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引起大家的好奇,叶桑榆抬手按了按向非晚的椅子,状似认真,又有几分自我调笑的口吻说:“我就想体验下,坐在这里的感觉。”
股东们纷纷笑出来,有人提醒向非晚:“向总要努力了,有竞争者了。”
向非晚微微抬头,看见她眼底的满船星辉,绽放流光溢彩,她低头淡声道:“向总会害怕吗?”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向非晚侧身,露出半个位置:“如果你喜欢,且有能力,我随时让位。”
“让?”叶桑榆搭在她肩膀的手,略微施力摁了摁,“我不需要你让。”
一番话,出自年轻漂亮的姑娘,股东们也颇为宽容,没人说她无礼,反而是称赞:“有抱负,年轻有为。”
股东大会结束,向非晚单独叫来叶桑榆。
她敲开门,不冷不热道:“向总真是想我啊,刚见完又叫我。”
“是,”向非晚比她还认真,“离了你活不了。”
叶桑榆冷笑嘁了一声,向非晚从旁边拿过一沓资料递给她:“你看看。”
这是一份股权的相关协议,说是为了奖励她的突出贡献,股东大会决定,给她1%的股权,可以参与分红。
叶桑榆也没见多开心,签了字,拿着协议就要走,向非晚叫住她:“看你也没多开心。”
“呵。”她冷清地笑,但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模样:“这有什么开心的?”
向非晚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反问:“所以,你来华信集团上班,不是为了赚钱。”
叶桑榆不缺钱,恍然间想起,她没有跟向非晚说过具体继承了多少钱。
“我继承的遗产,这辈子都花不完。”叶桑榆晃了晃手里的股权协议,“这点钱,我没看在眼里。”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来到华信集团?向非晚问她,她没回答。
最初是为了报复来的,现在也是。
报复向非晚,报复秦熙盛,但走到现在,她发现秦熙盛和向非晚可能是一条船上的。
那意味着,船翻了,向非晚也会掉进水里。
叶桑榆的心情徘徊着,但没有放弃继续往前走。
洗手间说坏话的女同事,她借来账户登进华信集团的财务系统,连续看了几天,也没看出异常。
女同事似乎知道她的想法,私下跟她说:“能进系统,自然都是平过的账,有问题的也无法录进去。”
叶桑榆没做声,她继续说:“但是有一种方法你可以试试。”
女同事交她的办法,是财务系统的年审报告,配合着销售系统的纸质合同一起查阅,这样假合同,又或是虚假债务都会被发现,但需要一份一份合同比对,耗时耗力。
“我告诉你这个,只有一个目的,是希望你不要把当日的事说出去,我们两家都很传统。”女同事头埋得很低,她也不希望自己是同性恋,但天生如此,“我喜欢她本就是禁忌了,她还小,我不想毁了她。”
叶桑榆从没想过,宽慰道:“放心吧,但是如果你们想保护自己,保护彼此,要学会克制。”
她和向非晚的事,当时她藏得很辛苦,即便每次看见向非晚都想扑过去琴稳,但都会矜持地走向向非晚。
无论昼夜,无论周遭如何,只要不是在家里,她都会保持距离,这是向非晚教给她的,想要长久,要学会克制欲望。
叶桑榆从那天见到向非晚在俱乐部撒钱,又见到她和秦熙盛一起,低头俯视下面众生淫靡堕落的画面,她脸上是高高在上的清冷淡漠,将世人都与她无关的薄情展现得淋漓极致。
那天过去,叶桑榆不止一次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蝼蚁,在阴暗里爬行苟活,而向非晚却是光鲜靓丽,被所有人簇拥着,奉上神坛。
她们之间,天迥之别。
现实来看,也是如此。
叶桑榆的阴霾心情,从看到路边冒出粉红骨朵的花苞时,稍微转晴了。
她站在路边,压低树枝,踮脚闻到初春的桃花香。
像是贪婪的瘾君子,深吸气,淡香顺着鼻翼,浸润到肺部。
反复如此,她的灵魂也被春意荡涤,她长舒口气,精神抖擞了些。
回到家,叶桑榆带着壮壮出来遛弯,随身带着报纸和垃圾袋。
壮壮走出没多远,哼哼唧唧看她,尾巴低垂,她知道那意思,铺好报纸。
等她从包里掏出垃圾袋,有人上前蹲在地上折叠报纸,她那一瞬冒出荒唐的想法:这年头,连狗粑粑都有人抢吗?
