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在祠堂一直跪着的马郎君又回来了。
本来是要将他休了送回娘家的,但不知道程大伯和田禧在其中出了多少力,最终只罚跪三天,打了三十下就算完事。
夏小曲无心去打听他到底是怎么罚的,正高高兴兴地和潘青青一起给孩子做小衣裳。
“现如今,他的名声算是毁了。”
潘青青一边理丝线一边道,夏小曲见他不开心便抓着他的手摇了摇,然后比划:“不想他了,他不配。”
“是,他是不配,我不想了。”潘青青吸了吸鼻子,哽咽着,接着又拿出自己画的花样,道,“你看哪张好看,我绣来给你的孩子做肚兜。”
夏小曲拿着那几张纸认真地看着,最后选了一张麒麟踏祥云的花样,比划:“谢谢你青青。”
“我们之间还要说谢谢啊?”潘青青反问,夏小曲脸红了一瞬,摇了摇头。
*
马郎君由程达搀扶着回了家,程大伯不在,说是出去喝酒了,他这几天总是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家,程尔抱着孩子坐在院子里,看见他爹爹回来后也不打一声招呼,白了一眼抱起孩子便走了。
“老二。”
马郎君喊了一声,程尔没有回头。
“老二是怨我丢脸了吧?”
程达摇了摇头,道:“爹爹别想那么多,把伤养好要紧。”
程尔抱着孩子进屋,结果却发现阿力和田禧单独在房间里,他有些不快地质问:“阿力,你为什么在这里?”
“帮我收拾房间啊。”田禧理所当然地回着,阿力兀自整理小孩儿衣裳,也没理他。
“你进来干嘛?你忘记自己的房间在哪儿了?”田禧反问他,程尔忽然生起气来,“这是我家,老子爱在哪儿就在哪儿。”
他们两个分房睡许久了,程尔回想起自己只睡过田禧一次,还是在酒后,他都开始怀疑那次是不是真的了,现在又见阿力整日待在原本属于自己的主屋里,这心里更是生气,说不了两句便开始嚷嚷。
田禧朝阿力使了个眼神,阿力便立即上前将孩子抱了回来,然后叫来两个仆人把程尔丢到了他的房间里去。
就是当初潘青青带着孩子睡过的那间小屋子。
夜深了,马郎君趴在床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心里记着田禧找人作证那件事,便起身想去问个明白。
主屋那边往常都有一个仆人守着不许靠近,今天晚上却很反常,一个人都没有,不过马郎君觉得这样正好,他也不想和那些难缠的仆人打交道。
马郎君注意力不集中,在门口敲了几下后才听见从里面传来嗯嗯啊啊的声音,他当即下了脸,心想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这小两口竟然还有心情干那事,真是一点儿都不把他这个爹爹放在眼里。
他又使劲敲了两下,就是故意给田禧警告呢,里面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隐约还有一句咒骂,随后就有人过来开门了。
只是他没想到,来开门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那个仆人阿力。
随意披了件衣裳的阿力黑着脸,将人一把拽进了屋里,床上的田禧也穿整齐了,正坐在边上喝茶。
马郎君眼睛转了转立马反应过来,尖叫着田禧不要脸。
“我不要脸?到底是谁不要脸啊爹爹,你借种生子的事爹不计较也就算了,可要是村里的人都知道了呢?”
“什么,什么借种生子,胡说八道。”
马郎君死不承认,田禧便拿出一张证词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全部念完以后总结:
“爹爹,你和爹成亲后他为了救你受了伤,这里是当年大夫的证词,他说得很清楚爹受伤后没了生育能力,这些年爹护着你,不就是因为你借种生子维护了他所谓的面子吗,可这事儿要是捅穿了,爹在村里丢了脸,你觉得他是会继续护着你,还是第一个就杀了你?”
田禧说完起身走到阿力身边,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继续狠狠刺激着马郎君。
“实不相瞒爹爹,那潘青青散布的流言后来是我帮忙添了把柴,吴老二也是我给五姑父报信让他摁住,不许他打扫屋子。”
“至于四婶儿……”田禧微微勾唇,道,“爹爹不是很好奇你和他那么多年的好朋友,他怎么会突然出卖你吗?”
说罢,田禧从阿力递来的匣子里抽出几张银票扇了扇他的脸,分明是笑着的,却总有几分阴冷感,吓得马郎君不敢抬头看。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爹爹,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田禧的话音落下马郎君的脸已经全白了,嘴巴颤抖着,舌头也打搅了。
“那,那你在祠堂,为什么不揭穿我?”
“因为我觉得这样很好玩啊,你不觉得吗爹爹?”
