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安朗的胳膊就穿过他的腋下,两人猛地飞起。
被激怒的甲虫当然不肯放过到嘴的食物,它横冲直撞,一路带倒大树。
安朗不断感觉有风从自己耳旁掠过,他肩胛处酸痛不已,刚生出来的脆弱翅膀根本就承载不了两个人的重量,他只感觉自己越飞越低,翅膀扇不了两下就会落在地上。
他怎么也找不到垂落的那根绳索。
等这一片的大树全部带倒或是安朗力竭,他们迟早会死在这里!
“去那边。”怀里的兰修哑声说道,“这是一只A级星豸,绳子已经断了。”
“去别的隔断区我们还有机会。”
安朗不疑有他,两人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根本就没想到过兰修会撒谎。
蓝色的隔断墙在识别道安朗身上的准入资格后倏地熔断,连带着兰修也一起顺利通过。
身后甲虫的大螯顺着还未合拢的光墙顶出,撞上安朗的小腿,安朗早就是强弩之末,他瞬间失去平衡,抱着兰修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卧槽!”
安朗来不及惊慌,就见蓝色的光墙再次生长,竟然将那大螯熔断了!
甲虫因为剧痛而挣扎起来,它的口器不断翕张,单只的绿色眼睛疯狂弹动,写满了怨毒。
安朗只一眼就惊得起了鸡皮疙瘩,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卡夫卡笔下将苹果嵌入背脊的甲虫。
怀里的雌虫呕出一口鲜血来,安朗顾不上再看,他连忙俯身查看兰修的情况。
“喂,兰修!兰修!”
虽然这个隔断区的光墙处没有等待的星豸,但不代表这个隔断区就是安全的,安朗得带着他找个地方等待救援。
只是兰修的情况糟糕透了,他双眼紧闭,腹部的血窟窿还在不断涌出血液,右手上附着的黑色虫甲已经消失,整只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断了。
安朗喊不醒兰修,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搬动会进一步加重他的伤情。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很轻很轻的咀嚼声。
安朗一直很讨厌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
他一听到这种声音就会起鸡皮疙瘩。
他曾经看到有种说法,对这类声音敏感来源于人类的求生需要,这其实是一种预警机制——因为这很像是猛兽啃食人的骨头发出的嘎吱声。
而现在,安朗只感觉这声音让他毛骨悚然。
嘎吱。
嘎吱。
那声音细不可闻,却精准地触动着安朗的神经。
而且他能感觉到那声音越来越近了。
安朗情不自禁地滚动着喉结。
背部的翅膀在他方才摔下来的时候就碰着了,现在有些使不上劲,更别说带着两个人飞了。
他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兰修,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在安朗蹑手蹑脚地离开后,躺在地上的雌虫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血红的瞳仁一瞬间转为浅粉,神色清明,丝毫不像是从昏迷中醒来的人。
兰修的手指慢慢伸向腹部开始结痂的伤口,觉醒之后的雌虫自愈力极佳,可能会让雄虫送命的伤对于他们而言不值一提。
安朗·柯菲林。
兰修在心中缓慢地念着这个名字,前一世到死也没能长出的翅膀,这一世怎么就突然长出来了呢?
他比较着这只雄虫两世截然不同的性格。
或许是平行时空带来的改变。
不过这都无所谓。
兰修站起身子,他的骨架倏地拉长,急速生长的骨骼皮肉将刚要愈合的伤口再次扯开,他手指上也染上鲜红。
这一次他要送柯菲林什么个死法呢?
他不甚在意地扯落身上过小的衣物,任由银白的长发包裹全身。
赤裸的双足轻巧地落在冒出新芽的土地上,银发逶迤至地,他走得很慢,仿佛这里不是遍布星豸的‘无垠’,而是他的花园。
一只隐蔽的昆虫摄像头匍匐在茂密的丛林间,忠实地记录着白发雌虫的一举一动。
“差点忘了。”兰修轻声说道。
昆虫摄像头“嘭”地一声炸开。
与此同时,在光墙外的雷利收到斗兽场内亚雌打来的通讯:“雷利先生,出大事了!‘无垠’内所有的摄像头都坏了!”
“你说什么?!”
“全坏了!而且已有的画面也受到损害,调不出来了!”工作人员急的抓耳挠腮,“现在只知道殿下往南边走了!但具体在哪个隔离区我们看不见!”
“怎么坏的?”
