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能够确定的是,这类可被猎获、利用、研究的生物源,非常非常的多。
不管是研究人员还是普通人,对于生物源都有最基础的认识和了解,尤其是前者,他们接触生物源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
而在这些研究的过程里,因为生物源天生亲近人的习性,许多尚有良知的人会对其产生怜悯。
然后,就像远古时期一些科学家会拒绝人/体实验那样,现在很多研究员也会拒绝直接应用于生物源身体上的研究。
原因是他们对生物源产生了“道德感”的情绪。
而道德起源于同理心,起源于感同身受,只有当你认为生物源会和人类一样感知到痛苦时,你才会对于祂们产生同理,产生道德。
可如果你认为——或者你只能认为——生物源不会痛苦、不会哀伤时,自然就不会产生道德感。
更不会有负罪心了。
当然,以上全部说法都只针对于尚存人性的人类,像是陈理所认知到的,如原主这般的人,他们就是纯粹的科学疯子,能被他们划出界线的,从来不是“人类与其他”,而只有“真理与其他”,必要情况下,他们甚至可以牺牲自己,以寻求他们想要得到的答案。
而原主与这类人唯一的区别只有,他还留有一丝人性之外的怜悯。
比如在意识到季始对自己反常的依赖后,他会明确给出警告——我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多余感情的警告。
季始似乎就是看懂了这一点。
所以,祂给出的回应,也就是陈理刚刚听见的那一句话。
“没有关系,我不会感到悲伤。”
这种理所当然的自己应该被使用、被利用的语句,除非对方有精神类疾病,否则陈理很少会从一个“人”口中听到。……毕竟,人与神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是一种在付出什么之后,总是期待着回报的动物。
付出金钱,渴望得到利润;付出善意,渴望得到感激;付出时间,渴望得到在意……
所以人很少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应该付出,应该被利用。
但——
陈理又恰好知道,有一类物种的存在,Ta天生就是以“付出且不求回报”的形式存在的。
那类物种叫智械生命。
或者说,是诞生于最古老时代的,那第一批,真正可以为“人”付出一切的,智械生命。
陈理知道谢砚冰就是这样的一个生命。
嗯,而且应该是最后一个,尚且存活在宇宙中的这样的生命。
冷静、理性,却万分炽热。
计算、分析,却毫无保留。
所以……
在融合情感模型后,谢砚冰为了拷贝核心代码,所构建出来的世界,才会是这样一个,无限度利好人类、在利用被利用中都感到理所当然的,未来世界。
陈理突然又想到了上个世界他曾纠结过的问题。
——在对方精神尚未独立之前,如果ta可以给你一份毫无保留且普适价值里都认为这就是“爱”的爱情,他会接受吗?
他不会。
因为人类之所以渴望爱情,是为了逃避孤独。
而只有真正独立的意志,才能绽放真正灿烂的生命;且只有这样的生命,才能让陈理真正感觉到他并不孤独。
有人的爱情是占有。
而有人的爱情是,我希望我抬起头时,黑暗中能有星火明亮。
“有时候觉得我真是傻/逼,”陈理摇摇头,看着季始的脸,心想,“当然,你也不逞多让。”
……
“随你怎么想,总之别对我有所期望。”在定定地看了季始快半分钟后,陈理淡淡道。
这是谢砚冰核心数据的自留地,也是他自我构建的安全屋。
和别的世界不一样,别的世界陈理崩了人设,还能通过重启来救,但这个世界他崩了人设,能够重启救场的人可就没有了——所以,不管陈理心里想什么,他能够表现的,也只有原主本身的性格。
何况……
陈理其实也想知道,这个按照谢砚冰潜意识发展的世界,最后到底会演变成什么模样。
“……”季始抿抿唇,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很短的“嗯”的回应。
缠在陈理身上的触手也跟着温顺地动了动,好像在应和祂的话。
陈理被触手绑了几次后倒还挺适应此时的感觉的,他没理会身上多余的触手挂件,直接道:
“听着,我现在时间不多。……我需要在你身上做实验,但是,监控、锁链、什么都没有的实验台、以及随时可能被拦截的访问机会,这显然不是一个适合做实验的地方,所以,我要给你更换一个住所。”
“……住所?”
