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衡打断医生的话:“治病需要很多的钱吧?”
骨髓移植, 化疗, 疗程药……这些下来需要不少钱。
医生说:“你的家长呢?我想跟你的家长谈谈。”
长衡说:“他们都不在, 外面那个是我老师, 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就好。”
医生说:“这件事必须通知你的父母, 我们需要你父母的决定。”
长衡说:“我们家情况特殊, 就算说了也都无能为力。医生, 你让我回去吧。”
他说这话时,太阳刚好落到他苍白的脸上, 温暖的光照得他透明,好像一个破碎的瓷娃娃。
医生没再听长衡的话, 把在外面打电话的班主任叫了进来,班主任没挂电话就进来了, 有什么事好让仇杏做决定。医生将长衡的情况说给了班主任听, 仇杏在电话那头听着。科室里只剩下医生的声音,长衡紧张兮兮的盯着班主任的手机, 还欲抗辩:“妈,我没事,只是流鼻血了而已,不用小题大作。”
“你闭嘴!”仇杏声音哽咽,头一次这么严厉的跟长衡讲话。
长衡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知道瞒不住了,抬起头看向窗外,安静听着医生讲话。
骨髓配型哪有那么容易,就算配成功了有那么多钱去换吗?
化疗需要那么多钱,他们有那么多钱坚持到找到合适配型的那天吗。
很显然,没有。
所以他不想从一开始就浪费钱,等待没有结果的事。
省下一笔钱,能让活在这个世上的人过得容易一点。
今天的天真蓝。
医生刚说完,仇杏的声音立马从手机里传来:“住院,医生,我们治病,求求您,一定要治好我的孩子。”
“妈,我不想……”
“你还当我是你妈吗?这么重要的事你还想瞒我多久?”仇杏几乎是吼出来的,“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你的病根本就没好是不是?长衡、长衡你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啊!”
长衡敛眉,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妈……”
“医生,您别听他的,我是他妈妈,请您听我的,住院,用最好的药,钱不是问题,一定药治好我儿子,求求您。”
班主任拍了拍长衡的肩膀,劝导:“听你妈的话吧,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抗拒治病,但我想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若是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长衡知道躲不过了,在仇杏的坚持下办了住院手续,住院观察。下午还有考试,还要回去监考,安置好长衡,医院里有小护士看着,长衡不会有事,班主任放心回去了。
仇杏是晚上到的,带着长蓉一起。
医生过来说明长衡的身体状况,长衡的血型很稀少,目前还没找到合适的配型。他的身体情况不太乐观,吃药已经不管用了,需要住院化疗。病情不容耽搁,最好越快越好。
这会儿,长衡还惦记着不重要的月考:“我能先回去把试考完吗?”
仇杏抬起手想打他,想到他的身体情况又把手放下了,冷着脸道:“不许,我看着你,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才允许你出院。”
仇杏和医生出去了病房。长蓉红着眼靠过来:“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啊?”
长衡捏捏长蓉的小脸,笑说:“哥哥没事,医生说哥哥的病需要保持好心情,所以蓉蓉要多笑笑,让哥哥开心,知道了吗?”
“知道了。”长蓉握着长衡的手,挤出一个好笑的笑容,“我会很开心的,哥哥要赶快好起来啊。”
“我拿了很多贝壳给哥哥看哦。”
“是吗,哥哥看看。”
仇杏看着病房里玩乐的兄妹俩,轻轻带上了房门,询问道:“医生,我家孩子的情况具体怎么样?”
医生说:“耽误的太久了,应该在发现的时候就及时到医院检查。现在病情恶化,需要骨髓配型,他血型不常见,配成的几率也很小……
“亲人可以配吗?我是他妈妈,我应该可以吧?”
“不好说,亲人之间配成的几率高,但也有不合适的病例……配成功的话,进行骨髓移植手术需要这个数。”
五十万啊,这么多钱,什么时候才能筹到,仇杏头晕目眩,还是被医生扶住了,站住脚后,她问:“您说的那个化疗呢?有治好的可能吗?”
