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他做得隐秘,不会有人发现的。
却原来一切不过是他自己在掩耳盗铃?
严律都知道了?
严律会怎么看他?
何景新应激似的,浑身颤抖。
严律见状忙起身过去,半蹲到男生面前,抬手搂住男生的肩膀:“小景?”
何景新回视严律,眼眶瞬间便红了。
是委屈吗?
不是。
是憎恶。
被王聪、被展厅那日赤裸地让人围观而引发的憎恶。
他真的,太讨厌刘芳婷一家了。
他们像“诅咒”一样。
他们激发了何景新心中的“恶”。
何景新的眼眶越来越红,但他没哭,因为他没有眼泪,不是在伤心,他只是觉得愤怒。
“为什么不能那么做?”
何景新直视进严律的眼底,眸光与神情一样,此时尖锐得像一把利刃。
“我讨厌他们,恨他们,我为什么不能那么做。”
“只准他们欺负我吗?”
何景新质问:“我欠他们什么?他们要那么对我?”
“对。”
“人就是我推的。”
何景新语气恶劣道:“我有时候真的巴不得他们通通去死。”
严律:“小景。”
他这时候多少有些后悔。
他没想到男生的情绪会这么大。
何景新却在说完后撇开头,不肯再看严律,语气没有任何情绪道:“我本来就不是多善良的人。”
小时候,他就会偷偷往刘芳婷的高跟鞋里丢又小又能划破皮肤的石子。
也往一家人吃的饭菜里吐过无数次口水。
“小景。”
严律伸手,去捧男生的脸,让他正视自己,“我只是想跟你聊聊,不是在责怪你。”
“我也没有说你不能这么做。”
何景新重新看向严律,眼眶红得吓人。
严律蹲着,一手去握何景新垂落在身前的手,一手去托男生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说:“你做就做了,人推就推了,尾巴我已经帮你都扫掉了,除了我,还有你自己,不会有人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严律十分恳切:“我明白的,我知道,他们一直对你不好,你都走了,他们还觉得你欠了他们,你很委屈,很生气,也恨他们,我知道的。”
何景新听到有人能明白,能理解他,眼睛一酸,眼泪便在红通通的眼眶中打转。
可很快,他吸吸鼻子,摇摇头,否认了。
他想严律以前都不认识他,也根本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他怎么会懂呢。
他不会明白的。
“我就是……”
何景新嗓音哽咽,话却强硬,说:“我就是很恶劣,就是我把她推下楼的。”
严律松开握着何景新的手,两只手一起捧住了男生的脸,拇指刮去何景新眼角打转的泪水,心疼坏了,温柔道:“小景,没有人在怪你。”
“我没有说你做得不对。”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现在不必,以后也不必,总之你不需要动手。”
“我会帮你的。”
“你讨厌的人、不想见的人,我都会帮你赶走他们。”
“只要你不想,你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们。”
何景新被迫与严律对视,这时候才涌上委屈的情绪:“我做错了,对吗?”
“我推她下去了,警察也知道了,是吗?”
