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怀镜眉眼弯弯,笑道:“好厉害,不愧是八千明极!”
明怀镜这么一说,旁边跟着的修士也高兴起来,纷纷加入话题,你一头我一尾,雷定渊便站在明怀镜身后听着,眨眼间,便到了空明泽。
众人御剑落地,只见空明泽殿前广场上,旌旗翻飞,猎猎作响,极为惹人注目。
空明泽修士身着绿衣整装待发,白承之正列于最前,明怀镜定睛细看,发现白承之身后还紧跟着两位没见过的生面孔,一男一女,脸貌清秀又极为相似,看穿着规格,在众修中地位应当极高。
明怀镜心道:“这二位莫不也是白门主影卫?”雷定渊便上前与白承之说明情况,此时一阵微风掠过,白承之身后女子却突然咳嗽起来。
明怀镜站在雷定渊身旁,闻声不由悄悄瞥了一眼,却见这女子脸色白得吓人,似乎要立刻晕倒,正要开口询问,白承之身后男子却突然出声,语气上挑,不悦道:“你看什么?”
雷定渊与白承之正要说到话尾,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打断了所有谈论,雷定渊侧身将明怀镜完全挡住,冷脸道:“你做什么?”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八千明极修士立刻就要拔剑出鞘,白承之回头,神情严肃:“退下。”
说罢,又面上带笑,微微作揖,心平气和向着面前二人道:“抱歉,我身后这对乃是兄妹,哥哥罗述合,妹妹罗述同,他们比较特殊,但武力实为上乘,此行应能帮到不少,方才是他们不对了,还望海涵。”
此时罗述合才不情不愿开口:“我妹妹身体有些不好,刚才对不住了。”
明怀镜看着罗述合,心生好奇,却不能显于表面,心想之后再说罢,便道:“无妨,是我失礼。事不宜迟,应当赶紧出发为好。”
此话不假,两方确认皆准备妥当,便纷纷启程前往封门铺。
这期间的景色暂且按下不表,只见众修士脚下逐渐自水道纵横变成崇山峻岭,再到荒草丛生,不多时,白承之一打手势,示意就是此处了。
照理来说,叙州有空明泽坐镇调治,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风水极差的地方,但随着御剑高度降低,此地自重重浓雾之中显露出来——
是以连明怀镜这般从小到大什么书都看过,唯独看不进风水堪舆之书的人,也深觉不妙。
一脚落地,众人就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死气。
眼前雾气重重,分不清是水汽亦或是瘴气更胜一筹,满地枯枝败叶,四处张望,只会觉得方圆十里也不会有一户人家。
明怀镜跳下剑,双脚立刻便埋入窸窸窣窣的枯叶,往前踏一步,枯枝断裂,发出“咔嚓”声响。
他拔出脚来,抬头问道:“看这地上的残枝败叶,是很久没有人烟了,此处便是封门铺了?”
白承之正整理衣摆衣襟,闻言摇摇头:“非也,这里离真正的封门铺还有一段距离,但前面已是不可再御剑前行。”
“为何?”
雷定渊上前三步,并不说话,朝着前方浓厚的瘴气一挥手,只见白雾如层层波涛般迅速退开,显露出眼前数百步的道路,但眨眼间便再次聚拢起来。
雷定渊沉声道:“此地瘴气太浓,只能步行入。”
这样一来,众人心下就十分明了,便是无其他办法,于是修士们收剑半入鞘,随时处在戒备状态,皆小心翼翼提气轻行,步入而去。
这里瘴气太浓,罗述同虽是落地时便带上了浸满药材的面纱,却仍是咳嗽不断,但空明泽修士听着这声音,皆是置若罔闻,并无人上前。
明怀镜听着这咳嗽声,心说这里的瘴气恐怕有问题,便放慢了脚步,隔着罗述同五步,悄声道:“罗姑娘,我这里有一些内服调理的药,皆是上好的药材炮制而成,罗姑娘若是不嫌弃,便拿去吧。”
罗述同下半张脸被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默默盯着明怀镜,并不开口说话,便又是罗述合的声音:“免了,我妹妹有自己的药吃,不用吃别人的。”说罢,罗述合便从自己怀里掏出药来,递给罗述同。
此地本就安静至极,加之空明泽之前在封门铺吃亏一事,众修士行至这处皆是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罗述合一开口便是静水落石,旁人纷纷侧目,却是敢怒不敢言。
雷定渊身在前方,听着后面动静便略微侧头,罗述合直直看着他,眉头紧锁,出口更是毫不顾忌:“怎么,雷门主心中不悦,要上来主持公道了?”
