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便这么拖家带口,在漫天的烟花声中,有惊无险地潜回了抚仙楼。
不知是否是剑煞场的动静太过巨大的原因,抚仙楼内竟是没几个看守,连老板也不在,明怀镜一众便左拐右拐,躲过了几个眼线,来到一厢房中。
此屋空间十分大,容纳下在场十余人也并无问题,那无名女子一进屋就问道:“这是谁的厢房?”
明怀镜清了清嗓子,道:“我......我们的。”
雷定渊此时踏步上前来,站在明怀镜身边,这女子只看了一眼便抱拳:“原是如此,失敬失敬,多谢多谢。”
众人在这房里已是安顿好了,站的站坐的坐,白静之被歪歪扭扭安置在床上,口中还在嗫嚅着说些什么,大约还是被方才经历给吓的。
此时,雷定渊终于首先开口,问道:“你们是何人?”
这女子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说明身份:“我名独秋心,他叫裘方半,我俩是二十余载的夫妻了,平日游历四方,这次偶然到了封门铺,没想到竟是碰见了你们——你们,都是神仙吧?”
明怀镜闻言,便一歪头,问道:“如何得知?”
独秋心就笑笑:“以你们的身手,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凡人修炼成这样的——我说你这人,你打打招呼呀!”
后面这半句正是对着裘方半说的,但此人似乎并不爱说话,闻言只是一点头。
明怀镜侧头悄声对雷定渊道:“你遇到对手了。”
雷定渊并不就此话回答,而是继续对独秋心道:“如何信你?”
独秋心嘴一撇,一屁股坐下就毫不客气地喝了口茶:“我知道现在看来难以令人信服,但我所言句句属实,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找个人来探我的记忆。”
话已至此,明怀镜也是十分不客气,伸出二指悬至独秋心额上,道:“得罪了。”
半响,明怀镜才睁开眼,看着雷定渊,摇摇头,那便是没有问题的意思。
见状,独秋心又喝了口茶,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谨慎点没坏处。”
在场众人对这句话不置可否,毕竟他们当中,随便拿个神仙出来的年岁都能够得上凡人好几世的轮回。
此时,白静之已是悠悠转醒,一睁眼便看见白承之的脸悬在眼前,脸一垮,翻身就死死抱着他,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白承之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压着怒气拍拍白静之的背,把他扒拉下来,道:“你怎么跟来的?谁帮你跟来的?为什么要跟来?”
白静之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封门铺太危险了,我想陪着你一起,哥我现在晕得很,你别问我这么多问题。”
这话换作别人听多少都要感动一番,白承之却丝毫不吃这一招,冷冷道:“你还懂得避重就轻,我看你脑子现在清醒得很,快说!”
最后二字咬得稍重了些,白静之浑身一抖,脱口而出:“不不不不别别别别,是我自己的问题,跟罗述合罗述同没关系!”
此番答案是清晰可见了,白承之闻言回身,眼神严厉,狠狠剜了罗氏兄妹一眼,但又碍于现下情形,只得暂时作罢,道:“此事回空明泽再议。”
这毕竟是空明泽自己的事,明怀镜站在一旁也不好插手,正好也给众人一点缓和的时间,百无聊赖之时,他便盯着杯中上下沉浮的茶叶愣神,半响,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明怀镜就发现出了问题。
只见自己的手上,乌气缭绕,甚至皮下隐约有黑血渗出,他眉头微蹙,雷定渊见状便拿起明怀镜的手,沉声道:“怎么回事?”
明怀镜盯着自己的手,面上严肃无比,心里却有些发虚:“应该是剑煞树叶。”
是了,那剑煞树看着与平日里的树无异,但三剑聚合处的巨树,本身就已经诡异非常,此番的确是明怀镜大意,良久,并未听见雷定渊声音,明怀镜悄悄抬眼,道:“你生气了吗?”
