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发着蛊惑人心的剧毒香气,漫不经心地勾着猎物自投罗网。
而他就是那个可怜可悲的猎物。
只能无助地被缠在那张用柔情蜜意编制出的大网中,拼命抖动四肢,只为让那顶端俯视的蝴蝶垂下眼看他一眼。
倒真像只狗了。
直到两人坐上了摆渡车离开,魏弋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颈,眼眸冷沉,吐出了一口浊气。
早在决定回来时,他就预料到了今日的局面不是吗?
迷人又带毒的蝴蝶有太多人觊觎,要想个法子。
将蝴蝶变成自己的。
完完全全,从里到外,都打上他的标记……只属于他。
第107章
戚容上车后就随手将名片扔了。
已经被他攥出褶皱的卡片被两侧吹来的风一卷,轻飘飘地落在了微微湿润的柏油路上,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垃圾。
收回手,戚容从口袋里摸出纸巾,一点点擦干净了自己的手指,把沾染上那个人所有的味道一一清除。
身侧的周殊晏看着他的动作没有言语,看了一会,又把视线挪回到了青年脸上。
徐原说的是真的。
戚容是有心的,在曾经的某一刻,或许是为那个青年自冰冷坚硬的钢筋铁骨中生长而出,连上了血管,彻底与身体融为一体了。
只是随着那个人的离开,那颗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心也一并消失了。
现在,青年回来了,他的心还能找回来吗?
任由身侧人看了他一路,戚容没理会,摆渡车将他们送到地方,他先一步走下去,在周殊晏弯身下车时出手勾住了他的衬衫领口。
周殊晏猝不及防,身体微僵地没动。
他维持着将要下车的姿势,小幅度转了转视线去看摆渡车的司机,见人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便又重新去看面前的青年,对上那双直勾勾盯着他的漆黑眼眸,他唇线绷成了一条线。
等了几秒,戚容没出声,周殊晏伸出手想去将他的手拉开,可刚碰到那没有一丝瑕疵的雪白手背,青年便用了点力,将他衬衫勾得更开。
周殊晏眉心微敛,想说话,就听面前的青年突然冒出一句:
“周殊晏,你不会爱上我吧?”
周殊晏一怔,反应过来这次的称呼是他的名字,眉心微微抽动了下。
这不是一句调侃和玩笑,戚容是认真的。
反驳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和青年上一句话的尾音只间隔了几秒的时间:“不会。”
当然不会。
本来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不掺杂真心,只有算计。
这是戚容的想法,也是他的。
蠢货才会在虚情假意中迷失了自我。
得到了肯定答案,戚容眉梢轻挑,松开了手指,顺手又帮他理了理显出了几道褶皱的领口,不再提方才那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你经常穿的是什么料子?这么不经揉,下次我带你去挑。”
听到他话中随口说出的下次,周殊晏感觉自己的心尖极快地滑过一点陌生又熟悉的情绪,溜走得太快,回过神来已经忘了滋味。
静默几秒,他看着青年清瘦挺拔的背影,低低应了一声:“……好。”
一个月的时间比周殊晏以为的要过得更快。
戚容似乎真的将那日的事放在了心上,主动给他打了电话,问他晚上有没有其他安排。
他说没有,于是戚容带他去了一家高定品牌店。
被量体师当作人体模特上上下下地来回测量尺寸时,戚容就走马观花地在店内闲逛,走了一圈,他身后跟着的导购怀里多了几套西服样衣,一件一件地在周殊晏面前挂好展示。
询问了他的意见,没有得到否定答案,戚容爽快地刷了卡。
像是完成了既定的任务,戚容先一步走出去,站在门口抽了支烟,周殊晏跟身后的店长确认好了交付的时间和送货上门的地址后,步伐沉稳地走到他身旁。
一阵无言。
戚容沉默地吸了口烟雾,又徐徐吐出,和身侧人静默良久后,他率先打破沉默:“今天是最后一天。”
周殊晏听到他的话微侧身面向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戚容手指夹着烟,笑着斜睨了他一眼,语调暗含调笑:“合同日期你不会忘了吧?”
周殊晏喉结咽了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没有。”
戚容不再看他,他咬着烟蒂,缥缈烟雾随着他说话抖动着,味道并不呛人,反而带着丝丝缕缕的清凉味道,像是薄荷。
周殊晏闻到被风送到鼻端的微凉烟草气息,听到身侧青年无波无澜地嗓音:“过完今夜,第一个月就过去了。”
周殊晏这一次没应声,抬起眼帘去看窗外余晖满空的天色,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下的聊天。
火星将要燃到尽头,戚容掸了掸烟灰,将烟头从唇边拿下来,走到一边的垃圾桶按灭了,然后路过周殊晏径直走向停车场。
一句欢快又散漫的嗓音被风送到了周殊晏耳边:“祝你早日脱离苦海,周公子。”
周殊晏在原地站了几秒,垂下眼帘跟上他的脚步。
苦海?
