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煊从车上下来,护着江鹿上车,偏头冷冷盯了江年一眼。
“!”江年倏地噤声,后颈预警般汗毛倒竖,如同见到阴毒凶恶的野兽,心脏发冷。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林煊已经替江鹿关上了车门,上了车。
车扬长而去。
江年表情古怪站在原地,直到管家叫他:“小少爷。”
“……他什么意思。”江年站在原地,像委屈又像生气,喃喃道,“我哥从来不会无视我的话,他凭什么以为这样就能代替我哥?!他一点都不尊重我。”
管家有些无奈,却很有分寸没有随意插话。
·
一只干燥骨感的手伸过来覆在手背上,江鹿偏头看了眼林煊,手指翻过来挤进他的指缝。
“不要不开心。”林煊轻言安慰,路边霓虹灯明明灭灭映在他脸上,看不清。
“没有。”江鹿也轻声回答。
林煊受伤的那只手却将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屏幕上赫然是健康手环的界面,小黄脸撇着嘴,一脸的不开心。
“……好吧,是有点。”江鹿只好承认,靠着他的肩膀说悄悄话,“不过习惯了。”
他没有告诉林煊他来这里干什么,他只是想当面和他们说清楚,不想再被打扰,只不过失败了,只能下次再说。
林煊微微用力按压着他的掌心。
江鹿看着车外倒退的景象。
他小时候很熟悉这附近,但十几年过去,这里早就已经改头换面。即使穿过来这么久,他还是觉得有些陌生。
小时候最爱的公园就在这附近,江鹿刚穿过来的时候还特意来找过,他回头看向林煊:“在这附近停下车吧?”
“好。”
司机在他说的地方停下来让他们下车,然后离开去找停车场了。
“这里是我小时候最喜欢来的地方。”江鹿眨了眨眼,“以前我不想回家就喜欢来这里藏着。”
这里的公园还没有完全被废弃,设施翻过几次新,也增加了不少,只有很少的地方才会看到岁月的痕迹,虽然不多,但燕市发展太快,这里已经是最有过去痕迹的地方了,不少念旧的老人家都爱带着孩子在这里溜达。
年轻人倒很少,都去附近的新开设的公园了。
夜风习习,发丝被吹得凌乱,江鹿眯起眼睛,没有管头发,和林煊故地重游让他心情由阴转晴,“这里以前是燕市最漂亮的小公园。”
林煊垂眸看着他软软的白腮,“我知道。”
“你知道?”江鹿微微睁大眼吃惊。
林煊顿了顿,江鹿在那个日记本上写过。但他没提,只是说:“在网上看到过。”
江鹿恍然,现在网络很发达,什么都有,所以他不怀疑林煊的话。走到熟悉的地方,眼睛微微发亮。
“我以前喜欢藏这里。”他悄悄说,面前是老旧斑驳的滑梯,不远处的路灯光线薄薄辐射过来,让几乎一半隐没在黑暗中,“保姆找不到我,被吓坏了。”
其实是他看到了最想念的爸爸妈妈在电视上在孤儿院陪小朋友们过生日的新闻,他吃醋,所以折腾身边的人,跑出来偷偷藏起来,结果不小心在滑梯中睡着了,第二天才被警察叔叔抱出来,还被严厉的保姆训了一顿。
当时觉得是天大的委屈,现在想想其实也没什么。
不过就是一个生日而已,其实本质上还是地球上最普通的一天,但人类赋予它不同的含义,给予太多期盼,所以得不到就会觉得委屈。
其实没必要。
只是当时年纪太小,想不明白而已。
江鹿很快不再想这些,牵着林煊走过去,但可惜的是他已经长大了,藏不进这个滑梯。
“坐会吗?”林煊看见不远处的长椅,问他。
“好。”江鹿和他一起坐在长椅,抬头看了会,突然抬手指着天空说:“今晚有星星。”
其实这几年城市里已经很难见到星星了,但今晚天气好,万里无云,因此星星也难得露面,却不是繁星点点,只是寥寥无几。
但也是很难得了。
江鹿眉眼白得发透,泊着淡薄的路灯,眼睫卷翘纤长,眼睛亮晶晶,比天上难得的星星还亮。
他在看星星,林煊却看着在他漂亮的侧脸,目光灼灼。
太明显了,以至于江鹿无法忽略,转头看向他:“怎么啦?”
“突然想起我第一次见到小鹿同学的时候。”林煊蓦地说。
江鹿歪了歪头:“啊?”
