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再睁眼时,魏弋已经回来了,就傻傻立在沙发边,不知看了他多久。
他没什么力气,只觉睡了一觉后整个人越发疲累了,头脑和四肢都很重,灌满水般拖着他往下坠,刚动了动手臂想直起身,又无力地倒了下去。
魏弋见状忙来扶他,戚容微阖着眼皮,借着他的力在沙发上坐正了。
只是刚抬眼,便撞进了魏弋那双深邃的棕色眼眸中,戚容还未有所反应,他却是慌乱地想要直起身。
只是他刚动,戚容的手便轻轻搭上他的臂弯,五指虚握,毫不费力便制住了他的动作。
戚容弯唇看着他笑,他一笑,魏弋便是一呆。
“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青年嗓音哑着,带着刚睡醒的鼻音,沙沙软软地,小钩子一样刮在耳廓,像在撩人。
魏弋逃也不敢逃,于是维持着这样半起身的姿势和青年对视着,一深一浅两双截然不同的眼眸四目相对。
最后还是魏弋败下阵来,他敛下眼睫求饶,连往日里很有厚度的双眼皮都耷拉了下去,“学长,你饿不饿?我、我去做饭……”
他知道戚容只是单纯逗他玩,是他自己沉不住气,每每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溃不成军。
简直像会蛊惑人心,而且还很好看……
像以前同学拉着他看的奇书中的精灵女巫……
不,他很快又在心里否定这个想法,学长可是男人。
戚容静静看了他一会,看他敛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嘴唇也抿紧了,别扭地一句话都说不出,顿觉没意思,于是便收回了手,向后一靠,只拿脚踢了踢沙发边的高大男生,赶人意味不言而喻。
戚容转开脸不再看,魏弋又在原地站了会,才转身走了。
没一会,脚步声渐远,有人拧开了厨房的水龙头。
听着厨房的动静,戚容放松下来,躺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这间公寓他来过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从未在这里过夜开火,可现在,另一个人正在厨房里忙碌,水流冲刷的声响落在样板房一样毫无人气的客厅,吵吵闹闹地。
可奇异地,他没觉得烦,反而隐隐又有了睡意。
只是这次没等到他入睡,手机便嗡嗡震动了起来。
戚容缓缓睁开眼,伸出一只手摸索半天,才拿到眼前。
是大哥的来电。
他只看了两眼,手指轻轻一戳,接通了电话。
手机内外一阵沉默。
男人的低沉嗓音清晰传出,背景很安静,“……今天还回来吗?”
戚裴话音微顿,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最终他只问了一个最无关紧要的问题。
戚容抬手按了按眉心,情绪已恢复冷静,“不了,我住在公寓。”
这句话一出,手机那端又是一阵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戚裴才重新开口,他嗓音听不出具体情绪,复杂难辨地道了一句:
“抱歉。”
戚容眉心微拧。
戚裴很聪明,他显然知道了老宅的一切因他而起,可受了这一句不明不白的道歉,戚容心里却没有丝毫畅快。
戚裴为什么要道歉,他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
真是笑话,戚家未来的继承人何时这般软弱了?
握着手机的五指用力,指尖用力到发白,戚容几乎无法抑制内心瞬间暴涨的烦躁怒火。
当年那场车祸对外宣称是意外,可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根本就没有定论。
说不定就是戚家的那些人……
戚容什么话都不想说,刚想挂断电话,戚裴突然出声,他的手指蓦地一顿。
男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嗓音已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像是无奈又像是纵容:“降温了,照顾好自己。”
下一秒,戚容没什么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他没放下手机,而是翻看起总助发来的消息,费力地踩上拖鞋,往书房走。
打开电脑,他同步登陆了自己的邮箱,浏览着邮箱里的投稿作品,书房有些阴凉,戚容盯着电脑屏幕,一手将身上披着的薄毯高高围上了裸露的脖颈。
每一份设计稿下都标注了创作者姓名,戚容毫不费力就找到了署名黎歌的作品。
黎歌——小说中的白月光,也是他的亲弟弟。
黎歌就读于易斯特美术学院建筑设计专业,目前大二,成绩优异,自大一开始参与过不少大赛,在国内几项含金量较高赛事中都获得过不错的名次。
即使并不从事设计行业,戚容也不得不承认,黎歌的作品的确很有灵性,他的设计中广泛地将工业设计与现代的时尚审美相结合,线条走向细腻硬朗,美观与实用性兼具。
是迎合世界主流审美的设计风格。
略微思索了下,戚容给总助发去消息:我记得你好像说过,黎歌未来的规划是出国深造?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总助便回了过来:
[是的,他在学院两年的调查问卷中一直勾选的出国留学选项,也提前向辅导员递交了留学意向书。]
看完了这几行字,戚容又将目光转向了电脑屏幕上的设计作品,两根手指抵着太阳穴,他长久地眯了眯眼。
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都和小说剧情没什么太大的差异。
只有黎歌这出了差错。
小说剧情中,从未提到黎歌有出国留学的意向。
这是怎么回事?
