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惜李振玉这么一人,能力有,样貌也有,但就因为出身李家,便成为了两方斗争里的棋子。
张公公乜斜问话之人一眼:“这话说得,咱家哪个知道王爷的事?”
守卫笑道:“欸,谁不知道这宫里数张公公消息最为灵通?您就稍微透露点,也好满足我们的好奇心嘛!”
张公公哼笑一声,没有接招,飞了他个白眼后就走了。
等他走后,李振玉也从殿内走了出来。
大家目光下意识往他身上飘去,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结果,无论是从穿着打扮,还是从神态动作来看,都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异样,更看不出他最后选定的是哪家的人。……直到他彻底离去,大家的目光才遗憾收回。
然后没过多久张公公被喊了进去。
又没过多久他走了出来。
出来时,张公公手里没有拿着赐婚圣旨,而是拿着类似调令的信物,表情略有不善;在守卫面前经过时,守卫忍不住问他:“张公公,什么情况啊?”
张公公现在的心情很是烦躁,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仪卫队呢?陛下要摆驾将军府。”
……
……
将军府前,李振玉还未靠近,就看见有人瞥见他的存在,然后往府内赶了。
他今天突然求见天子的决定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意外的。然而陛下那边不要紧的情报漏得跟筛子一样,但要紧的情报却丝毫不露,众人打听了许久,也不知道李振玉去那一趟究竟是求情还是真的请旨的。
其实与李家联姻不是什么坏事,坏就坏在联姻的对象是李振玉。
李振玉与李家关系向来不好,年幼时被流放出去,好不容易回来,大房那边的人又毫不客气的打压他的存在,就连将军本人对这件事的态度都是默认的;而新帝那边对他的态度也很明显,最初提拔他是为了恶心李家,现在让他联姻也是为了恶心李家。
很明显,除了恶心人这个目的外,他对李振玉本人没有任何偏向。
而李振玉这李家不疼,新帝不爱的,要真嫁进了自己家门口,说不定会被两方势力压着针对。
如此自然没人想要求娶。
可是如果李振玉早早猜到了此刻境况,决意主动找陛下请旨赐婚,而陛下又真的应允了的话……
这烫手的山芋他们便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简直了!
李振玉嘴角挑起一抹笑。
他当然知道这些来打听消息的人都是为何而来的,事实上,他想要的也是这样的效果。毕竟,人只有在祸不殃己的时候才喜欢“看戏”,一旦有火烧到自己身上,就鲜少有功夫看别人的笑话了。
李振玉表情平静的往府门走,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待来到正门时,府门已然打开,守门的人不见踪影,敞开的大门内此刻异样热闹,来来往往的仆从在里面行进,像是在进行洒扫与迎客的准备。
“……”李振玉当然不认为这是为自己准备的。
这是什么情况?
李振玉眉头微扬,正准备跨门而入时,身侧一只手却将他拦住了。他拧眉看去,拦他的人穿着一身黑衣,腰挂一枚显眼的银色玉牌,蒙着纱的脸看不清表情,只能听见那人与他道:“王爷,还不能进去。”
龙禁尉。
天子禁兵,是与军部截然不同的一支部队。和靠人心所被收服的军队不同,龙禁尉只认令牌,不认人,不管是杀人放火还是抄家劫掠,获得总令牌的人任何命令都能被他们满足……很少有人知道这样的组织是怎么延续传承下来的,但他们就是比任何的军队或私军都要稳定。
目前龙禁尉就在天子手下,在局势稳定后,便鲜少露面,只有偶尔几个场合会见到。
所以——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李振玉下意识往周遭扫了一眼,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需要龙禁尉出面的事情。那就确定是冲李家来的了。如此想着,他试探着往后退了半步,然而,拦他的人没有任何表示,沉默里透着一股“只要别进去便悉听尊便”的意味。
但是,李振玉毕竟不能真的不进去——他里面的衣服可还没加回来呢!
他想了想,与那人问道:“那我何时能进去?”
对方回答滴水不漏:“您能进去的时候自然就可以进去了。”
李振玉说:“如果我现在非要进去呢?”
铮!