“就是类似你现在所在的地方,人类的称呼。你们大概称为巢穴。”
“嗯?”季始眨眨眼,“可这里不是我的巢穴——你想去我的巢穴看看吗?”
“……”陈理顿了下,“总之,待会我会在你身体里注射一剂药,它会诱发出你身体内部分过激反应,引起神塔注意;为了抑制这个反应,他们会将你送往救护所治疗,然后,呆在那别动,我会来见你。”
“哦……”
季始看着陈理变魔术一样重新拿出一只新的针管。
这只针管和上一只不同,因为里面不再是空的,而是注满了淡粉色的液体。
生物源能够扎针的地方很多,因为不分动静脉,只要祂们想,祂们就能让药物自由的游走在身体的任意部位。——当然,只要祂们不想,药物就会一直停止注射的地方。
很多时候研究不顺利,其实原因就在于药物难以扩散。
生物源虽然很亲近人类,但不代表祂们就那么自愿的忍耐对身体不利的疼痛。
季始看着长长的针头,睫毛颤了颤,顿了几秒,才将手慢慢抬起来。
这就是祂同意注射的意思了。
而既然季始主动暗示了希望注射的部位,陈理自然也不会拒绝。他左手自然将手握住,握着针管的右手推掉管内空气,然后针头下压,对准季始掌背“血管”处。
即将扎入的前一秒,季始问:“你什么时候来见我?”
陈理没有抬头,流畅扎入后,回答:“很快。今天之内。”
“哦。”季始不说话了。
听声音好像又有点高兴了起来。
药液注入完毕,陈理抽出针头,示意季始将药物在身体里转一圈。季始乖乖照做,然后,没过几秒,祂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什么感觉?”陈理垂眼看着眼底再次泛起水雾的季始,问道。
“……热。”季始说。
祂声音已经变得有点小,也有点哑了。两人姿势本就暧昧,哪怕陈理松了手,他们也几乎是半贴着对方站的。身体迅速升起的热毫无保留的传回给了陈理,白皙的肌肤也和那药剂一样,泛起一层淡淡的粉。
热与烫,这是药物带给祂的第一反应。
“嗯。”陈理看起来并不意外,甚至还有心情追问其他反馈,“然后呢?”
“然后……”
季始刚说两个字声音就顿住了,因为在“热”的感觉席卷过后,祂感受到的下一种感觉,是一种类似于“沸腾”的感觉。……祂的每一滴血都在因热意而沸腾,那种时时刻刻在身体里冒着泡泡的感受,让祂的身体不可抑制地绷紧,连带着祂的声音也卡了壳。
可惜,虽然季始是一个擅长忍耐的“人”,可祂的触手却完全不懂得忍耐。
缠绕在陈理身上的触手本来就没有收回。
现在想要动作简直无比方便,它们开始不由自主的收紧,加大力道,将自己缠住的人,像是某种献祭般送给自己的主人。——尤其整个过程中,它们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拒绝。
陈理被它们“押送”给了季始。
于是两人身体彻底相接。
他的右肩与季始的右肩挨近,因为是面对面而站,所以,这个姿势下,季始的眼前不再是陈理的脸,而是陈理的脖子。
空间的光线依然很暗。
可季始却好像在光线里,清晰地看见了陈理脖子上那青色的、鼓动着的血管。
祂怔然地看着。
几秒后,季始用一种像是梦话中的呢喃,向陈理道,“然后……我想狩猎你。”
第89章
味道。拥有感知开始, 季始的嗅觉灵敏度就是普通人的五倍以上。祂能闻到很多味道,很多气息,甚至很多似乎只存在于祂脑子的幻想。
——其中就比如, 生物源身上散发的, 人类难以闻到, 难以察觉, 更难以检测到的独特记号。
从陈理进来, 应该说是上来, 的那一瞬起,季始就感受到了属于另一个生物源的气息。
祂本来对此并不在意。
但意识到被标上这个气息的是陈理之后,祂的心情就以一种祂自己都意识不到的速度极速下落。
而与此同时,祂想要覆盖掉这个记号的冲动,也在不断涨高。
当陈理掐住祂的时候,季始自己也分不清,祂后续的所有行为,究竟是生理性应激,还是心理性反应。好在祂也不需要知道,因为季始是一个难以忍耐的人, 祂目前所有的克制只在陈理面前展现。