田禧的手从阿力胸膛划过,嘴角带着轻蔑的笑看向马郎君。
“你们家为了钱抛弃原配要娶我的时候怎么不像我这样事先调查一下呢,若你们知道我是疯子还敢娶我吗?”
阿力听见他说疯子两个字的时候皱紧了眉头,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亲他,动作十分温柔虔诚,田禧的态度也因为这一吻而软和下来。
“爹爹,其实我还是挺好说话的,只要以后你对我和阿力的事不闻不问,那我们就能相安无事,可如果你不小心把我和阿力的事给说出去了,那我也不能保证程尔和大哥是程家的种咯。”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马郎君咬紧了牙不想答应,可他不得不答应,田禧勾着阿力的脖子慢慢走向床边,然后侧身后仰,妩媚动人地看着对面。
“爹爹还不走吗,难道想亲眼看见我和阿力在你面前……”
马郎君没等他说完逃也似的跑了出去,身后追来一句轻飘飘的话:“阿力,明天叫人将他屋里的东西都换了。”
一口气跑回自己房间的马郎君趴在床上哭得泣不成声,他想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孽,竟然摊上了这么个儿媳妇。
第66章
上元灯节,耍龙灯舞狮子,还要听戏曲。
今年李二不在,程天石便担起了村里耍龙灯的任务,他举着绣球在前边舞,后面的龙形状变换多样,活灵活现。
石大洪是舞狮队的狮头,今年一共两头狮子,彭盼水便担了另一个。
正月十五,家家户户的门都敞开着,一边嗑着瓜子谈天说地,一边翘首等着。
“你家今年准备了啥?”木匠他娘凑过去和叶郎君说话,塔塔站在旁边扯了扯自己朴素的布衣,期待又紧张。
“今年是我儿媳妇准备的,我懒得过问了。”叶郎君答。
塔塔捏着衣角的手心都出汗了,远远地听见龙狮队的锣鼓声和唱曲声后他更是大气都不敢喘,等表演完后赶忙从屋里端出来一盘糍粑,是他亲手做的。
随行的包山替大家收下了,龙与师开始往下一家走去,忽然其中一头狮子扭了个身,一跃而起踩在台阶上朝塔塔仰头撒娇卖乖。
塔塔一怔,旁边的叶郎君低声道了一句“不守规矩”,随后便进屋了。
那头狮子还在卖力地表演着,塔塔回头看了一眼叶郎君,最后还是伸手摸了摸他。
龙灯舞狮一路走到夏小曲的院子外边,今年寒冷,这个时候只稀稀拉拉地开了几朵花。
程天石举着绣球绕着院子满圈跑,球上缀着的小铃儿响当当,夏小曲挺着肚子站在门口看,手一挥那银铃铛的声响就与绣球发出的声音缠在一起了。
像是小夫夫俩的密语一般,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交换视线,互表心意。
夏小曲轻轻抚摸着已经显怀的肚子,手指拨弄着金灿灿的辟邪针,默默道:宝宝快看,今年是你爹在耍龙灯。
说完以后忽然感觉肚子抽了一下,也不痛,就好像里面有东西软绵绵地打了一拳。
以前没有过这种感觉,不知道是孩子在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挺神奇的。
一旁的曲郎君注意到了小外甥的变化,将手覆在他肚子上低声询问:“是不是站久了不舒服?要不然你先进去?”
夏小曲摇摇头不愿意,今年是天石第一次耍龙灯,他说什么也要看完。
贺娘子准备的礼品是枣泥糕和五色酥饼,另外因为家中有喜事,又额外打赏了十两银子。
包山接过后大声唱道:“夏老板赏,十两白银!”
