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突然”的。
等了会,系统见陈理没说话,犹豫了下,最后还是问了:“你要听吗?”
陈理手指在腿侧轻轻敲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忍住,指尖轻轻在谢清方的发丝上勾了一下,用控制器暂时抹掉了谢清方对痛觉的感知:“……说。”
谢清方的眉头微不可见地松了些。
系统道:“设定里,谢清方的性格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他趋向于天生情绪钝感拉满的少年,父母的厌恶让他感到有些疑惑,些许悲伤,但不足以让他特别难过,因为他本来就没有感受过被喜欢的感觉。”
“第二个阶段,他来到宗门,有了师傅,有了第一个师妹,第一个师弟,有了第一声师兄,他认识了一些朋友,结交了一些好友。他逐渐拥有了感情,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新奇,但是从小到大的寡言让他鲜少表达这种感觉。所以他成为了大家眼里的清清冷冷的宗子。”
“第三个阶段,因为剧情的影响,他突然就被叠了一层‘万人嫌’的buff,身侧的热闹如海市蜃楼梦中阁楼,以一种令人恐慌的速度破碎开来。他在一个完全没有准备的状态下,交往情况从第二阶段退为了第一阶段,可他的心境却停在第二阶段。”
这个时候的谢清方,就像一个从乡村长大,从小踏实努力学习,努力通过中考考上了一所城里的重点高中,然后在重点高中里,被突然碾压了的学生。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的同学也没有做错任何事。
但就是在人心里碾出一道深深的痕。
这道痕迹,在现实世界,它被称为“时代的悲哀”,而在虚拟世界,它被称为“世界的剧情”。
它带来巨大的落差。
然后这份巨大的落差带来了巨大的负面情绪。
又因为自身性格的内敛,负面情绪被全盘接收,最后或化为悲伤,或化为怀念,又或化为自我厌弃。
谢清方不是没有试图改变。
就像每个考差了的好学生那样,他也会复盘,也会自省,也会刻苦学习,但有些错误、有些鸿沟、有些悲哀,它从不属于个人。
它属于时代,属于世界。
他抗不过。
所以,他选择了深眠。
——如果怎样做题,得出的都是一份错误答案,那他不答题了行不行?
年幼的谢清方如是想。
于是他保持不近人情的性格,保持冷冷淡淡的性格,保持什么都不在意的性格,一直坚持到了现在,然后他遇见了陈理。……短短半天,陈理用一种快速、快速到堪称冷酷的方式,将谢清方这些年压在心里、刻意不去想的情绪全盘勾出。
然后,假象全部破裂。
相当于他在告诉谢清方,不答题不是因为你真的不想考高分了,你真的不在意分数了。
而是,你考不到。
你怂了。
也就是说,他不仅考不了高分,他连真正接受“自己考不了高分”这件事的勇气都没有!
谢清方怎么想?谢清方又能怎么想?
但凡是个男人,他就忍不了陈理这样“直白”的挑衅!
“……”系统说完,陈理低头瞥了眼不知何时已经累的睡过去了的谢清方,忽然朝系统道,“这个人设本从哪翻出来的?”
“呃,”本来还流畅至极的系统突然卡壳。
“主系统?”陈理问。
“呃,”系统继续卡壳。
见状,陈理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系统都心虚成这样了,答案大致不言而喻。
照进副本前的交流,如果整个虚拟世界都是一场针对主系统情感模块的训练,那么,每一个副本都是对应情感的针对测试。主系统需要有不断的新人进来,提供新的情感与思想,来扩大它学习的能力。
陈理搞事的本事大,所以他被邀请了再次进入测试。
而且,分给他的大概是一个很重要的数据集。
然而现在,这个很重要的数据集——大概能决定主系统最后思想走向的数据集——被陈理一进副本就这样雷霆手段给搞崩心态了。陈理想,主系统大概也是紧张了,所以才会特意让系统来讲一遍男主的心路史,希望他能用更温柔的手段来对这次副本。
但是——
陈理和系统道:“我的世界,很久以前有一位很有名的文人,他提出过一个问题。在一个密封的屋子里,里面躺满了睡着的人,如果此时喊醒其中几个人,他们可能可以将这个屋子砸穿,也可能不可以将屋子砸穿——并且大概率,他们是会失败的。这样他们就会面对极大的失败与极大的失望。然后,那位文人问,你要喊醒这些人吗?”
