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姐儿,你快说,我定不会胡乱往外长舌。下回再做了好菜唤你吃还不成么?”
萧元宝心中生奇,追上前去。
“哎呀。说与你听也不怕。”
眼见就到了县学门口,白巧桂止了步子,她低了声音,凑到萧元宝的耳朵前:
“他呀,有一双明亮清澈的眼,鼻梁高高,宽宽的肩窄窄的腰,相貌清俊。如苍翠松柏,如明月清风~”
“读书认真,才学极好,说话似和风细雨,听得教人舒坦……”
萧元宝提着食盒的手慢慢发紧,有些出了神,这个人不就是……
“来了,来了!他、他出来了!”
白巧桂忽的慌了神,急忙拉住萧元宝:“你快瞧瞧我,瞧瞧我头发乱不乱,衣裳有没有皱翘起的地方?”
萧元宝一个激灵,连忙看了看白巧桂,道:“好着呢。”
白巧桂这才松了口气,一双眸子害羞又欣喜的望向一处。
萧元宝随着她的目光瞧去,只见……
一名青衫书生从县学大门出来,个子不见得多高大,甚至有些瘦削。
行走间,手上还执着本厚厚的书,两只眼睛落在纸业上,一动不动。
这书生相貌倒也端正,但绝非英俊,且还有一点高低肩~
闷葫芦儿似的,看着书人就走出去了好远。
萧元宝不大确信的收回目光,又看了看身侧的白巧桂,再又循着目光瞧了过去。
确信自己没瞧错人,他方才轻轻扯了扯白巧桂的衣袖:“你说的是他?”
待着人不见了踪影,白巧桂才欢喜的回过神来,大抵是没想到一来县学这头就能碰见人。
“是啊。”
“这……这与你先前说的也并不太像呀!”
萧元宝实在是忍不得道了一句。
白巧桂眨了眨眼睛:“情人眼里出西施,你没听过这话呀~”
萧元宝闭紧了嘴巴,连自己都没曾注意的松了口气。
“听过,只是没想到会这般夸大。”
白巧桂皱起鼻子轻哼了一声:“你个哥儿,年纪小,是不会明白的。”
“这真正的欢喜一个人,便是他在别人的眼中不好,可你却还是觉得他好。别人都笑说他是个书呆子,闷葫芦,可我就觉着他读书认真,刻苦。他在旁人眼中不可理喻的事情,我却觉着有意思。”
萧元宝愣了愣。
“怎么样?可有遇见过我说的这般的人?”
白巧桂看着萧元宝。
萧元宝想了想,摇摇脑袋:“没有。”
他没敷衍白巧桂,反而答的很实诚。
他觉得北南哥哥很好,有才学,沉稳、可靠;家里人也觉得他有才学,沉稳、可靠;外头来往的人还是这样觉得。
哪怕是那些不喜欢哥哥的人,骂的时候也是说不过仗着有几分相貌,考得个功名有甚么了不得,怪是心思深沉,城府极深的一个人。
可他觉着,这不就是变相的又把哥哥夸了一遍么。
实在是没有白巧桂说的那样。
萧元宝不禁迷惑起来,难道,他真没有那个意思?
“你这葫芦脑袋,姑且还只长了藤,没开花咧。”
白巧桂道:“等哪日遇得了这样的人,再与姐姐我来商讨。”
萧元宝正想笑,便传来一声:“小宝。”
“今儿怎是你过来?”
祁北南从县学头出来,一眼瞧见了等在门口的萧元宝,眉眼间藏不住笑意。
快步走了前来。
“祁哥哥。”
白巧桂给祁北南做了个礼,笑着说道:“宝哥儿今儿做了好菜,说要与你亲自送来,我与他作伴前来咧。”
祁北南笑道:“倒是累得你跟着跑一趟。”
萧元宝道:“家里送来了菇,我烧了几个菜,哥哥看吃着好不好。”
“田大哥把菇育成了,我想着怎么犒赏他呢。”
祁北南眉眼含笑:“合该犒赏。”
两人说了几句话,一阵疾风扇过,祁北南下意识的护着萧元宝。
偏头一瞧,是个跑得忒快的书生,竟然便是白巧桂欢喜的人。
“罗兄,可是书丢了,跑得这般快。”
祁北南与那书生打了声招呼。
“哎呀,便是光顾着瞧书去了,到了家门口,方才想起钥匙落在课室里没拿。今日家中的人去别家吃席面去了,我这般只得折返回来。”
罗听风跑得面上起了些汗,他扫见了祁北南跟前的萧元宝,还有已经耳根子红透了的白巧桂。
“祁兄,这位是?”
