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走吧!”大神医赶紧道,“它对我没有用处了。”
荀听找了盒子装起地上的鹰血瘤,问弥尔蓝:“这个还能用吗?”
“应该可以,看上去没什么损坏,”弥尔蓝打量了一圈,说道,“就是沾了点灰尘。”
荀听用衣袖擦去了这点尘土,若是这点东西影响了奉品质量——虽然爻不会因此怪他,但他会觉得过意不去。
他叹气道:“希望使者不会介意。”
走之前,荀听在大神医的工作台上放置了一叠金钞——正好是鹰血瘤在拍卖行的原价钱。
人情债和钱债各属各的,荀听不喜欢将它们混在一起算账。
荀听走出红顶房屋,矮老头怯怯地露出一颗花白的脑袋,趴在窗台上望着两人远去。
“我这边的事件有更新了。”弥尔蓝边走边对荀听说道,“还是关于你身份的问题,它说让我推测涅肖和以利沙的关系。”
如果法阿不是胡言乱语,如果以利沙真的还活着的话,那么涅肖与他之间定然存在着一些隐秘的联系。
荀听用指弯蹭了蹭眉心,揉不开眉间的褶皱。
如果以利沙没死……
他这些年去了哪里,又在这错综复杂的事件里承担着什么样的角色,他会认识怀霏那个不为人知的“弟弟”吗。
“让法律司直接去调查法阿,再多派点其它人手。”荀听无奈地说,“我们需要有所行动,只靠猜测和运气实在是太被动了。”
有法律司调查部门程序臃肿的原因,也有法阿反侦察能力强的原因,这些天过去,法律司除了递交教堂事故的报告之外,没给荀听端上一丁点关于凶手的线索来。
怪不得当时的柏羽会首先想着亲自去查,这个机构效率确实令人头疼。荀听对人民警察的信任带到这个世界里产生了“水土不服”。
荀听长叹一口气,他不能苛求身边的队友全都能像爻那样强大靠谱,进度缓慢总比拖后腿强点。
他们离开心脏市场时,大多数的摊子已经撤掉了。因为“断生”的神赐持续不了太长时间,所以来这里的人都相当的“赶点”。
柏羽一行已从巨兽会场回到宿处,她的身体已无大碍。荀听并没有寻得爻的身影,于是趁着这闲工夫处理了一下繁杂的事务,再抬头时,已经是黄昏敛晖了。
荀听晃了晃手腕,脑海里自然地浮现的想法是:该做饭了。
他想去问问这群人要吃点什么,甫一出书房门,就和进门的爻打了个照面。
荀听的脸上浮现一点欣喜,他道:“使者,你回来了。”
“……”
爻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荀听说:“今晚你……”
爻突然道:“卡德主教为希什公子安排到了临江会所,我需要搬去。职责所在,无法多留,请主教见谅。”
“……搬走?”
荀听心中莫名产生了一丝失落,但也没有理由去阻拦,他说道:“没关系,使者仍旧是我的客人,若之后有需求,尽管找我来提。”
爻没吭声。
“对了,鹰血瘤已经替你取回来了。”荀听说道,“你待会可以看……”
“多谢主教,”爻让随身佣兵接来盒子,说道,“我一会儿让人将酬谢金送到这里。”
荀听总觉得他说话还是态度都冷淡了许多,他说:“不必……我会上报国库,这就当作是乜伽晟国赠予南希伯的礼物。”
“不用这样麻烦。”
“那就当成是我赠予你的礼物,”荀听笑着打趣,“使者会同意我卖这个人情吧?”
爻抬头,盯着他的笑容。
他的胸膛慢慢起伏一下,让两个随身佣兵先走了。荀听看着爻双手盘在胸前,面对着他站了一会儿。荀听不解地问:“怎么了?”