要是他真的出国留学了,还怎么按照剧情走向和魏弋碰面。
戚容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又叮嘱总助,要他密切关注着黎歌的动向。
总助并不清楚黎歌和戚容的关系,只当他是想要留住人才,很快又发来一句:那是否要提前联系黎先生,表明公司有签约意向?
戚容手指打字很快:不用,你去联系,只需将他的设计稿买下来,钱不是问题。
总助没再多问。
又盯着电脑屏幕看了一会,书房门被人轻轻扣响了,戚容顺势抬眼瞥去一眼,道了声:“进来。”
魏弋推门而入,保持着分寸,在距离书桌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了,颇为认真地问他:
“学长,你是喜欢鱼汤还是排骨汤?”
戚容没料到他会问这个,眼尾微挑,抵着太阳穴的手转而撑起下巴,抬眼看他,眉眼弯弯,“鱼汤吧……你做了什么?好香。”
最后一句是哄他的,空气中确实飘有一丝香味,只是味道并不浓郁,他也不过是客套一下。
可魏弋显然被他亲昵的姿态哄得一愣,双眼亮亮地,一板一眼地回答他的随口一问:
“玉米炖排骨,素炒三鲜,还有一道杭椒肉丝,我还买了一条鲫鱼,再做一道鱼汤就可以开饭了。”
戚容对他做了什么并不感兴趣,只是听他报着菜名,胃部却不合时宜地动了动,他也有些饿了。
勾了勾唇角,戚容笑得明艳,嗓音慵懒,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辛苦你了。”
魏弋耳尖又红了,剑眉星目的俊脸上有些压抑着的喜悦,笑容傻里傻气地,“……不辛苦,厨艺都是母亲教我的,还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戚容见状,笑容越发深了。
这傻小子若是知道他正在他对面的电脑上,算计着他真正的白月光,还能笑的这样不值钱吗?
他期待着那样的一天。
第8章
走出书房,戚容便闻到了那比方才更加浓郁的食物香气。
二楼是开放式结构,倚着全透明的护栏,可以将整个一楼尽收眼底,戚容并不急着下去,而是立在楼梯边,静默地看着楼下。
魏弋身上系着不知从哪翻出来的居家围裙,正围在厨房灶台前认真地调控汤的火候,纯白的T恤箍着隆起的肩背线条,随着他抬手的动作,绷紧的肌肉蓄势待发,并不夸张,含蓄内敛得恰到好处。
魏弋身上满是他最为艳羡的蓬勃生命力,阳光、自由,这些美好的词汇悉数被他拥有。
生来便高别人一头的家伙。
思绪少见地放空,戚容不合时宜地想着,魏弋这样的人,应该很受欢迎,与他恰好相反。
在他前路并不光明的前半生里,他从未思考过情爱,他大半的时光都在戚家这个豺狼窝中挣扎求生,他对此不感兴趣,也想不到自己未来会与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交托全部真心。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是无性恋,如果不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小说剧本,他或许不会与任何一个人产生超过友情或亲情的羁绊,直到不知多少年后,一个人寂寥荒芜地死去。
可现在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蓄意谋划,恶劣地靠近那个人,欺骗他,诱哄他,只为得到他的一颗真心,再将其狠狠撕碎踩在脚下。
他要魏弋的爱。
可他并不会回应魏弋。
是他主动开始的这场残忍又可笑的游戏。
一道不属于他的低沉嗓音自楼下响起,轻快地飘入他耳中:
“学长!可以下楼吃饭了。”
戚容收回思绪,垂眼朝站在客厅仰头看他的魏弋瞥去一眼,唇角散漫地勾起,“来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阴云压在苍穹之下,明明是午后,整个城市却铺天盖地地暗了下来。
窗户紧闭着,冷风吹不进来,偌大的客厅温暖如春,早在戚容下楼前,魏弋便提前将整个公寓的中央空调打开了,现在室温恒温,热腾腾的饭菜吃得人发热。
本来并未对魏弋的厨艺抱太大希望,可夹了一筷子排骨入口,戚容却短暂地怔住了。
味道比他预想的好很多。
他没问魏弋一个自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少爷怎么拥有一手好厨艺,只弯着眼角,含了几分真心地夸赞道:“味道不错。”
得到鼓励的魏弋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麦色脸颊浮上了层薄红,他嘴角强行压抑着,只是眼睛出卖了他的雀跃,“你喜欢就好。”
戚容胃口不好,但也因着这几道味道不错的家常菜而多吃了几口米,他吃完也没立刻离开,而是坐在魏弋对面,看他风残云卷地消灭着桌上的饭菜。
戚容看得有趣,眯眼问了句:“中午没吃饭?”
