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杀了他——但都是那个男人自作自受!”
似乎所有嫌疑人被戳破诡计后都是这幅丑态,久川埴在旁观处看着他,听他断断续续地阐述起这场闹剧的始终,
“他妄图违背上帝!不管岁月常驻,还是返老还童,那都是彻底凌驾于自然规则外的东西——神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他应该受到惩罚!”
自然科学的研究领域——尤其和生物学相关的部分一向是神神叨叨有神论者的聚居地,生命的玄妙奥义总是很容易使研究者疯魔。久川埴理解这一点,但此时此刻听见这样的论调,却莫名觉得很微妙。
他忍不住看向贝尔摩德,魔女仍是一幅事不关己的表情,好像那人口中“违背自然”的恶魔里没有她的一份。
“……怎么,你好像有话要说?”他的视线太赤裸裸,莎朗一挑眉看了回来,低声笑道,
“你不会以为我是什么一不顺心就要毁尸灭迹的疯子吧,只有某个家伙干的出这种事。”
她意在指琴酒,那是个甚至敢开军用战机扫射东京塔的真实狠人。久川埴想起这桥段就忍不住笑,而后敛眉继续听男人继续痛哭流涕地控诉:
“我本以为一封恐吓信就能威胁他,放弃在公开场合宣称那等渎神的言论,但他竟敢胆大包天地视而不见!简直荒谬、自大、残忍,所以我决定动手……”
粗糙的动机,和粗糙的计划,如果犯罪现场不是这种名流聚集的地方,没有和FBI和组织的势力交织其中,根本容不得这种人得逞。
在场众人都很无语,那警探在FBI的默许下,将人拷上又后随口交代几句后续口供的安排,便就允许大家散了。
对久川埴,赤井秀一也没再阻拦,久川埴能想象他此刻的心情一定也相当五味杂陈。
雷·卡提斯拎上包就走了,莎朗也带着她的保镖离开,门口不知何时已经聚集起一波记者,拥挤着都想拿到第一手消息——不过那是警察们的工作了。
卡麦尔关上免提:“就这样放走他们吗,赤井?”
“嗯,时机未到。”某颗银色子弹说,“不能贸然打草惊蛇。”
卡麦尔已经很习惯上司说一不二的风格,没有异议地应下。他目视贝尔摩德与蜜勒米尔一同从后门离开,不动声色得避过媒体与在场的公家官员,若非FBI已经注意到莎朗的身份,只怕他们也要被轻易蒙混过去。
不愧是千面魔女啊,一手出神入化的伪装技术,连蜜勒米尔都能在她手下变成一米八八的壮硕保镖。
他这么想的,也不由得感慨出声。电话那头的赤井秀一听后沉默良久,不免也想起那个高大又拘谨的保镖形象,内外的反差实在叫人有些啼笑皆非。
“的确,伪装身份也该找点适合的。”他轻笑一声,清了清嗓子:
“卡麦尔,别在外面提工作相关的事。”
“啊,是是。”
混血的探员谨慎点头,丝毫没点明赤井此时的双标。
久川埴不知道自己费尽心力的伪装,在FBI口中居然还平白遭奚落。不过即使知道也无所谓了,因为贝尔摩德正在当面嘲笑他:
“窝囊极了,蜜勒米尔,保镖不是你这样当的。”她评价着,唇角微勾,“知道么?如果你不是免费找上门的,我身为雇主一定会解雇你。”
“行了,贝尔摩德。”久川埴不想免费加班的同时还要被PUA,非常无力地尝试辩解,“本也就是你非要我来的,哪有人刚学完系统解剖就被要求上手术台的呢?”
“找我帮忙却只有这点悟性。”贝尔摩德毫不客气地调侃,“老师要给你一个大大的不合格哦。”
久川埴:“……”
他不如继续扮演沉默寡言的保镖兼司机,将车开出地下车库。贝尔摩德倒一下突然善解人意起来,安静地倚在窗前没在说话。
“还在想刚才的事么?”她慢悠悠地开口,路灯随之透过车库的棚顶透进来,照亮她美甲上的贴钻。
那仿佛就是车内唯一的光源了,微小却晃眼的光,在窗外的霓虹灯衬得更加光彩夺目,也让车里人显得越发落寞。
“嗯。”久川埴握紧方向盘,停顿良久才说,“其实吧……他说的也没有不对。”
“……我还以为你至少担心一下暴露的事。原来你是会把那种胡言乱语放在心上的敏感个性吗,蜜勒米尔。”
“你又不是第一次认识我。”久川埴拧起一边眉,吞吞吐吐地好似很委屈,
“你也觉得、那位,唔……是在逆天而行吗?”
