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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醉的母亲工作忙，等她发现这件事时，已经晚了。
现在，迟醉坐在探监室里，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梁幼灵：“今天，邢冬诚被执行死刑。”
迟醉：“我看见新闻了。”
梁幼灵：“嗯，贩卖毒|品罪、开设赌场罪、故意杀人罪、组织出卖人体器官罪、行贿罪……数罪并罚，他逃不过天网恢恢。”
梁幼灵：“你也可以放心了。”
迟醉笑了。
她似乎已经不记得怎么笑了，笑得又僵硬，又痛快。
迟醉：“谢谢你。”
迟醉：“谢谢你来看我。”
迟醉：“希望你日后生活幸福，这些前尘往事，就都忘了吧。”
迟醉：“不用再来看我了。”
梁幼灵走出监狱的大门，想起了迟醉案子开庭的时候。
那天，梁幼灵参与了旁听。
和梁幼灵以为的不一样，最近出现的“死亡威胁信”，并不是出于迟醉之手。
而是出于邢冬诚。
邢睿明年纪大了之后，就把当年的往事说了一些给邢冬诚听。
包括将冯彪埋在断云坟场，包括为什么要让分发任务的人都代号“阿彪”。
——邢睿明对这个兄弟又爱又恨。他曾经全心全意相信过的人，狠狠地背刺了他。
邢冬诚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当年的高利贷打手，知道他们家不堪的往事，他不能留着这些移动的把柄。
他想了一个办法，就是利用“死亡通知书”，让那些人以为曾经的杀手卷土重来。
邢冬诚让自己养的杀手们去做这件事。但他知道，这些杀手，很快也会经历同样的事情。
没有人值得邢冬诚信任。
迟醉只用过一次“死亡威胁信”，就是面对章曦的时候。
她知道章曦做过什么，她平等地恨着每一个杀人犯，特别是这个人和邢冬诚还有联系。
梁幼灵叫停了回忆，因为她叫的网约车到了。
迟醉让她忘了这些前尘往事，叫她向前看，但她怎么能忘的了。
尤其是，这些往事里，还有一位抹不去的人。
网约车司机确认了一下目的地：“云城儿童福利院，是吧？”
梁幼灵：“是。”
梁幼灵在云城儿童福利院的传达室里登记了信息，和出来接她的老师打了招呼。
老师：“我和唐若若说了姐姐今天要来，她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看她吃完早饭就一直往窗外看。”
梁幼灵在会见室里见到了唐若若。
唐若若比几个月前长得健康了些。
赵溪溪的遗体从船上被带走，成为了邢冬诚杀人的证据。
而唐可因为贩卖毒|品和吸|毒被捕，锒铛入狱。
唐若若没有人照顾，进了儿童福利院。
而这样被毒品摧毁的家庭有千千万万个。
如果唐可没有沾上毒瘾，或许赵溪溪不会铤而走险，去从事非法工作，只为了填补买毒带来的金钱窟窿。
但世事哪有这么多如果。
唐若若把手里折的纸花塞到了梁幼灵手里，又跑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梁幼灵捧着花，笑着说：“好好看，谢谢你。”
唐若若：“不用谢。”
梁幼灵：“最近开心吗？”
唐若若点点头。
唐若若：“今天最开心。”
梁幼灵明知故问：“为什么？”
唐若若不回答。
梁幼灵逗她：“为什么今天最开心呀？”
唐若若：“老师说，大坏蛋死了。”
——梁幼灵本来以为，唐若若只是因为自己来而开心。
但其实，小孩子什么都知道。
唐若若把头撇过去，别别扭扭地补充：“还因为，姐姐你来了。”
梁幼灵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她抱进了怀里。
唐若若感觉到了：“姐姐，你要走了吗？”
梁幼灵：“嗯，我下周再来看你。”
唐若若：“你要去哪里？”
梁幼灵：“我要去，参加一场葬礼。”
第102章 灵棚
灵棚搭在和平小区的空地中。
梁幼灵还没有进小区大门, 就听见了幽幽凄凄的哀乐声。
来吊唁的宾客不多，有一些是和平小区的邻居，正帮着摆放花圈。
梁幼灵随了帛金, 进到了灵堂里。
灵堂正中摆着三幅大照片。
