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雷通再熟悉不过,就是呕血的声音,雷通心中一惊,就去看元山,元山正茫然地盯着雷通:“......现在到第几日了?”
元山嘴角还淌着血,却似乎毫无察觉,雷通知道情况不对,放轻了声音:“什么第几日?”
元山死死盯着雷通,雷通却感觉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什么东西,可回身,却什么都没有。
“第七日,今天是第七日了?”元山开始自言自语,“怎么过得这么快,我还洗得不够干净呢。”
说罢,元山猛然抽出佩剑,手腕一转倒转剑身,便将锋利的剑刃对准了自己,要狠狠朝自己腹部刺下!
雷通见状,手上速度比脑子反应快,叫道:“止啼!”只见寒光闪过,“当啷”一声两剑相交,摩擦出阵阵火花,堪堪将元山动作拦下,雷通大怒:“你做什么,你疯了?!”
异变只在一瞬之间,雷通此时的冷汗已是出了一层又一层,因为在此之前,这变故竟丝毫没有被察觉到。
而元山已是听不见四周任何声响,状若癫狂,后撤一步,竟哈哈大笑起来:“我要走了!我要走了!”
随即,便整个人朝着相反方向跑去,雷通就要上前去追,可平日一直跑不过雷通的元山此刻却速若鬼魅,一边将剑插入自己腹中,划开一条口子,一边搅动起来。
雷通十分着急,唤出重量更轻的止啼前去阻拦,却无论如何都近不了元山身,突然,元山终于回身过来,雷通见状大喜:“快回来!”
元山却并不答话,只见他两只眼珠子,一上一下开始转动,腹部还挂着血淋淋的肉丝,浑身颤抖,痛苦道:“走。”
“什么?”
“走!滚——哈哈哈哈哈!!!雷......师兄,走,我——我回不去了......哈哈哈哈哈哈我要走了!七日已到,我要飞升了!”
这话说得颠三倒四,就像元山体内有两个人在来回拉扯,元山眼珠子转动愈发剧烈,雷通却看到,元山的眼角正缓缓流下泪来。
元山在哭,不是他体内的那个东西作祟,就是元山,他在哭。
元山越跑越远,雷通已经是怒不可遏,一边狂追,一边怒吼道:“元山——滚出来!给我滚出来,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给我滚出来!!!”
但眨眼间,又一阵浓雾遮盖住雷通双眼,呼吸时便如黄泉般横贯二人之间,再能看清眼前,元山已不见踪影。
雷通眼睛泛红,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却看见前面又出来一人。
“......曾青?”雷通颤声道,“曾青?”
那人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立于封门铺门楼之下。
雷通手握止啼,也不再问,缓步向前走去——
风吹树叶,夕阳微渺,众人身周都是沙沙树叶声响,雷通表情拧巴,闷声道:“在封门铺门楼那里,我看见了曾青,再一回头,就发现周围都变了。”
语毕,此事告一段落,众人听完,皆是屏息不语。
第18章 封门异变·八
雷通虽是在努力控制自己情绪,但脸上并不好看,明怀镜上前抱了抱他,侧头对雷定渊道:“与我们进入封门时的情景很像。”
雷定渊眉头微蹙,正在想些什么,闻言只是颔首,雷通半张脸埋在明怀镜肩头,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活力:“但其实,我并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曾青的魂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那身影是否是曾青,的确重要,明怀镜此时也转过弯来了,抬眼看向雷定渊:“曾青一事,是否告知过外界?”
雷定渊神情严肃,摇头不语,看着明怀镜,也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明怀镜轻拍两下雷通,示意他站直身子,随即看着众人,道:“且不论它为何要来到封门,若那身影就是曾青魂魄便也罢了,但若不是——”
“便是有人故意为之。”
此时日头已几乎完全藏进山头,只有零星光芒斜入此处,明怀镜站在一旁,夕阳透过他的发丝落于眼上,流光婉转,却也暗藏波澜。
这话说得已是算十分直白了,但如今状况,也只能暂且到此为止,众人沉默一番,半响,雷定渊先开口了:“雷通,你在封门内,过了几日?”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雷通有些不知其所以然,但也认真思索了一番,肯定道:“从我进入封门后到现在,已经待了四天了。”
四天?
这二字一出,白承之神色一变:“四天?确定吗?”
雷通猛地点头:“不会有错的,因为害怕封门内日出日落有异,我还专门依照了滴水计时。”
池砚良此时上前一步,疑惑道:“承灵真君,我记得你们之前说过,你们在进入封门之前,都是一直同行,即使后来分开进入封门铺,最多也不过两炷香,对吧?”