雷定渊只看着他的手,此时正在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渡去,不知心里在想什么,也并不回答。
明怀镜又不敢看他了:“这是我自己硬要出手的,叶子顺手就拿了,没想到会有毒,跟雷通没关系。”
闻言,雷定渊终于抬眼看着明怀镜,沉默半响,道:“......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随即,雷定渊又将冥芳剑从腰间解了下来,递给明怀镜,道:“冥芳斩鬼除祟千万,天然克制煞气,你拿着。”
明怀镜一看就连忙摇头:“御剑之人剑怎可离身,从前我就没见冥芳离开过你半步。”
这话不无道理,但谁知,雷定渊看了看手中冥芳,又收回了目光:“剑在你我二人之手,并无甚区别。”
这下,明怀镜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只得任由雷定渊将冥芳剑绑在自己腰间,果不其然,手上的毒瞬间便被压制了大半。
众人此时正各自休养生息,屋中四下即使有说话声,也都是轻轻悄悄,因此,来自门外的敲门声,也显得突兀非常。
这敲门声杂乱无章,一声比一声响,听着便怒气冲天,众人皆是屏息,不一会,便听见门外传来抚仙楼老板的声音:“开门!!!”
李向趣闻言嘴角一咧,做口型道:“做梦。”
门外老板仍是拍门声不断,继续道:“开门!!”
明怀镜收敛气息,缓步走到门前,一指竖在嘴唇前,一边开口回应道:“老板?”
门外人闻声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语气陡然一转:“这位客官,抚仙楼出了些事,我必须得进来看看,还请客官配合。”
雷定渊此时已经上前来,明怀镜温声道:“配合倒是无妨,只是,你真的确定要我开门?”
老板在门外点头:“当然。”
话音刚落,明怀镜便抓着木门猛然往两边一开!
老板身后站着一众大小鬼怪,盆口长舌,红眼绿脸,正垂涎欲滴地看着明怀镜,老板抬眼一看——
明怀镜站在门右边,略微侧身,一幅“悉听尊便”的模样,雷定渊抱臂立于门左,只淡淡一瞥。
在这二位身后,一众神仙和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鬼祟,和老板。
老板:“......”
明怀镜微微一笑,作揖道:“请吧。”
第22章 封门异变·十二
一神一鬼,一明一暗,一门之隔,天地之间。
老板在门口愣神,明怀镜便在门口站着,也并不说话,半响,雷定渊正过身来,居高临下看着面前众鬼祟,冷冷开口道:“何事?”
这二字把老板身后的鬼祟吓得一抖,只见老板回头狠狠瞪了它们一眼——却是将眼珠瞪出眼眶的那种瞪,明怀镜听见老板口中咬牙出声:“一群没出息的东西!”
随后,老板又笑嘻嘻转过头来,那笑容看得直让人牙齿发酸,又见他理了理衣服,昂首挺胸,一步便跨过门坎,进了屋子。
后面那群鬼祟仍然不敢上前来,老板在屋中大喇喇转了一圈,悠悠开口:“只有互相认识的人,才会聚在一起。”
明怀镜始终跟在他三步之外,一听这话就笑:“是吗,谁告诉你的?”
这老板闻言便下意识一手指天,飞快答道:“那当然是——是老天爷告诉我的!”
这话在老板口中转了个十分生硬的弯,明怀镜并不去看这老板手指之处,面色不改,稳稳拿起桌上茶杯,这白瓷杯便随着手指动作慢慢旋转起来:“原来如此,但我却并不认识他们。”
老板一听这话,想也不想就骂道:“你他妈放——”
话未说完,就看见门外众鬼祟有的在使劲打手势,有的已经捂上了眼睛,口中发出嘶嘶声响。
雷定渊脸色微变,只静静盯着老板,半响,只听得老板道:“你放心,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李向趣站在后边,身形歪着倒着靠在柱上,闻言噗呲笑出声来,看着丝毫不担心,只准备观一出拿手好戏。
白承之更甚,看着压根没将这老板放在眼里,此时又恢复了翩翩公子的模样,端端正正坐在床沿上,不过眼神却是刻薄了许多。
话说回来,在场如此多有名有姓的神仙,是绝不怕这老板突然发难的,但问题就出在这里,这抚仙楼和封门铺中,不止有他们几个神仙,还有许多深陷其中的修士。
明怀镜沉吟一番,还是解释了出来:“抚仙楼的茶很不错,我这人素爱品茗,又怕寂寞,索性便随便请了些人过来,若是要罚,罚我一人便可。”
这老板死死咬牙看着明怀镜,便是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花来,最后索性道:“今日剑煞场处有东西作乱,各位客官要小心行事。”
说到最后四字,老板狠狠咬了重音,明怀镜客气道:“多谢老板提醒。”
“以及,”只见老板眼睛滴溜溜一转,突然精明起来,“从今日起,距封门铺抚仙节还有五日,现下已近寅时,还请各位好好休息,今夜戌时,抚仙楼有庆宴相邀,诸位客官务必赏脸。”
说罢,抚仙楼老板重重一抚袖便要离去,这时却轮到明怀镜伸手拦下了,老板身形一顿,就听得明怀镜开口,一字一句道:“老板,是真的还有五日吗?”
