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容离开后,戚氏集团依旧正常运转,只是代理董事长换了个人,变成了戚家的正统少爷戚越。
交接手续和工作事宜都是暗中进行的,并没有惊动公司高层,机票是戚容亲自订的,没人知道他的具体行程,也没人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在他走前的两天,和戚越见了一面。
薛济等在外面,他并不清楚两人在办公室里谈了什么,只是透过戚越离开时大步流星地姿态推测,大概又是不欢而散。
两人的矛盾由来已久,这在公司并不是个秘密。
可只有极少数人才真正知情,所有的针锋相对不过是产生于得不到的矛盾中,最终演变为了吸引注意的把戏。
薛济见到过几次,阳光灿烂的少爷从自己兄长的办公室出来,脸上挂着的强颜欢笑在门闭合的那一瞬消失殆尽。
戚容的心很宽,装得下所有他不在意的诸事,他的心也同样很窄,容不下被裹挟在世俗枷锁中的隐晦爱意。
爱上那样的人很轻易,可要得到他,却很难很难。
薛济并未得以见证自己的老板获得幸福,老板便走了。
或许他已经厌倦了这样尔虞我诈无休无止的战争,单纯地想要去走一走,看看世界吹吹风,活得像个普通人一样。
也或许他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平静地过完一生。
薛济想,自己或许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有人大概会执着地寻找。
在失去戚容的全部消息后,魏弋的状态便一直处于浑噩与清醒的边界,他将自己关在戚容的那栋别墅里,一关就是几天。
他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把自己封在那个还留有戚容气味的世界里反复回忆。
他强迫在最后一晚两人说话的每句话,看过的每一道风景,试图理解戚容突然抽身离开的举动,可最后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魏弋想起自己在那晚本该送出去的礼物,一条白铅矿打造的水晶脚链。
在拍卖会看到那颗在灯光下璀璨的火彩钻石,他便想,这样漂亮的东西很适合戚容。
于是最后,他以一个超出本身价值五倍不止的价格拍下了这块独一无二的白铅矿钻石,起初他并没有想好要以什么形式送出这份礼物,他和戚容相识不过数年,可中间的时光却像一辈子那样长久地横亘在心里,好似什么物质层面的礼物都不足以涵盖他完整的爱意。
他想给的太多,可他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在某些方面,富人和穷人毫无分别,他们站在同一个起点,无可奈何却又痛苦万分地经历爱恨与生死。
幸福在他将要触手可及之时化作了一把利刃,狠狠地刺穿了他的胸膛。
魏弋眼睁睁看着自己跌落深渊。
戚容说这是对他的报复,那么他成功了。
因为思绪繁杂,魏弋渐渐开始做梦,梦里的青年依旧散发着蛊惑人心的有毒香气,而他也义无反顾地跟随着他,被他麻痹心神,也将他拥入怀中。
醒来时,他往往分不清现实与虚幻,长久的封闭让他的认知出现了问题,直到菲奥娜带着人破门而入,将他从看不到尽头的沉沦深渊中拉了出来。
在被推进急救室前,魏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回握住女人的手,很用力地:“戚容在哪?他要去找他……我要见他……”
菲奥娜没有言语,只是静默地看了他片刻,嘴唇翕张:“菲,你病了。”
魏弋听不懂她的话,疑惑地回望。
视线从面前的女人转移到了天花板的光点上,魏弋长久地凝视着,直到手臂上传来一点细微的刺痛,光点在视野中渐渐模糊淡去。
一切幻梦也都离他远去。
在医院住了一周后,魏弋坚持出院。
菲奥娜的人没拦下他,她只好亲自带人来到戚容的别墅门口堵他。
时隔多日不见,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把家族留下的事全部丢给她一个人,如今出了院,见到她的第一句话还是为了那个人。
“我要去见他。”魏弋的声音很低,却很坚定。
菲奥娜额角青筋跳了跳:“需要我再说的明白点吗?他走了,丢下你和你们的过往一走了之。”
魏弋并没有反驳菲奥娜的话,他站在落进天光的门边,呼吸与情绪都很轻柔:“他带走了我没送出去的礼物。”
菲奥娜的思绪断了一下:“什么礼物?”