对方静静地抽出长剑,默然看着他。
李振玉懂了。
他虽然不知道对面过来是为了什么,但他可以判断出,这件事大概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李家来的,那么既然对方对他没有恶意,李振玉自然便不会冒然动作得罪对方;何况,龙禁尉由圣上掌管,他刚和陈理谈妥事情,没有理由下一秒就和代表他的势力对着干——并且,他大概率干不过。
李振玉没有离开,站在原地往府内看。
这时的他看得细致,才看明白,原先他以为是仆从的人,似乎穿着打扮都与身侧这位禁卫一模一样。
龙禁尉帮着将军府的人洒扫卫生?
嗯……
这感觉就像是看着一个人帮着在死对头家里搞卫生——这会是善意的帮助,还是恶劣的挑衅呢?答案简直不言而明。
哐哒。
突然一声轻轻的物品放置声传来,李振玉闻声看去,身后不知何时摆上了一把椅子。椅子朝向非常不偏不倚地立在府门正前方,坐在那可以异常轻松地看清此刻府内的模样……位置摆的多么恰到好处呢?大概就是,如果李武生李将军要从府门出来的话,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悠然而坐的李振玉。
以李武生的性格……
这种事情如果真发生了,应该瞬间就会有种想吐血的冲动吧?
想到这,本来对今日之事尚且存疑的李振玉瞬间就接受了。
毕竟这种明目张胆恶心人的风格,除了陈理,全京城爱这么干且能对着将军这样干的人,还真没有了。
李振玉莫名想到了自己最初回府,被各种程序理由挡在外面“罚站”了半炷香的记忆。
当时的府门紧闭的将军府在他眼里巍然无比,就连下人都有一圈权力的光环,他沐浴在这光环的阴影里,想的却是和现在发生的事情别无二致的东西:如果有一把椅子就好了。——因为大山之下,攀爬者与直行者都会显得格外渺小,但如果此时坐下,在外人看来,自己便会显得格外强大。
这是一种格外奇特而复杂的心理,李振玉没有想到会在今天这种情景下复刻。
不过——
他没有坐下。
第一,是此时的他不需要通过刻意的什么动作来显得自己强大,嗯,当然,第二,是他看见,此时李武生听到动静已经走了出来。
这位年近半百的将军显然被折腾的不轻。
先是被“热心帮助”的龙禁尉强行进屋搞了场大扫除,然后又收到自家府门被人堵住不许通行的消息,李武生交涉半天无果后听闻带队的人正在门口,怒而出门,准备要个公道时,抬眼就看见府门之前,那个他从来都不喜的儿子正被龙禁尉簇拥着,冷眼看着自己府内的境况——李武生确实差点一口血憋了出来。
要知道,他与李振玉的关系可不是正常父子关系——他们之间是有积怨的!
虽然明面上从来没有撕破脸来掰扯这件事,但两人关系不好可是你知我知大家都知的,现在被陈理当着面恶心着弄了一身腥,这口气还没咽下去呢,就发现另一个不喜欢的人也跑来看自己的笑话了。
甚至身后还摆着张椅子!
怎么?看热闹不够,还得坐着看?
那是不是还要备上份瓜果茶饮才能看得更痛快?
都说京城是个体面人的圈。
然而,自上阵杀敌获得功勋后,李武生这辈子就再未见过如此直白又如此欺人的事。
体面?如果这样的报复性的行为也叫体面的话,那他李武生也能算个君子了吧……
第59章
“父亲。” “将军。”
两声招呼同时传出, 李振玉愣了下,反应过来是身侧的龙禁尉在说话,知晓两人大抵有旁的话要聊, 识趣地不再作声。
果然, 李武生淡淡瞥了眼李振玉后就将视线移走, 看向了他身后之人:“原大人, 原来还认我这个将军啊。”
原钧平静道:“自然。陛下定的爵号, 何人敢不认?”
“……”李武生眯起眼, 他与原钧算是战友,战事结束后他选择回来京城,而原钧却不知所踪,今日一见竟来到了龙禁尉,还摇身一变成了大人物。李武生上面句话原意是想问一份战友情谊,然而对此原钧丝毫不认,张嘴便是向陛下表忠心……
李武生这下是真的有点想冷笑了:“那原大人今日来所为何事?擅闯将军府邸可是大罪。”
原钧微不可见地笑了下:“将军,我们是龙禁尉。”
龙禁尉如果在乎法律、遵守法律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畏惧他们的存在了。
“……”李武生当然知道这一点,否则这群人连他的门都入不了。眼下询问只是要原钧的一个态度, 知道原钧这次过来有所凭借后, 他自然不会过多纠缠……李武生看了眼街边各种摆明了在偷听的商贩乞丐, 道,“既然如此,那不妨你也先进府休息一下,等洒扫完再离开。”
这群晦气的东西若在他府门前再多站一会,估计全京城都知道这里有事发生了!
