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巧,都是他认识的人。
一个是从小就看不惯他的死对头戚阳州,另一个是戚阳州的狗腿子,戚家旁系的私生子。
欣赏了一番两人瞬间难看的脸色,他嗤笑了一声,居高临下的眼神轻飘飘地扫过去,像在看什么不入流的垃圾,“戚阳州,你爸知道你这样背后诅咒家族继承人吗?”
戚阳州还没说话,他身旁那比他低了半头的阴柔男子却先沉不住气,一双眼怒视着戚容,好似恨不得冲上去和他一较高下,嗓音尖利:“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戚容……”
戚容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殆尽,他彻底沉下脸,眼珠一点点转过去,终于正眼落在那男人身上,昳丽眉眼间戾气涌动:
“叫嚷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妓女生的私生子?”
这话说的毫不留情,几乎将所有的难堪都摆在了明面上。
阴柔男人瞬间被气得怒目圆睁,还算不错的五官狰狞得扭曲在一起,抬起手就想冲上去,可手臂刚举起就被身侧人一把抓住。
“够了!”
戚阳州脸色并不好看,但相比于身边被戚容两句话打乱全部阵脚的男人,他还算冷静,他稳住了要把事情闹大的戚子栎,阴冷的眼神凝在戚容身上,语调发沉:
“戚容,你心里很清楚,你大哥已经失去了威望,得不到尊重的继承人,早晚会从那个位子上跌下来。”
戚容冷笑,揣在裤兜里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拇指死死掐住烟头烫伤处,火辣辣的钝痛让他越发清醒,他压低下巴,抬着眼死死盯向对面的人,嗓音骤冷:
“那又如何,父亲没有给的东西,还轮不到你们妄想。”
他这话说的实在轻狂,戚阳州额角青筋暴起。
戚容很快又哼笑一声,眼角眉梢满是挥之不去的暴戾,唇角却恶劣的挑起,整张脸割裂在两种情绪中,过分昳丽的五官在这时显露出一种尖锐的攻击性,“人有高低贵贱,这还用我教你们吗?下次说话前掂量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
走廊僻静,在戚容两句毫不留情夹枪带棒的嘲讽落下后,此处越发静了。
欣赏了会对面两人一副吞了苍蝇般的表情,戚容嫌恶地一拧眉,彻底失了待在这里的欲望,转身离开。
身后爆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咒骂。
戚阳州终于不再克制自己的情绪,阴毒的视线死死盯在那个包裹在西服中瘦削的背影。
该死的。
真是个疯子!
一路穿过宽敞走廊,戚容面无表情地下了楼,一楼大厅正聚了不少人,他目不斜视,径直向大门处走。
“戚容啊,听说你最近在经营慈善基金会,好事好事,既然是从你大哥手中接过去的,更应该要好好管理啊……”
不动声色避开了身旁要搭上自己肩膀的一只手,戚容掀开唇角,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突然出现在身侧,笑得虚伪至极的中年男人。
这就是他狼一样盯着那个位子的好大伯戚德义。
戚裴作为家族内定的继承人本是众人默认不讳的事实,他自幼接受精英教育,各方面都无可挑剔,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高中毕业后按部就班的进入M国TOP三十进修金融,归国后直接进入戚氏集团,从底层开始做起,五年升至集团副总位置。
如果没有意外,戚裴会是戚家最早跻身于董事会的家族成员。
可一场车祸夺走了一切,他双腿被毁,终其一生都要依靠轮椅行走。
而真正的凶手至今还逍遥法外。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厅内众人的注意,越来越多的眼神投了过来,神色各异的眼神落在身上,恶意如潮水般要将戚容淹没。
戚容抬眼,扫了一圈在场众人精彩纷呈的脸,无声地后退了两步,与戚德义拉开了距离。
耳边这时传来了熟悉至极的呼唤:“小容,过来。”
戚容没回头,他只是深深看了眼面前这张还挂着虚假笑意的脸,连争辩都不想多说,直接转身就走。
“小容……”
目不斜视掠过操控轮椅而来的大哥,戚容烦躁地扯松了自己的领带,不顾门口管家的阻拦,大步走出了这栋奢靡至极又扭曲阴暗的老宅。
戚容没坐家里的车,而是出了别墅,打车去了市中心的一处公寓。
刚才他注意到了,父亲并不在,不过闹出这样大的动静,父亲很快也会知道了。
戚容拧起眉阖上眼皮,眉间聚起了点难言的疲惫。
再睁开眼,他被砸在车窗玻璃上的一点细碎声响惊动。
外面下雨了。
九月末的U市暑气未褪,燥热的空气遇水,潮湿与闷热混杂在一起,厚重的阴云极快地自头顶掠过,只有风是凉爽的。
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戚容看也没看就抽出两张现金递给司机,没等找零便推开车门下了车。
秋雨来得突然,戚容只抬手挡住眼帘,孤身闯入雨幕。
这栋公寓在他名下,虽不常住,但平时都有专人在打理,随时都能入住,戚容输了密码进门,第一件事便是要洗澡。
可刚走到客厅,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
屏幕上闪烁着魏弋的名字。
室内没开灯,手机白光打在他昳丽却冷漠至极的眉眼,戚容没动,就这么阴沉地看了半晌,在电话将要自动挂断时,他才滑向了接听。
很快,男生晴朗得像带了阳光雨露的低沉嗓音传来:
“学长,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魏弋的声音很好听,音色低沉,可却充满氧气与活力的轻快,轻而易举便能感染人的情绪。
浑身被雨浇得湿透,寒气自脚底源源不断地游走在四肢百骸,很冷,整个人像要被冻得粉碎。
可在令人胆颤的阴寒中,戚容却突兀地笑了。
魏弋到底是怎么说出这种清澈又愚蠢的话呢?