算是吧。
……
四月过完了,U市的五月一下从温暖湿润的春天走进了阴沉不定的雨季,连绵的雨哗啦啦地下,城市灰暗一片,像被雨水冲刷掉了色彩的黑白画作。
戚容在办公室里接到了实验室负责人的电话,说奥图尔家族的人对他们正在进行的研发表示出了很大兴趣,想要参与合作。
落在纸上的笔触断了,戚容垂眼盯着面前的文件看了几秒,没有作答。
听筒里传来了负责人权衡利弊后的分析:“我们的研发超越了国内目前的互联网交互水平,与在医疗科技版块领先世界的奥图尔家族合作,无疑会对我们带来不可估量的价值,如果项目顺利推行,研发进度或许会前进数倍。”
如果说上流阶层也有等级划分,U市的上流圈只是站在楼梯的中层的一群人,那么奥图尔家族就是站在顶端向下俯瞰的极少数人。
作为以石油发家的古老家族,在过去的两个世纪中,奥图尔家族的权势触手以M国为中心延伸至全世界各地,扎根在金融银行医疗科技等领域,背后坐拥庞大财富,拥有着足以撼动世界经济的能力。
与这样的巨富家族合作,是U市那些精明商人梦寐以求的事,可现在,这样一个机会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落在了戚容头上。
不用负责人多说,戚容也明白,这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连一个拒绝的理由都想不出。
现在答应下来,就是最正确的选择,他知道,他明白,可他却犹豫了。
他知道这份从天而降的好运气,不是因为他出色的能力,而是来自那位巨富家族继承人。
若没有魏弋,这样一个前景难明的研发技术谈何能被庞大的家族所注意。
所以,他应该要感谢魏弋。
把机会抛到他面前,是希望他感激涕零地抓住这根橄榄枝,迫不及待地去见他吗?
戚容扔开了钢笔,往后靠在宽大椅背上,单手搭住眉眼,揉了揉酸涩的眼皮,他始终沉默,像是遇到了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这根本不是合作,是自以为是的施舍。
但很奇怪,明明主动权在他这边,可他却依旧没得选。
若是回绝,就是公然和奥图尔家族交恶,整个U市不会再有家族和企业与他合作。
实验室所有人都盼着目睹研发成功的那一天,他不能将他们为之付出的前途和未来全部压在他的私欲之下。
不管他如何不满,如何心知肚明,觉得颜面扫地,为了顾全大局,他都必须同意与魏弋合作。
装模作样地挣扎了两下,到头来还是要笑容满面地递上一句合作愉快。
明明是好事,戚容却笑不出来,他挂了电话,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靠在椅背上阖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座机内线响了起来,戚容搭在扶手上的指尖抽动了两下,缓缓掀起了眼皮,探出手接起了电话。
前台小姐甜美的嗓音飘进耳朵里,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说有位叫黎歌的先生找,没有预约。
戚容扯唇无声笑了下,没有意味的一个举动,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笑什么。
过去的三年,黎歌总是时不时会来公司见他,固执地,非要见他一面。
只沉吟了几秒,戚容就一口回绝了:“让他走,说我不在。”
这次的结果也和以前没有任何分别。
黎歌不该来找他,两人最好的距离就是再也不见。
他们不再是家人,现在的他带给黎歌的只有伤害。
黎歌应该将他忘了,在阳光与掌声中,大步地向前走。
上流圈子是个密不透风的罐子,藏不住什么秘密,寻着一点风吹草动,就有人逐利而来。
在负责人那通电话打来的几个小时后,戚容接到了温总的来电,对方表明了对他手中研发的兴趣,这一次不再是模棱两可的态度。
两日后,负责人告诉戚容,和奥图尔家族商定的洽谈时间定在这周五,询问他是否有行程冲突。
戚容按下了电梯下行键,淡声回复:“回复那边,我会准时到。”
负责人很快挂断了电话,戚容收起手机,径直走向周殊晏停在路边的SUV。
为了塑造恋情的真实性,两人每周会抽几天的时间聚在一起,今日是周殊晏主动约他,戚容正好有时间,便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晚上的邀约。
关好车门,戚容捞过安全带系上,余光瞥见驾驶座的人探过半边身子,从后座拿了什么东西,片刻后,一只手提袋被放在了他身旁的扶手箱上。
放完东西,周殊晏便重新坐正了身子,目不斜视地看向前窗玻璃,故作无事发生地等着他的回应。
戚容收回搭在安全带上的手,偏头看他几眼,拿起那只手提袋端详片刻,拿出了里面的方正礼盒。
打开盒盖的一瞬间,有很淡的香水味散了出来,戚容呼吸一滞,两秒后又缓缓呼了出去。
看清盒子里面装着的小巧香水瓶后,戚容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意味不明。
他好像从来没告诉过周殊晏,他不用香水。
拒绝的话在唇齿间滚了一圈,被戚容咽了下去,静默片刻,他将盒盖重新扣了回去,嗓音如常地反问:“这是回礼?”