魏弋给他打电话时已经过了12点,他本以为对方已经吃完午饭才来。
魏弋咽下口中的米饭才抬眼直视着戚容眼睛,“本来是要和舍友出去吃饭,走到校门口给你打了电话,我就来了……”
话音顿止,他掩饰性地夹了一筷子笋片塞进口中,垂眼扒饭。
为了别人耽误了自己两个小时的时间,还真是个傻的。
戚容笑容淡淡地看了他几眼,什么都没说,起身离开了餐桌。
他端了杯热水,翻出魏弋买回来的药就水服下,看着魏弋吃完饭自觉的收了碗筷洗碗,没有一点前去帮忙的意思,反而慢悠悠地踱步到客厅的巨大落地窗前看雨。
魏弋将厨房整理干净,才擦干手走近,就停在戚容身侧,视线顺着他的目光落向窗外。
雨珠滚滚,自玻璃上滑出道道水痕,隔着起了层薄薄水汽的落地窗,隐隐可见阴云垂于高楼之上。
世界都在这场裹挟着寒意的雨中沉淀下来,包括气温与喧嚣。
戚容看得出神,他喜欢下雨天,每次雨落下,世界都会变得潮湿安静,可雨退后,便会孕育出生机。
好像世界的阴暗与希望透过这场雨,连接在了一起。
戚容没再同魏弋说话,好在魏弋似乎也看出他并不想说话,就这么安静地待在一旁,无言地陪他一起看雨。
暖光壁灯开了几盏,静默地笼着室内两人。
雨一直下到傍晚才停,魏弋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留下,最后别别扭扭地离开了。
戚容站在门边送他,待门合拢,他唇边的笑顷刻敛下,随即转身,面不改色地朝里走。
手机突兀地震了下,戚容拿起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号码,正欲拉黑时,电话就被挂断了。
很快,屏幕上弹出了一条新信息。
是方才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
【未知号码】:容少您好,我叫莫巡,戚董安排我来带您熟悉公司,工作范畴内,我会12小时待命,眼下有一个项目需要您接手,请您看到尽快回电。
戚容瞳眸微缩。
父亲派来的?
显然父亲知道了上午老宅的闹剧,光明正大地替他撑腰,可尽管如此……为什么会突然要将公司的项目交给他来办?
难道真如外面传言的那样,父亲要放弃大哥……
戚容拧起眉心,长久地盯着手机屏幕。
静默许久,他动了动手指,回拨那个号码。
手机贴近耳边,他的眼神再次变得无波无澜。
电话很快接通——
“我是戚容。”
……
秋雨过后,U市气温骤降,九月末的天因一场大雨,彻底入了秋,湿寒白日里,路上行人皆换上了长衣长裤。
U大林荫大道上,魏弋一身纯黑T恤,满身热汗,一手捧着篮球,边走边看手机。
在气温15°的天,魏弋整个人宛如行走的太阳,从篮球场走向宿舍,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都要向他瞥去一眼,可他眼也不抬,对那些明里暗里的打量视线悉数无视,眼神落在手机上,思绪却早已飞远。
已经过去好多天了,戚容没有再给他发过一条消息。
那日允许他去家里,他本以为两人已经是朋友了……
魏弋止不住地失落,灿亮飞扬的眉眼都耷拉了下来。
他被保护得太好,还未经历过重大挫折,心事都挂在脸上,刚到宿舍便被舍友注意到了。
舍友赵奇山是个社牛话痨,见魏弋情绪不对,想当然地以为他是打球输了,揽着他肩就要安慰他,话刚起了个头,魏弋却一反常态地挥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往自己的床位走。
看得赵奇山啧啧称奇:“大少爷这是怎么了?不是打球输了,还有什么事能让你丧成这样?”
一旁追番的温高岑也拉下耳机,朝魏弋看去一眼,试探地追问:“发生什么事了,给哥几个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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