半晌,他嗓音发着颤,毫不收敛自己的恶意,直接反问道:“你想说的只有这个?”
魏弋显然已意识到他心情不好,难得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他嗓音低了下来:“你在外面吗?在哪里?我去找你。”
戚容收回并不真心的笑,冷下嗓音:“我在家,没事挂了。”
他拿下手机,刚要挂断,可电话那端的魏弋又嗓音急切地打断了他的动作:“等等!我、我可以去找你吗?”
戚容不作声,只沉默。
电话那端一起沉默了下来,魏弋呼吸有些急促,像在为方才脱口而出的话懊恼。
又过了几秒,魏弋的嗓音更低了些,总是清澈上扬的语调压抑着,隔着网线,过了电般低哑磁性:
“我只是想陪陪你,待到你没事就走……”
是察觉到他心情不好想安慰他吗?
反应过来后,戚容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说不上内心在那句话出口后翻涌作祟的情绪是什么,但也不想去深究。
他不需要安慰,也不要人同情。
他本该狠狠将电话挂断。
可他却犹豫了一刻。
或许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雨,也或许是因为内心莫名且不可名状的情绪,戚容突然改变了主意。
不想就这么挂断电话,也不想放过魏弋了。
电话沉默许久,戚容听着电话那端唰唰砸在伞面的雨声,冻得发白的薄唇动了动,沙哑嗓音藏了些阴暗的恶劣:
“好啊,我等你。”
……
发给魏弋公寓地址后,戚容便放下手机去了浴室洗澡。
半个小时后,他披着浴袍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刚要下楼,门铃便响了。
戚容眸光微动,拖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向玄关,手指搭上门把手,顿了片刻才缓缓下压。
门外的正魏弋紧张地整理自己的着装,手还未从衣领处放下,便猝不及防看到了出现在门后那张双颊潮红的苍白面容。
戚容倚在门上,懒懒地搭着眼皮,门开了,他也抬起眼向外看。
纯黑浴袍大咧咧敞到他腹部,卷曲黑发还滴着水,潮湿水汽和香气随着门缝一起涌出,毫无保留地拂在魏弋面上。
准备好的台词一瞬空白,魏弋呆呆红了耳尖。
仓皇避开了青年昳丽精致的漂亮五官,魏弋视线不知如何是好地落在那裸露而出大片苍白孱弱的胸口上,而后,他看到了那颗格外扎眼的黑色小痣。
耳朵烫得快要失去知觉,魏弋怔住,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
很漂亮……
漂亮得有些色情。
雨滴沿着垂下的伞骨坠在光洁地板上,气氛静得令人心悸。
戚容看了他几眼,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朝他伸出了手。
第7章
魏弋尚未反应过来,已被那只细瘦修长的手握住了手腕。
圈住他的五指微微施力,魏弋顺势向前迈出一步,彻底跨进了门内。
眼前是青年湿漉漉的漂亮眼睛,纯黑到极致的墨色,好似拥有致命引力,能拉拽着不小心跌入其中的人不受控制地下坠。
目的地未可知,像一场冒险者的旅途。
魏弋恍然间迷失在其中,连两人早已超出安全距离的靠近都没察觉到。
鼻端的橘子香越发浓郁了,魏弋下意识吸了一口气,空气裹挟着潮湿的馥郁香气,密密匝匝将他围拢了。
魏弋慌乱眨了眨眼,不知所措地出声:“学长……”
他下意识等着对面说些什么。
可下一秒,手腕上的束缚消失了。
戚容敛下眼睫,撤走了自己的手,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出玄关。
橘子香气随脚步飘远,魏弋才从那阵不正常的心悸中回神,他抬手抚住自己的胸口,忽略那阵毫无缘由的失落,忙脱了鞋进屋。
他强作镇定,询问了卫生间的位置后,便快步走去安置雨伞。
戚容径自走进开放厨房,在吧台处倒了两杯水,可他实在没什么力气,端着水壶的手还未放下,他便克制不住地掩唇呛咳起来,绵软的手腕打着颤,水壶脱手,在吧台上砸出巨大声响。
刚走出一楼卫生间的魏弋听见动静,心下一跳,循声大步走了过来。
一眼便看到倚着岛台弯身呛咳不止的青年,魏弋近乎是本能地慌了神,有些不知所措地抚上青年的背帮他顺气。
