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启凭什么这么笃定他会后悔,明明他什么都不了解。
一时之间,戚容也说不清心里那淡淡被人戳中心事的恼羞成怒从何而来,就好似姜启精确无比地说中了他一直潜藏在心底深处从未设想过的一种情况。
一直的风平浪静让他淡忘了一件事,直到今日被人以这种方式披露在阳光下。
他和魏弋的相逢以及种种,不过是个弥天谎言,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可戚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重来一次,他也会做出同样选择。
将真心抵押出去是其中唯一的例外,是不应该出现在他计划中的一环。
——可它确确实实出现了。
在爱情到来时,戚容并没有拒之门外,而是自以为无所畏惧地敞开怀抱迎接。
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原来也会害怕,害怕到头来不过一场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也害怕自己选错了,落到满盘皆输。
所以姜启的话才会像是触到逆鳞一般让他恼火,他不愿承认,他也在害怕那个结果。
他怕自己真的会后悔。
戚容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一直到医生来到病房询问情况也一直面色不善,魏弋只当他难受,站在床边一直心疼担忧地看着他,那眼神看得戚容越发心烦意乱,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将他烧得心口发闷,眼下看哪哪都不顺眼。
医生走后,戚容又打发魏弋去开窗通风,看他拖着不利索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戚容心里却并没有一丝一毫地畅快,反而更烦了。
眼不见为净,他索性直接闭上眼,可这次没能如往常那样很快入睡,他躺在病床上,听着阵一轻一重地脚步最后停在床边,魏弋重新坐下了,此后再无动静传来,魏弋一直没离开。
一直待到下午,戚容都没和魏弋说上几句话,魏弋当他是因为姜启心情不好,也顾及着没粘在他身边烦他,直到查房护士来找人,他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护士离开。
魏弋走后,戚容睁眼看着天花板发呆。
病房内彻底安静下来,可他的心却静不下来。
大哥知道他喜静,提前吩咐过护工不要长时间留在病房内,以至于现在空荡荡的整个套间内,静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以往这样的安静早已习以为常,可今日他却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心里明白自己是想要什么人留下,戚容面无表情地在心里骂自己,明明方才还嫌人烦的也是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大哥都没再出现,只隔一日便差人送来一束花,有时是铃兰,有时是鸢尾花,戚容让护工将花插在花瓶里,摆在窗边,每日看它们沐浴阳光和风。
父亲也同样没有出现过,戚容并不怀疑大哥对他说父亲在他昏迷时来过的话,心里倒也没多大触动。
戚德义失势,背后涉及的集团工作业务交接也是一个不小的工作,父亲和戚裴这些时日大概都在公司连轴转,董事会缺了一位核心成员,接下来就该召开股东大会填补这一空缺,集团上下必定人心浮动。
想必那些先前与戚德义同一战线的老股东没少焦头烂额,董事会成员的择定不是小事,一举一动都关乎集团与自身利益,大有人挤破脑袋想把自己的人塞进去。
戚容想,放眼公司上下,最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也只有戚裴了。
如果他是父亲,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把大哥扶为董事会成员,叫那些暗处觊觎的宵小闭紧嘴巴。
借着车祸,戚容倒是因祸得福享了清闲,在公司忙得不可开交之际在医院里偷闲,全然不管公司的事,两眼一闭,当真在谨遵医嘱好好复健修养。
自那日不欢而散后,他尝试着联系过几次姜启,但都石沉大海,那小子似乎是铁了心和他冷战到底,一个电话和短信都没有。
这是两人这么多年,第一次闹得这样僵。
戚容无可奈何,又生气又恼火,时常看着没有一条回复的聊天框脸色难看,气得想把手中的手机扔出去,他是个炮仗般的倔脾气,平时闹了矛盾都是姜启哄着他,如今身份颠倒,他才明白姜启往日的滋味。
这些时日,他脑中反复回想着姜启走前的最后一句话。
就像被人按了循环播放,总是在他快要忘却时不合时宜地重新蹦出来,时而将他的好心情破坏殆尽,像个魔咒。
