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气喘吁吁地醒来,也被向非晚抱住,熟悉的冷香和抚慰,向非晚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做梦了,是不是?梦都是假的,不怕不怕。”
她摁亮夜灯,泪眼朦胧看见的是潮红的脸,和泛红的眼角,她轻声呢喃:“你也做噩梦了?”
向非晚没做声,只是抱紧她,埋在她锁骨闷声道:“小叶,我爱你。”
她唇角动了动,就要脱口而出的回应,被她的理智打压回去,她咽了咽口水,咳嗽道:“我要喝水。”
向非晚起身给她倒水,在厨房里,她摁着阵痛的额骨,慢慢俯身下去,额骨抵在厨台上,用尽全身力气,一下又一下地磕着。
头撞厨台的生理疼痛,超过额骨本身的疼,她这才从包里翻出最后一颗药吞掉,喝了大一口水,回身吓了一跳。
叶桑榆赤脚站在门口,歪头看她,脸红得异常。
“等急了是吧?”她有些局促,端着水的手有点抖,“给。”
叶桑榆喝了一杯水,又到了一杯回房间,重新躺好,向非晚还是蜷缩在她身边。
她突然转身,向非晚抬眼,漆黑的眸子水润润的,看起来有些潮湿:“你没事吧?”
向非晚勾起笑,说:“没事啊。”
叶桑榆探手摸摸她的额头,又坐起身,非要给她测体温。
向非晚一再说自己没事,叶桑榆却脸色凝重不接话,紧紧盯着她腋下的体温计。
体温确实是正常的,向非晚莫名松口气,叶桑榆放到一旁,关了灯,说:“睡吧。”
这次,叶桑榆却闭着眼睛假寐。
这事儿,她其实挺擅长,以前为了偷亲向非晚,总要等人家睡着,再偷偷爬起来窃玉偷香。
可惜年轻人的身体,比较贪睡,大多时候,她都会撑一会,之后会睡着。
人长大了,真睡比假睡还难,她驾轻就熟地“假寐”,故意传来匀称绵长的呼吸声。
很长时间,向非晚一动不动,后来大概以为她睡了,才偷偷动了动,头抵在她的肩膀,低低哼了一声。
叶桑榆几乎能确定,她不舒服,大概率还是和头部有关。
没一会儿,向非晚轻轻地翻身,躺了会儿又慢慢下床,背对着她靠在床边,双手捂着脑袋,隐隐传来厚重压抑的呼吸声。
叶桑榆无声地转头,床边一小团黑影,隐没在夜色里。
最后向非晚慢慢起身出去了,她也跟着起了身,走到门口,透过门缝看见触目惊心的一幕。
向非晚正拿头撞墙,实墙撞上去发出闷闷的咚咚声,那一瞬她差点推门出去。
人站在墙边撞了几下,壮壮被吵醒,哼唧两声蹭到向非晚身边去了。
向非晚慢慢蹲下去,头抵着墙壁,壮壮在她身边钻来钻去,往她身上爬。
她最后坐在地上,抱着壮壮,头靠着墙壁一下一下磕着,像是在念经。
理智告诉叶桑榆,该推门出去立刻送医院;但情感上,她很了解向非晚,向非晚不想做的事,别说她能否逼迫,逼得了一时,却逼不得一世。
叶桑榆静静站在门口,心如刀绞。
她突然回想起之前几次异常,向非晚都是和脑袋过不去,每次都说是做噩梦。
她又心疼又自责,她就不该相信向非晚的鬼话。
两个人站在各自的空间里,为对方谋划着,把自己放在后面。
从始至终,似乎都没变过,她们的心里,对方永远都是第一位。
叶桑榆还在想着,如何能彻底向非晚的问题,向非晚的手机响了,屏幕亮了。
壮壮被吵醒,哼哼两声,迷瞪瞪跟着她去门口。
有塑料袋子窸窣的声响,人往厨房去,她竖着耳朵,眼前大概浮现流程:打开袋子,拿出药盒,抠出几粒药,咕噜噜喝水……之后,脚步声又回到客厅,向非晚坐在沙发上,似乎好受了些,抱着壮壮躺下了。
叶桑榆靠坐在门口,很久后,没听见匀称的呼吸声,反而听见打电话的声音。
声音很轻,但隐约听得见,向非晚在说:“除了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那是什么事,非向非晚不可呢?