这具身体太脆弱了,魏弋克制地收了些力道。
真的触到,他才发现眼前的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瘦得多。
孱弱、漂亮,像一株需要人捧在掌心细心爱护的丽格海棠。
目光长久地落在戚容脸上,魏弋这才从他脸上不同寻常的潮红上察觉出不对,他顾不上那么多,急切地抬起戚容的脸端详,眉心微拧,“你发烧了,这里有药吗?”
戚容还不习惯这样与人亲近,他移开眼,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魏弋的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嗓音含糊:“这里没有。”
魏弋不说话,探手试了试他水杯的热度,而后不由分说地从他手中拿过水杯,眉眼间严肃又认真,“别喝凉水了,我现在烧水,很快。”
戚容难得怔住,就着握着水杯的姿势愣愣眨了眨眼。
紧接着,魏弋握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出厨房,低沉嗓音无可奈何地沉了下来,从头顶飘下来,“你别动,去客厅等着,烧好水我再出门。”
戚容身高不算低,也有181,可站在身高超过190的魏弋面前,他整个人都近乎被拢在身前,瘦削得一手可握。
本该挣扎的,可他累极了,太阳穴隐隐作痛,生不出一点反抗力气。
戚容不挣不扎,顺着他的力道听话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看他坐好,魏弋很快返回厨房,熟练地接了纯净水加热,又转身打开冰箱门翻看了一圈,忙碌得毫无身为客人的自觉。
戚容也不制止,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最开始的恶劣心思在魏弋真正到来后消失了一半,很奇怪,看着一个对他而言不过只见了几面的人出现在家中,更奇怪。
最开始同意魏弋来这里,的确存了一些故意的成分,他恶意满满,甚至想当着他的面撕开这层刻意营造的友善面具。
可看着魏弋傻子一般为他忙前忙后,他又突然不想那么做了。
不出几分钟,一杯滚烫的热水被魏弋放在了戚容面前的茶几上,魏弋又将沙发另一侧的薄毯拿过来,很自然地披在他单薄肩头,五指不自觉地用了下力,亲昵地按了按。
不等他反应过来,魏弋便很快松开手,转而向门口走去,“我出去买药,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告诉我。”
他拿着宽大的黑伞,站在玄关处穿上鞋,侧过身专注看向客厅的方向,等着戚容的回应。
静默片刻,戚容探出手,端起那杯热水握在手心,暖意熨烫着他冰凉的手,好像没那么冷了。
是很陌生的感觉。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两人仿佛很亲近的错觉。
手指紧紧地扣住杯壁,戚容并没回应魏弋的注视,只淡声应了句:“……没什么想吃的。”
魏弋了然一笑,“那我就看着办了。”
他拧下门把,在将要走出门时,戚容又突然出声:
“魏弋……”
魏弋应声看去。
戚容终于抬起脸面向他,表情无波无澜地,平静到有些冷漠,“在你心里,我们是朋友吗?”
这个问题来得毫无缘由,魏弋虽然不解,但还是毫不迟疑地回道:
“是。”
得到一个并不算意外的答案,戚容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倏地朝他弯了下唇角:“……去吧。”
魏弋也朝他笑了下,随即走出房门。
关门声响起。
唇边并不深刻的笑尽数褪下,戚容收回看向大门的视线,朝热气腾腾的杯口吹了口气,敛在卷翘眼睫下的眼底意味不明。
在魏弋心中,他们是朋友。
他很快又扯出一个笑来。
还真是单纯的可怜。
……
雨越下越大,骤雨拍打在落地窗上浇出的声响扰得人昏昏沉沉,戚容歪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薄绒毯子,闭上眼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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