白承之一听这声音便觉得有些头疼,但许久不曾说过话的罗述同却突然有了动静,声音听着虚弱,却总让人觉得有一根骨头在其中支撑:“多谢明公子好意,述同身体已是沉疴旧疾,兄长并无恶意,二位公子见谅。”
明怀镜本来没打算得到响应,听见这声音便是一愣,罗述同再不理睬了,却也并不吃罗述合递来的药。
明怀镜点点头,便转头两三步追上雷定渊,二人并肩行走时,忽然,不知从何处飘来若隐若现的曲声。
雷定渊抬起手,身后众人便停下脚步,皆是凝神去听——
“又向南城凝眸望,天灯游鱼放。”
“春日长,烛火灵香竞芬芳。高堂上,岁岁年年得仙赏。”
“春日仙人携升天,枯后白骨......”
一曲终了,最末两句却渐渐颤抖着淡下去了,仿若气息用尽,又似乎只是远近不一。
明怀镜并不作任何反应,只道:“小心些。”
这曲声分不清在何处,似乎并不存在,又似是无处不在,修士们更是警惕,放慢脚步,继续往前走去。
此时,雾气渐渐散开,因行动而发出的阵阵碎叶声响,突然都安静了下来。
明怀镜抬眼看去,距此大约不过前方五百步,枯枝败叶之上,突然出现了两道人影。
明怀镜眯起眼睛去看,走得愈近就看得更清楚,这两道身影似乎皆是蜷缩在地,分不清是死物还是活物,而这歌声,反倒逐渐安静了下来,再听不见。
见此情景,白承之推敲着之前空明泽修士遭遇,心感不妙,道:“换路。”
雷定渊看着前方的东西,一双淡墨般的眼睛愈发明亮,周身气场都凌厉起来,道:“也许会正中歹人下怀。”
雷通此时来到二人跟前,主动请缨道:“雷门主,白门主,我带些人先行探路。”
明怀镜觉得雷通这般与之前可谓判若两人,打趣道:“怎么此时却不怕了?”
雷通有些无奈,伸手挠挠耳朵:“我只是有些怕乱七八糟的东西而已,看着觉得有点恶心,倒也不是什么都怕的。”
说罢,雷通便带了几名修士上前去,还未等几人走到那东西面前,雾却突然再次浓重起来,短短一挥手间,便彻底不见人影。
众人一边提神前行,一边等待雷通消息,但雷通却久久不归,这下便是十分奇怪,明怀镜蹙眉道:“按心中计数,我们方才步行,已远远超过了那两道人影的距离。”
可如今不光人影消失了,就连雷通也消失了。
事已至此,便是十分不妙,明怀镜看了看剩下的人,八千明极和空明泽不可无主,那么自己孤家寡人一个,便是探路最好的选择,便干脆道:“谢安,随我一起。”
此话一出,雷定渊就知道他要去做些什么,伸手就扣住明怀镜手腕:“不可,雷通消失,此地颇有古怪。”
明怀镜感受到手腕上力度,扭头一笑,温声道:“你在我身上系一根红绳,在这一头牵着,我前去看看,要是有危险我就喊救命,你放心,我不会胡乱用灵力的。”
这方法虽说笨拙,但却是可行,白承之闻言便笑道:“雷门主一定会牢牢牵好红绳的。”便让修士从百宝囊中拿出红绳,系在明怀镜腰上。
准备妥当后,明怀镜深吸一口气,嘱咐道:“你们暂时不要再往前了。”便迈入浓雾之中。
自明怀镜消失在茫茫白雾之中后,雷定渊便一直浑身紧绷,看得白承之都不由扶额,终于在半炷香后,一道清澈的光芒穿透浓雾——是明怀镜回来了。
明怀镜毫发无伤,来到众人跟前,神情严肃道:“前面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的意思是,连之前看到的路,也没有了。”
闻言,空明泽修士之前道听途说来的小故事皆涌上心头,害怕起来,其中一人大着胆子问道:“明公子,是不是走错路了?”
明怀镜否认了这个说法:“不太可能,因为白门主,雷门主和我都在此。”
不安和焦虑渐渐与浓雾瘴气融为一体,扰乱了原本还可堪堪称得上是沉静的气氛,此时雾越来越大,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搅得落叶漫天纷飞——
突然间,天地寂静,所有声音皆消失不见。
明怀镜一开始便站在雷定渊身侧,身上还系着红绳,还能看见身边人,但四下望去,除开自己和雷定渊,剩下所有人都不见了。
二人反应十分迅速,异变陡生之时,谢安笔与冥芳剑齐齐破开浓雾,眼看是又要聚起,明怀镜火上心头,气沉丹田立刻就要运转灵力强行冲破浓雾,雷定渊却出手将他灵气压了下去,示意明怀镜安静。
明怀镜侧头一看雷定渊神色,便知道他应是发现了些什么。
细嗅,空中浮动着血腥气。
雷定渊抽出冥芳剑,扫开地上厚厚的枯叶腐泥,明怀镜便发现就在距此两步之外的地上,歪歪扭扭写着什么东西。
明怀镜蹲下身来来回回仔细辨认,勉强认出六字——
“此间有去无回”。
第12章 封门异变·二
明怀镜横竖看着这六字,瞧了半天,直起身子嘴角一弯,有些无语:“口气不小,这是在吓我们?”