从医院回来后,魏弋打开了那个床头柜,小巧的皮革盒子还在,只是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戚容发现了他准备的礼物,并带走了它。
这是只有戚容才知道的秘密,他把床头柜当作秘密宝箱一样的存在,洗澡时摘下的项链他从不会乱放,总是整理好后放进床头柜,哪怕项链的材质可以沾水。
只因是戚容送的,所以他不愿随意对待。
这次也是一样,他把这份偷偷准备了许久的礼物郑重地放进这方小小的空间里,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若是真的狠下心要一走了之,又为何带走他的东西。
秦叔留下的那几句话反复在心间回荡,魏弋就像是重新找到了坚持下去的支撑。
戚容还在等他,等他像以前的无数次那样走到他面前。
所以他要去找他,魏弋在心里想。
找到他,告诉他,无论给他多少次机会他的选择始终不变。
戚容永远是他的第一选择。
“我要去找他,有些话我要当面告诉他……”
魏弋话音顿了下,垂下眼兀自笑了笑:“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抛却继承人的身份,他想真正随心所欲地活一次。
菲奥娜怔住,一直到别墅的门在眼前关上,她都没有言语。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她已经明白了魏弋的立场。
在家族和爱情面前,他选择了后者。
貌似在这一刻,那个一直阳光灿烂的青年才终于成长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菲奥娜为自己的弟弟感到庆幸,他没有停滞不前,而是主动迈出了向前的那一步,哪怕前路一片未知。
人这一生总要面临许多选择,或许怎么选都会有遗憾。
只要在后悔的那一天来临前,尽情地抓住一点触手可得幸福就好。
魏弋并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后悔,或许他再也没有从前的幸运,他找不到戚容,也失去了继承人的资格。
可他还是愿意再相信一次。
命运会将他带到爱人面前。
……
世界另一端,南半球大洋上的一座群岛上。
戚容脱下了严肃规整的西服,赤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短裤躺在沙滩椅上,在正午的日光下昏昏欲睡。
宽大的伞沿将他整个人完全笼罩在阴影中,鼻梁上的墨镜近乎盖住了他大半张脸,他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却还是无形中吸引了沙滩上不少男男女女的视线。
终于见他从睡梦中醒来,探手拿起一旁的饮料凑到唇边,抱着冲浪板上岸的高大男人面带笑意,走到了他遮阳伞下。
“看你在这躺了一下午,有兴趣来玩玩吗?”
男人开口便是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戚容拨下墨镜,看了男人一眼,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自然地回应:“你看我像是有运动细胞的人吗?”
在风土人情都更加开放热情的南半球度假岛屿,戚容这样算得上异域的东方长相格外惹眼,他到来这里的一周内,这样的搭讪已经发生了很多次,像这样善如流地和搭讪者交谈,大概是入乡随俗了。
可这一次的男人似乎不同于以往的那些人,他像是并没有意识到戚容的兴致缺缺,反而大方地和戚容交换了名字,并告诉他,自己和家人一起来这里度假,一年之中他们会在这里待很长时间,每年都要在这里度过北M最冷的几个月。
最后,在戚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男人也跟着他站起身。
“不再多待一会吗?你应该看看这里的落日。”
戚容单手将墨镜推至头顶,手中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是戚裴打来的视频通话。
朝对方晃了晃手机,戚容毫无歉意地告辞离开。
走在路上,戚容顺手滑向了接听,摄影头将塞舌尔群岛如梦似幻的晚霞天空收入其中。
“玩得怎么样,还适应吗?”
戚容没将摄像头对准自己的脸,只是笑了笑:“海水很漂亮,这几天总是会在海边待一下午。”
在还未决定目的地时,他先飞去了布达佩斯,事先没有得到任何通知的戚裴被他的突然出现打了个措手不及。
听他说完国内发生的事后,戚裴并没有针对他的任性举动给予指责,而是高兴于他主动做出改变。
他告诉戚容,你的人生本该由自己来决定。
无论是闪亮,或是平庸。
谈话的最后,戚裴告诉戚容,无论他做出什么选择,他都会永远支持。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魏弋,布达佩斯的生活很平静,疗养院占地很广,戚裴所在的独栋别墅与外界相距甚远,除了日常出现在这里的护工,几乎看不见其他人。
戚容有时会陪着戚裴在花园里散散步,给某些名贵他却叫不上名字的花枝浇水,有时也会坐车去镇上,穿梭于古建筑与现实的缝隙间,找家咖啡店消磨一下午时光。
