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延海这个科学怪人,不喜欢有人在实验之外的时间待在实验室内。所以每次做穿刺完腺体,提取到信息素后,他就离开实验室了。根本不知道实验体长什么样。
如果知道实验体01是君灼。
那么他一定不会用君灼做实验。
他不知道。
他是个beta,也嗅不到信息素的味道。
心脏仿佛被千斤锤狠狠砸了一下,失去搏动,带来窒息般的痛。
第114章 无法标记的爱人
长衡脸色煞白, 站在原地发呆,直到听见胡延海说话,才回神。
“这是我最得意的学生, 长衡。我想你们应该认识, 多年前,你的腺体穿刺,还有信息素化验,就是他亲手做的。”胡延海推了推眼镜。
听见胡延海的话, 长衡的心跳几乎快停止了,根本不敢再继续看君灼,不敢想君灼的反应, 心虚、心疼、生气等多种复杂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变成藤蔓, 密密麻麻将那颗拳头大小的心脏缠绕。
君灼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冲长衡伸出手, 彬彬有礼的仿若两个人第一次认识:“你好, 穿刺技术不错。”
刘清站在君灼身边, 手伸出去拦截, 小声说:“我师哥有洁癖,不与人接触, 为了避免尴尬,你还是和我握手吧。”
君灼有些意外的挑眉, 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好整以暇的看着长衡。
长衡猛地抬头, 欲开口解释, 但想到君灼给他发的信息,眸色一沉, 伸手和君灼交握:“多谢,你配合的也不错。”
刘清不敢置信的看着两个人相握的手,师哥不是有洁癖吗?怎么还和这个人握手了!
这下好了,他伸出去的手没人握了,尴尬的是他了。
刘清悻悻缩回自己的手。
胡延海说:“既然都认识了,那便都跟我过来吧。”
几个人转身,跟在胡延海身后,走向最里面的实验舱。
君灼跟在长衡身边,凑在长衡耳边小声说:“未婚夫……”
长衡打断他的话:“我们很熟吗?”
“……”
君灼咂咂嘴。
刘清小声说:“我师哥性格就那样,比较高冷,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你不用觉得难过,想说什么可以跟我说。”
陌生人?
君灼觉得这三个字有些好笑,但转念一想,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你很了解长衡?”
“那当然!师哥可是我的目标,我一直都努力向师哥靠近,努力成为师哥那样厉害的人!”刘清有些害羞,那双眼睛却亮晶晶的。
君灼呵呵一笑,看来这躺没白来。
“那我祝你成功。”
君灼的语气酸巴巴的。
刘清一根筋,也没听出来,还在絮絮叨叨说长衡多好多好,没注意身边那人越来越幽暗的眼神。
孟若楠站在实验舱门口,催促道:“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还不快进来,马上舱门就要关闭了。”
实验室规矩,实验舱门少开,不然就会挨胡延海的骂。
“来啦来啦,”刘清跑进实验舱,关了舱门。
这是个小型实验室,东南角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实验器具,还有一些腺体标本。实验室顶挂着两个大灯,灯下放着一张空荡而空白的大床,承载着君灼贫瘠而破碎的童年。
胡延海边戴手套边说:“这次的实验呢,非常简单,只需要提取腺体中的细胞。所以此次实验,长衡你来做我的助手。”
长衡说:“我已经许多年没进行实验了,许多工具已经记不清,恐会出错,还是让刘清和孟若楠做您的助手吧。”
胡延海知道他的实力,知道他最拿手的实验是什么,所以才肯放心把开始的实验交给他。虽然他很多年不在实验室,但偶尔也会拿手术刀找手感,保持做实验的感觉——他从心底还是喜欢他所学的专业。
不过,现在想起君灼说的话,他就一阵心痛,下不去手。
“不要谦虚了,我知道以你的所学一定可以的。”胡延海不给长衡拒绝的机会,看向史蒂夫,“为了保证腺体不受损,细胞组织的完整性,此次实验不打麻药,让实验体时刻处于清醒状态。”
人在清醒的状态下被生生切开脖颈,跟被杀了一样没区别,俗话说,杀生不虐生,刀尖、针尖反反复复刺穿腺体,亦跟被当成畜生对待没区别,甚至还不如畜生,可见这次实验的非人性及残忍。