雷定渊颔首。
那便是了,这样一来,明怀镜从雷通开始,一个一个仔细梳理起时间来:“到现在为止,雷通,你说你在封门内待了四日。”
“但是,白门主说,他在封门铺内过了三日,砚良同样。”
雷通一听这话,便一脸疑惑,就要开口,明怀镜却摆摆手继续道:“至于我和雷定渊,从进入封门铺开始,也才过了一天而已。”
“以及,我认为最重要的一点,雷通方才说的那位山公子的言行——”
“‘七日已到,我要飞升了’。”
过往种种线索在此刻串联起来,一阵风不知从何处吹来,绕着剑煞场打了一个又一个圈,此时又吹至众人身边,雷通身上逐渐渗出冷汗。
雷定渊沉吟出声:“七日。”
“对,”明怀镜点点头,“七日,是一个十分重要且特殊的节点,之前那位抚仙楼老板说,‘七日之后,便是封门铺的抚仙节’,而元山在发狂时,口中也在念叨此事。”
事实上,还远不止于此,雷通这一遭,实在是能从中推断出太多东西,不禁让人心生恶寒。
明怀镜沉声问道:“你们在入住抚仙楼时,那个老板,有没有说过,要沐浴净身之类的话?”
雷通一听便连连点头:“有!但是那老板实在是奇怪,我同他说话时,总觉得他要把我吃了,所以也并没有真的去沐浴。”
白承之从喉间闷出一声冷笑:“你没感觉错,抚仙楼老板衣袖衣襟上还有未清理干净的血迹,那血气我太熟悉了,他就是吃人的。”
这下明怀镜倒是有些奇怪了:“没有沐浴,也并未出什么事情?”
雷通挠挠头:“没有啊,我也觉得奇怪,但没事就是好事,至少比被吃了强。”
话行至此,众人却是不出声了,明怀镜并不继续表态,只扭头看了看雷定渊,却发现雷定渊也正看着自己,神情肃然,并不觉得放松。
这下明怀镜心中便觉得了然,雷通没有遵守抚仙楼的规矩,却也并没有出什么问题。
依照之前众人进入封门铺的经历来看,此处可实在不像什么可供庇佑的洞天福地,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众人互通消息的话间,周围已是完全黑了下来,白天还能感受到人气的封门铺,此时暗影幢幢,偶尔有些犬吠声遥遥传来,也很快破碎消减在夜风中。
唯一有一点不同的是,远处的抚仙楼,仍然灯火通明。
明怀镜看着那映照着光的飞檐,脸上带着笑意,眼底却冷冷:“在这样的地方,暗夜明灯,真是足够吸引人。”
在这样诡异不安的气氛下,朝着唯一的光源和温暖靠近,实在是人之常情。
但黑夜明灯,往往会生暗鬼。
白承之方才已经绕着巨树走了一圈,池砚良就跟在他身后,此时探出头来,道:“砚良要同白门主去探查这里的气脉,要暂且分别了,应是很快就会回来。”
说罢,两人便朝远处走去,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
明怀镜看着二人远去方向,回身对雷定渊道:“那我们也走吧。”
他正要抬脚,却突然感觉自己脚腕死死被什么东西钳住,连忙抓着雷定渊稳住身形,随即便下意识道:“谢安!”
话音刚落,剎那间,谢安笔便随之而出,浑身震颤,爆发出阵阵金光,就要朝明怀镜脚腕东西狠狠刺下!
与此同时,明怀镜才来得及低头去看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这时才发现那似乎是一只手,而另一只手正抓着一本卷轴微微颤抖,隐隐约约能看到上面的字迹——
生死簿。
生死簿?!
只发生在一呼吸之间,明怀镜连忙就要收手,却已经来不及,只能做到收力,眼看就要伤到来人,此时雷定渊手腕微翻,用剑鞘轻轻一挑,谢安笔便堪堪卸力,躺倒在冥芳剑身上。
明怀镜连忙收笔,同时移开位置,只见那双手抠着地,慢慢带出一熟悉人影,那人影又爬了上来,连连咳嗽,明怀镜定睛一看,后面竟然还跟着一人。
“明兄,你这真是,跟当时在苏家的雷兄反应一模一样!”
此人话一出口,明怀镜便了然于心:说话这人正是李向趣!