“有,但根据患者现在的身体情况来说,痊愈的几率很小。”
前后都没有路。
仇杏也不知道如何选择,但只要有希望,就会试试,她有手有脚,可以拼命赚钱,钱没了可以再赚,儿子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有她儿子的健康重要。
“我可以先试试配型吗?我会尽快凑齐钱的。”
和长衡有血缘关系的还有长蓉,他们还有一份希望。
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
仇杏想。
推开病房门,仇杏冲着长蓉挥了挥手:“蓉蓉过来,妈妈有事跟你说。”
“好。”长蓉小跑到仇杏身边。
长衡几乎猜到妈妈会怎么做,问:“妈,不用试了。试了也不一定成功。化完疗后,我还能再撑一段时间,我们出院吧,我不想待在医院,我们去别的城市可以吗?我想看看新城之外的世界。”
死已是既定的结果。
抗争也无意义,不如去看看没看过的世界,做自己想做的事。
“衡衡,你听妈说,咱们有钱,生病了就得治病,咱们听话,把病治好,以后有的是时间去玩。”仇杏说。
长衡摇摇头:“妈妈……”
如果配成了,他们没有钱,就等于希望又灭了,这是何苦呢。
仇杏没听长衡说话,关上病房门,抱着长蓉离开了。
她是一个母亲,她不会像长衡那样想很多,她只想让自己的儿子健康的活着,所以哪怕希望渺茫她也会试。
第72章 白日梦童话
骨髓配型的结果不理想, 唯一的希望也灭了。
长衡知道后,心情格外平静,甚至还有一点庆幸, 这样的结果很好, 妈妈就不会抱着那点希望了。等着这周化疗完,他就可以出院了。
他不知道仇杏想的是,配型不成功,他们还可以等, 等找到适合配型的那天。于是乎,仇杏几乎一头扎进了工作里,攒钱做手术。她白天干, 晚上也干, 没有空闲的时间照顾长蓉了, 就长蓉送到县城的托儿所里, 一周回来一次。
一连两天不见长蓉, 长衡起了疑心, 中午仇杏来给他送饭的时候, 问:“妈, 蓉蓉还在邻居家待着吗?总是麻烦邻居会不会不太好……”
仇杏拧开保温盒,把饭摆到在桌上, “我让她在家看电视呢,送完饭我就回去了, 你的书我给你拿来了。”
“看电视?”
他家的电视早被那群骗子弄坏了,他嫌搬了空着不好看, 就一直没扔。
“怎、怎么了。”仇杏这几天一直在忙工作, 起早贪黑的,根本没时间打开电视。
“妈, 您实话告诉我,蓉蓉呢?”
“我……”仇杏双手交扣在一起,低着头支吾道,“她年纪也不小了,到上学的年龄了,我送她念学去了。”
沉默了片刻。
“妈,你最近是不是很忙?”长衡问。
“不忙啊,还是以前那工作。”仇杏眼神闪躲。
“那为什么突然把蓉蓉送去上学了?”长衡追问。
仇杏说:“她都到年龄了,应该上学了。”
长衡说:“是因为忙,没时间照顾长蓉,所以把长蓉送去上学了。为什么忙,因为要工作,攒钱给我做手术……”
被长衡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仇杏才知道什么都瞒不住这个孩子,说:“是。我不甘心让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那么优秀,每年都是年级第一,懂事,听话,会做家务,照顾妹妹。我的孩子那么优秀,怎么能被疾病打倒呢。衡衡啊,妈有手有脚,妈有能力,能攒钱,妈希望可以看着你健康快乐的长大。所以,妈求求你,不要再说那些丧气话了,好吗?好好配合医生治疗。”
长衡只觉得嘴里苦涩,胸膛里像是堵了棉花,吐不出一口气,艰难别开脸,良久才点头:“好。”
他又何尝不了解自己的病,找不到合适的配型,几乎没有痊愈的可能。
可是他妈妈都这么说了,他不能拒绝。
只能答应妈妈配合治疗。
三天后也就是周六,长衡进了手术室进行第一次化疗。
面色苍白,胳膊上扎着输液针,被推了出来。
仇杏小心翼翼问:“怎么样?”