对人类群体而言, 祂的顺服与冷静, 似乎只是一种规则。
是一种让祂守住底线的规则。
但对陈理这个人本身而言,祂的顺服与听从,似乎是一种本能。
是一种不需要底线也一定会这样做的本能。
季始在黑暗中重新覆盖了标记,祂平静的将其他的痕迹抹除,祂感受着自己的气息正在将人重新一点一点地笼罩。
不动声色, 且欲壑难填。
季始是一个纯粹的“人”,而纯粹的另一个同义词, 叫做极端。
祂对陈理有所渴求。——极端的,像呼吸一样与生俱来的渴求。
这种渴求,不止步于简单的见面,说话,交流,而是蔓延往更深入的接触,触碰,交融。
可虽然季始是一个难以忍耐的人,但祂在陈理面前会展示所有的克制。
直到这剂药的注入。
……
气息、触感、温度。灼热的火焰在血液沸腾,靠近的距离成为最恰当的一类催化剂,将季始的理智焚烧。……祂想要更近一些,更亲密一些,更贴紧一些;祂想得到,祂想索取,祂也想占有。
呼吸似乎在颤抖。
逼仄的黑暗,空气都仿佛变得滚烫……
触手将人送进怀里,季始的眼睛就再也没有离开眼前的脖颈,隐没于皮肤下,又黯淡于光线里的鼓动的血管。对一个兽类而言,血液是绝对优于其他任何体/液存在的物品,因为它最直观、最直接、也最野蛮地代表着标记与占有。
尤其在此刻,在祂难以冷静的此刻,季始的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
咬下去……
咬下去。
咬下去!
哐啷!
卡在柜门的锁链剧烈摇晃,它们相互碰撞,发出了让人心惊的声响。
季始的手抓住了陈理的肩膀……
祂身体一侧一转,而后双手抓着肩膀猛地往下一压,两人的站位就瞬间变换了方向!
原先是祂靠着柜壁,陈理在他之前;现在却是陈理对着柜壁,祂在陈理之后。
触手灵巧的将人的手束缚。
季始缓慢靠近了陈理,靠近气息,靠近脖颈,靠近血管,靠近血液……很快,祂的鼻子抵上了那片肌肤,柔软、温暖;然后祂的唇压上了那片肌肤,细腻、滚烫;祂好像将陈理全部包裹,又好像陈理将祂全部围绕,最后,祂的牙碰上了那片肌肤。
只要祂想,下一瞬,这里就能溢出血液,浓郁而野蛮的气息将会把两个人同时标记。
咬下去……
咬下去。
咬下去!
哐啷!
卡在柜门的锁链再一次剧烈摇晃,但这回不是因为季始的手抬起,而是因为祂的手猛地落下!
铁锈的味道似乎在唇齿间流转。
祂彻底咬了下去!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直配合祂所有行动的触手却忽然动了起来,它在咬下的瞬间将人推开;落空的尖牙直接落在了祂自己的唇上,伤口瞬间淌出血液,祂自己血的气息将祂整个人笼罩!
“……”被推开的陈理呼吸微滞。
虽然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才会让季始将他推开,但直觉告诉他,出问题了。
陈理本能回头。
结果还没看清季始的情况,就被眼前的光晃了一下眼睛。
这个柜门被铁链两次剧烈的扯动彻底拉开了一道缝。
外面的光线如潮水般涌入这里,将这个空间劈为光亮与黑暗的两半。
身后不远处,季始正站在光暗与黑暗的交界处,一动也没动。
明亮的光线里反倒看不清了祂的神情,陈理只能看见,祂浑身都在颤抖,那种明显的抖动他只在季始前天被电击时看见过。
很快,始终缠住陈理身上的触手忽然开始往回收。
它们部分隐没,部分将季始自己缠绕、包裹……
空气都似乎在随着祂的动作而凝固。
忽然。
滴答。
季始的正下方,柜底板上,一滴泪落下,将地面润湿成浅淡的深色。
接着,两滴、三滴、四滴……
“差一点……”最后,当泪成为串,彻底润湿地面时,陈理听见季始的声音飘散在了空气里,带着格外浓烈的紧张和后怕,“差一点……我就伤害到你了。”
68/77 首页 上一页 66 67 68 69 70 7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