“那个雨天,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林煊突然提起这件事,而后像是忍不住般闭了闭眼,沉了口气,再睁眼时直勾勾看着他,“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小鹿同学。”
他第一次见到对方,不是那个雨天,也不是在高中的校门口,时间甚至还要往前推很久。
江鹿睁大了一双鹿眼,仔细思考片刻,确实没找到在那之前的任何记忆:“我……”
他才刚启唇,林煊又轻轻说:“我妈去世后,我的状态很不好。准确来说,是心理一直不太正常。”
江鹿闭上了嘴,静静听他说下去,也不再关注星星了。
林煊似乎不是很愿意提起那段时间:“总之,那段时间没人管我,最严重的时候,我经常跑到国外夜猎,然后将猎物带回住所肢解,被我父亲知道后,我被他派来的人押回了国。”
“回国后我在国内的一座雪山滑雪时,意外遇到了雪崩,”他语调很平静,像是并不是他自己遇到危险,“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你。”
在那座人迹罕至的雪山,他险些没逃出来,右腿骨折,骨头几乎撑破皮肉,更糟糕的是大半个身体都被埋在雪里,无法靠自己出来。
他甚至就快认命。
然而就在即将昏迷之际,他看见森白的雪地里有道黑色身影走近。慢慢的,拿着登山杖,深一脚浅一脚,靠近他,身体被裹得臃肿,眉眼却十分苍白轻盈的美丽。
第44章
“呜——”, 寒风呼啸,急遽苍凉。
昏暗中,似乎风雪凛冽。
腰间搂抱的力道松懈的刹那, 江鹿瞬间惊醒,下意识搓热冻得麻木的手放在和他相拥取暖的少年鼻端前, 感受到气流微弱扑在手上, 松懈了紧绷的身体。
这是他们与外界失联的第四天,他们都还活着。
和大部队走散后, 他在雪地里捡到了这个少年。
捡到他的时候,对方只有半个肩膀以上, 以及一只手露在外面, 已经快被冻晕过去, 是他徒手把他从雪里挖出来,一步步将他拖到这个山洞。
他带的食物不多,少年的东西都被埋在雪里,他又折回去找, 幸好埋得不深, 但他带的食物也寥寥无几,到今天,只剩一点。
雪山实在太冷了,他们只能相拥取暖。少年右腿严重骨折,再不和外界取得联系, 他的腿可能就治不好了,但外面的天气太恶劣,江鹿不能保证他们分开后都能活下来。
“……鹿鹿。”耳边传来轻微的呢喃, 夹杂在山洞外呼啸的风声中,几乎要听不见。
江鹿轻嗯了声, 冰凉脸颊蹭过少年领口冰冷的金属拉链,却再也感觉不到冷,往他怀里埋了埋,眼睫已经结上了冰冷的霜。
少年睁开了眼,勉强搓热手,捂住他的双手,传递的温暖聊胜于无。
下一秒,江鹿毫无征兆在床上睁开眼睛,下意识观察四周。
微弱的壁灯光线映在白墙上,这里是林煊的房间。
空调兢兢业业制冷,温度不算低,但江鹿手指冰冷,仿佛在那个山洞,风雪刮过凌冽的风声也似乎还残留在耳边。
“怎么醒了。”林煊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江鹿循声看过去,看见林煊侧身面对他,黑润眼眸半隐半现,沉静凝着他,能看出几分温柔。
“做了个梦。”
江鹿有一瞬间恍惚,林煊这个姿势让他以为还在那个山洞,但他很快回过神:“你还没睡吗?”
他终于后知后觉他的记忆出了问题。
他记得十七岁那年,他和同学相约去爬雪山,却由于他们的疏忽,他被单独遗忘在雪山,独立度过了一周才等到救援,却选择性遗忘了那一周发生的事。
所以当林煊告诉他,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那座雪山时,他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甚至在这时他都没意识到他的记忆不对。
但离开那个公园后当晚,他却做了这个梦,真实到他似乎的确亲身经历过一般,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猛地惊觉缺失了一段记忆。
而在此之前,无人提及这件事,他就顺理成章般认为自己的记忆是完整的。
梦里山洞太黑,他没看到少年的脸,但潜意识里记得那个少年告诉过他名字,好像就叫……林煊。
遗憾的是,就算意识到记忆有缺陷,他还是想不起来其他细节。
“马上就睡了。”林煊握住他的指尖,暖热体温驱散残留的冰冷,垂眸关切,“怎么这么冷?”
“嗯。”江鹿往他怀里钻,和他拥抱在一起,感受着林煊体温驱散他体内的寒意,闭着眼想了想说,“梦到我在山洞,外面风雪很大,山洞好冷。”
“有个人一直像你这样抱着我,但我还是觉得好冷,冷得我都以为快死掉了。”他问林煊,“你觉得这是梦,还是被我遗忘的记忆?”
