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两棵合欢仙草会如同鸳鸯琴瑟一样,心意相通,不可分离?最后竟还有一句“不刊之论”。叶遥眼前黑一阵白一阵,一口气提不上去。
如此说来……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前八百年都孑然一身十分安逸自由,自从身边长出一棵小草之后,就每每生出各种事端;怪不得自己会忍不住收杜霰做徒弟,会觉得他长得好看,会在喝醉酒之后去调戏他。
怪不得死遁之后,他还是神摇意夺控制不住自己,偷偷前去天虞山看杜霰;怪不得如今重逢,他还是狠不下心再一次离开杜霰。
原来这一切都是合欢在起作用!
他独善其身近千年,居然就栽在这么一棵小草手里。
叶遥慢慢坐下,抬手扶额。
片刻之后,他重新拾起那本书翻开那页,仔细一看,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句句刺眼,更加触目惊心的还有那四个字——
胶漆水乳!
叶遥盖上书,脑袋一片空白。
“仙君。”
房门口传来敲门声,张晋丘在门外道:“我们仙师说,您可以过去了。”
叶遥回过神。杜霰疗伤结束了。
他浑浑噩噩起身开门,随张晋丘下楼,被引到杜霰房门。
杜霰的房内竟出乎意料的昏暗,烛架上只点了两只矮烛,还摆在屏风之外。叶遥绕过屏风,视线又更加昏暗下来。
杜霰正盘腿坐在宽敞的罗汉床上,散着长发,敞着上身,肩膀上缠了纱布,一手支着脑袋斜靠在案上小憩。流淌的暖黄烛光镀在他精壮的胸膛和腹部上,那些线条分明流畅,犹如画工笔下细细描摹而过的峦体,且墨迹未干,蒸腾着温热的水汽。
叶遥僵立着,忽然又想起那本《三界奇异花草价值摘录》中的描述,合欢双生双伴,互相吸引,互不分离。
“师尊。”杜霰睁开眼,直勾勾盯着叶遥,向他招手,“过来。”
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极轻,犹如片叶落入春谭泛起的涟漪。叶遥的脚竟不听使唤,走到他面前。
杜霰把小案推到一边,拍了拍罗汉床身边的空位,道:“坐。”
叶遥坐到旁边,借着微弱的烛光凑近看杜霰肩膀上的伤,隐隐有血色的范围看着很小,应该只是一点点,伤得并不严重。他有些纳闷为何张晋丘和其他弟子都声势浩大地声称杜霰伤得很重。
“怎么伤到的?”他问。
闻言,杜霰蹙眉,轻轻叹了口气,埋怨:“都怪师尊。”
叶遥愣道:“什么?”
杜霰道:“都怪师尊那时丢下我走了,我一生气,就分了神,一分神便被魔兽有了可乘之机。如果不是师尊丢下我,我不会受伤。”
他说得极其委屈,叶遥顿觉无奈,出声辩驳:“我并不是……”
“所以我想惩罚你。”杜霰打断。
叶遥:“?”
“故意不让你见我,让你着急,让你愧疚。师尊,你有没有,感觉到一丝……愧疚?”杜霰抬眼看着他,询问。
叶遥:“……”
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杜霰。他原本只觉得少年时的杜霰就是个需要大人领着的孩子,如今看来,温顺、乖巧或许只不过是杜霰不得已权衡之下的外表而已。
叶遥看着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后背发凉:“你怎么……”
杜霰扯住他的袖子,打断他:“师尊,我好疼。”
叶遥看向杜霰的伤口。
杜霰顺势挪近他,微微蹙眉:“真的好疼。”这声音颤得恰到好处,还带着一点哽咽和期待,“你疼疼我可以么?”
叶遥睁大眼睛,不明白杜霰说的疼疼他是怎么个疼法。他想了想,只好凑近杜霰肩膀上的缠布,轻轻吹了口气。平常人家大人对小孩就是这么个哄法,对着伤口吹两口气,意味着伤口会很快愈合。
杜霰却道:“没了吗?”
“……”叶遥道,“你还想我怎么疼你?”
闻言,杜霰顺势低头埋在叶遥肩上。由于是夏日,叶遥的衣裳有些单薄,拢得也不高,锁骨处暴露在杜霰温热的鼻息下,被喷得奇痒无比。
叶遥实在有些受不住,伸手推拒:“……堂堂上仙,不要扭扭捏捏。”
但面前的身体仿佛一块巨石,怎么推都无济于事,杜霰埋在他肩上说话:“你知道今日你走的时候,我想到了什么吗?”