只是那人站起身回头,竟然是苏稚。
“你怎么……”叶桑榆纳闷,苏稚笑了笑,“最近搬了家,刚好搬到这个小区,还想着哪天会不会遇见你。”
苏稚回身叫叮叮,一只疯癫的哈士奇扑过来,围着壮壮打转。
两人顺便一起遛狗,苏稚抬头看阴沉的天:“感觉要下雨。”
“嗯。”叶桑榆抬头,周围绿意浓,但初春料峭,她穿得少打了个喷嚏。
“我家就在这边,你去认个门。”苏稚正好打算送她一些小狗的用品,说辞都想好了,“我店里的,快要过期,卖不出去也浪费,咱们自己不介意,拿着用。”
叶桑榆正好有点冷,房间暖气充足,她进门身体抖了抖。
房间和她的户型一样,两室一厅,风格和布局都与她相似,她感慨道:“不知道还以为回我自己家了。”
苏稚笑出声,直说有缘分,顺便留她下来晚上吃火锅。
席间苏稚看出她不开心:“你干嘛总是压抑自己,要学会倾诉,要不然心会生病的。”
她想起身体不舒服的那种感觉,或许已经生病了吧,只是她抗拒,她不愿去看心理医生,公司配备的心理医生孙思思总是叫她去,她此次都说忙。
叶桑榆笑着摇头:“我的心事,即便说出来也不会好,要么我自己想开了,要么我解开心结。”
什么时候能让秦熙盛绳之以法,什么时候不再恨向非晚,那时她或许也解脱了吧?
苏稚作为朋友,无条件支持她,也谨慎地劝她离强势的群体远一点。
她脑子里闪过向非晚的脸,向非晚算是强势吧?
“她们会在不经意间PUA你,让你对自己产生怀疑。”苏稚学过心理学,也有相关从业资格证,“我最后讨厌人类的虚伪与复杂,所以选择当宠物医生了。”
苏稚也应允她,有任何事能帮上忙,都会不遗余力。
从苏稚家里,壮壮颠颠跟着,一会在她身后,一会在她前面。
天空渐渐飘起了雨,她依稀记得出狱那天的大雪,转眼间,春天都来了,她的灵魂却还被冰封在2年前的冬天。
雨水渐渐大了,无风的夜,路灯下的雨成了一道湿润发光的屏障。
她微扬起头,微凉的水落在脸上,最后像是眼泪,从她脸颊划过。
她站在那等壮壮,却听见雨水砸在伞上,哒哒哒的声音。
一道黑色的伞,向前倾,抵过雨水向她而来。
潮湿的空气里,极淡的香氤氲弥散,她几乎一秒笃定,伞后的人是谁。
半圆形的伞,慢慢抬起,露出清秀白皙的脸,向非晚怀里抱着壮壮走到她跟前:“小心感冒。”
壮壮不懂主人心,在向非晚怀里蹭来蹭去,不舍得离开。
叶桑榆硬拽,才拽回到怀里,壮壮不乐意地哼唧。
她转身要走,雨伞却挡在头顶,雨水滴滴答答砸在黑伞,顺着伞粒往下掉,暖黄路灯映照,好像雨滴状的琥珀。
叶桑榆走出几步,回头看雨幕下的向非晚,发丝湿润,贴在苍白的肌肤,眸光潮湿一如这雨天。
“我不需要。”叶桑榆到退一步,向非晚跟上去,她蹙眉:“别跟着我。”
向非晚把伞塞进她怀里,转身踏进昏黄雨幕,潮湿瘦削的身影,印在她的心底。
要说她一点不难受是假的,叶桑榆握着伞,抱着壮壮,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
向非晚走到下一个路灯,突然回头看她。
隔着雨帘,像是隔着千沟万壑,向非晚全身湿漉漉的站在雨水里。
她心底有声音催促,让她过去为向非晚遮伞,但也有清醒理智的恨意在刺激她的神经。
不要对恨之入骨的人,施以任何可能带有爱意的善。
于是,叶桑放伞在原地,转身离开,直到与春雨深夜融为一体,彻底消失在向非晚的视线里。
第43章
我与我周旋久, 宁作我。
历经一个雨夜,叶桑榆坐在窗边,做出这样的决定。
天亮, 是周末。
她简单收拾, 买了吃喝去看李家母女。
两人状态挺好, 她没细说举报秦熙盛的事,两次举报都没反馈,她已经想着换个方向试试。
李母不想白吃白喝她的, 在小旅馆找了个清洁的工作,老板的意思可以包吃包住。
至于女儿, 叶桑榆提议送到精神科住院,接受正规的治疗。
就此商定, 叶桑榆当天带她们去医院办理住院, 李母几次抓着她的手说谢谢。
叶桑榆随着她去小旅馆看了一圈,拜托老板多费心, 李母晚上就直接住这边。
她从旅馆出来, 又被李母追上来,非要请她吃顿饭。
她指了指拉面馆,李母做主点了小菜:“你多吃点,这是我第一次拿工资,不多,但够我们吃了。”
她嘴角沾了葱叶, 李母拿纸巾帮她擦嘴, 像是对待自家孩子, 满眼的爱怜, 直说她:“你这孩儿心底这么好,父母摊上你, 也是好福气。”
叶桑榆垂着头,红了眼眶。
从拉面店出来,叶桑榆打包肉串,拎上两瓶酒,送李母回去,顺便送给老板。
老板拍拍胸脯,让叶桑榆放心,李母去换衣服打扫卫生,她给老板留个手机号:“她有任何事,您随时打给我。”
叶桑榆直接回单位,在销售部的仓库里翻合同。
她连续翻了几年的,终于翻出问题来,系统里有的订单,但合同里没有,而且很巧的是,凡是涉及光明集团合作的,都不在库房。
一整天,她都泡在仓库里,角落光线昏暗,她一时忘记时间。
直到肚子咕咕叫,叶桑榆回到一楼餐厅,没吃几口望见向非晚也来了。
她低头避开,但脚步声最终还是停在面前。
“加班了?”