“不知道,我们怀疑是蝗虫用精神力在内部进行切断!”亚雌抖着说完,整个‘无垠’区内除了殿下和那只未觉醒的雌虫,也就是三天前投入的二十余只蝗虫叛军了。
如果是这样……那殿下!
不管外界的雌虫们如何激动,安朗这边安静得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他方才顺着声音的方向探过去,就是想看看那是什么星豸,再把它引开到别的地方——兰修那样的伤实在是不能搬动了,万一体内折断的骨头刺破了内脏,那只会死得更快。
而他休息了一阵,翅膀勉强也能飞一会儿,总归死得要慢些。
而且当时下来的时候雷利就说过救援队最多一个小时就到了,他们方才和那只甲虫周旋了那么久,他应该能活着撑到救援队来吧!
只是方才逃跑的时候耳麦掉了,他没法和雷利取得联系。
没走多久,他就看见一只散落的鞋。
第15章 自导自演
黑色的鞋子已经扭曲变形。
安朗的脸色变了,他突然想起在斗兽场内看到的画面,一只星豸咀嚼残肢后吐出来的那只鞋。
他爬上大树,树枝掩映间他果然看见了那个曾在光屏内看见过的身影。
一只硕大的酷似绦虫的星豸。
这只星豸长得没有多宽,却非常非常长,整只身体像是面条一样堆在地上。
若不是那个长相怪异、像个吸盘一样的口器,安朗都不能发现哪边是头哪边是尾巴。
那扁扁的面条时宽时窄,从它隆起的幅度安朗都能猜测到它的食物进到了哪一截躯体里。
安朗挂在树上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只星豸似乎没有眼睛,它的头部只有一圈像是海葵一般的口器。
它的口器里还有一只腿,它一会儿含入一会儿又吐出,安朗看见那只腿越来越扁越来越软,逐渐成为一摊肉泥。
它这样玩了一会儿,最后庞大的身体不停蠕动,头部也越放越低,最终拧成了一团。
这只星豸长得太恶心了,比起那只可怖的甲虫看起来更像是外星的异形,安朗心想若是被这虫吃了,还不如刚刚那只甲虫呢。
但好在它现在应该不是饥饿状态,这让安朗悄悄松了口气。
他本来决定先把这只星豸引开,毕竟兰修离这里太近,星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发现他们了,但现在他看到这只星豸懒洋洋的模样,决定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了。
安朗蹑手蹑脚地爬下树,顺着来时的方向摸了回去,但等到他回到分隔墙附近,却发现兰修不见了。
地上只剩下星星点点的血迹和一团残破不堪的布料。
安朗抓起破布一看,辨认出这就是兰修的衣裳。
糟了!难道是还有其他星豸!
安朗呼吸一窒,兰修不会已经死了吧……
虽然来到虫族有一阵子了,但这是安朗第一次直观地意识到这里和地球是不一样的。
太残酷了。
如果他没有将兰修独自留在这里……
安朗将破布放下,咬牙顺着血滴的方向跑去,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那是一条命啊!
——
安朗跑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找错了方向,地上零星的血迹早就消失了,他只能凭着感觉乱窜。
“兰修!”
“兰修!”
他一边跑一边喊,此时他已经不怕引来星豸了,他更害怕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懊悔与愧疚淹没了安朗的心脏,这里不是他所熟悉的星球,这里的生活更为残酷与血腥。他为什么不更小心一点!
如果他没有把兰修一个人留在新温区,如果他一直守在兰修身旁——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突然,他听到了非常细微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在拨弄着水面。
安朗顺着声音寻去,穿过丛林,他的眼前豁然开朗。
碧波如洗,莲叶接天,大朵大朵的荷花掩映其中。
一位浑身赤裸的男性正在湖水中央,他慵懒地用五指梳开打结的长发,不疾不徐地向岸边投来一瞥。
他长得极美。
比安朗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美。
那一瞥让安朗的大脑短暂地空白了一下。
这一刻,碧波荡漾的湖面、含苞待放的粉荷,乃至山峦,乃至天空,一切都黯然失色。
良久,那画面就像是由黑白慢慢渐变为彩色。
安朗慢慢回神。
白色的长发,粉红的瞳仁。
那不就是系统告诉他的——会杀死他的雌虫吗!!!
这个系统是不是有病啊,时空异动的意思就是把他提前送到罪魁祸首面前,然后让他原地升天吗???
安朗双脚钉在原地,他有一种直觉,若是现在拔腿就跑的话,他会死得非常难看。
没想到是那只雌虫先发话了。
“你在找虫?”站在湖中央的雌虫继续梳弄着自己雪白的长发,他方才就听见了安朗的呼声。
这让他颇感意外。
原来那只雄虫不是在逃跑吗?