一手撑着复健用的器材扶手,戚容收回了落在手机屏幕上的视线,用握着手机的手腕借力去撑另一侧的横杆,动作有些急了,刚迈出一步,手腕打了个滑,整个人一个趔趄,重心不稳地就要向一侧载倒。
预想到即将到来的疼痛,戚容条件反射地一声惊呼。
可他没摔到地上,而是被一双温暖干燥的大手托住了。
戚容转头去看,见到魏弋正站在他身后,一双手抱小孩一般掐住他的胸口,垂下浓密睫毛看他,棕色的瞳仁像快要融化的焦糖,藏着浓稠甜腻的情意。
“下次复健不要一个人。”
戚容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意乱,仓皇移开眼,借着魏弋扶他的力道直起身子,一手扶住护栏,转过身一步步地往外走。
魏弋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边,一手扶着他手臂,小心看着人一点点走出了器材,终于松了口气时,戚容却脚腕一软,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魏弋想都没想,身体快过大脑,张开手臂就接住了软倒在身前的青年。
待那浅淡又熟悉的香味钻入鼻腔,魏弋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两个人一齐愣住了。
脸侧贴在一片硬热的胸膛上,戚容呆呆地,好似听到了耳边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随着逐渐升高的体温越来越快。
扑通、扑通——
脸颊被那热度熏得也发起热,戚容胡乱地在魏弋身上抓蹭,想找到支撑点站起身,手刚落到一处发硬的块状肌肉,戚容想也不想地抓住,支撑着自己上半身艰难地离开魏弋的怀抱。
情急之下,他没注意到魏弋一瞬紧绷如临大敌的身体反应。
傻兮兮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戚容刚想仰起头说些什么,便又被一条劲瘦有力的手臂一揽,强势地搂了回去。
紧接着,腰上的软肉被魏弋不轻不重地捏了下。
戚容怕痒,被捏得猝不及防闷哼出了声。
下意识的反应没有防备,尾音放了把小勾子似的,黏黏糊糊软软和和,像是小猫露出了柔软肚皮,与他平时的色厉内荏大相径庭。
那一声近距离落在耳朵里,魏弋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酥麻麻,彻底失去了知觉。
他头脑发昏地,垂下头去贴青年敏感的肩窝,嗓音故作凶狠:“不许走。”
顿了顿,又像是觉得羞耻,嗓音低了两个度,暗哑又认真道:“你摸了我的腰,我也要摸回来。”
第65章
刚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戚容登时瞪大双眼,陷在魏弋的话语中感到不可置信。
他仰起头去看魏弋,恰好与魏弋垂下来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他没从魏弋的眼睛中看出任何揶揄的意味。
魏弋是认真的。
因为太过突然和不可思议,戚容舌头都有些打结:“你……说什么?”
魏弋悄悄红了脸,却也没退缩,反而郑重其事地又说了一遍,好像这件事不是摸腰,而是学术研究:“我说,你摸了我,我也要摸回来。”
他知道这人是个一根筋的木头,却没想到他这种时候也一根筋。
戚容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在他格外认真的语气中红了脸,他抬手用力推了一下魏弋,没推动,反而被搂得更紧了。
“魏弋!”
魏弋两条手臂揽着他,垂下头像一只大型树懒般将他抱了个满怀,非但没因为他的话松手,反而还得寸进尺地深嗅了两口他脖颈间的香气。
而后才委屈巴巴地贴着他耳边说话:“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他嗓音中的懵懂和无措太过明显,戚容挣扎的动作一顿。
他最近心事重重,对魏弋不自觉便恢复了以前若即若离的态度,魏弋向来对人情绪洞察敏锐,果然发现了。
或许在魏弋看来,他是个亲完便翻脸不认的薄情之人。
戚容也终于明白魏弋的反常出自何处,他垂下双手不再乱动,任由魏弋抱着他,心里乱糟糟地,迟迟没有说话。
许久没等到回答的魏弋有些心急,重新抬起头去看戚容的脸,不得章法地拿额头抵住戚容的蹭了两下,满身的焦躁不安快要溢出来。
“你说话,戚容。”
几个呼吸间,戚容失控的心跳已平复下来,他抬起眼和魏弋对视几秒,如他所愿开了口:“你没有做错什么。”
不论小说剧情走向如何,他改变的是眼前这个魏弋。
起码眼前的魏弋并没有做错什么。
魏弋越发不解了,“那是为什么?那时我们……”
戚容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接吻了,你以为这就是谈恋爱?”