“嗯。”
“工作不顺?”
“没。”
“那怎么加班了?”
她抬起头,语气不善:“我加班违法?”
“……”
叶桑榆低头继续吃饭,前面的人站了会儿,去点餐了。
她回头看了眼,飞快扒拉几口,擦擦嘴起身走了。
向非晚一回身,只看见背影消失在门口。
“向总,还想吃点什么吗?”厨师问,向非晚收回视线,摆摆手:“都不用做了。”
向非晚回到楼上,去了趟销售部,有人在加班,但叶桑榆不在。
吴怀仁在办公室里看见她,忙出来看看,她环视一圈,问起销售部最近任务量。
吴怀仁啊了一声:“其他部门和往常差不多,催收部门的话,”他边说边看向非晚的脸色,没有表情,继续说:“没有特任务量,但桑榆进展很快,数据有点惊人,我特意让助理做了个统计,等会发您看看。”
向非晚点头,往门口走,吴怀仁替她按电梯,关切道:“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天天通宵吃不消的。”
她没做声,电梯门渐渐合上,那双平静淡漠的眼神像不可测的深潭,吴怀仁工作多年,依旧觉得过于神秘,猜不透领导所想。
电梯合上,向非晚微微仰头,失神地盯着跳动变化的楼层数字,脑子里却是叶桑榆冷冰的眼神。
有什么东西正在变化,哪怕她努力,也无法控制。
电梯门开了,冬青看到的事怅然若失的向非晚,她给半夏说:向总不开心。
半夏:没办法。
冬青时常觉得半夏理智得冷血,向非晚在她眼里也曾是这样的形象,但遇见叶桑榆,向总变了一个人。
她透过虚掩的门,落地窗前瘦削的身影,向非晚孤零零的,像是要被黑夜吞噬。
冬青不懂:可叶桑榆也没有开心啊。
如果折磨向非晚能让她快乐,那也是值得的,半夏:你怎么知道人家不开心?
冬青:因为我观察过,她一个人时常发呆,寡言少语,几乎没笑过。
半夏却比她想的通透:从黑暗走向光明,沿途地狱之火熊熊不息,要么浴火重生,要么化为灰烬,这在2年前就注定了,向总躲避不了,桑榆也一样。
冬青每次都想问问,当年的细节,但知情者少之又少。
她甚至试探地问向非晚的妹妹,然而向秋水压根不知道叶桑榆入狱了。
冬青也尝试问过当年周边的一些人,似乎除了她们姐妹两,只有向总和秦熙盛知道,连董正廷都不知情。
这份保密工作做得太好,让冬青一直觉得,其中必有深意,她也和叶桑榆间接说过。
叶桑榆不管所谓的深意是什么,她坐牢是事实,冬青还记得叶桑榆压抑的声音,说:“我比任何人都想走出高墙,整整720天,我的身体走出来了,但灵魂还被困在那。”
半夏让她以后不要再说叶桑榆,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冬青垂着头,犹豫半晌,给叶桑榆发了对不起,她以往确实有点想当然。
叶桑榆看到信息,是从书房忙完出来。
她没回,丢开手机去洗澡,壮壮跟在她后面要进去。
“不可以进来。”叶桑榆透过门缝说话,让它在门口守着,“听见没?”
壮壮汪了一声,真就蹲在门口,叶桑榆出来,壮壮等到睡着。
叶桑榆轻手轻脚抱起它放进窝里,摸摸软软的肚皮,喃喃道:“人不如狗啊,你说等我都会等我,她却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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