“家中小弟,萧元宝。”
祁北南又与罗听风介绍:"这是小弟的好友,白巧桂。"
两厢做了礼。
罗听风又与祁北南说了两句,央他把新写的文章先与他阅览一遍云云,这才离去。
祁北南送走罗听风,偏头欲与萧元宝说话,唤他也早些回去吃饭。
便瞅见人两只眼睛跟长在了罗听风身上似的。
“小宝。”
萧元宝回过神来,他瞅了一眼面容红扑扑的白巧桂,两只眼睛望着他放光,心领神会。
问祁北南道:“方才的郎君是哥哥的同窗么?”
祁北南眉心微动:“嗯。罗秀才与我是同榜,那回乡试得了一甲第三名,我们此番在一个课室中读书。”
“怎么了?”
萧元宝摇摇头:“没有,我就是问问。瞧着眼生,以前似乎没见着与哥哥来往。”
祁北南道:“罗秀才读书刻苦,用心钻研,少于人闲乐。你没见过也是寻常。”
萧元宝为着白巧桂,尽量的多与她问点消息出来。
“那罗秀才学业可好?”
祁北南闻言,却未再做答复。
他微微一笑:“上午写了半日的文章,有些饿了。哥哥回去再与你说好不好?”
萧元宝见状,连忙道:“好,哥哥快去吃饭吧。”
祁北南与两人做了别,拎着食盒回了县学里。
见着祁北南走了,白巧桂方才欢喜的呼出声来。
她紧紧挽着萧元宝的胳膊:“宝哥儿,太好了!他竟和祁哥哥一个课室!”
“他人闷得很,想得他点消息实属不容易。我知他家在哪里,父亲和小爹都是宽善厚道的人,打听他爹娘的消息,可比晓得他消息难多了。这朝可太好了,晓得了他与祁哥哥是一个课室的学生,便能多晓得些他的消息。”
“你可得帮着姐姐我!”
萧元宝见她又蹦又跳的,欢喜的跟只粘人的小猫似的,连忙应承道:“好好,答应你还不成么。”
祁北南回了县学的食舍上,以前在村子上住的时候,午间他都在此处买饭吃。
搬到了城里,宅子里便每日按时与他送家里的饭菜来。
家中的饭菜自是比食舍的好吃,只是今朝的新菜香蕈酿肉塞进嘴里竟也失了些味道。
正在他出神之际,身侧落下来道身影,一筷子插走了两个菇子。
祁北南偏过头,就见着赵光宗把菇已经送进了嘴里,眉头紧起:
“这也忒香了,我说今朝怎也不唤我一道吃饭,原是有好菜,躲起来一个人吃了。”
祁北南思绪教赵光宗打断:“今朝小宝送的食盒,我拿进来一时忘了喊你。”
“我就知是宝哥儿上了灶,你们家刘妈妈做的菜,全然跟宝哥儿比不得。”
“甚么比不得?二位郎君今朝吃得甚么好食?”
也同在食舍吃午食的马俊义闻着声儿便凑了过来。
“香蕈酿肉,马兄,快来一道坐。”
马俊义放下食盒,道:“这可是道好菜,我记得还是以前在江州的时候得吃过一回。”
三人同在一张桌子,都开了食盒。
赵光宗家里送来的是一碟子鸡丝,一叠嫩笋尖儿,还有一盅骨头汤。
马俊义的则是一碟子黄澄澄的闷大虾,一碟子清炒菰瓜,一碟子香油拌豆腐,也有一盅汤。
三个人的菜拼在一处,怪是丰盛。
“这香蕈酿肉好吃,祁兄哪里赁的灶人,手艺真好。”
“马兄不晓得,阿南的家弟侍弄汤食的手艺了得,这可是他做的,不是外头的灶人。”
祁北南今朝话不多,没太参与说聊,只笑了笑。
马俊义闻赵光宗的话,道:“不想祁兄家弟如此了得,不知我可有好口福能得宅上一聚,携些果子上门,吃吃鲜。”
“再是过几日就休秋沐了,也有空闲。”
赵光宗闻言也道:“是啊,阿南,要不然请几位同窗一同聚聚?”
