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方才在宴会厅上不动声色又极具侵略性的成熟男性消失不见了,面前这个人好似又变成了几年前受了委屈就向他撒娇装乖的青年,眼眶通红着看他,像个淋了雨的大狗似的,让人看上一眼,就止不住地心软。
心脏被人揪住一样痛了下,戚容喉咙咽了咽,强迫自己摒弃多余的杂念。
魏弋向来最知道怎样让他心软。
可是他不明白,既然决定走了,为什么又出现在他面前?
是和白月光相处了一段时间,又回想起了他的好?
还是这次酒会也是蓄谋已久,为了故技重施报复他的欺骗。
戚容有一瞬间很想弄明白这些问题,可不过一两秒,他又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已经接受了魏弋的突然离开,中间的空缺他早已用三年的日日夜夜一点点修补了起来,这一次再也轻易放不进去任何人。
那时他自疗养院醒来,在大段空白无事可做的时间里酝酿了很久,他想魏弋要是来找他,他要说些什么。
他想告诉魏弋,他是动了真心的,他不是随便玩玩。
他从来不怪他在那一瞬间做出选择,去救了站在码头边缘摇摇欲坠黎歌,因为他同样想黎歌活下来。
他在意的只是魏弋听到郑叁话那一瞬间的反应,没有任何迟疑,就那样轻易地相信了。
哪怕魏弋当时问他,他都会说的。
可他没有。
好像在他潜意识里,他戚容就是那样一个人。
他只用那一句话的时间,就否定了他所做的一切努力。
明明只是那一瞬间的事,可每每都让戚容在睡梦中感到痛彻心扉。
后来,他没有等到魏弋,那些在心底打好的腹稿也都成了废话,他再没提起这件事,连带着魏弋的存在一起埋葬在过去。
有好多想说的话,到最后再也没开口,是他咎由自取,他认了,可他没做过的事,他不认。
戚容承认自己不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可魏弋是他在这世上最喜欢的人,唯一喜欢的人,他怎么能也不相信他呢?
他不后悔爱上魏弋,只是他再也不想体会那种滋味。
即使没人同行,他自己一人也能向前走,走到两条腿折断,血肉模糊到再也爬不起来。
戚容捂住了自己的眼,抬起另一只手缓慢地推开了魏弋,尽管力道微乎其微,动作却坚定。
魏弋怔住了,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眼眶猝然猩红,他不管不管地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怀中的青年。
用着他只要松开一点,怀中人就要消失的力道,像要把人钳进骨血中烙进灵魂里。
魏弋从未在这一刻清醒过,他知道如果他不做点什么,戚容就要把他丢下了。
彻底地,头也不回地。
他不要。
他拼尽全力走到这里,走到了戚容面前,他还没对他好好解释,戚容怎么就要把他扔下了?
箍在身上的力道让戚容感到一些窒息的疼痛,身前的人肩膀轻颤着,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茫然得想抓住手边的最后一点东西。
埋在脖颈间的脑袋突然动了动,戚容感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他皮肤上,一下又一下,带着滚烫的热度,烫得他不自觉颤了下。
意识到那是什么后,戚容卸了力气,捂住眼深吸了一口气,难以言喻的疲惫攥住了他的神经末梢,让他连推开面前人都做不到。
良久,他抬起手,抓住了青年的头发,将他从自己身上扯开一点。
“魏弋。”
他嗓音已经恢复了冷静,好似已从先前那种脆弱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冷眼旁观身前人的失态。
揪住头发的力道没有松,只是埋在他肩窝里的青年又贴了回去,脖颈上一痛,魏弋咬了他。
咬完,又伸出舌头去舔,用嘴唇辗转摩挲着,像是后悔又像疼惜,被脖颈上又热又痒的触感搞烦了,戚容偏头,插在魏弋发间的手用力,毫不留情地将他扯远了点。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你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了,以后滚远点。”
腰上的手臂纹丝不动,两人就以一个格外怪异的姿势纠缠在一起,卫生间内空旷僻静,只有两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交错,重叠在一起,不知是谁心跳得更快一些。
魏弋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眶红意未褪,只是神色已趋于冷静,他眸光清明,一眨不眨的视线粘在戚容脸上,像只是在认真地打量什么。
半晌,他终于开口说道:“我听不懂。”
戚容烦躁地拧眉:“你……”
“我们还会再见的,戚容。”
尾音落地时,腰上的手徹了回去,魏弋后退两步,与他隔开了安全距离,浓密睫毛垂下来,在他眼下投下扇影,让人看不分明他在想什么。
舒服消失,戚容懒得理会他在想什么,径自整理好了揉乱的衬衫和领带,连镜子都没照,就直接越过魏弋走出卫生间大门。
看清了门外站着的人后,戚容脚步有一瞬的迟疑,很快恢复如常,他搭在领口的手插回口袋里,淡淡地出声:“你怎么也在这?”
