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千年前的连泽会怎么选?连泽自幼被送进登天阁, 道途子相当于他心理上的父亲,临渔是他没有名分的哥哥,临渔刚死, 他又看重师门, 怎么可能抛弃一切跟声名狼藉的毕方浪迹天涯。
他一定会回去, 给师门一个交代。
罗泽轻轻叹了一口气,握住毕方的手。毕方的眼亮起, 喉咙滚了又滚。
“你要留下来吗?”
“嗯。”
罗泽点头。
可不远处, 字幕在集结:“请回归剧情,返回登天阁。”
“切~”罗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回你个鬼, 照这个剧情,回去就该上刀山下火海受全宗门审判, 然后冠以叛徒之名受尽苦楚,玩个游戏我何苦来哉。”
字幕继续强调:“请回归剧情,请回归剧情……”
“不回。”
罗泽逆反心理作祟,干脆就地坐下,扯来毕方的胳膊当枕头,躺在草地上。
星河滚烫,人间已没有什么理想,千年前那么轻易的挥手告别,换来十世生死契阔,被诅咒一般萍飘蓬转。回头一望,什么道途子登天阁,都已成黄沙一片。
不划算不划算,比不过眼前人一根汗毛,如果罗泽有机会给自己逆天改命,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做出正确的选择,不可以为了那些狗苟蝇营之辈放弃魂火,害毕方等他一世又一世。
风刷啦啦摇过浅草,花香都裹在风里,毕方的脸近在咫尺,他支棱着上半身看着有些反常的罗泽,好像不相信这是真的。
他犹犹豫豫地问:“你……不担心师父找你?”
罗泽抬起眼,撞进那双如烟似雾的水色中,细碎的光芒倒映在眼波中,深情好似浩瀚的星空。
罗泽:“不用担心,他比我厉害。”
毕方:“可你师兄死了,你怎么跟师门交代。”
罗泽:“不用交待,是邀月阁的人杀了他,赤瞳自然会把这些事昭告天下。”
毕方勉力压住上翘的嘴角:“那……你这次不走了?”
“不走。”
“真的?”
“骗你是小狗。”
罗泽伸出小拇指要跟他拉钩,毕方哪晓得那是什么意思,罗泽不得不把他的手指掰开,两个指头钩在一起荡了两下。见毕方仍旧是一脸茫然,突然想忽悠他一下。
“这呢是一个仪式,表明两个人约定好要在一起一生一世,我可是把这辈子都交给你了,你甘心不甘心?”
“自然是甘心的。”
毕方手指绞得紧了。
罗泽突然想起什么:“关于扶桑树,你知道多少?”
毕方:“我曾经见过,长在日出之地,生得通天彻地。”
罗泽:“日出之地?你可以到达哪里?”
毕方摇摇头:“洪荒之时万物没有命数,不老不死,没人在乎这一颗树,后来女娲造人,人有轮回,为了长生,便有人来寻这扶桑树,神树有灵,连着那片土地一起消失了。”
“消失了……”罗泽顿了一会儿:“那扶桑魂火有什么用?”
毕方:“扶桑魂火能保灵魂不灭,听说拥有扶桑魂火的人,很容易修成仙体,从而羽化登仙。”
原来还是条登天的捷径,难怪被登天阁针对。
罗泽:“那扶桑木呢?”
毕方:“扶桑木可重塑肉、体,可没扶桑魂火,魂难附体,也是白劳。”
罗泽:“哦。”
这个游戏太真实,他的意识如同被嫁接在平行世界中。罗泽开始担忧,如果他的意识抽离,这一层平行世界是否依然存在,这副身体会不会归还原主,那么,那个迂腐又侠肝义胆的连泽老祖宗醒过来,会不会大义凌然回去受死。
罗泽摇了摇毕方的胳膊:“答应我一件事。”
毕方:“什么事?”
