，正准备开口的刹那之间，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颇有节奏的敲门声。
一个“谁”字，被他生生吞了回去。
第129章 糖浆甜腻
方黎的呼吸已经凝滞了，脑袋嗡嗡的，视野也模糊。
“方黎，是你吗？”
门外那人忽然开了口。
就这么隔着房门，声音有些发闷。
强烈的既视感让方黎如坠梦境，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倏然之间，那黑黢黢的、只能靠油灯照亮的房间，竟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与此刻的宽敞明亮重叠在一起。
清香与霉味混杂成一种时空交织的古怪感官，让方黎的指尖忍不住地颤抖。
“小方哥，怎么了？”
突然，程缨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方黎怔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
可就在这时，他似乎听到了脚步声。
他顿时惊了，难不成外面那人误会了什么吗？！
霎时间，他大脑一片空白，抬起右手就要开门，才意识到手受伤了，他急得浑身发麻，忍不住地低声咒骂。
等他终于转动门把手，当大门开启了一个缝隙，夏日的热风吹拂进来，让身处空调房间的方黎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他清醒了几分，而房门也在这一刻彻底开了。
门外那人正好好的站着，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所以刚才那是什么幻觉？
自己臆想出来的？
“谭总……你怎么来了？”
“我来得不巧。”谭诺面带微笑，好像听不出程缨语气中的戒备。
方黎呆愣愣地注视着那人，脑子里好像乐团调音时，各种音色的La音在来回交织，令他头痛欲裂。
“呀！现在的推销员都这么帅的吗？！”
方小曦突如其来的惊呼吓了方黎一跳。
恍惚中，妹妹已经凑了上来，眨着大眼睛，好奇地注视着谭诺。
“你是卖什么的呀？”
方黎只觉得尴尬得要死：“小曦！他不是……”
没想到谭诺竟然温柔一笑：“我是卖乐器的。”
“……”方黎无语了。
“乐器？！”方小曦很是惊讶，显然是信了谭诺的鬼话，“我哥哥就是学音乐的！你是卖什么乐器的呀？”
“小提琴。”谭诺回答得面不改色。
“那你来得巧啊！我哥哥就是学小提琴的！拉得可好了！”方小曦献宝一样地说。
谭诺笑容可掬：“是吗？”
方小曦瞪大眼睛，唯恐对方怀疑：“不信你拿手机搜搜！我哥叫方黎，是大音乐家！”
“我当然相信，”谭诺这话是对方小曦说的，可目光却死死注视着方黎，“不管过去还是现在，演奏得一样好。”
话说得莫名其妙，但方黎听得懂。
他实在不愿意面对那双眼睛——
浓烈的情感好像热糖浆一样炙热又甜腻。
方黎垂下眼帘，闷声说：“在外面站着，不嫌热吗？”
随即，他听到了一声轻笑。
“那就叨扰了。”谭诺说道。
‘那么文绉绉的……’方黎腹诽着，默默把人请到起居室，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瓶乌龙茶，递给对方的时候，不假思索地说：
“我这没有常温的，你胃不好，在外面放一会儿再喝。”
“好。”谭诺温柔一笑。
接过瓶子的时候，方黎好像被电击一般突然抽回了手，因为谭诺的指尖有意无意地碰触到了他，那种熟悉的、带着厚茧的触感，令他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炙热粘稠起来。
“你们认识啊……”方小曦疑惑地说。
“这位就是我们乐团的团长，”程缨解答了她的疑问，“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做推销员了，可能乐团快没了，他也要失业了吧。”
程缨有些阴阳怪气。
“确实要适应新的身份。”谭诺倒是笑得很从容自在。
方黎见状，一下子就从黏糊糊的情感里抽身出来，居高临下质问谭诺：“你认真的吗？”
他并没有得到回应，那人就这么默默看着他，眼中竟流露出几分委屈。
虽然反复告诫自己，不要总是这么轻易就被人牵着鼻子走，可方黎的心还是揪了起来。
“你……”方黎努力让语气听起来沉着且冷淡，“吃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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