众人面面相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长衡说:“您曾经说过,这种残忍的实验不能在同类身上进行。”
胡延海厉色道:“你懂什么,我曾经也说过,只要试验成功,就可以不择手段。”
长衡说:“可是这违背了实验的意义……”
“你老师的选择才是正确的,”史蒂夫面露不耐烦,打断长衡的话,“快去准备准备,一会儿要上试验台,不要耽误时间。”
胡延海又瞧了一眼众人的反应:“01现在你可以躺在床上了。”
长衡下意识看向君灼,一双美目尽是担忧之意,他恨自己无法反抗老师,也无法帮助君灼。
他跟胡延海闹掰的原因是胡延海对实验越来越偏执,越来越喜欢剑走偏锋,追求极致。
那种实验无法保证人的安全。
他曾亲眼看着一个小孩孤零零的死在实验台上,死后的瞳孔没有一点求生的欲望。孩子太幼小了,腺体还未发育成熟,还没小拇指盖大,胡延海注入的信息素计量太多,导致腺体爆炸,牵扯到颈动脉,孩子当场失血而亡。胡延海却腺体破损为由,说孩子是自然死亡,赔钱了事,然后美美进行下一场实验。
做实验前,家属们也会签订协议,发生实验事故,后果一切自负。这些家属眼里只有强大的信息素,强大的alpha,以及金钱地位,孩子没了可以再生,没了信息素可就什么都没了。所以在这些疯狂追求权利的家属面前,一条人命根本不值一提。
有多少孩子是带着期待来到这个世界上,就会有多少孩子带着失望离开这个世界。
他不想再看这种事发生,于是,他和胡延海达成了某种协议,他给胡延海提供实验体,胡延海答应他不再用小孩做实验,才没有了那些事故的发生。
可如今,他又要面临同样的问题,心比之前痛万倍。
因为躺在实验床上的人是君灼。
所以心会痛。
他亲眼看着君灼躺到实验床上,亲眼看着刘清和孟若楠用绿布盖住君灼的身体。宽大的绿布漫上来的那一刻,长衡看见君灼漆黑明亮的眼睛,如一颗黑曜石,没有任何瑕疵,仿佛在说:没关系,放心切,我不会怪你。
可君灼越是这样,他就越是下不去手,大脑一片空白想不到任何解剖的知识,也拿不动手术刀。
胡延海用记号笔在君灼脖颈上勾画虚线,方便长衡切口,线画完了,长衡还站在原地发呆,史蒂夫面色严肃,想训斥长衡,抬起手又放下,估计是想抢手术刀的。但看在胡延海的面子上,又把蠢蠢欲动的手缩了回去。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开始,没看见所有的人都在等你吗!?”
“长衡你真是越来越不如以前了,这些年从商把脑子都从坏了吗?!”胡延海一直对长衡从商的事情耿耿于怀,他对长衡付出了全部心血,是当做接班人来培养的,没想到中道崩殂了。
粗粝的声音撞到实验室的铁墙上,在房间回荡,好似一句句魔咒。
刘清为长衡捏了一把汗,老师真凶啊,狠起来连自己最爱的学生都可以凶。
长衡看着微微起伏的绿布,知道君灼呼吸均匀,甚至意识清醒,都有可能睁着眼睛,安静等待他划破皮肤与腺体。
眼前又浮现出那张轻薄的脸,长衡指尖颤动,心如雨中浮萍摆动,他告诉自己床上躺得是陌生人,他和君灼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次次心理暗示自己,可指尖碰到手术刀的时候,那些暗示被尽数割碎,化为虚幻泡影,他——下不去手。
那一刻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君灼好像对他很重要。
重要到知道躺在床上的人是君灼后他便再拿不起熟悉的手术刀,做他最拿手实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做了一遍又一遍心理暗示,长衡还是无法拿起手术刀,他看见冰凉倒映着他的面庞,还有眼中陌生的情绪。胡延海再次不耐烦的催促,史蒂夫直截了当走到长衡身边,拿起了手术刀:“这种小实验还是我来吧。”
“长衡留下,”胡延海说,“其他人准备好要用的东西,然后出去。”
刘清小声道:“师哥没关系的,太久没做实验了,对自己没信心很正常,在这边多待几天保证你能找到当初的感觉!”
“咳咳!”躺在床上的完全被绿布覆盖的君灼发出剧烈咳嗽,“抱歉,实验室太冷了。”
刘清看向实验室温度,才24度,实验室正常温度啊,他有些不放心,询问长衡:“师哥,你冷吗?”
