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话中的相信,戚容终于一点点松开了手指。
魏弋不去思考他可能会骗他的可能,因为他相信他。
不是因为什么虚无缥缈的白月光,而是因为魏弋眼前,怀中的这个人,是从小勾心斗角争权夺势的戚容,而不是那孤儿院中只见了寥寥数面的单纯小孩。
后来魏弋再说些什么,戚容没听清,他像是终于问出了心底压抑许久的问题,得到回答便沉沉睡了过去。
那一刻,他是真的深信不疑,魏弋爱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一段回忆。
第87章
又过了几天,连日阴沉的U市终于放了晴,太阳刺破云层,天空也久违地泛出了点浅淡的蓝。
天放晴的第二日,戚容去了公墓。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驱车离开了戚家。
跟着导航,他再度去到了那个他无比熟悉的花店,隐于闹市中,门店小得甚至有些不起眼。
天放晴了,店内的花也都被搬了出来,有店员在进进出出地忙前忙后,将一盆盆的鲜花植物都放置在了店外落地窗前的花架上,一时间,整个门店又被各种颜色各种品种的花簇拥着,在萧瑟的冬日有种五彩斑斓的活力。
将车停在路边,戚容推开车门,穿过马路,脚步停在了花店前。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这家花店的店名。
‘熹微’
倒是和黎明相配。
多看了几眼,就被从店内搬花出来的店员撞见了,店员顿在原地,整个人愣愣地看向戚容的脸。
戚容收回落在门上的视线,偏头和那店员对视,面色如常。
他并未想过隐藏,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来到这里了。
他的脸大大方方示人,就算有人告诉黎歌,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他的短暂出现,不会影响到黎歌平静的生活。
黎彦说得对,他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再出现在黎歌面前,黎歌忘了他,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这世上总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他知道黎歌还好好得生活在这座城市里,就足够了。
这次来,就算了却他一个未完的心愿。
店员直勾勾看着眼前人回不过神来,戚容任由他失态地盯着看了一会,才语调温和地出声询问:“你们老板在吗?”
戚容一动,那幅画便轻轻碎了,店员在他的话中回了神,连忙放下手中花盆,把人迎进门。
“我们老板在后面忙些别的,您是有预约订单吗?”
边走他还止不住地回头悄悄瞥身后人的脸,越看越觉得稀奇,这世上原来还真的有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长得这么相像啊。
简直就像亲兄弟一般。
话音顿顿,店员小心向身后看去一眼,试探问道:“您要见我们老板吗?”
客人上来就问他们老板,店员想当然的以为对方是为老板而来,毕竟他们两个老板的插花手艺都是一绝,虽然在这附近从未见过这位客人……
许久没有传来回音,店员心里止不住犯嘀咕时,身后人含笑的嗓音才响起:
“不用,我是来买花的。”
一听买花,店员顿时松了口气,他换上一副笑脸,转身认真询问戚容偏好和用途。
戚容一一答完,便被请到了店内靠窗的座椅坐下,店员送上一杯热茶,便忙去包花了。
戚容坐在阳光里,看着窗外开得极好的花架出神。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公寓里那盆非洲堇,魏弋买回来的小东西,他倒是没怎么管过,偶尔在那处落脚,也是魏弋上心护理。
为了方便养花,他把家门密码告诉了魏弋,为此,魏弋还不满他总是这样不上心。
能将花养得这样好,一定是内心温柔的人。
看着看着,他便笑了,手边纸杯里的茶水降了些温,他捏起杯壁抿了一口。
没让他等很久时,店员便抱着两束花走了过来,将两束花抱在怀里让戚容查看。
选得还是母亲最喜欢的蓝色鸾尾,搭配了白玫瑰和飞燕草,蓝白簇拥在一起,配上今日这样的好天气格外清新。
戚容淡笑点了点头,从皮夹中抽出几张钞票压在桌上,便起身拿过其中一束花,理了理衬纸后,他向那店员道了声谢。
店员嘿嘿笑了两声,紧接着又听戚容说起:
“我母亲一定会喜欢。”
店员跟着夸赞了几句,便看到戚容抱着花束擦肩而过,径直推开了店门,他后知后觉地看了眼自己怀中的另一束花,不解地追了上去:“先生!你还有一束花没拿——”
戚容在风铃的清脆碰撞声中停下脚步,逆着光偏过头,对店员露出一个浅淡却发自真心的笑。
“那束花,麻烦转交你们店长,就说是我送他的。”
店员又一次呆住。
视野中,那位好看的客人走得头也不回,很快便穿过马路,坐进了停在路边的那辆玛莎拉蒂SUV。
直到那辆豪车开走,店员才终于如梦初醒地,又垂下头看了眼怀中的花束,万分难以理解地挠了挠头。
正要走回去重新干活,柜台后的小门被人拉开,有人走了出来。
店员见到那个绕过柜台的身影,眼睛当即亮了起来,快走几步,就捧着怀里的花束举到了对方面前。
“小老板,这是刚才有位客人留下的!”
