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打斗声,祝安急急忙忙跑进来说:“公子,你快去看看,那…那什么野的闯进来了。”
贺景泠立刻跟着他就出去了,何升到嘴的话还没说出去就看见远去的人影,他迅速拿过一旁架子上的大氅追上贺景泠的身影。
林野今日没带弓箭,赤手空拳和狄青在院子里纠缠,贺景泠急匆匆赶来大喊一声:
“狄青,住手。”
狄青回头看了眼,脚下一收人已经来到贺景泠身后。林野见状也收了势,孔武有力的身材即便在如此严寒的雪天也不畏冷,依旧穿着单薄的黑色官服。
看见贺景泠,吐出来的字比院子里的雪也不会暖上几分:“我有话问你。”
贺景泠心下了然,面上却不显,只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指挥使里面请。”
林野不客气地大步越过他们走到最前面,入了会客厅后也不坐,只负手现在正中央,面如寒冰。
见贺景泠进来他直截了当地问:“东西呢?”
贺景泠:“什么东西?”
林野浑身都透着杀气,羽林卫隶属于皇帝,是一支完全由天子支配的负责查案,抓捕以及刑讯的完善的机构,羽林卫指挥使位同一品。
林野经手过的活死人更是不计其数,手段狠辣是整个祈京出了名的煞神,他周身都透露着可怖的威压,一字一顿道:“这些日我把我去过的地方都找遍了,唯一一个没找的就是你,东西定然在你那里,你拿出来,我不追究,否则……”
“否则怎样?难不成指挥使还能无缘无故把我抓进邺狱?”
“羽林卫抓人不问缘由。”
林野语气冰冷,说出来的话里满含着威胁,丝毫不把贺景泠放在眼里。
贺景泠和他对视片刻,倏地笑道:“贺煊确实捡到了一块腰牌,指挥使既然这么说了贺煊自然双手奉还。”
林野的长相很具有攻击性,眉眼深邃,周身萦绕着经年不散的寒气,他那目光看着贺景泠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不屑。
他是天子近卫,终身只奉帝王为主,任何威胁到他天子利益的人都将被投入邺狱。
像贺家这种侥幸苟活的人,他们羽林卫只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在哪儿呢?”贺景泠摸了摸腰间没摸到,抬头对上林野阴鸷的目光微微一笑,变戏法般从手中变出一枚腰牌,“哦,在这儿。”
林野眼皮也没有眨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腰牌:“你最好别落在我手上。”说完便大步离去。
贺景泠抱着手静静站在大厅中,唇边的笑意不减,看着人越走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何升进来一脸担忧道:“这个林野在祈京素有恶名,今日他这副做派,怕是记恨上了。”
“本就不是一路人。”贺景泠摸了摸袖中的铁牌,无所谓笑了笑。天太冷了,他实在没什么精神,每走一步感觉浑身都在针扎了般疼,手脚腕处最甚。
他站了半晌已经是唇色发白:“何大哥,天冷,让府中的人尽量呆在房中不要出去走动,我先回房了。”
*
李长泽大步走到廊下,飞雪从他耳畔呼呼而过,杨正在后面举着伞跟的吃力,他的手已经冻的僵硬发麻,但还是要咬牙跟上,李长泽身量比他高太多,好不容易进了殿,里面的暖气吹到人身上,冻僵了的手这才可以慢慢活动。
“殿下,陛下重病,现在朝中大事都还要您来定夺啊,听说今日城西那些难民住的窝棚起火烧死了不少人,这事儿您……”
卢飞在外面道:“殿下,齐王来了。”
话音刚落李怀安已经一脸不虞的闯了进来,敷衍的行了个礼,开口便问:“皇兄,城西纵火案你可听说了?打算怎么处理?”
李长泽拢着手走到李怀安面前,没看见他神气的表情般问:“四弟你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出门一趟多不容易,你来找我……哦城西……纵火案?这件事已经有眉目了吗?我怎么没听说?纵火?谁纵的火?看四弟的意思,是找到罪魁祸首了?”
李怀安忍不住想要翻白眼,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李长泽:“皇兄,你在这东宫除了知道天冷加碳天热取冰,还知道干什么?”
杨正立刻炸毛:“齐王殿下慎言!”
“我开玩笑的,皇兄不会生气吧?”
“怎么会。”李长泽好脾气地拍了拍李怀安的肩膀,“这些年皇兄不在祈京多亏了你和七弟陪在父皇身边替他解忧,兄弟之间没那么多虚礼。”
李怀安眼神古怪地看了眼李长泽,他这个太子皇兄从来就是个没脾气的人,无论别人在他面前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说的好听是脾气好,说的难听就是没主见,没魄力,这样的人,父皇怎么就让他稳坐太子之位这么多年呢?