本该是唱程天石的姓,可大家都知道这家做主的是那位姓夏的小郎君,因此包山也就不废话了。
夏小曲听着有些害羞,捂着脸靠在了舅舅肩头上,程天石痴痴地望着小夫郎,又举起绣球卖力地挥舞。
龙狮队的规矩,有人打赏金银得加演,这一趟程天石舞得格外卖力,恨不得让所有的好运与福气都撒向夏小曲。
午后戏班子风尘仆仆地赶来,那班主一落地就不停地跟程天石道歉,说上一家磨人不让走,耽误了。
原定早上的戏直到傍晚才开锣,程天石也没计较,扶着小夫郎坐在下边看。
台上唱的是《游龙戏凤》,台下坐了大半个村子的人,光是灯笼就点了十几盏,将院子照得亮堂堂的。
夏小曲坐在当中,左边是舅舅和嫂子还有喻郎君,右边是天石和五姑。
吴凤光那孩子过来晃悠了一下露了个脸便跑了,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五姑哼了一声说别管他,还说这段日子以来他经常往外跑。
“怕不是给你找儿媳妇去了。”高娘子抱着女儿坐在一边。
五姑撇了撇嘴,回:“就他那样能自己找着媳妇儿?不还得我和他爹给他操心。”
“话不能这样说啊程娘子,凤光那孩子老实又能干,找媳妇儿不愁的,他娶了谁就是谁的福气呢。”孟娘子恭维着。
她和五姑的交情其实没多好,但为了牢牢抓紧程天石家这条线,她说什么也得赔着笑夸吴凤光啊。
潘青青临出门的时候圆儿尿湿了裤子,他只得又抱着孩子回去换,等全都弄好以后路上几乎没什么人了,大家都围在了那方小院里。
“爹爹,我们去叔爹家看什么戏啊?”芳儿问。
“爹爹也不知道呢,不过听着挺热闹的,芳儿和弟弟肯定喜欢。”
潘青青说完将两个孩子都抱了起来,这样走得快一些,经过木匠家门外时正好看见吴凤光在路边转悠,他便喊了一声。
“凤光,还不走吗,戏都开场了。”
“潘嫂子,我,我等人呢。”吴凤光挠挠头有些窘迫,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潘青青没有多想,只催促让他快些。
夏小曲留了位置,就在第一排五姑的旁边,孟娘子前面。
“潘郎君来这么晚啊?”潘青青一坐下孟娘子就开始打招呼,这么多年大家喊他郎君都习惯了,因此就没改口。
潘青青转身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却发现木匠一家都在这儿,便好奇地开口:“你儿子都在这里,那凤光还在你家外边等谁呢,可别是扑了一场空。”
“我家?”孟娘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坏了。”木匠一拍大腿,将周围人的注意都吸引过来了,“珍儿还在家呢。”
曾珍是曾志财的小女儿,刚满十七岁,今晚说好一起来程天石家看戏,可她却在后边磨磨蹭蹭的不走,原来是揣了这心思。
夏小曲转头看向他们,肩膀上忽然搭了一只手,程天石将他的脸慢慢转了过来。
“看戏媳妇儿,特意为你请的戏班子,你不是最爱这些情情爱爱的故事了吗?”
“瞎说。”夏小曲不愿承认,红着脸比划,又掰着他的腿轻轻摇晃,听得他道,“没大事儿,曾姐儿和凤光从小一起长大,情投意合,也是时候办事了。”
话音落,夏小曲好奇地看着他,心想这么大的事自己怎么不知道,程天石手握拳放在嘴巴咳了咳,心虚:“看戏看戏,媳妇儿。”
好小子,和表弟一起瞒着自己!
夏小曲不高兴了,双手环抱在胸前气鼓鼓的,程天石剥了颗糖放他嘴里,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哄着:“媳妇儿,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一时忙起来就忘了。”
前几天程天石请了戏班子来村里的消息不胫而走,吴凤光便跑来找他问能不能留一个靠前的位置,那时候他才知道那俩人互相喜欢。
后来龙狮队要训练,他跑去举绣球了,回来后又只记挂着媳妇儿的身体,哪里还能想起别的事。
听了解释后夏小曲哼了一声,又将手放下来慢慢挽住了他的胳膊,这是勉强原谅了。
程天石摸着他的肚子,也习惯性的拨弄一下那只辟邪针,问:“今天宝宝有什么变化吗?”
夏小曲想起就早上看龙灯那会儿感觉肚子抽了下,其余的倒是没什么,便摇了摇头,程天石又问:“那宝宝的爹爹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不舒服?夏小曲忽然想起一个地方,好像是从昨天晚上开始的,今天他还没来得及给天石说,可现在又不方便讲,于是他就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比划。
“里边的衣裳有些紧了。”
“紧了?那我给你多买两件大一点的?”
“不要,我要你亲手给我做。”
小郎君提出要求,男人不敢不应,即便他做不出什么好看的衣裳也得接下这活。
戏班子散场后意犹未尽的木匠一家才发现吴凤光和自己女儿正坐在最后一排伸长了脖子望,孟娘子走过去气哼哼地道:“我以为他能给你弄个好位置呢。”
“娘,你别这样,光哥让我去前边了,是我自己不想去。”
姑娘家羞于将话说得太明白,但当娘的怎么不清楚女儿的心思,无非就是前边的位置太显眼,两人坐过去不好说话。
吴凤光上前去胆怯地解释着,孟娘子根本不听他的话,直接吩咐:“明天叫上你爹娘一起到我家来,商量商量事。”
商量事?商量什么事?
直到木匠一家走了以后吴凤光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要商量他和曾珍的终身大事!
夜里,夏小曲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推醒了熟睡中的人。
“怎么了媳妇儿?”程天石噌的一下坐了起来,眼睛还半眯着便慌张地询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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