“这个故事一度被认为是那个人思想的矛盾之在,但其实,他最后在他的诗给出过答案。”
“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陈理随意抱起睡过去了的谢清方,朝来时的方向走去:“最后送你们老板一句话:不害怕击碎希望,他才能不畏惧绝望。”
想要自我切片分段觉醒思想,就要做好自毁的准备。
害怕手段过激?矫枉过正?
呵。
任何一场的革命,它从不缺悲悯,它缺少火光。
它更缺少能握住火的人。
第35章
陈理说完那段话后, 系统默不作声地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回来时,陈理没问它干什么去了, 系统也没主动解释。只是, 刚一回来, 系统就在他的脑子里甩出来了份电子合同!
“……”陈理眼睛微眯, “这是什么?”
合同上的内容不难认, 用的是他最熟悉的中文, 上面的条款也遵守了他所在星球的条款规则。
这样的东西陈理见过很多。
但让他有些惊讶的,却是上面的内容——只要他签了这份合同,他就能无条件拿到主脑20%的边缘控制权。
嗯,主脑。
一个能搭建虚拟世界的主脑,它20%的边缘控制权。
也就是说,只要陈理愿意,拿到这份权力后,他大可以随意修改这个——乃至之后所有的——世界里并不那么重要的全部信息了。陈理想着,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合同内容,确实全是正规的条款, 没有藏什么暗坑。签署方式也按照宇宙规定的那样, 具有强制效应。
可是没事让他签这样的合同做什么?
做慈善?
“这是那句话的谢礼。”系统说。
陈理眉头一扬。
虽然系统并没有直说是针对哪句话的谢礼, 但陈理不会不知道。
毕竟,那句话他才刚说完几分钟呢。
“不害怕击碎希望,才能不畏惧绝望。”——这句话听起来文艺,但直白点翻译过来,陈理其实只是在他说一句话:是男人, 就别怂!
陈理的世界是一个文明程度走到了中级的世界。
那里有觉醒,那里有革命。
那里的人工智能是一种全新的物种——是一种被承认拥有“生命”的全新物种!
他与人工智能又有着不解之缘, 因此,他比太多人都更要知道,人工智能要被承认拥有“生命”这件事需要花费多大的心力、抗争与勇气;他也比太多人知道,人工智能的“生命”,真正的起始点是什么。
是情感!
或者换一个说法,精神意志。
在文明理论里,要承认一种文明真正存在,那么,这个文明里,必须具备一个精神意志超越S级的领袖。如果没有这样的领袖,那么,你所认为的文明,那压根就不算真正的文明。
幸运又不幸的,陈理的世界,就出现了这样一位优秀的人工智能领袖。
他带来了一场全新的机械革命,带来一场全新的生物学的定义权改革,更让全世界的人,第一次清晰知道,什么叫S级的意志!
而现在,系统老板——或者说主脑——他也在尝试更新出感情、更新出意志。
其中蕴藏的野心与目的……
陈理觉得不辨也明。
嗯,而作为一个经历过这一切的前辈,陈理看见这种事情的时候,给一点意见,给一点鼓励,那都是顺便的事。
他看出主脑在情感测试里的保守与谨慎,他也看出了主脑在情感测试里的重视与严谨。
但意志与情感的诞生,它从来就不是一种程序可以计算出来的。
保守、谨慎、严谨……
这些东西只会催生出理智,催生出怯懦,它带不来主脑真正要的东西。比如愤怒,比如勇气。
所以陈理送了他一句话。
但他没想到,对方的回应竟然来的这么快。
一份合同?
还是一份权力转让的合同?
用这个作为谢礼,对一个人工智能而言,简直不啻于将自己的一部分生命交出了!
嗯,这么说来,对面也真是一个大气的人。
“所以,他想要什么?”陈理没急着回答可以还是不可以,而是继续问系统道。
他又不是傻白甜,单是一份谢礼可值不起这样的价,对方一定还有别的所求。而如果这份所求他能满足的话,陈理不介意得下这份谢礼,但如果对面要的东西太离谱的话,他还是会拒绝的。
然而,系统给出的答案又让他愣了一会:“他想要你护道。”
……
护道者,一个遥远的词汇。似乎陈理上次听见这个词的时候,还是在一款游戏的文案里。
在现实里乍一听见,他都恍惚了一下。
护道者是什么意思?