林煊轻拍他的背:“小鹿同学觉得是什么?”
“我不知道。”江鹿坦率道,埋在他身前深吸了口气,闷声闷气说,吐息喷薄在胸肌上,胡乱蹭了两下,头发蹭得凌乱,“我觉得好奇怪。我记得那年是2006年,我17岁,你那个时候才几岁?那个人是你的话,我难道已经穿越过一次了吗?”
他们实际上的年龄相差很大,但中间十七年对他来说完全空白,时间在他身上停滞,无论从身体还是心智来说他现在都只有十八岁,没有任何年龄压力,林煊却和他不一样,对他而言,这十七年是实打实的,2006年对方早就已经出生了。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林煊,那只有穿越一种解释。
穿越有这么容易的吗?
江鹿觉得很奇怪。
“十六。”林煊低头看他,滚热掌心压在他的后颈顺毛,“那年我十六。”
江鹿在他怀中仰头,眼睛睁得圆溜溜。
“想起来会头疼吗?”林煊轻吻他的眼角。
江鹿没感觉,摇了下头,又意识到林煊不一定看得到,于是说:“不疼。”
“不记得也没关系,”林煊说,语气无法听出情绪,“不用勉强自己,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但是,”江鹿越来越了解林煊,“如果我真的想不起来,你会很失望吧,林煊。”
林煊停顿了半秒才回答:“没关系。”
江鹿撇撇嘴,戳了下他的胸肌:“睡觉了。”
说睡觉,他却没离开林煊的怀抱,额头抵着他的脖颈,睡相很安心。
林煊翻了个身让他趴身上,他自觉将腿放上去,带起一阵细碎悦耳的叮铃声。林煊阖着眼,有一搭没一搭拍着他的背,面部线条却突兀蒙上一层冷晦。
和江鹿不同,在雪山的那段记忆,包括后来发生的所有事,全都已经深深镌刻在他心间。
除了他,无人知道他们在食物吃完后如何活下来的,也无人得知当他得到救援,从昏迷中苏醒后得知江鹿早已失踪的心情。
那个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江鹿没得到救援,要求救援队折回雪山救人,救援队却否认那座雪山上有第二个人存在的痕迹,一致认为是他濒死尝试自救产生的幻觉。
所有人都在否认他的存在,所有人都在强调是他的幻觉,包括他的父亲和他的新婚妻子,医生一遍遍给他洗脑,要求他承认那个人从未存在过。
“林少爷,一个早已失踪十几年的人不可能会出现在山上救您。”
“恕我直言,林少爷。如果您坚持这个说法的话,我无法排除您有遗传您母亲精神病史的倾向。董老先生不希望您失去林家的继承权。”
“林少……”
老态龙钟的董老先生坐在病床前,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浑浊、却依旧不失锐利的眼睛注视着他,不像在看小女儿留下的唯一血脉,而是像在忖度一件商品的价值,一如当年拆散小女儿和她的爱人,强势处理掉她腹中胎儿,将她送来林家联姻的模样。
……
所有人步步紧逼,直到他捡到被江年为了给养兄出气扔掉的日记本,看见江鹿被救下山后失去记忆的那篇日记,再不提起这件事,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江鹿的日记本在他手上。
混乱不堪的回忆结束,耳边传来江鹿的小呼噜,像只可爱小猫,林煊面容略微柔和下来,摒弃所有思绪,和他头挨着头入睡。
大概是越想得到越得不到,江鹿还想继续再梦一梦那段记忆,结果接下来的半个晚上不仅没如愿梦到,连一个梦都没能做,早上醒来的时候不高兴了许久,最后还是被林煊哄下床出去吃饭。
阿姨不在,他脚上的链条又够长,可以随意在房子里走动。
无论怎么也想不起关于那一周的其它记忆,江鹿努力之后还是选择了摆烂,打算顺其自然。早饭后,他例行看手机。
系统自动给他推送了今天的实时热点,现任林夫人赫然在列,还不止两三条。
现任林夫人嫁入林家后几年都没在公开场合露过面,甚至连富太太们的聚会也鲜少出席,不可谓不委屈,所以向来低调神秘的林家这次似乎打定主意要为她大办一场生日宴,提前开始为她造势。
在今天之前,江鹿就已经不止一次被推送过林夫人的名字,不过他并不知道她是谁,因此从未关注过,这两天知道后才开始注意。
现在愈发临近她的生日,热度也越来越高,其中讨论度最高的还是她与林宴荣的爱情。
豪门贵公子和灰姑娘历经苦难破镜重圆,最后终成眷属的故事向来令人艳羡,被人追捧,网上掀起一场场声势浩大的祝福和歌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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