叶遥放弃挣扎。
“我想到了左所海。”杜霰道。
叶遥怔住。
杜霰声如呓语:“那只是你演的一场戏,所以你自然不会对我当时的心情感同身受。我看到你飞远的样子,如同当初你不让我跟着、只身转头去和魔族决战的样子。我怕你再也不回来了。”
叶遥喉咙口梗住,忍不住道:“不会。我不会走了。”
杜霰抬头,目光逼得很近:“真的么?”
“真的。”叶遥实话实说。
杜霰点头,脸上露出久违的满意:“很好。就算你今日真的走了,我也会想尽办法把你抓回来。”
叶遥心底一慌,立即推开他起身:“我走了。”
杜霰也跟着站起来,道:“师尊,我送你回去。”
语调恢复正常,显得无比礼貌。
叶遥几乎想落荒而逃,但杜霰一直紧紧跟在身边,他们走上三楼,杜霰率先走两步帮他打开房门。
“我已经到了,你不必再送。”叶遥道。
杜霰不由分说握住他的手腕,半拉半扯把他带进屋里,停在床榻前,很快拉起床上的那条锁链,迅速将他的手腕拷上。
叶遥如临大敌,下意识喘起来,杜霰用手把他整个人摁在床上,而后拉过被子,帮他盖好被角。
“……”叶遥僵硬地躺着,竟松了一口气。
杜霰站在床前俯视他,微微笑道:“师尊紧张什么?我现在还伤着,做不了什么。我也说过,不会对你做任何逾矩的事情。”
叶遥哽着一口气,不自然道:“我没有紧张。”
杜霰没再说什么,确认他一只手牢牢被拷紧且安分躺在床上后,才绕过屏风,离开他的卧房。
.
大船又继续航行一夜。
翌日清晨,叶遥闲来无事,便向负责看守他的弟子道:“麻烦给我拿一本书来,多谢。”
书案上垒着一摞书,唯独《三界奇异花草价值摘录》有翻阅过的痕迹,弟子便将它奉了来,叶遥眼皮一跳:“换一本,不要这本。”
那本书,他无论如何是不会再去看的了。
他宁愿抱着一本话本看一上午。
午后,杜霰过来看叶遥,一边叫人搬来一些天虞山的事务信件,对叶遥道:“师尊,我就在这里处理一些事务,不打扰你看书,可以么?”
屏风被移开,屋子里挤满天虞山的弟子。
兰溪县阴山剿魔的事情已经接近收尾,杜霰还需要完成不少善后事务,一件件分派给垂首静立的弟子,又写信传回天虞山,汇报给窦一延。
叶遥看着话本,偶尔停下来听他们谈话。
最后,杜霰抬头看了一眼斜靠在床上的叶遥,仿佛终于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便略微思忖着,对张晋丘等人吩咐:“叶仙君是我的师尊,以后凡是他需要的物件或想做的事情,你们都要满足他,除了离开这间房。”
闻言,所有弟子的目光都落到叶遥身上。
“……”叶遥扯起僵硬的嘴角。
他是杜霰的师尊,这事现在才说是不是有点晚了!大家都已经心照不宣了!
只见张晋丘犹犹豫豫,请示道:“那弟子们如何称呼……还是叫仙君?或者……师祖?”
叶遥连忙道:“仙君即可。”
杜霰则道:“听师尊的。”
张晋丘松了口气:“是。”
说完,几个小弟子又偷偷摸摸抬眼瞥叶遥,一开始是偷瞄他的脸,接着又试探着偷瞄他身上的衣裳,最后又瞄到他手腕上的铁链,最后,脸上升起既别扭又羞涩的神情。
叶遥:“……”
他突然想起自己初到这艘船时被锁在房内,门外弟子讨论杜霰关他的原因,其中不乏一些引人遐想的猜测。
完了,这群小辈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对此,叶遥也不知如何解释。
直到弟子们纷纷退出房门,杜霰才从书案边起身走过来,坐到叶遥身边,对他微微笑道:“师尊,今日且先放你下床,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第43章 叶遥,我想亲你
铁链应声而解。
叶遥没有反抗,被杜霰拉着坐到书案边。案上摆满了天虞山的各种书册信笺,二人挨着坐一起,杜霰开始讲南荒的事情。
“自从左所海一战后,姑摇山元气大伤,这三百年来路鞍一直蛰伏不出,偷偷在南荒养精蓄锐,要不是天虞山一直打压,如今他恐怕已经重回魔界的霸主之位。”杜霰道。
叶遥沉吟:“看来路鞍想吞并整个魔界的野心还在。”
杜霰冷笑一声,道:“魔界如何内乱,我并不关心。但他不该纵容部下来人界作乱,更不该打师尊的主意。”
叶遥心神一恍。当年他诈死之后,乔柏半真半假地同杜霰解释过姑摇山觊觎叶遥身上神格的事,说一半瞒一半,如今也已被杜霰猜得七七八八。
杜霰又道:“师尊,如若以后与路鞍正面交锋起来,你一定要带我一起,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凡事都瞒着我。”
他话里带着委屈,那双专注又认真的眼睛紧盯叶遥,丝毫不放,像是在执拗地等叶遥答应下来。
叶遥无奈笑笑,反问:“如果又要打一次,你想怎么做?你能杀得了他?”