——周正泓、张丽莉和周骁。
如果裴玉廷在这里，或许会联想到一些事情。
——裴玉廷曾经假扮保险理赔员, 向云城墓地新来的门卫李汀打听过周家的事情。
李汀当时说, 在周正泓和张丽莉死后的第二天，他起夜时, 透过窗户看见了死者的脸。
而周骁，在那一天，去墓地门前嚎啕大哭, 就带着这两幅大照片。
也就是说，李汀那天晚上看见的，不是鬼魂, 而是周骁拖动摆放的灵照。
周筱冰一个人站在灵堂前, 她的脸上泪痕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梁幼灵拍了拍她的背，没有说话。此时，任何语言都是无力的。
灵堂中三个人的案子查清楚之后, 牵扯出了一些别的事情。
郑舒云因为在米线中添加从诚沨的渠道进货的罂粟，以“生产、销售有毒、有害食品罪”入狱。
郑舒云还交代，周骁曾经因为和诚沨谈罂粟的生意，没有谈拢，导致他疑心裴玉廷是诚沨派来教训他的人，因为周骁看见了裴玉廷在裴姐菜场上货的情景, 知道她根本不是什么诚沨员工——所以他想对裴玉廷先下手为强。
和周骁一起赌博的那些朋友，也因为赌场被抄而入狱。
现在, 只剩下周筱冰一个人来料理全家人的后事。
梁幼灵帮了周筱冰一会儿，也有些百感交集，只觉得弹指一挥间，便物是人非。
周筱冰轻声对梁幼灵说：“你回去吧，在这好一会儿了，我可以的。”
梁幼灵：“节哀。”
梁幼灵回到了第四栋第四单元。
她走进空旷的楼道中，听见了自己脚步的回声。
走到二楼，梁幼灵停住脚步，在201室门前站了一站。
201室人去屋空，铁门上已经积了一层灰尘了。
曾经住在这里的一家三口，一个在骨灰盒中，一个在监狱服刑，一个在儿童福利院生活。
梁幼灵收回了目光，又向上走去。
303室很久都没有住人了，也不会再有垃圾腐臭的味道了。
因为裴玉廷把姜锦春和赵智强老两口埋入断云坟场的土坑中，而那个坑连着一条地道，通往最近的村里的一间安全屋。
安全屋里有人接应，把他们秘密转移，直到合适的时机，对他们进行处罚。
而这样的安全屋不止一处，裴玉廷和梁幼灵曾经住过的公寓，就是一处安全屋。
如今，姜锦春老两口因为不想顶着“非法购买胎盘”的名声被指指点点，搬离了和平小区。
梁幼灵走到了四楼。
403室的白允昇，在那天被当场抓捕。家中搜出未处理完的人体组织器官，不仅有他在医院里和濒死病人家属谈拢的“器官捐献”，也有他用非法手段获得的婴幼儿尸体——包括303室购买的胎盘。
正是这个生意，让他和邢冬诚深度绑定，他不能让邢冬诚落到警察手中，于是费尽心机，把邢冬诚从医院里弄了出来。
白允昇有着侥幸，他觉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邢家不会放弃邢冬诚，他们还有机会卷土重来。
没有机会了，梁幼灵想。
梁幼灵再抬头看，502室原本住着章曦，但现在，章曦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入狱，马上也要执行死刑。
章曦的帮凶温鼎和裘雨霖也获罪入狱。
而503室的迟醉，梁幼灵今早刚在狱中见过。
梁幼灵没有开自家402室的门。她打开了401室的门。
门里，有人听见了动静，出声问：“是小梁回来了吗？”
梁幼灵：“是我，阿姨。”
梁幼灵走进卧室，一位妇人坐在床边，手里举着一个平板电脑，上面在放新闻。
是邢冬诚被执行死刑的新闻。
在看新闻的有两个人。
另外一个人躺在床上，微微把头转向门口：“幼灵。”
——贯穿眉毛的淡疤，很港的俊脸。躺着的人是裴玉廷。
梁幼灵脱了外衣，也在床边坐下：“我去看了迟醉，也见了唐若若，还参加了周筱冰主持的葬礼。”
“嗯，”裴玉廷盯着平板说，“注射死亡是法律对他最大的仁慈。”
三个人半晌都没有说话。
梁幼灵打破了沉默：“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裴玉廷看着她笑了笑：“好多了。”
——三个月前的那天，裴玉廷和邢冬诚从四楼的窗户跌坠下去。
裴玉廷受过训练，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擦着墙面，用脚勾了一下窗沿，减缓下冲的势头。同时，她当机立断，一只手死死扒住水管，另一只攥着邢冬诚右手的手，用力将邢冬诚手中的钢笔尖敲上了三楼的窗户！