“没有,小景。”
“小景你看着我。”
“没有,真的。”
“警察不知道。”
“没人知道。”
严律哄着,这时候心疼得恨不得说自己也不知道。
何景新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红着眼睛,隔着朦胧的泪水看男人:“我做了坏事,你是不是也开始不喜欢我了。”
“没有。”
严律摇头:“怎么会。”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何景新显然深陷自己的情绪,没头没尾道:“你讨厌我的话,我会自己搬走的。”
“你帮了我,我很感谢你。”
“我拿你当朋友的。”
“我怕你会对我失望。”
“没有,小景。”
严律展臂上前,拥抱了年轻男生,又用手上下来回地抚慰男生的后背,语气清缓而深情:“我很喜欢你的。”
“我第一次见你,就非常喜欢你。”
“你不用搬走。”
“我也没有对你失望。”
何景新终于哭了出来,连带着多年沉淀在心底的委屈与所有情绪。
而这一刻,他本能地想把自己蜷缩起来,寻找慰藉与安全感。
他可能需要一个房间,一个黑暗的环境,还有一条能裹紧他的被子。
但此时,他在严律的拥抱里。
这个拥抱是紧实的,触感是硬朗又温热的,还有一点清幽的木质香气。
这也是这么多年,何景新第一次在委屈难过的时候,拥有的一个独属于他的怀抱。
第25章 怀抱
严律没有一直蹲着,他很快起身,坐到旁边的沙发一角,同时拉着何景新的胳膊,将人带到怀里,坐在他腿上,挨着肩膀,重新抱好。
男生哭得伤心,严律便用掌心上下捋他的后背,边安抚边顺气。
知道何景新这时候也听不进去什么,严律便没有多言。
安静的室内起先只有男生的啜泣声,没多久,剩下偶尔吸鼻子的动静,再后来,声音变小变弱,逐渐消失。
何景新不怎么哭了,严律抚后背的手才停下,改搂住男生,另一手从身边的纸巾盒里抽纸巾,抬起来擦男生的脸和眼睛。
很快,严律手里的纸巾被何景新接过去,自己擦自己擤鼻涕。
何景新这时候也回神了,他想他怎么哭着哭着哭到严哥怀里了?还坐人腿上?
他要起身,严律没让他动,将他抱好,道:“不用难为情,在我眼里,你跟小孩子没有差别。”
“小孩子”此时却是真的非常难为情。
一为自己做的事,二为自己说着说着还哭了,哭着哭着哭到人家身上。
“我、起来。”
何景新哪里好意思赖着不动。
严律却不让他起来,将人继续按在自己怀里:“别动,我们聊一会儿。”
说着坐起来一些,略微调整了下姿势,也让怀里的何景新坐得舒服些。
何景新这时候哪儿敢继续靠在严律怀里,他顺势坐起身,因为靠太近,也因为不好意思,人有些羞赧。
他悄悄瞥眼看了看严律,发现严律是真的坦坦荡荡,那句“在我眼里,你跟小孩子没有差别”看来不似有假。
然后,严律看了看怀里男生,温声道:“我先跟你道歉。之前我只想到要尽快和你聊聊,却没顾及你的自尊和面子,没有用更委婉的方式。我不该说得那么直接。”
严律看着何景新:“但我确实不是在责怪你。我得承认,自从认识你,我就知道你的一些情况。”
“你那样做,”在楼梯上推刘芳婷,“我是能理解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用那么做,我可以,我也会帮你。”
“你才19岁,你不能走歪路,你的手尽量要干干净净,知道吗。”
“你这么做了,如果以后遇到相似的情况,你这个年龄的孩子如果没有其他办法,就会延用以前的‘经验’。”
“这次你推了一个,下次你难道还要再推一个吗。”
“今天你躲过去了,没有被找到,以后呢,下次呢。”
“所以我才一定要和你聊聊,这种事,你最好一开始碰都不要碰。”
何景新很乖,他不是不善良的人,他的底子是干净的。
所以在哭过后,他很容易便听进去了严律对他说的这些话,低声老实道:“我错了。”
严律搂着他:“我不是要你认错,本身你也没错。”
“他们对你不好,你心中有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严律宽慰:“我向你保证,你放心,以后都不会再看见那家人。”
“在这个城市不会,国内不会,国外更不会。”
“你永远都不会再看见他们。”
何景新得到这样郑重的承诺,鼻子眼眶同时一酸,差点又要落下泪来。
严律伸手,用温热的指腹温柔地擦拭男生的眼角,声音也很低沉温柔,说:“怎么聊着聊着又要哭了。很难过是吗。”
何景新这下更忍不住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严律赶紧抽纸巾给他擦,宽慰的话更温柔了:“哭过今天,以后就尽量不要哭了。”