在这里停留一周后,戚容向戚裴告别,通过和当地人的交谈,他了解到一个四季如春的度假群岛,他告诉戚裴,他的下一个目的地大概是那里。
挽留的话并未说出口,戚裴尊重戚容的一切决定,只是在他离开后,注视着汽车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
就像一个面对孩子首次离家的父母,在戚容落地塞舌尔的几天,戚裴每日都要来一个这样的视频电话,确认他一切都好。
和戚裴闲聊了一会,两人便挂断了电话,戚容回到酒店冲了个澡,给自己倒了杯白兰地,走到露台坐下。
晚霞铺天盖地,天空中瑰丽地色彩像是燃烧的火焰,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眼前,戚容举起手机,情不自禁地想留下这样的景色。
按下拍摄按钮,他盯着屏幕上失了真的色彩微微出神,突然想起了魏弋。
离开的这两周时间,有关魏弋的一切总会在不经意间跳出来,清空他的所思所想,霸道地占据他的全部思绪,于是那个人便又在他脑海中活了过来,生动地能让他清晰记起每一次皮肤相贴的热度。
他给出了魏弋选择的机会,可他其实也并不确定魏弋会怎样面对这段关系。
哪怕魏弋就此离开,他也并不感到意外,他明白戚裴肩上的责任,也理解魏弋做出的一切选择。
又拍了几张,戚容放下手机,他并不擅长这些小事。
端起酒杯饮下一口,他将视线重新移回到绚烂盛大的天空上。
这不仅是他给魏弋的机会,也是给自己的。
只是两人却又不是完全的两不相欠,他在最后带走了那条被魏弋藏在柜子最深处的钻石脚链。
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再度给自己套上了名为羁绊的枷锁,就像他在相信着魏弋会找到他。
他放不下自己的思念,也忘不掉给过他盛大爱意的少年。
所以,只能这样作出了结。
无论魏弋是否会来找他,他都会带着这份让人变得更好的爱找到属于自己的路,是魏弋让他敢于迈出故步自封的世界,哪怕往后没有他,他也要继续向前,一直一直向前走。
喝光了杯中酒,戚容拿了本从路边小店新买的英文原版书窝进了露台的吊椅上,在渐渐晦暗的天色中看到困倦。
腿麻了,他换了个姿势,垂下的光裸的小腿随着吊椅摇晃的力道轻微地晃荡,由数不清多少颗细碎的纯白矿石点缀的脚链挂在伶仃腕骨上,在露台的氛围灯带下闪着星辰般的光芒。
每一颗星都盛满了另一个人难以言明的思念。
脚链整体没什么繁复的设计花纹,可由一整颗钻石再度打磨成无数颗碎钻的白铅矿本就足够珍稀,这需要昂贵的工艺和极其娴熟的工艺,并非一般工匠可以完成。
戚容并不知道魏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他只是愣在床边许久许久,看着被一旁正沉溺于睡梦的青年,他几乎能想象到对方纠结又无措的模样。
最后,他亲了亲魏弋的嘴唇和脸颊,很安静地离开了这间他们曾度过无数日夜的卧房。
一阵风拂过,戚容已经歪在吊椅中昏昏欲睡,手中的书掉在腿上,吊椅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柔地推动。
吊椅中的青年胸口起伏了下,随即沉入睡梦中。
今夜……会梦到他吗?
……
在塞舌尔待了几天后,戚容在日光灿烂的街边古着店再度遇到了之前沙滩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白人青年。
青年见到他也很惊喜,茶棕色瞳仁发着亮,满脸笑地走近和他攀谈。
第一次躲了过去,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装作不认识,戚容买下了刚才看中的复古小人摆件,和青年一起走出了店门。
时间还早,两人索性找了家咖啡店坐下来聊,从戚容刚才买的复古摆件聊到了兴趣爱好,又从书籍聊到了各地的风土人情,最后青年和戚容聊起了自己家乡。
戚容默不作声地听着,一只手搅动着咖啡勺,冰块与杯壁碰撞的声响清脆,在炎热的夏季有种自带凉气的悦耳。
“要说我的家乡有什么最特殊的存在,除了丰富的自然资源,还有世界上顶级的家族庄园坐落在那里……奥图尔家族有一半的爱尔兰血统,几个世纪前居家搬迁至M国开发石油,绵延了几百年的财富让他们的资产庞大到难以计数,我记得原先上学时,学校还组织我们去参观过一次奥图尔庄园,让人印象深刻……”
搅动咖啡勺的动作一顿,戚容迟疑地抬起眼,目光第一次带了点认真落在对面的青年脸上。
他没想到如此巧合的事会落在自己身上,居然在异国他乡遇到了和魏弋来自同一地方的人。
“奥图尔家族……你了解得多吗?”
莫名地,他突然产生了一点继续听下去的动力。
对于戚容的突然搭话,青年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般,双眼发亮地和他继续说下去。
对于这样一个常人难以接触到的顶级家族,低调是他们的保护色,慈善也同样是他们乐为人道的地方,奥图尔家族掌门人夫妇是被州杂志评选为“最温柔的人”,家族产业遍布全球各地的同时,家族内部用作慈善的基金会也遍布全球各个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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