“主教,”爻语气很冷,他说,“你说你遇见过的人形形色色,那你遇见过矛盾到令你捉摸不透的人吗。”
荀听的不安感愈强,他道,“你在说谁?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爻不习惯把一件事儿掖在心里瞎琢磨,于是他直接和荀听摊开说了。
“我用脊虫请神者的咒名,定位到了一个人。”
爻直直地盯着荀听,像是看尽了他的灵魂深处。以至于他的话音未落,那种强烈的不安感就已经淹没了荀听的心脏。
“是你,”爻说,“你的咒名。”
留了一段落针可闻的寂静,是爻在等荀听的解释。
荀听大脑空白了一瞬。
他乍然想起在涅肖密室中的鬼鹄来信。
造成乜伽教堂事故和制造巨兽会场混乱的,是同一伙人。
他们在大教堂饲养蚓线,进行脊虫的请神试验,脊虫请神成功后,他们就会直接对柏羽下手。
涅肖是提供咒名的人,也是整个过程的主使。
本来只要涅肖配合,附虫柏羽的过程会非常隐秘顺利,但因为涅肖已被替换成“荀听”,同伙得不到指令,这个计划就一拖再拖。
因为听不到主人的呼唤,附虫人容器中的脊虫蠢蠢欲动,难以安稳,才节外生枝地牵引出一大串事故。
“……”
荀听该怎么说。
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忆了?爻怎么可能会相信。
荀听张了张嘴。但系统似乎预判到他会说什么似的,突然在他眼前蹦出提示。
提示!
若检测到玩家放弃扮演原主,主动向非玩家角色坦白身份,玩家会受到严重惩罚。
(对方已知道玩家身份的情况除外,此情况下,系统不会产生提示)
荀听看着提示怔了一下。
可他这一瞬的不知所措,以及踌躇不决的神色几乎在爻的眼里下了一道判决。
爻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黯淡,说:“……好。”
“不……不是的,”荀听想起大神医的话来,紧急编撰了一个理由,道,“是有人盗用了我的咒名进行的请神,我不知情……”
荀听猛然对上爻的视线时,话音一顿,开始后悔起了这个话头。
他脑海深处传来一个声音:你不该在这里对爻撒谎的,你骗不过他。
“……”
“咒名是需要你亲口授权给别人的,授一次只能请一神。对方要请何神,你必然会知晓。”爻道,“否则,就算是知道咒名如何颂念,他人也无法越过你直接请神。”
荀听一时哑口无言。
沉默良久。
最后,他还是说出了事实:“抱歉,是‘我’做的。但……因为我受到过一次袭击,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记忆。在你提醒我之前,我完全蒙在鼓里。”
“事实”听起来像个滑稽的理由,荀听说完都会觉得唇齿尴尬。
爻也自然不会相信。
在他眼里,荀听表现出的一切温和与礼貌都显得非常矛盾、虚伪。
爻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去插手乜伽高层内部的明争暗斗,他也懒得去插手。
可这次,他强烈地想知道主教会怎么解释。他甚至以为涅肖主教会有什么苦衷。
……但结果让爻失望至极。
“多谢主教拨冗解答。”爻一垂眸,放下盘着的手臂,转身离开了。
荀听无措道:“使者,请等……”
“你放心,我不会泄露。”爻冰冷地扔下一句,“我也不再多管闲事。”
第20章 蚁奴守夜
……
系统发来为时已晚的进度面板。
事件合成提示!
事件3【失格的狂欢宴】进度更新:
你发现你其实是请神仪式的主谋,目的是用脊虫将女儿柏羽变成傀儡,为“赋格狂欢”制作祭品。
弥尔蓝敲门进来,正巧见到爻远去,又看了眼屋子里魂不守舍的荀听,问道:“咋了,小两口吵架了?”
懵怔的荀听没听出来她话里的玩笑,他呆立了一会儿,很久才拼凑出语言,将前因后果告诉了弥尔蓝。
“……”
弥尔蓝着急道:“你的演技呢?你现在编个高深莫测的计划,把自己捏成个迫不得已的苦情角色,再去和他解释解释。”
荀听摇了摇头。
爻的理性很难被情感控制。
要把自己的女儿做成傀儡的人,引发会场混乱造成无辜伤亡的人,都是“涅肖”,这是客观事实。
在这残忍的事实上面砌再多的漂亮理由、难言的苦衷,也是血淋淋的,过多的修饰只会让爻更加厌恶自己。
弥尔蓝叹了一口气,坐在荀听旁边,拍拍他的肩,从词穷的话囊里搜刮出一句安慰来:“你也不用太沮丧,爻会对你这样失望……恰巧说明,他是真心把你当朋友了。”
荀听:“……”
荀听叹气,用一只手跨着额头揉了揉两边太阳穴。
安慰效果为负。
弥尔蓝闭上了嘴,停止了自己伤口泼盐的行为。
“没关系,‘我’应得的。”荀听语气平淡地说了这么一句,手背上浮出了几缕鼓起的青筋。
不止是爻,他也对原主的行为感到相当愤懑。如果这是涅肖隐藏的本性,如果这也是需要他“扮演”的一部分,那爻的确还是离自己远点好。
“你别这样……我的意思是,他真心当成朋友的人是‘荀听’,而不是‘涅肖’。”弥尔蓝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说,“至少他和我都能感受到,‘荀听’是好人啊。”
荀听闻言一愣,垂下眼睫来,若有所思。
可身边人腹中忽然传来一阵饥饿的叫唤,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
荀听转头看向她,问:“你……过来是不是因为饿了。”
弥尔蓝立马暴露,嘻嘻道:“今晚我想吃面了哥,番茄牛腩面。”
荀听的心情好转了一点,道:“行吧。”
“不过晚饭得一会儿再说,”弥尔蓝先抢占话头,“我现在有事要告诉你……这个比较重要。”
“不给点缓冲时间吗。”荀听无奈地笑了笑,“什么事?”