话说到此处,祁北南也不好再推拒,便答应了下来。
“好,到时候备上一桌子酒菜,请几位同窗乐乐。”
两人见他答应,都欢喜的与他碗里夹了各自家中送的菜。
下午,祁北南放了课,与赵光宗结伴,一同回了家里。
今朝天气凉爽不热,步行到家,也没起甚么汗。
祁北南便没到家就洗澡,而是去了书房,预备先把今日的课业先给完成。
他在书房待了半个多时辰,萧元宝叩了叩门,与他端了一盏子银耳汤来。
祁北南欣然吃了起来。
“今朝课业多不多?”
“还好,我已经写好了。”
祁北南往嘴里送着银耳汤,道:“天气凉快,可要出去街上逛逛?”
萧元宝道:“近来还是少出门闲逛,我今朝在巷子里听闲,说外头有些不安分的贼人,借着天象的事情鼓吹着人生事呢。”
“已然有人受了伤,时下县府正在四处抓人,怪是吓人。”
祁北南应声:“说得不错,我也听闻了这事儿。县公正为这些事在烦忧,先前天降异象的时候起的官司,如今都还没打完,又有贼人不安分,实在是恼火。”
两人说了一会儿外头的事情后,萧元宝从袖子里摸出了两个小香囊,递给了祁北南。
“给我做的?”
祁北南瞧着两个缎面儿的香囊,一只是葱倩色绣兰草,一只月白色绣桃花。
做得很是精巧漂亮。
萧元宝悻悻一笑:“托哥哥给旁人的。”
祁北南面上的笑容一僵,觉着手头的香囊顿时发出了一股臭味。
他淡了语气,道:“要与谁?”
萧元宝连忙道:“就今日县学门口遇见的那个,罗听风,罗秀才。”
祁北南把香囊放在了桌上,看着萧元宝。
只见人抿着嘴,有点不好意思的朝他眨了眨眼睛。
他心里滋味横生,理智却告诉他萧元宝并没有错。
“好端端的,作何要与他香囊?”
祁北南不想答应,便明知故问,语气有些冷淡。
萧元宝交叠着一双手,凑上前去了些,小声道:“是桂姐儿,她央我教哥哥把这个转赠给罗秀才的。她一个姑娘家,面皮儿薄。”
“她说哥哥人品贵重,定然不会将事情与旁人说去,罗秀才又与哥哥是一个课室的同窗,这才求来了。”
祁北南一顿:”成人之美,这是好事情。”
他眉心扬起,转又把香囊拾捡起来:“你今儿不是问罗秀才课业如何么,他读书认真,夫子都夸他用功。文章写得好,是课室里拔尖儿的学生,将来是能有大前程的。桂姐儿眼光不错。”
“既你与她来往的好,哥哥与你跑一趟也不妨事。”
“不过罗秀才心思都在读书上,你今儿也瞧见了,他不一定肯收。”
萧元宝道:“收与不收那是罗秀才的事,到时候如实告知桂姐儿便是。”
祁北南将香囊收下:“明儿去县学,我私底下寻个时间与他。”
第63章
翌日, 午间。
祁北南吃罢了午食,将食盒存在食舍,去了课室。
果不其然, 罗听风正在课室里翻书。
这人午间一放课便会头一个冲出县学回家用饭, 八匹马都拉不住,但走的早,回的也早。
旁的书生这当头都还在食舍或是家中吃饭,亦或吃罢在县学闲走消食, 热天,还有学生会午睡一刻钟。
独是罗听风,雷打不动在课室读书。
祁北南在门口立了半晌, 课室中的罗听风两只眼睛落在书页上, 就不曾挪开过。
想等着教他发觉自己的祁北南摇了摇头, 这般心无外物之人, 如何容得下儿女私情。
只怕是家里交待的任务, 他要办不成了咯。
想罢, 还是自行走上了前去。
“祁兄?”
罗听风发觉身前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挡却了半边光亮, 方才抬起头。
“有何赐教?”
“谈何赐教,只是见罗兄在此读书认真, 前来一观,打扰罗兄了。”
罗听风一笑, 请祁北南坐下。
他指着书页上的诗句,道:“这句'槐花满院气, 松子落阶生', 用得当真是妙,恍若身临其境, 鼻尖有槐花香味萦绕。”
罗听风合着双眼,长长吸了口气,意念已入了诗句中的院子。
“诶,怎的嗅着槐花味道像艾草与薄荷?”
罗听风乍的又睁开了眼。
祁北南好笑,言:“我倒是觉着二十三页上那句‘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写得好。”
罗听风微怔:“祁兄有心慕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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