徐原看见他走出卫生间就站直了身子,瞥了一眼身旁面色无常的周殊晏,他瞬间明白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恰好路过,就在这等等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戚容还未回答,身后的大门再度被人拉开,有沉稳脚步迈了出来。
戚容没回头,视线从徐原身上移开,去看墙壁上挂着看不出出处的油画。
方才徐原没在宴会厅,也就错过了那位神秘的奥图尔先生出场的时刻,只从周殊晏的描述中,他也只是大致脑补。
可直到看到从卫生间走出的人,徐原几乎凭借直觉就认定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位奥图尔先生。
可盯着看了几秒,徐原又从对方身上看出了一些莫名的熟悉,好像他在哪见过。
视线瞥到面前一言不发的戚容身上,徐原突然从错乱的线头中抓到了什么,他怔住,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
这个人分明是那时……
不等他细想,就见那位高大青年脚步微顿,目光在始终背对他的戚容背影上停留了几秒后,又若无其事地转开,很快离开了。
落在地毯上的脚步声微乎其微,戚容站在原地,一直等那声响彻底听不到了才动了动,他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周殊晏,神色极淡地说道:“我先走了,帮我找个理由善后。”
连句解释都吝啬给出。
说完,他不等回应,便转头走向来时的原路。
偏头时,他脖颈间的线条拉直,一点红痕随着动作露出了他衬衫领口边缘。
看起来……像是被人咬的。
联想到方才跟在戚容身后走出来的青年,徐原脸色微妙地变了又变,再看向身侧好友的眼神就变得有些意味不明。
周殊晏收回落在戚容背影的视线,刚转回去,就注意到徐原的眼神,他眉宇微拧,反问道:“怎么了?”
徐原并不知道两人契约恋爱的实情,结合戚容找他组队几次局,意味昭然,只当戚容是主动追求周殊晏,两人发展迅速,如今看到戚容和前任从同一个洗手间出来,还有脖子上明显的痕迹,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再面对身侧好友时,他就不自觉感到了些许为难,但在周殊晏的眼神逼迫下,他还是说出了实情。
两人边聊边往宴会厅方向走,踏进宴会厅时,周殊晏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面对周围人的攀谈,周殊晏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在了解来自那位奥图尔先生莫名的敌意后,他只感觉到一些不可思议。
戚容那样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也会有付出真心的时刻吗?
心底突然莫名升起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探究,很淡,清醒过后就被周殊晏压了下去。
他不该对戚容好奇,不论哪些方面。
面对徐原欲言又止的眼神,周殊晏无法说出实情,却也实在做不出该有的愤怒,于是就用沉默代替情绪。
戚容径直离开了宴会,坐上车后,他在后座看到了不知等了多久的戚越。
青年手中拿着手机,屏幕闪动着,在打游戏,听到动静就摘下耳机,偏头朝他笑了下,唇角弯出乖巧的弧度,喊他:“哥。”
这一晚上的经历像团火在心里烧,戚容心里烦得厉害,仰靠在座椅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算作回应。
戚越自他上车后,注意力便全然放在了他身上,此时静静地看着他拧紧眉心,活动着活动,扯松了领带。
开了顶灯,照下的光亮照得车厢内一览无余,于是他就清晰地看见了青年如玉的脖颈上鲜红的牙印。
衣领蹭到了咬伤的痕迹,戚容痛得一声抽气,察觉到身侧人的目光,他抬手遮了遮。
戚越目光定在上面,明明已经看不到了,却迟迟收不回来。
只凭直觉,他就猜到了牙印的主人。
不会是周殊晏,周殊晏做不出来这种事。
那就是刚回国的魏弋。
在车辆轻微的颠簸中,戚越转开视线,看向车窗外模糊不清的夜景,手中的游戏突然索然无味了,说不清的烦闷席卷而上,让他兀自陷入了苦恼。
让哥属于他一个人纯粹是妄想,他只不过是想在哥身边占据一点位置。
可哥身边有太多人,现在又多了一个魏弋。
他忍不住阴郁地想,既然当初走了,又为什么要回来呢?