303室的窗户“哗”得被破开，裴玉廷抓住邢冬诚滚了进去。
满地的玻璃碎渣扎透了裴玉廷的身体，但她死死地压住邢冬诚，不让他有逃走的机会。
其实，邢冬诚也没有逃走的机会了。他早就是强弩之末，临窗一击已经可以算是回光返照。
那天，警笛声和救护车声响彻整个和平小区，拉走的不仅是浑身鲜血的裴玉廷和邢冬诚，还有晕倒的梁幼灵。
裴玉廷经历了一个大手术，修养期以月为计。
裴玉廷的母亲连夜赶来照顾，裴玉泽也请了几天的假——原本请的时间更长，被裴玉廷赶回去上课了。
梁幼灵本来是想陪床的，裴玉廷明明虚弱得不行，还是装出很凶的样子，叫她回去休息。
不知道裴玉廷和她妈妈说了什么，有一天，梁幼灵下课后去医院，裴玉廷的妈妈在走道里拉着梁幼灵的手，哭得一塌糊涂，说“谢谢你愿意和我们家玉廷在一起”。
梁幼灵很惊讶，连忙说：“这没什么要感谢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冬去春来，裴玉廷的伤逐渐好了。
这一天，裴玉廷换上了制服，梁幼灵过来给她正了正帽檐。
——裴玉廷的菜场关停了，但她有了新的上班地点。
裴玉廷有些不好意思：“可以了吗？”
梁幼灵眼睛笑弯起来：“很好看。”
梁幼灵打车把裴玉廷送到单位门口，跟她说：“下班了等我来接你，晚上还要和齐蕊她们吃饭，你不要忘了呀。”
裴玉廷：“好。”
梁幼灵：“那我走了。”
裴玉廷微微弯下腰，在梁幼灵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直起身说：“嗯，走吧。”
梁幼灵捂着脸走了。
裴玉廷笑着看了一会儿梁幼灵的背影，走进了单位大门。
日光将单位门口的牌子上的字照的熠熠生辉——
云城市市公安局。
有人列队在门口迎接裴玉廷。
裴玉廷立正，敬了一个礼，朗声说：“云城市公安局缉毒大队警员裴玉廷，警号103074，归队！”
众人回礼：“欢迎归队！”
梁幼灵一放学，就往市局门口跑。
齐蕊已经等在门口了，她身上警服衬衫的风纪扣解开了，在梁幼灵指着问她“这样不违反规定吗”的时候笑弯了腰。
裴玉廷正好出来，和同事挥了挥手，快步向梁幼灵走去。
齐蕊直起腰来对裴玉廷说：“你家小梁好可爱啊，不像我家老邢——”
“你家老邢怎么了？”有人在她背后问。
齐蕊转过身，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邢春沨，打了个哈哈：“不像我家老邢，恨不得我再多解几颗。”
邢春沨：“……上车。”
齐蕊过去搂住邢春沨的肩膀：“你今天这么准时？我还以为你又要加班。”
——邢春沨从诚沨集团抽出身来，自己创业，开了一家小公司。
四个人坐着邢春沨的车，去了饭店。
如今，塞壬酒楼被取缔了，新的酒楼拔地而起，渐渐的，人们不再记得海边曾经有一座奇丑无比的建筑。
这顿饭是为了庆祝裴玉廷归队。
在席间，齐蕊聊起了龚兴光：“龚哥准备退休了，他也到了年龄。”
齐蕊万分感慨：“听说是之前拿到诚沨工程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证据的那位兄弟，没有处理好和龚哥联系的东西，才让我们暴露了。幸亏没有牵扯到你。”
齐蕊说完，自己先住了口：“嗐，不说了，我们都知道这个工作有多危险，他已经做得很好了，敬这位兄弟！”
“当——”
四只玻璃杯碰在一起，她们都知道，敬的不仅仅是这位死去的卧底警察，还是千千万万的卧底警察。
饭后，梁幼灵和裴玉廷打车回到了和平小区。
她们打算搬家了，但目前还没看到合适的房子，就还是先住在这里。
天色已经黑了，和平小区第四栋四单元有几户的灯还没亮。
或许不会再亮起来了。
梁幼灵站在楼下，和裴玉廷一起仰头看去。
梁幼灵忽然说了句俏皮话：“听说这里要拆迁了，咱们这栋楼，有钉子户的概率是大大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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