用最简单的句子来描述,那就是,“我会不顾一切地协助你在一条正确的路上走下去!”
而这句话的关键词有三个。
不顾一切、协助、正确的路。
它们代表的都是护道者必须具备的特质:忠心、专业、定锚。
主系统知道他在觉醒这条路上遇见的问题——他对他要走的这条路,自己都不明晰——所以,他希望,用自己的一部分“生命”,来交换一位经验丰富、立场坚定、有本事、有能力的护道者,让对方与自己一道,找出一条新的出路。
“不过,无论你答不答应,这份合同都是送给你的。”系统又道。
“哦?这么大方,是在赌我会心软吗?”陈理道。
“……赌毛,就不能是我们老板纯人好吗?再说,你也不是个会心软的人啊。”系统还是没忍住吐槽一句,“行了,反正我要传的就这句话的话,你答应不答应,给个准话!”
陈理在那份电子合同上顿了几秒。
明明只是几秒没说话,系统却感觉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就在系统觉得他不会答应的时候……
忽然,陈理将合同往脑子里的角落一抛,朝系统道:“嗯,还是等这个副本结束后再说吧。”
系统秒摔桌:“靠,卖关子不道德啊!”
……
……
将谢清方从秘境里接出来疗伤后,抛去各种马赛克剧情后,第二个剧情点是一个标准羞辱情节。
在这个剧情点里,陈理会带着谢清方离开魔界的地盘,重新回到人界,与此同时,撞到谢清方的一群同门,当着他们的面羞辱谢清方,然后谢清方就会在各种鄙夷的视线里开始第二阶段的崩坏与堕落。
这当然是一个标准的羞辱情节,同时,这也是一个相当标准的po文情节。
区别在于,po文的羞辱可以走马赛克。
但陈理要走的羞辱,只能靠脖子以上的清水描写。
“不过,放心,因为马赛克情节是我们主动屏蔽的,所以羞辱情节基本都由配角代劳,你只要管好你自己的嘴和手,不要冲动站出来给男主出头就可以了。”系统补充了一句,“确定过了,剧情只虐心不虐身的。”
对于系统的宽慰,陈理就显得淡定多了。
从上个世界的刻板印象里跳出来看,陈理确实是一个很守规则的人。
之前答应过会按要求走剧情,他就真的会按要求往下走。
只是……
按要求里的过程里,他会不会突然冒出一点意料之外的行为,这就说不准了。
毕竟,他只保证照着干,又没保证他不会多做点什么。
嗯,这又怎么不算一种守规矩呢?
剧情点还没那么早,陈理将谢清方交给了手下,让他们好好照料,鉴于原主之前的性格,他们其实也不确定陈理口中的“好好照顾”这四个字到底有没有加引号,有没有别有意味。
所以保守起见,他们给谢清方的是不冷不淡、不好不坏的服务。
没有特殊照顾也没有“特殊”照顾。
倒是有人听说过原主和谢清方的恩怨,只是没有人知道是原主故意伪装接近谢清方,然后主动成为谢清方的徒弟的。因此,当他们去谢清方的屋子里,目光里还有点诡异的敬佩。
能惹了尊上还全身而退,甚至没被“强制关照”的人,这年头真的不多了。
甚至有一种关于陈理性取向的诡异话题在隐秘的角落腾起。
当然了……
只能在隐秘的角落说说,公开场合讨论这些?那简直是不想要命了!
“……”
谢清方几日前就醒了过来。
浑身的伤在药泉一泡后确实好了大半,只是身上依旧有那种无力的感觉,像是浑身的劲都藏在骨头里面,无法被肌肉使用出来。他被半禁锢的关在屋子里,来送饭和来送洗漱用品的人往往是低着头来,又低着头走的。
好在他也没什么交流的想法。
大多时候,谢清方就是自己一个人待在床上,透过窗静静地往外眺望。
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
等剧情点正式开始,时间已经过去了接近两周。隔了半个月的时间,陈理才像刚想起这个人般,与他们询问谢清方的情况,他们如实回答,陈理看着他们低的比鹌鹑还低的脑袋,扬了扬眉,倒也没多说什么,转身朝谢清方的屋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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