这不是犯贱吗。
戚容不知身侧青年的心里所想,他没回戚家,而是让司机把自己送到别墅,进了门,他一言不发地上楼,直奔浴室。
站在水流下,他偏执地搓着脖子上那块皮肤,直把皮肤搓红,轻微的牙印渗出了血珠,又被水一点点冲掉,变成了颜色极淡的血水。
这一次,他洗了很久,走出浴室时,头脑已经因为缺氧感到了一些头晕目眩,他强撑着吹干了头发,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魏弋回来了,可他的生活还是要继续。
第二天照常去公司上班,戚容还未走进办公室,就在秘书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戚越跟在他后面走进他的办公室,并带给了他一个消息。
作为实习生的戚越未来要跟在他身边熟悉公司事务,是戚裴的意思。
戚容没什么意见,转头就把人丢给了薛济。
短短几天,奥图尔家族欲要开拓国内市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U市,魏弋的身影出现在各大媒体的镜头下,以超乎人想象的身价和优越的样貌成为了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就算闭着耳朵,格里菲斯·奥图尔的名字也会以各种方式钻进来,戚容从最初的烦躁到已经能全然忽略,只当对方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几天后,戚容终于找机会甩下跟着他寸步不离的戚越,去赴了一位老总的约。
老总是与他有合作的科技公司的ceo,戚容看中了他们公司目前在运营的系统,有合作意向。
到了高尔夫球场,乘摆渡车穿过满目苍翠,到了临湖的一块私人区域,球童在前方引路,戚容远远看到了一个挥杆入洞的背影。
“温总。”
他主动打了照顾,男人打完一个球回身看他,将球杆交给一旁的球童,和他边走边聊。
温总年纪不大,四十出头还未显露疲态,儒雅的脸上挂着笑,所有情绪都放在了笑纹下,态度温和地跟戚容打太极。
走到休息处坐下,球童倒了两杯茶,一杯茶都未喝完,温总便接了个电话,站起身往外走。
“小戚总稍坐,我去接一位客人。”
戚容颔首回应,坐着没动,温总这话说的微妙,若是一般人可以用“朋友”称呼,可他用的是“客人”。
这处高尔夫球场是温总名下产业,作为东家,自然所有人都能被称为客人。
但能让老板亲自去接的客人,想必来头不小。
添了第二杯茶的功夫,戚容听到了摆渡车缓缓驶近又停下的动静,有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夹杂着温总爽朗的谈笑声。
显然心情不错。
人快走近了,戚容才站起身回了头。
抬眼的瞬间,他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一双迷人的浅棕色眼睛,随着走动,明媚日光毫不吝啬地落进他眼中,浅淡瞳心渐渐显出了一种柔软的质地,像快要融化的琥珀宝石。
戚容停下了一切举动,看着温总满脸笑意地和身侧男人走到面前。
丝毫没察觉出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温总态度周到地为两人作了引荐,戚容面上不动声色,点头算作回应。
“你可以叫我魏弋……戚先生。”
低沉悦耳的嗓音低低地掠进耳中,尾音压低了些许,磁性又缱绻,戚容绷紧下颌,感到耳朵传来一点不合时宜的麻痒。
话音顿了顿,高大英俊的男人朝戚容伸出了一只手,微风吹动了他的额发,模糊了他眼底藏的很深的情绪:
“很高兴见到你。”
第106章
看着递到面前那只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戚容很不给面子地沉默了下来。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温总略带疑惑地看过来,才抬起手,去握那只手。
戚容恹恹地耷着眼皮,将自己的抗拒藏得很深,本想只碰一下就收回,可对面人却在察觉到他将要撤走时握紧了他的手不松手。
视线挪到两人交握得那只手,又缓缓上移,魏弋正不错眼地看着他,目光很深,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两人无声对视几秒,戚容感到自己手背被带着薄茧的拇指小幅度摩挲了几下,动作很小,恰好在温总看不到的那一面。
手腕被痒意刺激地颤了下,魏弋顺势松开了手。
戚容飞快将那只手踹进口袋里,转身掩饰自己控制不住沉下的脸色。
他妈的。
不止耳聋眼瞎,连胆子也变大了。
戚容很清楚魏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心知肚明,且故意为之。
三人落座,球童上前为刚到场的第三人倒茶,倒完茶,将杯子推倒魏弋面前,眼神却还粘在他脸上收不回来。
直到魏弋没什么情绪地对他道了声谢,球童才如梦初醒地红了耳朵,垂着头退到了一边。
温总看破不说破,眯着眼笑挑起了话题,因为魏弋的出现,温总总算把话题引回了公事上,没再继续跟戚容扯皮。
戚容就公司目前的发展趋势和温总展开了讨论,虽然他们目前进行的实验是国内最前瞻的科技研究,但因为没有先例,因此困难重重,实现落地并不容易,业界都在观望,温总也有自己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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