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市场,顾名思义,原本就是有特殊需要的人挑选“心脏源”的地方。
卖家将鲜活心脏摆到柜架上,任人挑选,等待顾客评估它的大小、形状、跳动频率。若无人光临,则将其再塞回到那方狭隘的胸腔中。
若有人光临,那就是卖家的死日。
后来心脏买卖成了贵族垄断的奢饰行业。心脏原主的身份、学历、见识等标签,都可以在心脏上明码标价,高级心脏都流向了阿努比斯拍卖行。
而原先的心脏市场变成了什么都交易的“肢体市场”。
而“神医”是指一群熟练掌握“断生”与“植生”的苏摩罗陀信徒,他们相当于这个市场的当家人,普通人若想进来买卖,必须经过他们的处理。
他们用神赐垄断着心脏市场。
荀听要找的“大神医”,就相当于这里的大当家。
荀听走来的这一路算是开了眼。
他看见一个男人,双臂皆断,整齐的断口处发着金色的光芒——这应该就是神赐的效果 ,男人的两只胳膊正摆在面前的摊位上,向路人摇动摆手,若是不了解的人看了,还以为是街头的魔术表演。
“女、女士……要买张脸吗,很漂亮的。”女孩抱着一个大盒子,怯弱地凑到弥尔蓝身旁。
而盒子里有一张叠得相当整齐的干净皮肤,中央有一个微微凸出的轮廓,是一张人脸。她闭着双眼,五官柔和。
而在女孩的身后,躺着一个裹成木乃伊似的成年人,绷带缝隙处漏着金色。这大概就是脸皮的主人了。
女孩的眼睛让人生怜,但和这张皮放在一起,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弥尔蓝沉默半晌,窘迫地掏了一会儿自己的口袋。荀听立即会意,他从怀里掏出什么来,暗中递给弥尔蓝。
弥尔蓝看了他一眼。最后悄悄地环望四周,蹲下身来,在女孩手里放了几个银币。
“谢……谢谢惠顾。”
女孩可能以为她买下了“脸”,把盒子递给了弥尔蓝时,露出了一种极不情愿的失落神情。
但弥尔蓝没有接,她比了一个嘘,小声说:“去吃顿饱饭。”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二人听到身后的女孩兴奋地对盒子里的人脸轻声说:“姐姐,姐姐,有好人家给了我许多钱。”
人脸突然苏醒了一般,开口道:“什么!有多少……”
荀听看着她的背影,道:“这孩子,感觉很像米莉亚。”
“米莉亚和她哥哥就是出身于这里,”弥尔蓝说,“像这种走投无路的人家还有很多,只是米莉亚和哥哥很幸运地得到了神明庇佑,才走出了贫民窟,通过走大荒采矿的方式赚钱。”
这里还有无数的人,卖眼睛、嘴巴、手指、肝脏,卖蚁奴巨大的胃囊……还有卖一颗老掉的心脏。即使它跳动的速度已经十分缓慢,来问价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路过心脏摊子,有个孩子专心致志地在角落里玩着石头。这是心脏摊主的孩子,他正等待着傍晚与父亲一起回家。
他脸上有着无虑的纯真,还会腼腆地朝客人笑一笑。他丝毫不知道,若是围观的嘈杂顾客中有一个拍了板,他就永远无法和父亲一起回家了。
他正念着一首诗谣,似乎还稍带一点曲调,荀听走进了才听清内容。
“黑天黑天,不要吃掉我的心脏。
“我要把它献给美丽的莺鸟。
“夜莺夜莺,你为怀霏殿下歌唱!
“用羽毛为王子筑一只勋章。
“心脏呦,夜莺不要。
“夜莺要一株野草的虔诚,要一只蚂蚁的抬头仰望。
“夜莺哟,给我什么。
“王子给你注视,给你怜悯的血泪,亲吻丑陋结痂的蛮荒。
“夜莺夜莺,殿下独身一人吗?
“夜莺夜莺,他凯旋而归了吗?
“殿下殿下,我的父亲母亲呢?
“夜莺夜莺,你死去了吗。
“我听见你秃瘠胸腔里,沸腾的悲鸣。
“你说,孤独卑贱不是我的本性。”
荀听闻声驻步。
这是……关于怀霏的颂诗。
这些词句,通过幼子稚嫩之口吟唱出来,有一种纯净的神圣感,诞生地却是这样微小而幽暗的角落里。
他或许都不懂得其中拗口之词的含义,这首颂诗是父母教给他的。
他看到荀听驻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再出声了。
荀听朝他微笑,小孩亦回以笑容。
荀听问:“你知道找大神医该怎么走吗?”
