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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谭诺回答得很直接。
“我们正好在吃晚饭，不嫌弃的话一起吃一点。”方黎说道。
“那就打扰了。”谭诺倒是不客气。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
程缨对谭诺意见很大，听到这人想留下，她当即就要离开。
方黎赶忙拦着：“小程，吃完饭再说。”
他拼命眨眼使眼色，就差双手合十地说“拜托拜托”了。
好在程缨很给他面子，不过即便留下来也是没好脸色。
坐在饭桌上的四个人，竟然是四种表情，只有谭诺看起来从容一些。
只是方黎注意到，这个人的眼睛始终注视着他，他被人看得浑身难受，椅子上仿佛长了钉子一样坐立难安。
程缨带着怒气，一个劲儿地吃饭，方小曦或许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很是懂事地保持沉默。
整个餐厅笼罩了一层乌云，方黎简直食不下咽。
最后，他终于忍受不了了。
他直视谭诺的眼睛，问：“听说你要跟叶小姐结婚了，如果送请柬的话，寄快递就好了，不用你亲自跑一趟。”
谭诺的眼底闪过一道冷意，虽然稍纵即逝，可方黎甚至觉得房间冷了几度。
“没有什么请柬。”谭诺沉声说。
说完就沉默下来，似乎并不打算辩解。
方黎也不问了。
这顿饭吃得人胃疼，好在吃到一半他爸妈回来了，二人看到餐厅的场景时，竟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甚至还很熟络地和谭诺打了招呼。
“小谭啊，我都说打个电话让他们过来，大家一起吃，多热闹啊！”方爸爸遗憾地说。
谭诺站起身，颇为优雅地回应：“这样蛮好的，谢谢方叔叔。”
方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是搞什么波音747？
方小曦似乎理解不了纷繁复杂的关系，只见她跑向妈妈，小声问：“哥哥好像跟这个帅哥哥吵架了，缨姐姐也很生气。”
方妈妈很尴尬：“小曦回房间去。”
方小曦很不高兴地撅起嘴。
脑子乱糟糟的方黎一思考头就疼，他站起身准备收拾碗筷，却被谭诺阻止，对方一句“我来吧”让他爸爸妈妈顿时惊诧不已。
只听方妈妈大喊：“我来我来！”
方黎顿时傻眼。
虽然知道爸妈之前在医院见过谭诺，但他搞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熟络，甚至算得上殷勤了。
随后，方爸爸招呼谭诺到起居室聊天，亲切的，就好像那才是自己亲儿子似的。
程缨这时偷偷表示要走，方黎很顺理成章地说：
“我送你。”
既然父母跟谭诺关系那么好，他也不怕失礼，正好趁着送程缨的机会冷静一下。
说实话，他暂时还不知道怎么面对谭诺。
可是，不等他提出这个安排，方妈妈忽然走过来小声说：
“还是我来送吧，小谭是你的团长，应该陪一下。”
方黎愈发不解了。
这时，始终在一旁观察的方小曦忽然凑近，大眼睛左顾右看一番，最后拽拽妈妈的衣角，小心地问：“缨姐姐是哥哥女朋友，送一下是应该的吧？”
霎时间，方黎听到头顶响起炸雷。
方黎感受到一道锐利的视线，好像要把他看穿一般，他不敢回应，脸尴尬地扭到一旁，脑子里飞快闪过一句话：
‘这都是什么事儿？’
不过，最终还是方黎送的，他本来想把人送到酒店，谁知刚出小区大门，程缨就特别善解人意拍着他的肩膀，说：
“回去吧。”
方黎说：“送你去酒店吧，本来还想尽地主之谊带你到处逛逛呢。”
可程缨却白了他一眼：“你得了吧！”说着突然捂住鼻子，“你没闻见吗？”
方黎满头问号，仔细地嗅了嗅：“没什么味儿啊……”
程缨气得跳脚：“醋味啊！！酸死了！我可不想被人误会。”
“…………不至于。”方黎彻底无语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程缨比他还无语，“反正老娘得赶紧跑，让那个腹黑记恨上，我怕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打辆车就跑，好像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担心谭诺对自己怎么样。
方黎望着那绝尘而去的出租车，又好气又好笑。
此刻天已完全黑了，路灯映照着茂密的树丛，还有灌木旁的绿色景观灯……这一切，都让他不禁想起了送U盘的那一天。