贝尔摩德依然是无所谓的笑:“当然的事,有什么可纠结的?”
“……当然?”
莎朗的爱车,金黄的德托马索随这诧异的反问句而猛地急刹,贝尔摩德不满地敲敲久川埴脑门,听见男孩低声咕哝道:
“你也相信那是错误的、反常的和贪婪的东西?”
“为什么不?”贝尔摩德说,“长生的感受,我是最有话语权的了,这种不生不死的状态根本不算恩赐。”
久川埴:“……”
他微妙地看了一眼贝尔摩德,千面魔女难得有如此深情流露的时候,作为首批实验体,她大抵确是很遭过些罪的。
“你不会以为,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认同那位的野心吧。”
她也不再摆弄手机了,将它息屏后像凶器似的握在手里。久川埴被凶器的坚硬直角指着,只能点头。
“朗姆私下置备过不少私人房产,连皮斯科都在瑞士也有自己的匿名账户。蜜勒米尔,很快要变天了——别太天真,孩子。”
她虽这样说着,但久川埴分明比她更清楚组织的那个未来有多近。他压下视线,努力克制心头涌上的恐慌与怯意,眨了眨眼睛:
“如果真是这样……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贝尔摩德,你打算怎样办?”
“我?”贝尔摩德的音色里透着笑意模棱两可地回答,“我可不用你关心,孩子,倒是你。”
问题被不动声色地推回来,贝尔摩德让话题停止,却让久川埴心中再平添几分焦虑,差点连车都不会开了。
好在莎朗的住处就在前方,一路有惊无险,至少保镖的工作完成地大差不离。他目送贝尔摩德平常地下车,平常地往别墅大门走去,一口气尚未松下,忽又见女人折返回来,敲响他的车窗。
“未来的事,建议你还是多想想。”她难得蹙起眉头,露出稍有些严肃的表情,仿佛在叹息,
“我还以为你总算能打起点干劲了呢……蜜勒米尔,别像他一样。”
——别像他一样,像前任的、蜜勒米尔那样。
久川埴听懂她的言下之意,垂下眼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第34章 愿望100
他好像一直都在妥协。
每时每刻轮转的工作,永远没有尽头的加班,乃至压根是能力范围外的工作……不论心里嘴上再如何抱怨厌弃,最终的结果似乎还是默默接受。
因为那是一头阴影下的巨兽。它的形象如此庞大,久川埴心中早已潜移默化地接受了这点。
但就在恰好的某一天起,莫名回笼的记忆却告诉他,巨兽将要命不久矣了。
常人恐怕很难理解他此时的动摇,组织的存在几乎是刻进世界观底层的概念式存在,像恒久运行的物理法则那样牢不可破——至少本该是这样。
久川埴从小见过的每个人,朗姆,训练营里的教官,无处不在的组织成员,惨死的背叛者……他们无一不在向他强调这点,童年时刻下的烙印对多数人而言都是难以抹消的阴影,在潜意识里驱策人的一举一动。
所以——当支撑着打工人任劳任怨的地基崩塌,他还能想什么呢?
他在想什么?脑海中不可遏制地流露出的想法,被组织的任何人知道,都一定是不可饶恕的背叛:他试图反抗,渴望独处,想从不可违抗的任务的守则中挣脱而出!
——也许,就从一次拒绝开始。
“不,我不去。”
久川埴忍受电话那头琴酒的诡异沉默,顶着压力重复一次,“我说了,我拒绝——北美洲可不在我的管理范围,你为什么不去问问贝尔摩德呢?”
“……蜜勒米尔。”
琴酒阴沉沉的嗓音,在电流的衬托下更显出几分威胁的意味。久川埴几乎没有在任务上回绝他的时候,这让对话的走向更摇摇欲坠了不少。
至于久川埴提出的替代方案?那更是个荒唐的提议,琴酒绝不会向那个魔女求助,绝不会。
“你最近似乎放肆了不少,蜜勒米尔,那女人对你灌输了些什么?”
“不需要把我形容得像哪个带坏乖宝宝的坏家伙吧,琴酒?”