“我们是男孩子,对吧。”
“嗯。”
何景新很听话地点点头。
严律擦着擦着就心软了,软成一滩,什么“男孩子要坚强”这种话也说不出口了,光顾着搂着人又拍又哄。
主要何景新哭也哭得特别漂亮,泪汪汪的,瓷娃娃一样,惹人怜爱。
严律看着哄着,就觉得小男孩能有什么错呢,要错错的也是他,他就该在何景新从家里搬出来的时候把那一家子送走,没有后来在展厅偶遇王聪,哪里还会有此刻。
真的,哭得他心都疼了。
严律用掌心捧何景新的脸,指腹去擦那些眼泪,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真想凑过去亲亲脸——严律看着怀里的男生,敛在眼底的眸光都深了。
没多久,何景新不哭了,他是真的觉得坐在严律腿上这举止太奇怪了,哪有两个男的这么搂搂抱抱的。
他一定要起来,严律这次也就放他起来了。
何景新起身,自己抽纸巾胡乱擦了擦脸,转身,面朝严律,有些尴尬,还有些难以启齿。
严律还坐着,平静地看着他。
何景新错开些目光,没看严律,有些害羞的样子,干巴巴开口:“你……”
他抬眼,眸光烁动地看看男人,“你怎么会知道我家里的事。”
严律坦然道:“让人查了下。”
为什么?
何景新不能理解严律为什么要查他。
严律还是很坦然:“好奇吧。想知道你从哪儿来,有怎样的背景。”
何景新默了默,下一句:“你刚刚说,我以后都不会再看见他们?”
严律点头,语气恳切而肯定:“你放心,这一点我说到做到。”
何景新看看严律,低声:“那你岂不是做了比我还要不对的事?”
严律笑了,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一角,他明明是坐着,视角矮,可他的样子,却是人在上位。
“小景,我一直说的都是‘我没有说你做错了’,对吗。”
严律:“在我看来,你没有做错,只是方法有些歪,手段不够干净。”
“至于我,我的世界更无所谓对错。只要我想,只要我能,我就可以去做。”
何景新有些半懂半懵,但也最终理解了,知道严律是个很有办法的人。
他应该承这份人情吗?
他下意识就是这种反应。
可他也根本拒绝不了。
这辈子再不用看见刘芳婷一家,真是他做梦都想达成的心愿。
所以在沉默了片刻后,何景新点点头,小声道了句:“谢谢。”
他又帮了他。
严律则笑笑,对这声“谢谢”不置可否,同时看着男生,向他伸手,掌心朝上,是个“邀约”的动作。
何景新看着,默了两秒,便自觉走过去,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放在了那只骨指宽大的掌心上。
下一秒,严律握住他的手,胳膊用力,轻轻一带,将男生重新拉到了腿上坐好、搂住。
何景新错愕,与男人对视,严律的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在他腰迹,笑了笑,道:“都说了,在我眼里,你现在和小孩子没有两样。”
言下之意,既然是小孩子,有什么不能坐腿的。
可是……
何景新心里是犹豫的,总觉得这样不对。
严律看出来了,但没有再就此多言,明白该略过就略过。
而他不但继续一手搭何景新的腰迹,另一手还牵住了男生放在身前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捏着,边捏边看着男生,不紧不慢道:“人我帮你赶走,你以后都不会再看见他们,也不会再为他们烦心,既然如此,答应我,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忘掉那几个人。嗯?”
距离太近了,又被问着话,何景新不得不看男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是深色的,海一样幽深,何景新注视,很自然地望进去,又下意识地给了回应,点头:“嗯。”
严律继续道:“以后就安心住在这里,开开心心的,该上班上班,该生活生活,该见朋友见朋友,知道了吗。”
何景新又点了点头。
严律接着道:“我如果不忙,没有出差,我会三天来公寓一次,好吗,这个频率能接受吗。”
何景新再点头,没有觉出这话里有什么不对。
严律还没说完:“能接受和我亲近吗,朋友之间的,或者说是,年长你许多的我,和小男孩之间的,可以吗。”
这次何景新和严律对视了几秒,没有马上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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