长衡疼得身体都打不开,只能蜷缩在床上,像个孤零零的小虾米。
化疗是不打麻药的,这要意味着要清醒着接受长针刺进身体里。不少同龄的小孩都受不住化疗时的疼痛,常常痛哭流涕,长衡却没有,一声没吭,抓着被单,清醒的硬抗过去。
开口说话时字不成句,声不成调,用最后一口气安慰仇杏:“没、没事。扎一针而已,眼一睁一闭就过去了,一点都不疼,我甚至都没感觉,都不知道针什么时候扎进来又什么时候拔走的……真的。”
可是长衡不知道,他边说话,泪边流淌。
明明都疼成那样了,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安慰家人。
他越是这样仇杏就越是心疼。
仇杏抹眼泪哭得更厉害了,心疼她的孩子为什么要遭这样的罪。
医生说化疗的很成功,不过要在医院住几天,观察长衡的身体情况。
仇杏点点头,成功就好,成功就好。
她以为这是好的开始,其实是噩梦的开端。
化疗结束后,长衡身体的不良反应极为严重,开始呕吐,抱着垃圾桶吐到昏天地暗是常有的事。哪怕有时候不吐,也会有干呕的感觉,严重的时候还需要药物控制。配合着吃疗程药,头发开始大把大把的掉,他的头发本来就短,少,没几天就掉光了。
面色也苍白,发黑,好像雪人被人踩了几脚。
虽然被折腾的不成人样,但长衡没有怨天尤人,该配合的时候配合,闲着的时候还会看看书,白天就跟平常一样,到了晚上原形毕露,经常疼得睡不着觉,数完六万四千八百颗星星还是依旧清醒。
长衡看着窗外,后知后觉数星星的方式不管用了。
身子蜷缩起来,疼得整个人都在抖动。
仇杏就躲在病房外看着,偷偷抹眼泪,埋怨老天不睁眼,这么折磨她的孩子。
薄薄的一道门挡不住仇杏的感情。
长衡知道仇杏在外面看着,经常把自己藏在被窝里装作睡着的模样,制造自己没事已经能入睡的假象。
日复一日,很快到了出院的日子,那天刚好是周六,没有课,君灼一大早就来接他,看见他时直接红了眼睛,声音哽咽说不出来一个字:“长衡……长衡……”
他也想来找长衡,但是长衡没告诉他在哪个医院,也不知道在哪个科室,哪个病房,长衡故意不告诉他,让他好好学习,可是长衡不知道越是这样,他越惦记长衡,根本无心学习。
如果长衡跟他关系一般,他肯定不会惦记,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喜欢长衡,他无法忽视长衡的一切。
没有长衡的日子都在煎熬中度过。
直到今天他才收到长衡的消息,来这里接长衡。
长衡笑笑,拍拍他的肩膀:“新发型,帅吗?”
“帅!但是,跟我比还是差了点。”声与泪同下。
君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但是看见长衡这幅惨样,苍白的脸,羸弱的身,还有光秃秃的脑壳……他就心疼,想哭。
“是吗?我怎么觉得我更帅,我都把你帅哭了。”长衡说。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开玩笑?”
“嘴长在我身上,这你也要管,君大少爷管得未免太宽了吧。”
“谁管你了,我只是就事论事。你不要自作多情好吗?”
太久没出门了,温暖的阳光照得长衡感觉每个毛孔都舒服,伸了伸腰,道:“行,是我自作多情了。”
君灼觉得长衡误会他的意思了,又急忙解释:“……你没自作多情。”
说完他自己又有点难为情。
看见君灼发红的耳朵,长衡轻笑了一下,胸膛震动,喉咙里发出的气音,轻轻地,很挠人心弦。
“笑什么?”
“没什么。习学得怎么样了?”
“随便抽,随便问,答不上来算我输。”
“行,这是你说的,等我回去提问你。”
……
“哥哥!我来接你回家啦!”
是仇杏带着长蓉来了。
长蓉从仇杏怀里下来,一路小跑跑到长衡跟前,牵着长衡的手,嘴一撇就要哭:“呜呜呜……哥哥……哥哥看起来好虚弱啊……呜呜呜……”
长衡蹲下来,轻轻擦掉长蓉脸上的泪:“是不是忘了哥哥说的话?”
“没忘,蓉蓉这就笑,哥哥要快点好起来呀,”长蓉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
仇杏因为工作,耽搁了一会儿。她这几天忙着工作,也瘦了不少,颧骨突出,眼下乌青,头发都白了不少,哪像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呢。说是六十岁都有人信。
长衡一生病,难过的是所有人。
因为他太好了,所有人都在心疼他。
仇杏看见君灼时,还有点惊愕。
君灼礼貌打招呼:“阿姨好。”
“唉,你好。”深秋了,就算是有太阳还是有些凉意,仇杏担心长衡的身体,出来时多拿了一件衣服,“把衣服穿上,别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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