罗泽:“我有扶桑魂火的事已大白于天下,一定很多人想要抢夺,你可得护好我,不能让任何人摘了这魂火去。”
毕方点头。
罗泽:“如果我哪天脑袋犯浑,死活要回等天阁,你一定要打断我的腿。”
毕方:“……”
罗泽:“如果哪天我偷偷跑回登天阁,你要去找我,偷偷潜入登天阁,在我师父抽离魂火之前,把我救出去。”
毕方:“好。”
交代好身后事,罗泽终于放心了。
大雾散去,星河漫天,长淮的风吹又起,长淮,这个地方真漂亮,名字也好听。
困倦爬上身体,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罗泽闭上眼,双手紧紧捉住身边人的手臂,感觉身体燥热起来,像是发了高烧一样。
一只手伸来试探他的体温,喂给他一些水喝,他喃喃喊着:“毕方,毕方。”
被他拉住的人微微一顿,揉了揉他的头发:“睡吧,好好睡一觉。”
罗泽听见这个声音便安心了,任自己坠入昏沉的深渊,各种光怪陆离的梦走马灯一般,想要追寻却又扑朔迷离,不知踪迹。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脑袋昏昏,睁眼便看见谁黑着眼圈愀然不乐望着他。
罗泽吓得一激灵,立马清醒。
“妈!”
叶女士嘴角抽了两下,似有骂人的话在喉咙里转了又转,又被咽了下去,指头往他额头上一戳:“小鳖崽子,真不让人省心。”
罗泽如临大敌,把四肢往被子里缩:“妈你怎么跑我房间来了,人睡觉呢?还有没有点儿隐私权了?”
叶女士皱着眉头一探他额头:“嘶,退烧了啊,怎么还说胡话。”
罗泽这才发现不对劲,房间里的窗户好像太亮堂了些,仔细一瞧,居然不是在家里,单色的吊顶和隔帘以及悬挂着的盐水瓶都在告诉他一件事:这里是医院,他睡在病床上。
???
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住院了?
他想看一下时间,床头柜和枕下摸了一遍,都没找到手机,那感觉,像是睡了一觉,身体某个重要的部件突然丢失了一样。
正空虚,脑袋一歪,见叶女士后头坐着个小孩哥,正低头专心致志玩着游戏,横在掌心的手机有些眼熟。
这小孩儿就是罗泽的弟弟罗行,他已从各种渠道得知情书暴露是因为这个会算命的哥哥卖弟求荣,俩人自那以后就不太对付,被他妈强行拉来医院,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玩游戏打发时间。
罗泽将手摊开:“诶,手机还我。”
罗行都没抬眼:“这局打完。”
罗泽:“……”
要不是还挂着吊瓶……
罗行正值叛逆期,叶女士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注意力全都在罗泽这里,她突然严肃地叹了一口气:“长淮都跟我说了……”
说了?说了什么?
罗泽不敢吭声了。
叶女士没发现他的紧张,自顾自道:“那些个小年轻不懂事,把咱家门口给堵了,是长淮收留了你,他都跟我说了。他还跟我道歉,说没照顾好你,让你烧晕了过去。”
“额……”罗泽:“这哪里能怪他。”
“是啊,要怪也得怪你,大夏天怎么还能发高烧,要不是长淮在身边,及时把你送急诊,还不知道怎么着呢。”
叶女士看着不争气的大儿子:“从小皮实,长大怎么成脆皮了,上了大学竟霍霍自己的身体了是不是?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三餐要及时营养要均衡,荤素要搭配好……”
叶女士又要开始喋喋不休教育,罗泽连忙打断:“医生怎么说?”
叶女士:“医生说你贫血。”
罗行:“医生说你虚。”
罗行从始至终头都不抬,却插一句最为诛心的话。
罗泽:“……”
叶女士也在一旁补刀:“瘦得跟个猴一样。”
罗泽不得不对她亮出肱二头肌:“你管这叫猴?”