那手中拿着生死簿,还在咳嗽的应当就是宋平涛无疑了。
宋平涛满脸无语,虽身着正经官服,身上却有些乱糟糟,头发更是如同鸡窝一般,他这个时候才喘过气来,伸手梳理了一番乱蓬蓬的发丝,才出口道:“我来了。”
明怀镜心觉尴尬,雷定渊立于一旁,道:“是我叫他过来的。”
明怀镜心说:“这怎么一叫一个不吱声?”但又想到雷定渊处事方式,从百年前开始便似乎一向如此,也不再说什么。
看着宋平涛还在整理衣冠,明怀镜作揖抱歉道:“实在对不住——”
还未等他说完,李向趣却先行摆摆手,笑道:“哎,明兄客气,他早就习惯了,再说了,雷兄帮地府做了这么多事,宋平涛最多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话音刚落,宋平涛便循声瞪了李向趣一眼,也不再纠结于此事,而是幽幽开口:“我在外面遇见了阮松。”
雷定渊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不知为何,阮松一直没办法进入此地,”宋平涛哽了一下,“他让我带消息给你们,宁六山不见了。”
雷定渊沉声道:“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吗?”
宋平涛摇摇头:“宁六山是在从八千明极转移到空明泽的路上不见的,你们走后,有自称是空明泽的人来接他,说是有用,但到了空明泽后,却不见踪影。”
虽说这宁六山被言灵刺激,问出消息后也实在没什么太大价值,但好歹算是一条路子,李向趣皱着眉头,问道:“你们为何不把他带着一起来封门?”
雷通看了看众人,迟疑了一瞬,开口回答:“宁六山一直昏迷不醒,明公子让看好他就行,就不必带着了......谁能想到空明泽会有这么一出啊。”
这声音越说越低,越说越小,似是有些心虚,李向趣看了看明怀镜,微微摇头,啧啧道:“明兄,你还是太心软,若是我,临行时便一瓢冷水把他泼醒,死了也要带着一起。”
雷定渊一手摩挲着剑柄,良久,道:“白承之不在,那也许不是空明泽的人。”
但究竟是何情况,现下无法查清,也只能等到破除封门异相后,才可知晓。
雷通看着李向趣,似是觉得有哪里不对,思索了一会儿才福至心灵,问道:“李哥哥,你也是同宋公子一道,从地府来的?”
李向趣点点头,雷通则更加奇怪了:“那为何不叫阮松公子一道进来?”
未等他答话,宋平涛却先开口了:“阮松年纪尚小,此地异变非同寻常,不让他进来是好事。”
此话有理,封门目前状况的确有问题,牵扯进来的人越少越好,可雷通却转不过弯来了:“那李哥哥你进来干嘛?”
李向趣耐心咧嘴笑道:“我进来吃小孩。”
此话头颇有愈演愈烈之势,宋平涛连忙出声打断,扬了扬手中卷轴:“他来凑热闹——苏氏一案后,我去地府查了生死簿,果然有问题。”
明怀镜闻言一凛,道:“如何?”
“苏氏早在一百年前就被灭了,”宋平涛一挥手,卷轴凌空铺展开来,他手指一处,“并且,据生死簿上所载,苏氏灭门案的真凶——”
“乃是上清童子。”
第19章 封门异变·九
上清,又是上清。
明怀镜与雷定渊互相对视一眼,沉吟道:“之前在八千明极时,宁六山也提到了上清。”
如今苏氏灭门真正的时间已有出落,且此事亦与上清有关,实在无法用简单的巧合来搪塞过去。
苏氏为何会惨遭上清童子毒手,因此事久远又死无对证,暂且按下不表,明怀镜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现下有一个问题,他想不通。
当年父亲所说的“我死有疑”,如今为何会与上清童子扯上关系?
这件事在明怀镜眼里愈发扑朔迷离,雷定渊此时出口,及时打断了明怀镜乱成一团的疑虑:“上清童子,已有许多年未曾见人,虽说他自天界下凡后,在职四方聚泉殿——”
“但据我所知,现任货泉真君自百年前被下放凡间后愈发虚弱,早已压不住他。”
明怀镜颔首,严肃道:“这倒是与之前阮松公子所说,‘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对应起来了。”
随后,雷通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哦!我就说呢,明明苏氏有降神幡,但是被灭之后,居然没有神仙下来找明公子麻烦,原来是因为苏氏早就没了!”
闻言,宋平涛却摇摇头:“恐怕不止这么简单,上清这般作为,我却从未听说过有天罚降临,也许又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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