杜霰皱起眉,顿了片刻才道:“这三百年里我没有一次不想杀他。前两百年,他像鹌鹑一样躲在南荒,勉强相安无事,我只能杀些小魔。后来我飞升,特意去了一趟姑摇山,想在山门前替师尊报仇。”
他这三百年都不忘找路鞍算账,竟刚飞升就去魔族的地盘挑事?
叶遥微微吃惊,有些后怕:“然后呢?”
杜霰眸色黯了下来:“打了两个时辰,我还是打不过他。”
叶遥忍俊不禁,憋着笑去拿话本册子。
杜霰又道:“不过临走之前,我把山门前供奉的神像劈掉了一半,他一下子发火了,命人抢修神像,没有再追上来。”
这场面想来真是滑稽。叶遥忍不住了,右手接过话本,左手顺势敲了一下杜霰的前额,笑着摇摇头。
笑到一半,他忽然顿住。
方才……他是去敲杜霰的额头了?
叶遥反应过来,立刻收起笑容,只见杜霰眼里的笑意也早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错愕。
二人都陷入沉默。
以前杜霰还小的时候,叶遥是会敲他额头的。有时他练错了指暮天的招式,或者想不明白一个问题时,叶遥总会又无奈又好笑地抬起手,用指背轻轻敲一下他的额头。
而杜霰也会摸摸自己被敲过的地方,笑得很不好意思。
只不过后来两个人的关系变得怪异,叶遥再也没用这个动作。方才也不知怎的,他竟无意识……
气氛又开始怪起来。
“叶遥。”杜霰忽然道。
叶遥吓了一跳。
这是杜霰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这两个字第一次从杜霰嘴里唤出来,竟莫名添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他胆战心惊地问:“怎么了?”
杜霰盯着他,沉声道:“我之前承诺过不会做逾矩的事,现在看来,我要食言了。”
空气有了一刻的静止。
叶遥:“啊?”
“我想亲你。”杜霰道。
叶遥睁大眼睛,心跳顿时加快。他想起身退开,却早已来不及跑,杜霰一只手迅速扣住他的后颈,带着他向前拽一下,欺压逼近下来。
话本跌落在衣角边,温热的气息交缠在鼻尖和唇齿,让一切触感放大又放大,让叶遥不由想起三百年前的那个雨夜,杜霰也是不由分说堵上他的嘴巴。如今这触感既熟悉又陌生,和从前一样笨拙,却更加强势,容不得叶遥半点喘息的机会。
他不由一惊,伸手推开杜霰。
可随即闯进视线的是杜霰那双眼睛,原本漂亮的眸子里盛着的满是被打断的不悦,轻飘飘的威胁的话在叶遥耳边响起:
“你若是躲,我就把你绑起来。”
叶遥僵住,不是怕他绑自己,而是一时惊讶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也许是觉得这样相对而坐的姿势不太方便,杜婻沨霰把叶遥抱起来放在书案上,自己则半跪着挤进叶遥两腿之间,继续亲吻他的嘴唇,抓着他两只手腕牢牢压在案上,让他动弹不得。
叶遥被亲得近乎窒息,不得不崩溃似地发出一声破碎的喘息。但很奇怪,在杜霰的步步蚕食之下,他竟感觉心跳越来越快,灵台的温度不断攀升,甚至心甘情愿被淹没。
难道,这便是那本《三界奇异花草价值摘录》中所说的,合欢双生双伴,互不分离,如鸳鸯比翼、琴瑟共鸣,心灵相通……
胶漆水乳!
叶遥猛地一惊,用力挣扎,手腕上的力道渐渐放松。
杜霰的嘴唇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湿痕。
刚经过一次纠缠,两个人都微微喘着气,等稍微平复之后,叶遥才抬眼去看杜霰。
杜霰牵起叶遥的双手仔细查看,见两边手腕都被抓出一道红痕。他好像终于才意识到自己力气不小,便心疼地皱起眉,抬头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师尊,我错了,你罚我吧。”
“……”叶遥气极,低声骂,“我能罚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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