魏弋怔住,满腔的话全顿在唇齿间,什么也说不出口。
看着面前青年像是满脸空白的表情,戚容心里止不住地泛酸泛涩,同时又有些于心不忍。
可他还是抬起手,缓慢又坚定地推开了失神的魏弋,对他说道:
“给我一些时间。”
这是他要的,却又不是他要的。
他要魏弋全心全意的爱,魏弋做到了,可他要魏弋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爱,他知道魏弋做不到。
就连他自己,也早已经在这么长时间的平静日子里忘却了自己和魏弋之间横亘的鸿沟。
他不是魏弋找寻了十几年的白月光。
没有一句解释,就这么轻飘飘地模糊了两人的关系,戚容也知道自己此举很自私,可他做不到。
他无法向一无所知的魏弋承诺什么。
魏弋缓缓放松了力道,戚容站在原地,等着他放开他,可等了又等,等来了一个拥抱。
戚容懵懂地仰着头,感受到被人抱在怀中的触感,微怔在原地。
后脑落了只手,很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像在对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戚容还未从被人摸头的诧异中回过神,魏弋便先一步开口说道,语气中的认真有种故作的老成:“没关系,我会等的。”
“谁让我喜欢你……”
最后一句,他嗓音渐渐低下去,可戚容听清了这句既像调侃又像嗔怪的话,沉郁的心情猝不及防被逗乐了。
自从表白的话说出口后,魏弋就像完全在他面前放飞了自我,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张口就来,完全不考虑后果。
放肆的臭小子。
心里是那样想,可唇角却还是诚实地往上提了提,戚容强作镇定,抬手推开魏弋。
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下来,魏弋没再继续那个话题,顺势放开了手,护着他站稳,一步步往病床走。
又在医院待了两周,戚容终于按耐不住地出了院。
这次车祸加落水的确让他本就病弱的身体雪上加霜,呛了水脏腑都有些发炎症状,戚裴下了死命令让他待在医院好好修养,可戚容偏生一身反骨,从小就不是乖乖听话的人,办完出院手续后,在回戚家的路上先斩后奏的通知了戚裴。
料定戚裴不会让人强制把他抓回医院,戚容光明正大地回了戚家。
管家秦叔见他回来格外高兴,拉着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会话,最后提到了戚怀起最近都在家。
戚容有些意外,算上他在ICU里待的那几天,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父亲已经很久没有在家待过这么长时间。
看来集团内部确实天翻地覆了。
想到这,戚容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公司,戚德义被遣送国外,有生之年怕是都无法回国,集团内部权利更迭大洗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心里记挂着公司,戚容也就没空去在意姜启不回他的事,第二天一早便赶在打卡前去了公司。
出现在戚裴办公室时,戚裴面对他的出现是预料中的又气又无奈,却也没有真的让安保把他送回家。
跟着戚裴开了一上午的会,等午休回到办公室戚容明显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他坐在办公椅后捏了捏山根,缓过眼前的阵阵发黑,刚想端起水杯喝口水,发现水已经凉透,又按了内线让秘书处送杯热水进来。
就着热水吞了几粒止痛药,戚容后仰靠在椅背上,眉头微皱。
大哥说的没错,他的确在逞强,明明清楚自己身体状况,却还是一次挑战底线。
魏弋比他出院早一周,明明被撞下大桥时,是魏弋把他护在怀中,隔绝了大部分冲击,人的身体素质就是这样该死的让人嫉妒。
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魏弋,戚容掀开眼皮,探手从桌上拿过手机解锁,翻看起魏弋上午发给他的新消息。
全是日常的一些小事,比如他早上去食堂没抢到最后一枚茶叶蛋,上课的男老师穿反了衬衫,什么时候下课,最后是问他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看到最后,戚容没忍住笑了出来。
就好像前面的所有铺垫都是为了最后这一句午餐邀请,笨得连小心思都藏不住。
办公室门在这时被人敲响,戚容收起手机,带着脸上还未褪去的笑意道了句:“请进。”
推门而入的人是戚裴的助理,来喊他去戚裴办公室用餐。
似乎是鲜少见到向来冷淡的戚容脸上带上如此晃眼的笑,助理没忍住多看了戚容两眼。
走在走廊上,戚容给魏弋回了消息。
【戚容:已有约】
刚放下手机,对面的消息便弹了出来。
【魏弋:那今晚可以和我一起共进晚餐吗?】
戚容笑睨了一眼,收起手机踏进了戚裴的办公室。
桌上摆的饭盒码得整整齐齐,戚容一眼便看出这是戚家做好送来的,全是他爱吃的,六菜一汤,盒盖打开,满屋都是饭菜的香气。
戚家家风严谨,兄弟间也都没有吃饭说话的习惯,安静地用完一餐,戚裴放下筷子,拿手帕擦拭手指时,才不经意地问道:“心情很好?”
戚容正在与面前的清炒菜心过不去,夹着菜的手微微一顿,闻言不轻不重地哼了声,“有吗?”
戚裴瞥了眼他的表情,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点不常见的温和笑意。
见青年还在进食,戚裴识趣地不再找话,坐在一边默默看着戚容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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