“我刚才去看望柏羽了,她已经苏醒。”弥尔蓝转向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话题,她说道,“柏羽的神赐纹在腹侧部,我为她换衣物的时候摸到了。”
荀听正义道:“流氓。”
“你才流……不是,你别打断我,”弥尔蓝认真地说道,“系统的信徒档案显示她是阿呜蒙的化身!”
荀听惊道:“什么。”
事件合成提示!
事件3【失格的狂欢宴】进度更新:
你发现你为“赋格狂欢”准备的这份特殊祭品,竟然是“神明的化身”。
荀听知道柏羽定然有特殊之处——但没想到她竟然特殊到如此。
他奇怪道:“涅肖不知道这件事吗?化身是从她柏羽出生起就定下的,她能瞒这么久不暴露身份,肯定有涅肖的协助吧?”
弥尔蓝说:“这个得问你了,你在涅肖的私人文档中里没有看到记录?”
荀听摇头,他越深入调查越发现,涅肖的笔记简直就像是被特意减删过,偏偏缺失了一些与案件息息相关的重要信息。
包括他与以利沙、怀霏的关系,养女是阿呜蒙化身等等。按照涅肖事无巨细的记事风格,不应当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荀听点出了系统信息里反复提及的名词:“‘赋格狂欢’究竟是什么?”
“如果我没推断错的话,‘赋格狂欢’是个朽神,”弥尔蓝语气忽然起伏了起来,道,“你猜我是在哪检索到这个名词的?五年前的怀霏案件调查情况上!怀霏案件在当时有个代称,叫做‘塔顶之灾’,有位宗教哲学系的教授看到了案发地之后,提出了猜测:她认为塔顶之灾很像是请神失败的现场。”
她说:“教授提到了一个叫做‘眼月狂欢’的四阶梯朽神,祂出现之后会让人类群体产生‘谵妄’或者‘赋格’的状态,从而使他们陷入一种阴晦、疯狂、恐怖的兽性狂欢之中。这应该说的就是‘赋格狂欢’。”
人类所谈及的朽神,从来都不是朽神的真实咒名,朽神咒名不可直呼。无论是“脊虫”“十三圈之眼”“乌脓”“胞人”,还是“赋格狂欢”,全部是人类对他们的代称,称呼有些许差异是正常的。
从第四阶梯开始,朽神开始逐渐趋于抽象和概念了。
“赋格狂欢”只出现在月夜。它会使得月亮会胀满,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个婴儿胚胎的形状 ,胎儿会在月亮中不停蠕动——虽然是“胎儿”,但它的眼睛却是成熟的,整张小脸被一只巨眼占满。
圆月的底部边缘像融化了般,淌下不明的液体。
此时,影响范围区域的群体只要抬头仰望月亮,清智就会陷入混乱。看到的婴儿形态越详细,谵妄症就越严重。
就算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仰望月亮”的诱惑力仍旧无法抵挡,身边的人更会逼迫你去“仰望月亮”。
受到影响之后,人们兴高采烈地彼此残杀、相互发泄,他们喝脑浆做的酒,把骨头当成烧篝火的柴,伴侣的器官当成装饰品等等……即使是最渊博多识的人,在赋格狂欢之中也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他们甚至会有理有据地给自己的行为做辩解,他们会变成一群拥有理性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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