如果他没有那么莽撞，哪怕和陈亭商量一下，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幅情景。
他轻轻叹了口气，想着在这里望天也不是办法，就准备回家。
可当他转过身的刹那，骤然间，他怔在了原地。
只见不远处伫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在路灯之下，显得寂寥又清冷。
隔着这不到十米的距离，方黎与那人对视，小区里，各家已经亮起了灯，恍惚之间，他们仿佛隔着银河，遥远得连相见都变成了奢望。
然而这只是幻觉，那人就真切地站在不远处，近在咫尺。
“方黎，”是谭诺主动开口，“回去吗？”
简单的几个字却撩拨着心脏。
方黎抬起头，看了看那被无数蚊虫盘踞着的路灯，拍掉胳膊上落着的虫子，说：
“刚吃完饭，散散步吧。”
第130章 摩天轮上
方黎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脑子抽风，竟提出散步这么个无聊且有病的建议。
夏天的晚上到处是蚊虫，他的胳膊上已经被咬三个包了。
而且还闷热，今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热，入伏之后更热，太阳落山之后，风吹拂到脸上竟还是滚烫的。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谭诺一番，衬衣的袖子卷了起来，整齐干练，再加上休闲长裤以及皮鞋——讲究是真讲究，热也是真的热。
‘是绅士就热中暑。’
方黎腹诽道。
他指望着谭诺拒绝，毕竟再优雅，那么热，一身臭汗也优雅不起来。
可是不料，谭诺竟说：
“好啊，英雄所见略同。”
方黎撇撇嘴，心想谁跟你英雄？谁跟你所见略同？
没办法，请叫他看见这家伙之后思维就混沌得要命，嘴比脑子还要快。
只见谭诺朝自己缓步走来，唇角扬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一如记忆般温柔。
“去哪里？”谭诺问。
方黎思考片刻，想着这附近实在没什么可逛的，天气又热得人发懵，就这么走个半小时，他俩能被蚊子咬死。
他最终摇摇头，说：“不知道。”
“不如去摩天轮吧。”谭诺忽然提议。
的确，这座城市有一座全国有名的摩天轮，这个时候去景观灯也开了，肯定很漂亮。
他知道自己矫情，不过，和谭诺在窄仄的小空间里共处，他实在有些抗拒。
“我告诉你，据说坐过那个摩天轮的情侣都分手了，很不吉利。”方黎也不知道现在跟谭诺是个什么关系，但他想，这么说大概能让人知难而退。
没想到谭诺竟然笑了：“你担心？”
“担心什么？”方黎蹙起眉。
“担心分手。”谭诺轻轻眨眼，表情无辜。
方黎暗暗翻了个白眼，竟然又挖坑自己跳了。
“你愿意去就去，我没意见。”
虽然不情不愿，但是方黎还是去了摩天轮，那里一如既往地热闹。
排队时，前后左右都是情侣，所有人都在时不时地往这边瞟，似乎还有人认出了他俩，不停地指指点点。
方黎尴尬得想遁地。
可谭诺却一如既往地坦然，还好奇地向他打听周围的建筑。
“我曾经来过这附近。”谭诺忽然说道。
方黎意识到了“曾经”的含义，想起那一册又一册的日记，心陡然一疼。
“出差吗？”他故作镇定地问。
“大概吧，”谭诺怅然地抬起头，望着头顶的摩天轮，“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事情。”
“你的记性不是很好吗？”方黎疑惑地问，只觉得对方在隐瞒些什么。
没想到，谭诺却只朝他一笑，说：“因为要为重要的记忆腾出地方，比如说现在。”
方黎怔住了。
他注视着对方，那人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摩天轮的霓虹灯，五光十色，仿佛闪着梦幻色彩的月光石。
“坐个摩天轮有什么好重要的，又不是第一次坐……”方黎偏过头去，不愿自己的仓惶被人看破。
“是第一次。”
“怎么可能？谈恋爱的时候没坐过吗？”
方黎只是随口一问，可是不知为何，谭诺的神情却突然变得有些深奥。
“没有。”谭诺说。
“没坐过？”
“没谈过恋爱。”
方黎瞪大眼睛，心想你逗我玩儿呢？
“所以，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你多体谅。”
谭诺说得自然又纯粹，看不出任何玩笑之意。
可方黎却很想逃，只可惜他逃不掉。