“往那里直走,”小孩指了个方向,说,“见到一所最漂亮的红屋顶房子,大神医住在那里。”
荀听道了声谢,蹲身,把一枚小小的银戒放到他的石头堆的顶上,小孩也不懂这不起眼的东西的价值,只觉得这样让他的城堡更好看了。
他高兴地说:“谢谢你!”
第19章 请神之人
循着孩子所指的方向走,前方果然有一栋红屋顶的建筑。
荀听敲了敲门,没有动静。这时,门边一直通向二层的铜制传声筒发出了苍老的声音。
对方的声音有些局促,说:“什么人。”
荀听说:“净舌区主教,想来找您收购鹰血瘤。”
“该死的卡德,叫他别说出去……”对方喃喃自语了一句,回道,“主教请回吧,鹰血瘤我不会让人的。”
“我想进去和您谈一谈,”荀听道,“我是代替晟谕廷来的,鹰血瘤将作为乜伽赠南希伯的外交之礼,我会以两倍的价格支付您,或者为您寻找其他替代品,希望您能理解。”
对方烦躁道:“回去吧!”
“……”
鹰血瘤是爻需要的东西,荀听并不想就此放弃争取。
“若您现在不想和我谈,”他执着道,“我在这里等到您愿意为止。”
许久,对方才后知后觉地问道:“等会儿……你刚才说,你是什么区主教?净舌?”
“是。”
“现任净舌区主教……涅肖?”
荀听:“是我。”
他粗糙年迈的声音突然暴怒道:“滚蛋,骗子,涅肖已经死了!”
“啪”,传声筒的另一个开口似乎被什么东西砸到,传来金属微微震颤的声响。
之后,对面就没有回声了。
荀听闻声皱眉,又喊道:“您好?”
房子的大门上方有一只铜球,此时它的中间横裂开了一条缝,上下张开,露出里面蓝色的玻璃球。它如眼睛般转向荀听,可和荀听对视间又猛然闭上。
“他说涅肖已经死了?”弥尔蓝不解道,“等会……他怎么知道的?”
荀听的不祥感欲烈。他朝传声筒说了声:“请你让我们进去。”
因无人回答,荀听只好道:“冒犯了。”
他用之前奖励的2点神犀,以及涅肖富裕的神犀把力量之神“蔚维达尔”的浅层神赐“加力”全部点满。
他散发蓝光的手紧握门把,用力向下一掰,哐当一声巨响,似是老旧门锁的一声痛苦喊叫。蓝光消失,荀听把锁坏掉的门一推,吱呀一声,屋内的景象出现眼前。
“出去!”只听二层传来一声惊叫,大神医嘶吼道,“滚开,骗子!”
荀听回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问你一些小问题。”
弥尔蓝跟在他身后进来,看向地上的碎零件,又看向语气仍旧“温和礼貌”的荀听:“……”
他们寻声上楼,二层的狼藉与诡异闯入他们的眼帘。
一个须发花白的矮小老人正趴在工作台上,桌上的设备乱作一团,而他的一只腿已经搭到了窗边。
而地上有一个用胆汁画作的巨大阵符,腥臭难闻,十三个角上都摆着一只矮圆柱形的牛腿切肉,牛腿骨处被替换成了眼球。符阵中央画着一只的眼睛,以及一颗比成年人头还要大一圈的血瘤。
这个场景让荀听背后袭来一阵恶寒。他跨步上前,把即将要翻下楼的老人拎了下来。
大神医“哎哟”一声跌坐在地。看清了荀听的样貌之后,惊恐地向后挪了几步,“你”了好几声,最后抱着头怯弱道:“不关我的事,是那个小畜生害的你!”
荀听疑惑道:“什么?”
弥尔蓝捂鼻蹲下,仔细查看了地上的符咒和祭品,惊道:“这不会是……十三圈之眼?”
荀听蹙眉,问大神医阵符是怎么回事,但惊恐怯懦的他嘴里念叨的都是些求饶与废话。
荀听揉眉,叹气,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强行让大神医直视自己,沉声道:“从现在,好好说话,我不找你麻烦。”
大神医盯着他,瞳孔颤动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荀听问:“我身上的十三圈之眼诅咒,是你种下的?”