李怀安瞟了他一眼:“父皇不是病了吗,现在朝中也没有什么大事,一些琐事不是只好来找皇兄你了。今日在城西的难民窟被有心人纵火焚毁,死伤大半,最后搜查现场的官兵在现场找到的嫌疑人和晋王府有牵连,皇兄,这件事你说要怎么处理?”
要不是齐王没办法直接对晋王动手他才懒得大老远跑来找李长泽这个废物。
“这……晋王府?四弟你确定是晋王府?这这……”
“皇兄是觉得本王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如今父皇重病,皇兄身为储君,晋王做出这种事来难道不应该惩处吗?”
李怀安气势汹汹说完,心中没由来越说越气,这样的人都能坐上储君的位置,等他扳倒晋王,剩下的一个老九不过是个婴儿他还不信能争得过自己。
便再暂时让这草包坐在这位置上逍遥一段时日。
李长泽一脸迟疑:“这……兹事体大,肯定要请奏父皇,四弟,我们还是应该把事情调查清楚再行定夺。”
李怀安气极,再行定夺?什么时候?等李叔同听到风声找到自保之法?他本意也知道光这么件事恐怕还动摇不了李叔同的位置,但李长泽昏头昏脑的,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借这个机会让晋王吃点苦头也行。
谁能想到这李长泽畏首畏尾的这种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他还举棋不定,还要请奏父皇,要请奏父皇他来这一趟是为什么。
“你是太子,皇兄,这件事有光皇家体面,闹大了怕是不好交代,皇兄现在就该速速裁决,难道皇兄不想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一下,这件事办得好顾及了皇家体面,父皇自然也会对皇兄另眼相待。”
李长泽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李怀安,又在他抬头时迅速恢复平静:“……”这李怀安是真蠢还是假蠢,这样的话也拿来诓人。
“既如此,那四弟说我该怎么办?孤一时还真拿不了主意?”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包庇晋王惹了民怨怕是不好收场,可要是为了一些刁民和不算实证的证据处置晋王,依照齐帝对晋王的宠爱程度,到时候心中定然会对处置此事之人心生不满。
李怀安正要说话,熟料李长泽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还是道:“不行不行,无论如何晋王与我们都是手足兄弟,这件事还是应该禀告父皇。”
李怀安:“……”他警告自己压制脾气,和李长泽这种没脑子畏手畏脚的人发脾气太有失身份。
“皇兄……”
“殿下。”杨正急匆匆进来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李怀安问:”嚷什么,没看见我和太子在议事吗?”
李长泽问:“发生了何事?”
“城外善庄的流民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城内的人被烧死了,发生了暴动。”
第19章 干爹
“回陛下,那个嫌疑人正是晋王府的一个佥事,羽林卫还在他的住处发现了晋王府的私印,那佥事也交代了,确实是晋王派人去搅乱齐王婚礼的,后来又恐事情败露派人去灭口。”
贺元晟低声说完,齐帝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
他疲惫地靠在床榻边,将婢女端来的药碗砸碎在地,猛地咳嗽起来:“这个……这个逆子,混账,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朕,朕恨不得……”
他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声音也越来越大,一张脸涨得通红。
“陛下保重龙体。”贺元晟躬身小心翼翼端来一盏热茶,“齐王殿下已经气得要去找晋王理论,被林指挥使给拦回来了,只是眼下民意沸腾,还需陛下您来定夺,晋王殿下就在殿外候着,陛下可想传召?”