几秒后,花束边缘伸出一段白皙手指,紧接着,花束便被那双手接住了。
黎歌垂下眼仔细端详了手中的花,才抬眼看向面前的年轻店员,如清泉般的嗓音缓缓发问:“是客人不满意?”
店员猛地摇了摇头:“不是因为不满意,也付了钱,这花,他说是送您的。”
闻言,黎歌的动作一顿,他发亮的眼眸很温和,沉静地望向店员,没有任何差异和意外,只确认了一遍:“是送给我的?”
店员盯着眼前那格外好看的眉眼,又想起方才见过不久的那位客人,斟酌忐忑再三,还是决定如实相告:“他让我包了两束花,但是只带走了一束,这一束说是送您的……”
黎歌再度垂下眼,手指抚过还沾染着水珠的鸾尾花叶,低低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没有再多问一句,他抱着花束转身就要离开,光影落在他背后的米白色毛衣上,勾出几块明亮的光斑。
身后的店员看着他的背影,还是没忍住嘀咕了一句:“原来您不认识吗?那位客人与您长得还有几分相似呢,我看到第一眼都愣了,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话音一落,黎歌脚步微顿,缓缓转回了身。
他没再看向店员,而是看向了阳光通透的窗外,外面的街道车流如织,人来人往中,早已看不到店员口中奇怪的客人。
他原本并未在意,此时却又忍不住地在心中思索。
会是谁呢?
那人知道,蓝色鸾尾的花语是长久思念吗?
见他站着出神,店员也不再打扰,转身默默去做自己的事。
不知站了多久,黎歌终于收回视线,他走到落地窗旁的座椅坐下,桌上留下的纸杯还未收走,他盯着看了几秒,又将目光移向手中的话。
黎歌薄唇微抿,手指捻了捻那微微湿润的花瓣,心尖也好似被那水泽浸润得一片湿润。
这种感觉很怪异,明明只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可他却因为没见到那人而感到这么……失落?
静默片刻,他站起身,将那束花小心放在了桌面上,嗓音淡淡地向店员交代:
“鸾尾花叶喷了水会枯萎得很快……下次洒水记得避开它。”
……
周六,是和魏弋约定去和他见父母的日子。
周五那天,戚容下了课去公司,处理了一下午的挤压文件。
戚氏集团全司上下皆有加班的传统,上至董事,下至职员,周六周日公司也有不少人为了加班费而留在公司,李肖便是其中之一。
戚容请示完从戚裴办公室出来,正好碰见来送文件的李肖,两人打了个招呼,李肖见他脸上挂着的放松神色,没忍住揶揄道:“小戚总这是有什么喜事吗?”
和戚容混熟后,李肖也渐渐从规矩谨慎的第一总助放飞了自我,两人因公事多有接触,他对戚容渐渐改观,猜疑淡去,现在更多的是欣赏。
听到他话里明显的调侃,戚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自知地反问:“很明显吗?”
李肖掩唇笑了,压低声调凑近:“看您这样子,明天不加班了吧?”
戚容点了点头,大方承认了。
李肖见他这么好说话,也没忍住多问了两句:“有约会?”
戚容高深莫测地一笑,沿着走廊往前走了几步,“算是吧。”
和魏弋父母的见面吃饭,应该也算是约会的一种。
李肖听完羡慕得连连点头,转而又有些幽怨,“单身的人,连周末都过不了。”
戚容偏头笑看了他一眼,嘴上敷衍地安慰着:“会有的。”
他走到办公室停下脚步,推开了门毫不迟疑地走进去,李肖下意识想跟进去却险些被回弹的门板撞到鼻子,向后退了几步,盯着眼前的门板越发哀怨了。
小戚总变了。
吃饭的时间安排在晚上,戚容在家补了一场午觉,睡醒后,正在衣帽间挑选袖口和腕表,房门便被人敲响了。
秦叔在门外说,魏弋已经到了。
戚容回秦叔让他在楼下等,自己收拾妥帖了才不紧不慢地乘电梯下到一楼。
皮鞋扣地的声响很闷,戚容一步步转过走廊拐角,拖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向了沙发。
早在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魏弋便从沙发上站起了身。
踩上地毯,那点脚步声便彻底没去,戚容停在了魏弋面前,微抬着下巴打量他,看他在明亮灯下闪着光的琥珀色瞳孔,也看他特意梳起来的发型,最后落向他身上板正挺括的黑色西装。
为了突出今日的正式场合,魏弋今日搭了一件单排扣的西装马甲,修身的剪裁,将他的宽肩窄腰的好身材衬托得一览无余。
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些别的画面,戚容及时打住,掩饰般眯起了眼眸。
魏弋一直紧紧盯着他瞧,见他眯起眼,在等待中一直悬着的心便提了起来,他喉结滑动了几下,嗓音紧绷地问:“怎么了?”