“不是,不是!”大神医赶紧说道,“是我的徒弟法阿,是那个小畜生用了我的咒名!”
大神医口中的“法阿”岁数已经不小。他在很久之前也是鼓婆区心脏市场的一位神医,曾经还是王舅以利沙的心腹。
后以利沙入狱死去,法阿也不知因何失踪流亡。
但就在不久前,法阿突然找上了大神医。
法阿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话也说不清楚。絮絮叨叨地提到了两个人。
他一会说涅肖死了,一会儿又说涅肖还活着,他还不停地重复以利沙这些年来在迫害他、摧残他。
大神医不明所以地问他:“以利沙不是已经死了吗。”
法阿却说:“他没死,他这个残忍的恶魔!他从来就没死!”
法阿虽然疯狂,身上却有着来路不明的珍宝和钱财。他说会为大神医提供大量金钱,但大神医需要按照十三圈之眼的祭祀书残页,用“咒名”请神,帮助法阿杀掉以利沙。
大神医鬼迷心窍地收下了报酬,他告诉法阿请神成功了。
而实际上,大神医认为法阿已经精神不正常,他私吞了法阿的钱,却并没有使用法阿给他的“以利沙”的血来请神,他什么也没有做,说“请神成功”只是欺骗法阿而已。
之后,法阿就又消失了一段时间。
当他再次找到大神医时,浑身粘着已经干涸的血迹,活像是杀了一个人。
法阿咒骂大神医欺骗了他,他把老头敲晕绑了起来,并逼迫大神医将咒名授权给自己,亲自请出了“十三圈之眼”。
荀听问:“请神咒名虽然是你的,但请神仪式是法阿做的?”
“是,是!”
荀听说:“你说他的目标是以利沙,那十三圈之眼的诅咒为什么会种到我身上?”
“我……我怎么知道,或许是失误……该死,我怎么知道!请神仪式是那小畜生做的!”大神医慌张道。
弥尔蓝拍了拍荀听的肩膀,小声说:“有没有可能……在地下室谋害涅肖的就是法阿。他在犯案之后逃跑,找到了大神医,而因为太过匆忙紧张,在请神时不小心误用了涅肖的血液?”
荀听眼前的系统突然蹦出。
事件合成提示!
事件1【羊皮之下的狼】进度更新。
你找到了谋杀自己的凶手,以利沙曾经的心腹手下——“神医”法阿。
你不知道他谋杀你的原因,而凶手也下落不明。
荀听关掉进度提示,问大神医:“现在法阿在哪?”
大神医说自己并不知情。
荀听指着房间中的崭新法阵,说:“那这又是什么。”
“这是送神法阵!送神的!是要送走十三圈之眼的……”大神医赶紧解释道,“我……我知道朽神诅咒种到大主教身上之后日夜难安,所以就立马做了这个阵。”
“你刚才的态度可不像‘日夜难安’的样子啊,”弥尔蓝蹲下来,拍拍老头的肩膀,说道,“明明还精神矍铄地咒咱大主教已经死了。而且你现在才送神,什么菜都凉了。”
大神医低头冒着冷汗。“我”了好几声也没“我”出来。
他最初的确不想送神来着。
像爻那样,能冒险从朽神那里获得请神者的咒名的人,稀少到屈指可数。
送走十三圈之眼需要浪费一块新鲜珍贵的血瘤,贪心的大神医觉得,即便涅肖死了,也没人能查出十三圈之眼究竟是谁请的,所以他干脆什么也没做。
而他之所以又摆出了送神仪式,是因为他这些天都会被尽是圆圈的噩梦折磨得日夜难寐,精神虚弱的他为求得安宁,才进行了这场迟来的“送神仪式”。
他的噩梦是朽神被杀死之后,请神者会出现的一些轻微的“降罚”症状,而十三圈之眼本身已经被爻杀死,所以送神仪式不起作用。
大神医不明不白地摆弄了半天,直到被前来寻鹰血瘤的荀听撞见。
荀听放下他的衣领,站起身来,说:“如果有关于法阿的消息,及时告诉我。”
荀听伸手,“啪”得一声,把窗子合上。大神医受惊地一缩脖子,混浊的眼球盯向他。荀听冷淡地扔下一句:“跑就不要想了,会有人盯着你。”
大神医没在他的脸上瞧见什么怒色,喃喃道:“好好好……”
“鹰血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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