“晋王做出这等事来,如此容不得人的心肠还有脸来见朕,叫他滚。”齐帝气得脸色发青,“枉费朕平日里如此宠爱他,传朕旨意,晋王行事不端,罚俸一年,禁足晋王府,无召不得出。”
贺元晟点头称是,齐帝靠在床上无力的吩咐:“既然晋王犯了事,那祭天大典就全权交给齐王,还有安抚灾民的一应事宜也交给他去办,朕前些天已经让兵部把之前那笔用去置办火铳的银子先拿回来,解决眼前的雪灾要紧,银子这两日应该就会到位,赈灾的事就交给齐王去办吧。”
这种陷害手足的事在齐帝这里关个禁闭罚一罚俸禄也就过去,见他那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却把此事轻飘飘揭过。
可若说他疼爱晋王,只凭着羽林卫的供词和一些看似齐全的证据便轻易罚过。帝王心思当真让人捉摸不透。
“太子连这种事都办不好,在边关历练了那么久,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齐帝幽幽说,
“到底不是这块料。”
贺元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齐帝的叹息声也消失在逐渐合拢的宫室里。
贺元晟出了门,等在外面的任元生赶紧迎上来接过他手中的碗递到身后的太监手上,又亲自给他系上披风,小心翼翼地说:“师父,刘公公病了。”
贺元晟一脸平静:“嗯。”
任元生见他没再说什么,垂着头跟在贺元晟身后往清凉宫方向去。
清凉宫因为住的都是些地位不低的人,地方倒并不偏僻,平时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因为大雪难行,他们走了小两刻钟。这地方不比前面宫殿的豪华,低而矮小,不过里面也还算富贵。
“你先回去吧。”贺元晟轻轻拍了拍袖口,身姿笔挺。
任元生嘴唇翕动,低低应声:“是。”
贺元晟走到熟悉的屋子前面抬手轻轻叩了叩门,过了片刻,一道拖沓的脚步声朝着门边靠过来,门被打开,露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
“小幸子来啦。”刘盛宁只穿了件白色中衣,看见是贺元晟露出来一个笑,挪动着身体让到一旁。
贺元晟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干爹,听说您病了,我来看看您。”
他走进来熟练的搀扶住刘盛宁,慢慢扶着他往旁边的榻上走,屋子里窗户紧闭,昏暗沉闷,只一盏即将燃尽的灯火发出微弱的光。
“老毛病了,天儿一冷就膝盖疼。”
刘盛宁坐下来,贺元晟给他披上外袍,又给他倒了杯热茶。
“你听话倒是听话,还知道来看我,比以前那些没心肝儿的东西好。”
“干爹哪里话,若不是您,我哪儿有现在的好日子,贺幸以后还要全仰仗干爹您呢。”贺元晟握住刘盛宁盖在自己手背上的手。
刘盛宁拍了拍他的手:“坐。”
贺元晟一身红色麒麟服转身时背影瘦削修长,刘盛宁眯了眯眼感叹说:“你吧,运气说好也好,说不好也实在有点背,燕阳查税一事你办得很好,那地方就是笔烂账,你能这么快就把税务查清,是个能干的,上头对你也很满意,皇上升了你也在意料之中。”
贺元晟静静地听着老太监说话,他知道老太监的习惯,去旁边阁子上取下来一个木盒,里面装着烟枪,他把烟枪仔细擦拭干净,装上烟后走过来递到刘盛宁手上:“干爹。”
刘盛宁满意地接过,往后一靠,吞云吐雾起来,贺元晟没有坐过去,而是坐在榻边的矮阶上给他按腿,刘盛宁睨了贺元晟一眼幽幽道:“这次燕阳雪灾最严重,到时候陛下肯定要派一个人去那边赈灾,最好还得你去。”
“陛下病重,又因为晋王的事正气着,还是干爹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求干爹疼疼贺幸。”
“你贴心。””刘盛宁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慢悠悠说:“放心,干爹会疼你的,这次办的事屁股可擦干净了?”
“干爹放心。”
*
“昨夜实在太冷,许多百姓都没熬过来,他们连续数日呆在城外简陋的帐篷中,许多人都已经冻伤,昨天夜里雪突然大起来,听守城的士兵们说哀嚎声持续了大半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渐渐停了,等天亮后他们一看,大部分人已经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祝安说完心情也有些低落,毕竟在京城被活活冻死实在太过惨烈。
“天子脚下,大齐盛京,竟然发生如此惨案才引起朝堂重视。”何升无奈叹息一声。
贺景泠道:“祭天大典是三日后举行,到时候皇家和州府开仓放粮,城门封锁会被解除,只要这事处理好了,齐王的声望便会更上一层楼。”
沈木溪抻着下巴疑惑地说:“李长泽这么做那齐王估计心里还憋屈吧,想让太子去皇帝面前讨个嫌结果李长泽直接一五一十告诉了林野,那皇帝病的也真是时候,现在怕也就只有齐王这个傻子以为自己捡了个宝,上次晋王代皇帝迎接的使臣他心里就不服气,这次他也要代皇帝祭天,晋王还被罚禁足,他怕是正高兴的在齐王府喝酒呢。”
“这件差事不好办,民怨沸腾一旦成势便不好处理,齐王若是心急,晋王肯定会帮他一把。”贺景泠看了眼紧闭的窗户,”你说,这雪还要下到什么时候?”
何升笑笑道:“难说,景弟别为难我了。”
“晋王这次顺水推舟,但他定然猜出来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了,何大哥,需要你帮忙了。”贺景泠对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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