可惜离得太远,她听不清,她盯着向非晚很快又挂了电话。
一人一狗在沙发上,这次似乎睡着了。
叶桑榆靠着墙壁,轻轻的舒口气,更像是在叹气。
秘密,她们之间还有不能说的秘密。
所以,向非晚也没资格责怪她后续的选择。
叶桑榆怕她又难受,坐在门口没敢动,身体疲惫,但精神清醒,头有些疼,手臂也疼。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沙发那里传来动静。
她麻溜地跑回到床上钻进被窝里,向非晚跟试图进卧室的壮壮讲了几分钟的道理,才轻轻回到床上,重新抱住她的身体,脸埋在她的后背蹭了蹭,惬意地呼了口气,人终于睡着了。
6点20,向非晚还在睡,叶桑榆偷偷起了床。
她蹲在狗屋旁边,蹑手蹑脚地解开他脖子上的颈圈,自从带上去之后,几乎没摘下来过。
颈圈质地柔软,壮壮带着也挺舒服是一方面,另一个原因,是叶桑榆很早之前就发现壮壮的颈圈有问题。
向非晚于她而言,是何等小气的人,她不可能白白给苏稚送颈圈。
所以,她当时默认了某种行为,没揭穿但也从没查看过这份监控记录。
如今摘下来,自然是为了昨晚向非晚那通电话。
向非晚大概也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她的通话内容,如数被叶桑榆听了去,听得叶桑榆是目瞪口呆。
第126章
也是这一天, 叶桑榆想明白一个道理。
古人说各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这其中的另一个意思,是世间各人有个人的居所, 各人有个人那片雪。
雪, 看起来一样皎洁, 但雪下藏着不同的晦暗。
那年冬天,向非晚把她送进去,那日她还小, 只看见同样的雪,同样的恋人, 未曾看见雪下是何等翻滚的风暴。
能怪向非晚吗?叶桑榆站在窗边问自己。
不能,时至今日, 这个答案很确定了。
临出门前, 叶桑榆把电脑关于GEU的网页全部关掉。
她破天荒去了一次公司,周副总颇为惊讶, 但见她手上缠着纱布, 脸上和手臂上都是红痕,不由得叹口气。
叶桑榆笑:“叹气干嘛?你这眼神不对。”
周副总耷拉肩膀,垂头给她倒杯水:“说句冒昧的话,叶总您也不大,脸又长的小,现在看起来, 更像是任性叛逆的小姑娘, 我闺女最近到了叛逆期, 也时常到处是伤, 作为长辈看着心疼却又没有办法。”
叶桑榆不挑他以长辈自居的理,听他汇报完工作, 点点头说:“周总发的邮件我都有认真看,你处理得很不错。”
周副总谦虚,说是得益于各位管理层,以及各位股东的抬爱和照看,末了话锋一转:“说到底,多亏叶总,毕竟我是代表您,他们表面上支持我,实际上都是支持您。”
周副总算是华信集团的元老级,当初要不是向非晚空降,年纪轻轻的他差点坐上执行总裁的位置。
这次要不是叶桑榆,周副总也很有希望当选执行总裁。
可偏偏向非晚和叶桑榆,都是让他钦佩的人。
向非晚短时间把公司做到前三,而叶桑榆,从销售到催收,再到GEU的海洋研发项目OD,虽然没有对外公布结果,但已经有风声,华信集团的方案最优。
有能力,自然就得臣服。
叶桑榆道谢,这段时间,她一直缺席,靠的是周总这类兢兢业业没私心的人。
“京商大会马上召开,后续还得周总费心。”叶桑榆起身,准备回总裁办公室,“要是有什么问题,您随时找我。”
周副总叮嘱她注意身体,关爱的眼神跟老父亲看女儿有几分相似,心疼地盯着她的纱布:“叶总,好好保护自己。”
叶桑榆回到总裁办公室,干净整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粉尘味道,到底是有日子没待人了。
她让GEU项目的人,把GEU的资料整理一份发到她邮箱。
从公司出来,她又去了医院。
这次她主动找老教授问向非晚的情况,一再恳求下,教授露出愁容,却还迟疑不语。
当她说出昨晚向非晚脑袋撞墙的情况,老教授揉了揉泛红的眼角:“桑榆,既然你说了,我就告诉你,她原本是不允许我说。”
向非晚头部的情况,比较严峻。
虽然后续检查结果好了些,但坏的根儿还在,最后长出来,必定是一枚腐朽阴暗的果实。
“最好的办法,就是早日手术,但这孩子执拗,我劝不听,我想告诉你,她也不让。”老教授每周会给向非晚检查一次,各项指标勉强达标,“就是很勉强的达标,感觉下一秒就要不行了,你明白我的胆战心惊吗?我真怕她下一秒就倒下了。”
老教授用通俗易懂的方式给她讲:“就是她的症状,按照正常来说,应该是越来越糟,但是她却相反,像是离世前的回光返照……”
老教授很费解,向非晚的身体情况和病情走向,按理说都不该是这样:“她处于一种及格状态,也以此为由不手术,我又劝不动。”
话语最后,老教授连连叹气。
叶桑榆给她提示:“她现在的情况,之所以看起来还不错,会不会是因为她在服药?”