长衡还没说话,就听见那团绿布发出不值钱的咳嗽声。
“咳咳……”
每一次咳嗽,君灼都抖动的厉害,导致史蒂夫无法精准贴着手术部位,容易切错,伤了腺体,这可是胡延海化了二十多年培育出来的SSS级腺体,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容不得一点错误。史蒂夫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在这方面出错。
“请你不要动好吗?你这样我无法切开你的皮肤,”史蒂夫单手扶住君灼的脖颈,不耐烦道。
胡延海说:“若楠去把空调温度打高。”
“好的。”
调完温度后,孟若楠和刘清一同离开了手术室,在舱外等待。
这次的实验后半部分有些复杂,两个科学家耗费了一些时间,所以实验晚上才结束。
实验舱门再次打开的时候,荒无人烟的大沙漠只剩下和沙子一样多的星星了。
君灼脸色苍白,躺在床上,被长衡推了出来。
拿着拖把正在拖地的刘清,听见声音立马凑了过去,看见君灼那副惨样,嘴里忍不住嘀咕:“师哥,他不会死了吧?”
长衡拧眉,唇线崩得笔直,表情跟之前没两样,可却让人明显感觉到生气了。
气氛一时冷到不能再冷,孟若楠用拖把杵刘清的脚,小声道:“嘶,说什么话呢!闭上你的乌鸦嘴!老师的实验什么时候出过错。”
“啊,哦,呸呸呸……”刘清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巴。
长衡问:“把他放哪儿?”
太久没有来实验室,他对这些东西有些陌生了。
刘清道:“跟我来吧。实验完成后,这些实验体都放在这个房间。”
话是这么说,长衡却没跟着刘清走,而是凭着自己的记忆,下意识直走,转弯,最后走到实验休息间。
刘清哇了一声:“师哥好厉害啊!我都没说在哪里,竟然被你找到啦。看来师哥对实验室的环境也不完全陌生啊。”
实验休息间全是空荡荡的床,床头放着实验卡牌,记录了他们接受实验的时间,有几个是近期的时间,是长衡再熟悉不过的名字。长衡把君灼推进去,把人抱到床上,看向四周空荡荡的床:“最近没做实验吗?”
刘清拿了被子给君灼盖上:“做了啊,师哥你忘了吗,近期的实验可都是你送来的人啊。是不是公司太忙啦,你把这些事儿忘记啦。没关系我都记着呢,师哥送来的每个实验体我都清清楚楚的记着。所以,师哥放心大胆的忘吧!”
胡延海没答应他的做实验。
那他送来的人怎么都做完实验了?
沈龙飞。
徐逸。
吕天良。
……
为什么显示做完实验了。
胡延海对他撒了谎。
长衡不敢相信,曾经最尊重的老师竟然再一次欺骗了他。
“是我记错了。”
“没关系的师哥,还有我帮你记着呢!”刘清说,“师哥帮老师做了一项工程量那么大的实验,一定耗费了很多体力,饿了吧?我去给师哥准备今天的晚饭,师哥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
长衡在吃的方面不是很挑:“跟你们一样。”
刘清说:“好嘞,师哥稍等我一下。”
拿着拖把,在他俩身后收拾残局的孟若楠姗姗来迟,进门就看见刘清火急火燎跑了出去,身后跟有饿狼追赶似的。孟若楠又看了一眼站在那边的长衡,若是有那么帅的饿狼追她也不是不可以。
孟若楠的思想不正经了一瞬间,然后晃晃脑袋,把那些想法赶出去:“这个刘清也真是的,又带着人乱跑,幸亏老师还在里面研究实验,若是被老师发现他又带着01住普通实验房,肯定又要挨一顿臭骂了。”
长衡的目光停在床上昏迷不清的人身上:“01有固定的房间?”
“当然啊,我也是听刘清说的,这个01六岁就被送过来了,成为老师的实验体,每年寒假都会来一次,在实验床上躺个七八天,自己一个人面对九死一生,活过来后就被送回去,死了就随便找块沙地埋了。不过,这个01挺厉害的,每次都能铤而走险,顺利从鬼门关回来。所以这也是老师成千上万次失败中唯一一个成功的实验。”
“01的家长可真狠心,把一个六岁的小孩说扔就扔。要不是01争气,命大,恐怕早就在那些乱七八糟的实验,不合规的操作下,死上好几百次了。”
听着孟若楠的话,恍惚间回到小时候的一段时光。
每年冬天,君灼都会裹得严严实实的出现在他家门口,问:“你真的没有腺体吗?”
他最讨厌这个敏感的话题,每次都会跟君灼打一架,最后君灼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跟在他身后委屈巴巴道歉。
君灼似乎不记打,每年冬天都会问一遍,“你真的没有腺体吗?”
后来,可能被他打怕了,君灼没再问过了。
那个时候,他若是回答君灼的话,君灼会说什么呢?
“真好,真羡慕你没有腺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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