他兴味渐起。
或许慢点杀掉这只雄虫也不错。
一模一样的复仇多无聊。
安朗也惊讶于对方友善的态度,不过想来也是,系统总不会让他白白送死吧,此时他和白发雌虫无冤无仇,想来也不是哪只雌虫都是疯子。
或许系统就是让他在白发雌虫黑化前找到他,和他化敌为友!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兰修。
“我的朋友失踪了!”安朗着急地描述着兰修的模样。
那只白发雌虫若有所思,在安朗不抱希望的眼神中竟然点了点头:“我看到过。”
“真的吗?!太好了!”安朗喜出望外,“他在哪里?”
“他被一只星豸带走了。”白发雌虫一边说一边往岸边走,浑然不在意自己浑身赤裸。
水滴不断从他身上滑落,像是碎钻一样,溅湿了绿茵。
“哪个方向!麻烦你告诉我!”
“你一只雄虫,也敢去找吗?”
白发雌虫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安朗身前,安朗才发现这只雌虫很高,他过于精致的相貌让人忽略了他有一具蕴含了力量的身体。
话说回来,按照虫族的理念,这只虫和自己完全是异性啊!
安朗后退两步,把头撇向一边。
“对!”
白发雌虫勾唇笑了一下,他抬手指了个方向:“穿过这个湖面,在那个岩壁下面。”
“不过你最好快一点,他看起来要死了。”
他补充道。
安朗一惊,道谢后急忙向那边跑去。
绕湖跑太慢,他不得不忍着后背的酸痛展开翅膀。
在他身后,白发雌虫饶有兴趣地看着雄虫脚尖在湖面踮起的涟漪,片刻后也消失在原地。
——
安朗好不容易爬上陡坡,他身后的翅膀有一边被收进了胛槽,而另一只则蔫蔫地耷拉着。
不是他不想收回,而是新长出来的部分并不听使唤,那里一片酸软,根本用不上力。
然而正当他准备爬下岩壁时,他发现下面的沟壑处全是白花花的一片。
安朗定睛一看,只见那白色的全是一绺一绺的面条——那竟然是绦虫星豸的老窝!!!
一条条乳白色的“面条”在崖底肆意蜷曲盘桓,时不时有星豸抬起头来,它们翕张的口器就像是一朵朵恶心的海葵。
不知道是不是长出翅膀、身体进一步发育的原因,安朗发现自己的视力有了非常明显的提升。
若是以前,他是不可能将一两百米高的岩壁下看清的,但现在,这些扭曲的星豸就像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扭动一般。
兰修真的在里面吗?
就在安朗思考的时候,他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抹别的色彩。
那只雌虫赤身裸体地躺在众多星豸之上,他皮肤很白,白的像是一张纸,但他的腹部却很红,鲜红的血仍在不断淌出,仿佛要将他所有的生命尽数流逝。
兰修!
安朗呼吸一窒,就见乳白色的绦虫星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剧烈涌动起来。
兰修的身躯很快被它们卷入身体之下。
乳白色的肉浪翻滚之间,兰修的身躯很快被拱上一个高台。
高台上盘桓着一只巨大的绦虫星豸,它的颜色比乳白色更为偏黄一些,身躯上一圈一圈的环节清晰可见,直径一米有余。
那口器更是硕大无比,张开之时安朗能看见里面密密麻麻的尖牙。
安朗来不及多想,他抄起身边的石头狠狠地往崖底丢去。
被砸中的绦虫瞬间分成两半,肉泥似的浆液爆得到处都是。
其余的绦虫纷纷抬起头部,安朗往下一看,就见到密密麻麻的“海葵”正对着他不断翕张,就连高台上的大绦虫也跟着抬起了口器。
所有绦虫都像是定格了一般,这场面看得人头皮发麻。
紧接着,它们疯狂涌动起来,转瞬之间竟然开始往岩壁上爬。
只见它们的口器接二连三地吸在岩壁上,身体蜷曲向上一甩,紧接着又把口器向更高的岩壁吸去。
安朗继续向岩壁下丢石头,不断有星豸被砸中爆开。
但是大绦虫依然不为所动,它高高地抬起头部,海葵一样的触手不断翕张。
对!雄虫的信息素!
安朗再次想到终陶的话,然而无论如何他都不知道怎样才能催动自己散发信息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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