罗泽正跟大猩猩一样比划着,一人提着保温桶进来,跟罗泽一对视,便将脸转向叶女士。
那张脸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你也看不出来他高兴不高兴,但直觉告诉罗泽,毕长淮没那么高兴。
叶女士连忙起身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过来。
“哎呀,长淮,麻烦你送饭来,你说这这……我怎么过意得去啊。”
“过意不去就收长淮哥当干儿子好了,这还不简单。”
罗行在旁玩着手机,冷不丁嘀咕了一句。
这声音有点大,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叶女士和毕长淮都有些尴尬,罗泽也不敢做声。
叶女士一脑袋黑线:“唉呀死孩子你说什么呢。”
罗行:“你不才收了个干女儿嘛,还是财阀千金,儿女双全有福气哟。”
叶女士被说得好像是攀龙附凤的小人,瞪着眼解释。
“我是见许宁宁那孩子可怜,又不是想沾什么好处,人家孩子这么小就没了妈,还被后妈虐待,我不都是心疼她……”
长淮在旁边打断她,接着刚才的话茬道:“您也守了一天了,和弟弟一起回去吃个饭休息休息,这边交给我就行了。”
叶女士对着毕长淮立马变脸:“你看,这怎么好意思。”
毕长淮:“都是街里街坊,阿姨您不用客气。”
罗行在旁边阴阳怪气:“对啊,假客气什么,这是我哥的拜把子兄弟,对吧哥。”
罗泽:“……”
“说什么呢你。”
叶女士终于忍不住一巴掌呼上他脑门上,把这个不着四六的逆子扯了出去。
病房里就剩下两个人。
毕长淮没说话,低头把保温桶里打开,里头的小格子拿出来。饭菜很清淡,白菜豆腐,笋丝炒肉,底下是玉米粥。
罗泽对着他忙碌的背影,咬了一下嘴唇:“那个……长淮,对不起。”
毕长淮动作一怔,缓缓转过身来。
罗泽立刻举起手跟他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乱折腾了。”
再也不在直播里泄露天机,替人逆天改命,消耗自己的血条了,毕竟这一回是真实的感受到了天谴的威力。
毕长淮嘴角的笑容退尽,光照得他脸色雪白,他又转回头,肩膀轻轻往下一塌。
“你知道就好。”
这语气,带着一丢丢埋怨,就像是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委屈,被人轻轻一戳,差点没能绷住。
可对方是毕长淮,很快便释怀,他将筷子摆好,搁在罗泽面前:“吃饭吧,你贫血。”
贫血贫血,好好的我怎么会贫血,散功德顺带还杀死红细胞吗?
罗泽:“我到底怎么了?”
第61章 六次直播
这种莫名又注定的事, 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发生,毕长淮心下悲哀,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我到你家时, 你躺在沙发上,意识已经全部抽离, 我无法强行叫醒你, 只等着你自己醒来。”
罗泽:“是郭柏锐设的局, 他可能并没有想要害我,只让我看到一千年前发生过的一些事。”
一千年前?
这倒是毕长淮没有想到的事。
罗泽看着他:“一千年前,是不是有个人叫连泽?”
长淮眼仁颤动,相似的面庞在眼前重叠,有一刻他竟失了魂。
“你……”
罗泽:“我附身在连泽身上, 在章莪山遇见了你……”
罗泽说得很委婉, 但长淮听懂了,一千年前的连泽和章莪山只有一次交集, 便是众门围剿他的时候。
那是他诞生以来少有的狼狈时刻,被困蓬莱二十余年,刚刚逃回章莪, 又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所到之处火海连天, 人人骂他旱魃在世,日日都有修士上山讨袭, 他像只过街老鼠。
毕长淮轻轻吐出一口气。
所幸艰难的时刻已然过去, 一千年太久,足够洗刷掉那些屈辱和慌张, 他好了伤疤忘了疼,有时竟然会庆幸, 是那场危机把这个人带到眼前。
哪怕这只是薄如蝉翼的缘分,被他生生世世攒起,也磊成了百年之好。
长淮没忍住握住他的手,扣在掌心,听他将游戏中的故事娓娓道来。
“我总觉得,这件事并非剧本杀这么简单,我所看到的人或事都是鲜活的,只不过由于我的加入,改变了事情的走向和些许细节。”
罗泽问长淮:“一千年前章莪山上,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大致无差。”毕长淮回忆起那些事:“临渔死后,我变成他的模样挟持住黄双儿,迫她诱出太攀。但连泽与临渔情同手足,在第一时间认出了我,他并没有立刻揭穿,而是循着蛛丝马迹找出真相,说服众人是邀月楼指使太攀构陷,致使真相大白。但他出言维护引起了金申的怀疑,被金申试探出扶桑魂火,我带他离开章莪山,没有去长淮,而是在长留山脚下一处村庄落脚。”
“原来是这样。”罗泽点头道:“我认识后来压在地府中的太攀,所以诱出太攀的人变成了我,我对你喊出长淮两个字,所以我们落脚的地点也发生了变化。”
罗泽又一想:“那剩下的人呢?都是什么结果?”
长淮:“黄双儿和童芷柔被击毙,赤瞳和风竹将太攀收入乾坤袋中,金不凡被金申丢出的霹雳雷炸断了双腿,不久之后便一命呜呼,金申一蹶不振,蓬莱就此败落。”
罗泽十分诧异:“金不凡被炸断了双腿,他不是被砸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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