雷定渊瞥了地上这六字一眼便不再多看,剑微微出鞘,盯着前方,沉声道:“不知他们去了何处。”
众人莫名消失,连白承之都不见踪影,奇怪的是二人并没有感受到一丝杀气,等在此处并不是办法,两人在周围搜寻一番,可除了那六个字,并没有看到更多东西,于是便继续向封门铺的方向走去。
明怀镜此时眼睛一转,突然想起自己从前看过的话本,一路往前走,又一路跟雷定渊说:“我曾经在一些奇闻异志上看到过一个故事。”
雷定渊侧头看去,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脚踩在枯枝上,发出干脆声响,雾气映出二人身形,行不过五步,两人便隐没于其中。
明怀镜腰上还系着那根红绳,因眼睛的问题,只能拉着雷定渊衣袖行在一步之后,他压低声音,道:“在古时,说有一砍柴人,因祖上坟地风水不佳,原本生活尚可的家中逐渐没落,最后除砍柴郎外无一人幸存。”
“但砍柴郎并不知其中缘由,只是心中苦闷,有一日醒来,看着面前残破不堪的家,觉得日子无望,于是便去林中砍了最后一捆柴,要回来一把火烧个干净。”
砍柴郎一下一下挥舞柴刀,在最后一根木头倒下后,他捡起木头,背着背篓,就往家中走去。
砍柴郎只觉得行路黯淡无光,家中妻儿死后就被自己埋在屋后,因为没有钱,所以也没办法外出做好一些的墓碑,砍柴郎想起来,他们的墓碑都是用柴木雕的。
将要走到家门口,似是感受到自己即将离开人世,砍柴郎突然觉得轻松许多,于是颠了颠背篓,抬起头来,却看到了绝不可能看到的一幕——
家中早已死去多日的妻儿,正在对着他笑。
妻子是绣衣娘,见砍柴郎回来,就停下了手中动作,嘴角往两边一咧,笑得与活人没什么两样:“夫君,你回来了。”
孩子在一旁打闹,妻子朝自己笑得开朗,原本破败的家也恢复了往日模样,砍柴郎一见这幅样子,只觉得恍惚,丢下背篓就上前一把抱住妻儿,嚎啕大哭起来。
妻子仍然在笑,拍着背安抚夫君,又道:“随我回家吧。”
砍柴郎抬起头,看着眼前妻子的脸,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妻儿死而复生,狂喜让他无法、也不愿再往深处想——
明怀镜道:“于是砍柴郎进了家门,但这一进,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雷定渊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道路,气势凌厉,出口却十分温和:“为何?”
明怀镜清了清嗓子:“因为那房屋在此般厄运滋养下,已是异变成了灾秽,而砍柴郎,是被屋子吃掉了。”
明怀镜话语一停,两人身周就变得十分安静,他等了半天,没听见回答,便忍不住侧头去看雷定渊:“不可怕吗?”
雷定渊面无表情点点头,道:“好可怕。”
明怀镜自觉无趣:“我以前以为那只是个异志故事,但现下倒是觉得,我们这般情况,与那书中人没什么两样。”
雷定渊原本略快于明怀镜两步,此时却是突然停了下来,一伸手将明怀镜拦在身后,示意他向前看去。
明怀镜眯起眼睛一看,只见前方浓浓白雾中,有一破败门楼自其中若隐若现,牌匾上阴刻描红,写着三个大字——
封门铺。
门楼后,村镇的布局逐渐显现出来,封门铺近在咫尺,但两人却放慢了步子,雷定渊看着门楼下的两道人影,谨慎道:“是之前让雷通消失的东西。”
明怀镜点点头,也严肃起来:“不知雷通现在如何了。”
那两团黑色人影出现在这种地方,又在门楼下,显得十分诡异,却仍然没有杀气,雷定渊闻言便淡淡道:“他不会死在这种地方。”
二人话间,便将要走到这两团黑色前,这时才看清地上躺着两个小孩,双目紧闭,面色惨白,毫无生气,但其身上却穿金戴银,口中含玉,手上戴镯,就如此这般横贯门楼之下。
见此情形,常人多少都会停下查看一番,再不济也会放慢步子,明怀镜却毫不犹豫,拉着雷定渊直接越过了地上二人,随后又转身面向地上两小儿方向,屏气凝神,慢慢往门楼内退去。
到十步之外时,明怀镜随手捡起一片叶子,夹在修长的两指之间,轻轻向两小儿地方一抖手——
枯叶裹挟着寒光,如飞刃般穿透白雾划破周身寒气,狠狠划破了小儿衣襟,力道之大,直直埋入其心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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