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劲川终究是个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听她这么说,无异于戳着他的痛处指责了,当下只能黯然离开。
他这边刚走,黑白双煞剑都抽出两寸了,巷子口忽然又出现一个女子,带着一群保镖到了。
“我就说你不是正经女子,这回可给我逮到了!”
为首的妇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眉眼骄慢,藏有天真。
“你从前姓慕?还和刚才那人有旧情?改名换姓来止风面前,有何目的?还不快从实招来!”
她声色俱厉,五六个保镖围住江秋洵,大有一言不合动用武力的架势。
江秋洵刚才早就听到有人靠近,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周围除了他们,大街上走来走去的人多了,转角还有几个看热闹的人,周围几个小院儿里也有好几个住户在墙角偷听。就连树后面,都有两个人正在拔刀。她哪里分得清楚里面有没有这次婚宴的宾客?
见了这女子,她一脸无辜道:“曲姑娘,每天污蔑我的人何止这一个?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些人无非就是看我将与阿婵成亲,想要勒索讹诈些财务罢了,你不要听信谣言,冤枉了好人。”
姓曲的女子道:“别说那身衣服,就腰间的玉佩、头顶的冠带都价值连城,会来讹诈你?我看你才是骗子!”
江秋洵懒懒地挑了挑眉,有恃无恐道:“你这么说,有证据吗?”
女子一脸抓到她痛脚的得意,道:“我可是亲耳听到的。”
江秋洵道:“是你听错了。”
女子得意笑道:“你想赖账?哼,何止是我,这么多人都听见了!”
江秋洵道:“都是你的人,当然听你的命令咯。”
女子:“……”
江秋洵:“你不会是想去阿婵面前诋毁我吧?”
女子道:“胡说!周围这么多人都听见了!”
江秋洵道:“哪有?”
女子指着巷子口探头探脑的几人道:“你们刚才都在这里听见了,是不是?”
几个看热闹的人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们什么也没听见!”
说着连忙跑了。
女子道:“止风英明睿智,我不信她还会被你骗了!”
女子心急火燎地带着一群保镖压着她回林宅找到林婵,当面告状:“她与那玄衣男子巷中密话,那男子说她连姓氏都改了。我看她定然是居心叵测的骗子!止风,你快取消婚礼,千万不要和她成亲!”
这时林婵正与舅舅、舅母、三个徒弟、众属下们商议婚礼之事,她不管不顾,带着一群保镖闯入宅中,无礼至极。
按说她这般行事,晏寒飞早应该拦住她,如此畅通无阻,绝对少不了江秋洵的使坏。
林婵微微抬头看着她,安坐厅堂,微微蹙眉,道:“媖琼师侄,不可呼长辈之名。”
曲媖琼被她这清冷的一个眼神扫过来,心底吓了一跳,顿时清醒了许多,忍着气,指着江秋洵道:“她……”
“媖琼!”林婵语气微冷,道,“不可对长辈无礼。”
曲媖琼尖叫道:“她算什么长辈?”
林婵道:“她是我马上要过门儿的妻子。曲媖琼,你已成家,再若幼时那般任性,莫怪师叔对你不讲情面。”
曲媖琼难以置信道:“你,你是被这个狐狸精迷住了吗?她来历不明,定是魔教合欢宗的魔女……”
“曲媖琼!诋毁旁人,只会显得自己面目丑陋!”
林婵一般不会用这么直白的指责。可魔教的叛乱刚被剿灭,人人喊打,被污蔑为魔教,极有可能牵连进谋反大案,后果严重。
曲媖琼是林婵大师兄的遗孤,从小被林婵在内的正玄派照顾和偏爱,从没想到会被林婵这样冷言冷语地指责。
林婵性情清冷,眸光似剑,哪怕被她看着也压力颇大,更勿论这般疾言厉色。
而眼见这个在林婵面前耀武扬威好几日的女人吃瘪,江秋洵当着在场诸多人的面,收敛了骄横无赖,垂眸做无辜的模样:“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又何必如此污蔑,置我于死地?”
她躲在林婵怀中,嘤嘤嘤地哭。
周围不管是了解她还是不了解她的人都莫名升起了一股同情。
林玉燕瞄见江秋洵暗中递给她的眼色,当即上前一步,抄着手道:“曲姑娘,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怎么坑害我师尊?念在你是大师伯的遗腹子,师尊对你多有包容,可不想你如此得寸进尺,故技重施,又来挑拨我师尊和师娘的关系!我要是你,如今可没脸出现在师尊面前!可你呢?恬不知耻!曲姑娘,请你即刻离开,别再来坑害我家师傅师娘,若再胡搅蛮缠,我林玉燕可没师尊那么好的脾气!”