他被无数游客围在中间，而谭诺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注视着他，他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已经在对方面前无所遁形。
接下来的时间，他都在躲避谭诺的注视，把自己当鸵鸟。
直到终于轮到他们，当轿厢的门关闭、方黎不得不在窄仄的空间面对那人时，他越发地局促紧张起来。
他摩挲着手指，假装好奇地环顾四周，却发现那个提议要来的人，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
“我有什么好看的？”方黎实在忍不住了，“外面的景色多好，看看外面吧，拜托了。”
谭诺竟然真的听话的转过头去，只可惜，他们刚坐进轿厢，能看见的只有铁板。
“景色在哪里？”谭诺笑着问道。
“再等等。”方黎说。
“不想等了。”
“晚了，”方黎撇撇嘴，“下不去了。”
方黎不禁腹诽，就知道这种状况下，两个人坐摩天轮就是互相折磨。
也不知道谭诺这家伙的脑回路为什么总这么清奇。
然而，他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突然之间，轿厢猛地晃动了一下，他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那人起身坐到了自己身边。
方黎惊恐地看着谭诺：“……你要做什么？警告你别胡来啊。”
“什么也不做。”谭诺温柔地说。
“我不信你。”方黎斩钉截铁地说。
只见面前之人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半晌，终于沉声说：“我知道。”
方黎的心又一次地揪着疼，疼得他指尖发抖。
“你知道什么？！”他的声音在抖，顷刻之间，情绪竟翻涌到自己无法控制的程度。
仿佛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滔天巨浪。
从出事后，再到看完那些日记，他其实始终都在拼命克制着自己。
表面正常，实际上内心已经被压抑着的惊涛骇浪侵蚀得不成样子。
“你其实什么都记得，却什么都不说，过去也就罢了，我是个没背景的孤儿，帮不了你什么，可现在呢？现在你依然如此。谭诺啊，几十年过去了，你还打算给我一张白星航运的船票把我打发了吗？”
他越说越难过，这段时间的痛苦一股脑地涌上心头，让他的心好像泡在苦涩的大海里，随着浪头上下翻涌。
“我只是不想再害你，已经有过一次，我不想你再因为我……”
“说什么呢？！”
方黎立刻打断了谭诺。
那人眼中的痛苦像刀子一般锋利，反复切割着他的心。
“过去的事不是你的错，现在也不是，为什么要自责？做错事的不是那些恶人吗？你是月白先生啊！怎么也能钻牛角尖？”
方黎认真地说着，可话音未落，谭诺竟笑了。
“我为什么不能钻牛角尖？”
“……”方黎很想锤死这家伙。
“抱歉。”谭诺忽然道了一声歉，随即偏过头去，动作有些不自然。
方黎疑惑地看去。
此时摩天轮升到了半空中，流光溢彩的霓虹灯照射进轿厢里，也让他看清了谭诺眼角、那一颗晶莹的泪珠。
他的心脏仿佛被击中了一般，鼻腔也忍不住地泛酸。
“方黎。”忽然，那人唤了他的名字。
方黎强迫自己注视对方，当作是回应。
“你相信我吗？”
简单的问题，可方黎却没办法像原来那样回答得斩钉截铁。
他很想把谭诺那轻蹙的眉心抚平，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你相信我吗？”方黎问道，他本来学着对方的沉稳和从容，然而事实上，他还是急躁得要命，“与其让方院长把日记一股脑的丢给我，还不如不亲口告诉我。还是……你觉得不会再和我见面了？”
方黎越问越控制不住情绪，最后，他不想在这人面前崩溃，又没办法逃脱，只能干脆起身坐到对面，偷偷把眼泪抹掉。
“我想把事情解决了再见你，又担心你信了别有用心之人的话，”谭诺苦笑着说，“可是，当我看到你发来的信息，就知道我忍不到那时。”
方黎听到这里，顾不得此刻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狼狈模样，猛地抬起头：“我不是撤回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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