然而, 原钧似乎没有听懂李武生的话外之意,只是道:“谢将军好意, 只是陛下有令,我们需要在此地监督手下工作。”
……监督你大爷。
门口能监督什么?分明什么都看不见吧?
李武生用舌头抵了抵牙根:“你说,这是陛下的命令?”
原钧微笑:“是。”
“……”李武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默然片刻,竟是没有继续和原钧争论,而是转身欲走。然而离开之际,他突然回头,看向站在一侧装哑巴的李振玉,语气不善道,“你愣着是想做什么?丢人还没丢够么,还不回来!”
“我……”
“将军,”李振玉刚要说话,原钧就替他把话茬拦下了,“小王爷也不能走。”
“原大人管的未免有些太宽了吧?”李武生彻底转回身。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让他的火气终于有些收不住地爆了出来,“您搞清楚,这是我们李家的私事,他是我的儿子!再怎么工作,拦他回自己的家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李振玉的眼睑在听见“我的儿子”四个字的时候忍不住颤了颤。
然而,对峙的两人没有一个人关注了他的神情。
原钧声音平和道:“是吗?如果这个举动这让将军您感到了不悦,我向您道歉。”
李武生冷眼看着他。
然后,下一秒,原钧并无歉意的声音继续响起,“但他不能走。”
“……”怒意从胸膛滚上心脏,又染没了喉咙,李武生重重地呼吸了两次,快速闭了闭眼,道,“给我一个理由。”
“陛下有令,自建府以来将军日夜操劳,为国家大业做出极大贡献,然对大家如此,对小家却不甚关注,致使府内不净,故特派我等前来为您分忧解难、洒扫一二。而文宣王虽为您子,但确可以客相称,哪有房屋不扫便请宴客人的道理?”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府邸太脏,在没扫干净前,不能让他进来?”
“……”原钧微笑。
“好,我明白了。”李武生冷笑一声。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振玉,什么也没说便转身回府了。
府门在他离开后被内部重重关上,原钧这回倒是没强制让他们再次打开。
似乎今天闹出的一整件事里,洒扫也好,拦路也罢,他唯一要达成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是逼迫李武生主动出来和他说这么一段话。
李振玉无声叹息。
这么一闹后,倘今后他主动向李武生说,他今日面圣时什么耳旁风都未与陛下说,估计也是不可信的了。……好几秒后,他主动与原钧道:“大人,陛下应该早就来了吧?”原钧看着他,没有准确回答,只是保持微笑,直到李振玉问他,可否为自己带路时,原钧才微弯身比了个“请”的姿势:
“当然,请这边走。陛下等您许久了。”
……
相隔半炷香的时间再见,陈理上上下下毫无遮掩地打量了他一番,觉得李振玉身上多了好几分疲态,似笑非笑道:“这副表情……是不喜欢朕为你准备的礼物?”
李振玉登上马车,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无奈:“礼物?那么依陛下之言,臣应该是回答喜欢,还是不喜欢?”
陈理微笑:“朕是一位明君,自是允许你自由表达你的喜悦之情。”
李振玉在陈理三个身位格处坐下,顺从道:“臣很喜欢。”
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眼睛微阖起,放任自己不由自主露出的疲惫更加外放地展现在陈理面前。
在他从宫中回来后,李振玉对于陈理的行动就有所察觉。
李家与陛下不对付众人皆知,眼下送过来一个主动投诚的“王爷”,如果不抓紧时间秀一次存在恶心一次李武生的话,那就不是陈理的作风了。他只是没想到,陈理的动作这么快,连半天的时间都等不及,便开始了行动。
洒扫迎客……这客人在原钧点破后,就既是陈理,也是李振玉了。
陈理是客人当然无可厚非。
可说李振玉是客人,这个意味就很深长了。比如最直接的一点——是不是表示着要分家?
对李武生来说,李振玉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儿子,如果不是陈理横插一脚,非要在李振玉身上做幺蛾子,李武生根本不在意他去哪、嫁谁、要不要分家。可陈理就是插这一脚了,于是李武生对李振玉的存在就非常古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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