——很好,我多年骂架经验终于快赶上我的武功了,师尊再也不用担心我骂不过对家、吃最笨的亏了!
第119章
姓曲的哭着跑了。
等送走众人之后, 江秋洵和林婵在廊下吹着夜里的凉风,喝着的凉茶。
江秋洵和她靠在一起看星星,道:“阿婵, 你猜我成就宗师之后,觉得最方便的是什么?”
林婵道:“是什么?”
江秋洵道:“是罡气护体,不惧蚊虫。你不知道,我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天天被蚊子咬得满头满身的包, 又痒又痛。特别是脸上, 我还不敢抓,怕留疤!”
林婵道:“你这样爱美,我真怕有一天, 色衰而爱驰。”
江秋洵道:“怎么会?我是有点颜控……咳, 不过谁让你长在我的审美上呢?就如同你喜爱水墨画, 喜欢书法字帖。不过长相的出众都只是肤浅的外表,我倾心于你,是因你的眼神,你的语气,你所思所想,你所行所止……是因你的方方面面, 而非容貌。”
林婵笑道:“虽容色之美乃外物, 却是你对我动心的开始。谁当年刚醒没多久就说, ‘若救我的是旁人, 就来生当牛做马报答, 可救我的人偏偏是你怎么好看的小姐姐, 我就知道以身相许了’?”
江秋洵嘴硬道:“我成天正儿八经的,开开玩笑逗你罢了。我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
林婵道:“哦,是么。若我那时候答应了,你嫁不嫁给我。”
江秋洵嘻嘻笑道:“嫁嫁嫁,怎么不嫁?反正我第一眼在路边见到你就认定非你不嫁了,先婚后爱,先成亲再慢慢了解你的内在美也是可以的。”
林婵:“……”
嬉笑一会儿,江秋洵又说起曲媖琼。她知道先斩后奏,也不知道是否让林婵为难了。但曲媖琼贱者先撩,她是不可能忍让的。
“你忍她是看你师父对你大师兄的情分,但她在我这里可没有一点儿情分和面子!她如此又坏又蠢,当面辱我,我自然要收拾她。”
若是天性善良,就算被宠坏了,也断然不会在做错事之后还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林婵面前。
江秋洵并未询问曲媖琼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事。她本也不是晏寒飞那种八卦的性子。林婵想要告诉她的话自然会说,若林婵不说,便是没什么值得说的。
林婵道:“我早就与她断了旧日情分。只是她夫家乃北方王氏,家主乃吏部尚书,族人一直暗中兼并良田。舅舅曾经置办的一些田亩与王氏相毗邻,且刚好位于两方良田的中间,王氏为了将良田连成一片,对舅舅多方施压。
除此之外,王氏还暗自与南方粮商勾结,操纵粮价,但太子妃出自王氏旁系,又是孕初期,太子担心没有确切证据,王氏又跑来找太子妃哭闹,让太子妃劳神,便命朱尧瑛暗中调查,不得声张,先以兼并百姓良田为由把吏部尚书挡在查案之外,再出动锦衣卫追查证据。”
柳家舅母是个妙人儿。
她也是江湖儿女,性子强,也是个颜控。林婵长相随母,看林婵的美貌就知道柳家舅舅的姿色。当初他家族骤变,兄弟俩在外辛苦打拼,遇到了舅母,看着俊俏小生受罪,心疼得不行,没认识多久时间,就在一天黄昏把他堵在巷子里,让他考虑考虑向自己家求亲。
柳家舅舅想把她踩在自己左腰边的鹿靴挪开,推了半天没推动,便听她道:“就在这里考虑。”
柳家舅舅都快哭了,道:“我回家考虑几天?”
舅母摸摸他的脸说:“给你半盏茶时间考虑。”
于是第二天舅舅就去提了亲。
后来知道小侄女林婵被欺负,侠女做派的舅母当即拍板要把小侄女接过来自己养。
所以林婵心目中,舅舅、舅母就是她的父母。
林婵又道:“王氏巧取豪夺百姓良田,曲媖琼的夫君也牵连其中,她想要借着和我的关系,找舅妈以直接以赠送亲友的名义送给她,从源头上让王氏的罪名不成立。尧瑛和舅母布局多时,岂容她破坏?
还好她所在的旁支未牵扯进勾结魔教的事中,但也损失了大部分钱财。她与我多年不联系,这次特意南下来见我,所为何事,显而易见。”
江秋洵给气笑了,道:“世间果真有这等厚颜无耻之人。我知道她为什么针对我了,是因为最近那个传闻吧?”