“……”琴酒说,“把手机还回去,贝尔摩德。”
久川埴诚恳地看了一眼被迁怒的女人,金发的魔女暧昧地朝他抛个媚眼,却一点没有体贴人的意味,调戏够了便将烂摊子扔回久川埴,饶有兴致地露出了笑容。
他可以想象对面琴酒黑如过低的脸色,底气难免便弱了些:
“真的不行呀,琴酒。那天下午院里满课呢,这学期我一直是全勤,哪怕为了我的奖学金……”
声音越来越小,久川埴本觉得这种幼稚理由会很难为那头的法外狂人理解,谁知琴酒听后沉默片刻,竟犹豫着让步了
“那就晚上。”他硬邦邦地说,“北美地区后勤与医疗的负责人选一直空缺,这回必须要由我们的人顶上,你在这方面有话语权,蜜勒米尔,我不再想看到朗姆得偿所愿。”
听起来最近新旧势力的关系又恶化不少,久川埴暗忖,接连有卧底叛逃的事恐怕被大肆抓了把柄,难怪琴酒不会对他如此不爽。
久川埴挺乐意看到老头吃瘪的,然后想到此人洋洋得意的模样,便一下觉得动摇——可他分明打定了注意要一周不过问工作,今天是第一天,果然达成目标是那么容易的事。
“晚上么、我试试吧。”他低声嘟囔。
琴酒的声音这回犹豫了很久,久到久川埴以为电话是不是已经挂断了,才听见那头男人含混不清地答复:
“辛苦了,蜜勒米尔……我信任你。”
久川埴几乎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下一秒电话里便紧接着传来“嘟、嘟”的忙音。
他没有听错。电话这下确实被挂断了。
这是最后一次,绝对。
久川埴努力说服自己:琴酒的安抚可不多见,何况还是如此直白又诚实的表达,平日里鼓舞几句下属都能铁青着脸像在威胁的男人,居然也能软化了语气说出信任之类的话。
他暗自又咂摸了会方才琴酒的别扭语调,偏头看见贝尔摩德也正坏笑着编辑短讯,久川埴猜她不惜支付洲际彩信的高昂话费也要发送的,一定不是什么能让琴酒好过的言论……
「真是好手段,琴酒。」
「。」
下一秒屏幕上立即弹出琴酒的回复,高冷的句号表明他的不耐烦了,然而贝尔摩德偏是那种爱将野兽撩到临界值的女人。
「“信任”之类的话,对蜜勒米尔倒是很有效,不过作为忠告,端水也是一门手艺,哪天你的伏特加要是为此吃了醋,那就得不偿失了!」
那头陷入长久的沉默,贝尔摩德笑意吟吟地又拨越洋电话过去,只剩下女声歉意地表示关机。
她笑意更甚,旁观的久川埴心里只十分发毛,生怕没玩够的魔女将主要打到他身上——啊哦,好像来不及祈祷了。
“哎呀,被拉黑了呢,亲爱的蜜勒米尔。”
她的声音越发显得浓情蜜意,亲昵地像在呼唤素未谋面的男伴。若非久川埴对此人的恶脾气完全知根知底,大概率像其他男人一样陷入她的蜂蜜陷阱。
“别别,贝尔摩德。”他仰身拉开距离,又觉得室内憋得慌起身开窗,“我没有任何帮得上你忙的地方——除非你想做北美地区的后勤专员,那倒是能直接和琴酒联络。”
“……这倒不必。”贝尔摩德忽又觉得无趣,翘着腿在久川埴安全屋沙发上开始补妆。
久川埴又开始觉得后悔,为自己因没找到理由拒绝,真的成了莎朗·温亚德素未公开的“地下情人”。
然后作为其女克里斯·温亚德的临时男伴,陪同参与她本人的葬礼……不得不说,贝尔摩德是会写剧本的。
他几乎想象到时被媒体围攻的可怖景象了,当时他就告诉贝尔摩德,“这辈子不想再参与任何葬礼了”。
如出一辙、压抑森然的场面总是让他想起青田诚一郎,那座黑黢黢的棺材和父辈的仪容一同沉睡在记忆力,久川埴再也不想回想起那天——
“别太担心。”当时贝尔摩德是这样安慰他的,“不会很难,妆容我也会帮你调整。看在我算你半个老师的份上,蜜勒米尔?”
久川埴只能说是。
他的化妆技术还没学出名堂,导致贝尔摩德每回看见他的打扮就叹气。久川埴自己也很想叹气,一时兴起打算学来保命的技术,在出师之前已经被批得一无是处,除了像琴酒那种不通美色的魔怔家伙,大概率谁也骗不过去。
……不过就这样说不定也够,久川埴微妙地想,那人在处理叛徒这事上总爱亲力亲为。
他看向沙发上的贝尔摩德,女人一时半会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久川埴自觉帮她收拾好乱糟糟的化妆品们,慢吞吞地提醒道:“那么除此外如果没别的事,可否劳驾您……”
贝尔摩德挑眉看过来,久川埴叹了口气,很遗憾地解释:“劳驾您自己出门,我就不送了。以及北美人员的名单给我一份,我今晚得泡在那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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