老教授矢口否认,她没有开过药,叶桑榆嗯了一声:“我从不怀疑您,但是别人不会给她开吗?”
这话倒是让老教授愣了愣,处方药,按理说没那么好拿的。
叶桑榆摇摇头,无奈道:“您还不知道她的本事,这点处方药不算是个事。”
老教授的心,再次悬起来:“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把她弄来医院了。”
她凑到叶桑榆耳边,嘀嘀咕咕说几句,叶桑榆眸光闪了闪,不太确定道:“能行吗?”
“暂时我只能想到这样。”
“可这样也是违法的吧……”
“命都没了,管不了那么多,”老教授对她寄予众望,“而且她对你不一样,你担起这个责任,她干生气也没辙,什么法不法的,你说是不是?”
“……”
看来,大家都知道她是向非晚克星这件事了。
既然如此,她临走前有些犹豫:“她以后会不会恨我?”
“换位思考,”老教授循循善诱,如果对方是为她好,做了一些特殊的决定,“你会生气吗?”
叶桑榆毫不犹豫地点头:“会。”
“啊……”老教授显然没料到她这么想,劝道:“但是你想想,不这样做,你命都要没了,她这是救你命啊。”
“可是我当时又不知道。”叶桑榆很深刻地记得那天被送进去的感觉,那时她不知道她不进去大概率会死,“我当下只会感觉欺骗与背叛,恨她都是轻的。”
老教授抿抿唇,捋顺耳边银白的发丝,郑重地问:“那你说,一个是她的命,一个是她对你的恨,你该怎么选?”
没有生命,万般都虚无,叶桑榆点点头:“我知道了,到时候还得麻烦您。”
“还有个关键问题。”老教授突然拍脑袋,“她做手术,需要家属签字。”
“我不行吗?”叶桑榆脱口而出,老教授没做声,淡淡地望着她,她慢慢垂下头,她确实不行,挫败道:“那我联系秋水。”
早知道,她那时也应该和向非晚做意定监护。
她从教授这边出来,去看冬青的路上,给秋水发信息。
秋水最近期末考试,7月底放暑假。
叶桑榆站在楼底下,太阳晒得人昏沉,一时不知该往哪里走。
一切都赶得那么巧,秋水的考试,向非晚的秘密任务,京商大会……所有事都赶在一堆,似乎只有7月底,大家才会闲下来。
她折回来和教授商量:“能不能再错开一段时间?我现在联系秋水,怕她会崩盘直接回国,考试都顾不上了,而且我马上要参加京商大会,向非晚也有事要忙……”
“什么事?”老教授之前听向非晚提过,现在满是狐疑,“到底什么事,比她命还重要?”
换了以往,叶桑榆也会这样想,但昨晚听完监控的记录,向家两代人为此把所有都压上,向叔华更是付出生命代价……
“你说说看,什么事那么重要,什么事儿非得向非晚去做吗?”眼看着她们各个破事都把生命排在前头,老教授气得红了眼圈,“命没了,什么都没了,这世界离了谁都照样转,但是活着的亲人呢?”
不说亲人还好,说到亲人,简直是另一根刺扎在叶桑榆心上,她们都没有亲人了。
她没做声,低下头,老教授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妥,重重地叹口气:“我的建议是越早越好。”
老教授走了,留下叶桑榆一个人。
她乘坐电梯,被拥挤的人挤到最里面,耳边聒噪喧闹,她却还在努力回想: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做重大决定的?
大概是父母过世后,向非晚教她,面对一件事,一个人,该如何抉择。
可是向非晚从来没有教过她,这件事的中心是向非晚,是她最在意的人,她该怎么办?
她去看望了冬青,陪护的人如实汇报,冬青期间掉过几次眼泪,哭得挺伤心的,但是还没有醒过来。
按照医生的意思,冬青是能听见外界的声音,最好是多和她聊天,多刺激她的脑部神经,叶桑榆有些后怕地问:“你的意思,她现在是植物人吗?”
医生摇头,严格意义来说,不算是。
冬青的昏睡,更大程度上来说,可能是对自我受伤的一种保护手段;当然也有可能是过于劳累,抗拒醒来。
“说到底,还没有唤醒她最想要的,她最关心的,所以她能安然地躺在这里,”医生希望家属和朋友能积极地配合院方,“她这种情况,睡得越久,越对她后期恢复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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