封青筠的酒楼,对外说的是有林婵的份子,酒馆养的这一群孩子,早已进了正泰商号的私塾。
后来阿杜嘉以江秋洵娘家姐姐的身份来了,孩子们都知道自己是“慕长老”和封青筠救出来的,对她俩关系最近的阿杜嘉便称呼“姨母”。
这个称呼听到的人多了,暗地里就有了传闻,说江秋洵原来是南疆人,孩子都是江秋洵在南疆生的。
要不然林婵怎么会一口气把这么多孩子当自个儿孩子养着?
之前一个孩子的小伙伴丢了,还封锁全城!
这么大阵仗,说不是江秋洵亲生的谁信?
而林婵话中的意思,她心领神会——这曲媖琼,原来是早就把林婵的家业当成是自己的,听说江秋洵嫁过来,还带了这一大堆会“继承家产”的孩子,让她感觉美梦成空,连忙来找机会破坏婚事。
江秋洵道:“她脑子没毛病吧?凭什么认为能继承你的家业?就算你没有家人,可你还有五个徒弟啊!五个诶,都不够分的吧,轮得到她一个外人?”
林婵道:“她认为正泰商号原本是我从师尊处得来,而若曲师兄在世,这些就会是师兄继承,作为师兄唯一女儿的她,自然也就该得到这些。”
江秋洵道:“真是好笑。你师尊当年也不止她爹一个徒弟,哪怕没有星野和光的偷袭,所有弟子活下来,商号也不是她爹的。且不说当初这商号才多大点儿,天天亏本,都要败光了,全靠你这些年的心血才发展到今天,就算当初给你的是万贯家财,那也是你的,与她没有相干。”
林婵道:“当初师父在世时,她年纪尚小,让看顾一二。她任性妄为,连累我的时候,我怕师父年纪大了伤心,就没有追究。这些年过去了,如果她能懂事些,聪明一些,好好活下去就最好。谁料到她比从前更甚呢?也不全是她的错,大家擅长玩弄人心,见她有年少时和我的情分,给她洗脑,利用她在我身上达到目的,也是有可能的。”
江秋洵道:“你还是在给她开脱……你是不是对她心生怜悯了?”
林婵道:“不曾。我早想请走她,只是没有合适的理由。今日夫人为我解决了一桩难事,应当感谢夫人才是。”
江秋洵道:“这还差不多。”
……
曲媖琼被林玉燕赶出府,直接把她一路拖回客栈。
对,没给她安排住处,她自己住的客栈。
一群保镖哪里是这位准宗师的对手,施展全力都只勉强跟上。
到了客栈,曲媖琼终于哭了起来。打算彻底落空,一时间不能接受。
曲媖琼道:“呜呜呜好你个林玉燕,竟然这样对我!”
林玉燕道:“为什么不能?你是瓷器做的?”
曲媖琼道:“当年我还年少的时候,止风对我百依百顺!如今看来,她不过是个虚伪的骗子,当年的做派都是做给师公看的!”
林玉燕幸灾乐祸道:“省省吧!师尊从前真心待你好,你不真心。如今看透了你,活该你受着。”
她早就看不惯这个坏心肝儿的绿茶了。
同样是矫揉造作的心机女,师娘就和她投缘得很。可见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大得很。
曲媖琼道:“当年的事又不是我的错!林止风怎么能这样绝情?”
林玉燕一掌拍在旁边的木桌上,道:“你不配叫师尊的名字!”
曲媖琼尖叫道:
“不!我不信!
这些年,虽然止风不见我,可是若无她的偏爱,你大师兄怎会特意关照我家的生意?
还有你,你脾气这么差,怎么以前从来不敢找我麻烦?定然是止风叮嘱过!
可见她心里还是有我!
前些时日,大房占田一事牵连于我,我去找林婵的结拜妹妹朱尧瑛,连这位郡主也客客气气对我,不敢叫我走,还特意请了柳家舅母来向我解释……这些,你敢说不是因为止风?
她待我从来都与旁人不同!”
林玉燕冷笑道:“什么叫心里有你?别老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还有,以后不准叫我师尊的名字!从前就没有礼貌,现在更是个不知进退的烦人精!
我告诉你,师尊从来没有叮嘱我们让着你,反而让我们远离你。
只是我们担心因为你这个蠢货影响了师尊的名声,这才处处忍让,没想到你得寸进尺!真是晦气!
师尊说得对,问心无愧,不必在意旁人的眼光。
今后有多远滚多远,不要再来打扰师尊!”
说完丢下她,转身就走。
其实林婵的原话是:问心无愧,不畏人言;问鼎宗师,天下可去。
从前她不在乎旁人,弄得自己和师尊吃了许多亏。现在又太过于在乎外人的言语,失了本心。
这个有着异域美貌的小姑娘,拖着自己的重剑,从喧嚣的梨花街上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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