戚容自然没法告诉他自己是脑补了些他不穿衣服的光景,眼下听他追问,心里便止不住地有些烦躁,抬眼瞪他一眼,“没什么。”
魏弋被那暗含嗔怪的一眼钉在原地,心里又止不住地泛起了些麻痒,可顾及这是在戚家正厅,他压下了胡思乱想,抿着唇角看他。
就这么看了会,他正经了表情,以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对他伸出了一只手。
魏弋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的绅士礼,自高耸眉弓下抬起的一双眼亮如星子,优越的唇形轻弯,朝对面的青年微微一笑——
“现在,戚先生可以与我一同出门吗?”
戚容看着递到面前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没过多犹豫地抬手握住。
他微抬下巴,像巡视领地的矜贵王子,神色间是掩饰不住的骄傲愉悦,他拉住那只手垂在身侧,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对方的手指。
像是调情。
“乐意之至。”
第88章
赶在秦叔走过来前,戚容及时放开了魏弋的手,没让老人看见。
他松手的动作太过迅速,以至于让魏弋都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他垂眼看了下自己空下来的手,向戚容投去了一个幽怨的眼神。
戚容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大门,秦叔送到门口,不放心的叮嘱了戚容几句,最后又转向了戚容身侧的魏弋,交代了一样的话。
今日的行程戚容对秦叔只说了是场私宴饭局,秦叔看到魏弋同行,想当然地以为是两人一起赴宴,并未多想。
车早已等在台阶下,戚容站在车边朝门边的秦叔挥了挥手,便坐进了车里。
魏弋紧跟着他坐进了后座,关上了车门。
他刚坐稳,整个人便不老实地凑了上来,戚容偏头看他一眼,随后转向了前座的司机。
本是随意的一眼,可透过后视镜看向司机的脸时,戚容视线微得一顿,多看了几眼。
“怎么戴着口罩?”
他随口一问,那司机立刻看向后视镜,和他对上视线后点头笑了笑,露在口罩外的眉眼陌生,看起来敦厚又老实。
司机适时地咳了两声,隔着口罩传出的声音闷闷地:“感冒了,怕传染给您。”
这理由倒也算合情合理,近来U市的确流感多发,戚容收回视线,没再多问。
身侧的魏弋在这时趁机握住了他的手,飞快地凑近唇边亲了一口,亲完便看向他,如愿见到戚容将注意力放回他身上,便翘着嘴角笑了,像只小狗似的。
戚容瞥他一眼,被他这幅少女姿态逗笑了,一时也没忍住笑了下。
他眯了下眼,嗓音含笑:“又撒娇?”
魏弋眼睛亮亮地,明明西装革履作精英打扮,可在面对他时却止不住地冒着傻气,像个还未长大的孩子。
“我只是想看看你。”
戚容偏爱他这幅模样,克制着想要摸摸他脑袋的冲动,被他攥在掌心的手指动了动,小幅度握了握他手指,眼尾微挑,明知故问:“看我做什么。”
魏弋靠得更近了些,把脑袋靠在他肩头,嗅了嗅那飘到鼻尖浅淡的香气,整颗心脏也彻底醉倒在那香味中,融化得彻底。
他情不自禁地用额头蹭了蹭青年的肩头,恨不得和他贴得再紧一些。
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哪怕让他什么都不做,只待他在身边,也能感到无比的满足和欣喜。
他喜欢戚容,很喜欢很喜欢。
不——魏弋又很快在心里否认。
是爱,他很爱很爱戚容。
他想,他大约再也遇不到这样一个狡猾又骄傲的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分辨不出真假,他的真心藏在虚情假意中,看得见摸不到,每每都让他受尽折磨。
可今日,戚容愿意跟他去见父母,他真的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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