周殊晏唇线绷直又放松,落在前方的僵硬视线终于偏移了些许:“嗯。”
他其实还想再解释一些别的,关于自己怎么会想起买了香水,以及路过店门闻到那股味道,不知怎么就鬼迷心窍地走了进去。
在许多复杂嘈乱的人声气息中,那股香气在瞬间引起他生理和心理的强烈反响。
就像人海中走着走着,抬眼见到了一个人。
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他,后来再看很多眼,依旧是他。
味道莫名和戚容有种相似感,他闻到看到了,不知怎么就记在了心里。
所以他想说的是,这味道应该会很适合他。
可最后,周殊晏的酝酿统统作废,他沉默地发动车子,戚容不问,他就没说。
吃完饭,周殊晏开车将戚容送到家,两人站在车边做足了黏糊姿态才分开,周殊晏目送着青年走进别墅大门,回到车上掉头离开。
第二日,戚容在办公室浏览信息,无意在一篇的营销报道中看到了魏弋的名字。
有关奥图尔家族代表夜会男性的绯闻在圈子里传开了,偷拍照片的时间是前一晚,戚容手中的鼠标顿了下,眼前笔电上是一张不算清晰的照片。
两人坐在餐厅落地窗的画面,没拍到另一位当事人的正脸,可透过那个侧影,戚容莫名就笃定,对面的人是黎歌。
几乎是在他和周殊晏待在一起的时间里,城市的某一处餐厅里,魏弋和黎歌也经历着相似的事情。
不对,还是有不同的地方。
他和周殊晏不过逢场作戏,那两人大概是真心实意。
鼠标一点,戚容没什么表情地退出了浏览页面,视线重新落在屏幕上的文书。
铺天盖地的报道在当日下午就被全部徹掉,欲盖弥彰一般,像是为了掩盖什么。
周四熬夜处理完了一批挤压文件,戚容比预定时间起晚了些,他揉着眼睛去了卫生间,收拾妥帖后走进衣帽间,随便挑出了一身西服。
戴好腕表,戚容走到镜子前整理领带袖口,微微凑近了些随意抓了几下头发,在起身时胳膊一扫,碰掉了桌上一只小瓶子。
玻璃坠地的清脆声响炸响在室内,戚容动作一顿,转头去看地板上四分五裂的狼藉。
一股陌生的馨香在顷刻间上涌至鼻端,过分浓郁的味道充斥了整个衣帽间,他眉心微敛,抬手挥了两下面前的空气。
后知后觉地,他想起这瓶香水的来历。
定睛看了几秒,透过破碎的玻璃瓶,他依稀辨认出这是周殊晏送的那瓶。
那日他拿回来丢在了衣帽间,后来或许是起了点好奇,就把包装拆开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手放在了桌上。
揉了揉眉心,戚容抬脚跨过那些玻璃残渣,走到楼下让佣人上楼清扫,他没顾得上吃早饭,直接出了门。
被迎面的风一吹,从衣帽间带出来的香味扑到鼻尖,戚容用指尖挑起西服前襟,闻到了一股很浓的香水味。
他坐进后座,让司机把后座的车窗全部降下来。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碎了就碎了。
戚容在实验室地下车库里等到戚越,两人一起走进实验室独栋的三层建筑楼。
让戚越同行的是戚裴的意思,戚容明白大哥的顾虑,他没反对。
走了一段路,捕捉到身边青年的眼神时不时地飘向他,戚容没什么情绪地反问:“怎么?”
陷入自己思绪中的戚越回神,很快笑了下,他靠近了一些,鼻尖隔着段距离,深深吸了两口青年身上的香味。
不会错的,是香水味。
之前哥身上的香水味是沾上别人带来的,这一次不一样。
是他自己用了香水。
哥不是从来不用香水吗。
他不用也不买香水,那这香水只会是别人送的,不清楚他的习惯又会送他这种私密礼物的人中,貌似只有周殊晏了。
“哥,你今天用了香水,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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