这话不说便罢了,一说,老板背对众人沉默半响,随后竟一寸寸扭过头来,眼珠转动,一上一下,声音也变得一顿一顿:“是,不......不是,是啊。”
语毕,老板又恢复了平日里欠欠的说话劲,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若无其事走到门外,作了个揖,便“吱呀”一声将门拉上,离开了。
这样的变化,是从前没有过的,仿佛是明怀镜的五日之问无意间唤起了什么东西,是或不是,现下众人心中大致也清楚了一些。
明怀镜轻轻放下手中茶杯,侧头看着雷定渊:“你看到了吗?”
雷定渊稳稳颔首:“这东西意识里,还有另一脉法力在对抗。”
众人回到抚仙楼时,时辰还早得很,现在正值理应熟睡之际,但没有一人能在这种环境下安然睡去,老板走后,屋中只余氤氲的茶气涌动,安静得仿佛能听见茶叶舒展的细微声响。
方才那一阵,白静之一直盯着屋外不敢出声,此时才终于舒口气下来,随之便是一阵肺腑之言:“镜哥,雷门主,你俩就是我的天神!”
池砚良:“......你叫谁?”
雷定渊闻言便扭头看去,明怀镜有些听见“天神”二字就有些无语,无奈摇摇头,白静之看自己哥哥又瞪来一眼,才反应过来,冷不防又出声:“我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呸呸呸!我不说话了。”
白承之此时颇为心累:“不,你得说话,我还有事要问你——”
“你在剑煞场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众人十分关心的问题,那群手捧绸纱的鬼祟自三条长街而来,看着十分不像白静之能混进去的程度,白静之支吾半天,道:“这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白承之丝毫不留情面。
“哦哦,”白静之连忙点头,“我当时只是让罗述合帮我,我就混在修士群里跟着你们进来就好了,结果后来大家突然都不见了,我也眼前一黑,再一睁眼,就躺在了这个什么,哦,抚仙楼其中一个厢房里面。”
明怀镜闻言眉头一皱:“没有其他的?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白静之使劲点头:“对,而且我手上还有这个——”
说到此处,白静之便将左手举起,衣袖顺着手臂滑下去,露出一根淡淡的红绳。
李向趣支起身子来看了一眼,连连摇头道:“啧啧啧,也不知道是该说你命大还是胆子大。”
“之后我就在抚仙楼遇到了罗述同他们,但是因为抚仙楼的规矩,我怕惹出事来,就一直跟着他们到了楼外一条小巷里,他们说这里晚上会出一些事情,准备混进那群鬼祟里去。”
说到此处,白静之张了张嘴,却是不再说下去了,直到白承之一记眼刀过来,他才终于开口,声音细若蚊蝇:“本来是罗述合要自己去的,但是我也想帮忙,所以,后来就,跟罗述合换了位置......没了。”
独秋心闻言笑出声来:“年轻气盛,不错不错。”
听到这里,白承之又要气得上头,只道:“你是几百岁的人了?啊?”便再也说不下去。
明怀镜一看就赶紧接话,继续问道:“那你在里面藏得好好的,为何后来又要这么急匆匆跑出来?”
白静之这时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哭喊的模样,浑身都打了个哆嗦,道:“因为那团绸纱。”
果然是绸纱,事情终于进展到了这里。
“我要混进去,就得在绸纱上写上自己的名字,虽然不知道为何,但确实如此,名字一写,那些东西就认为我也是它们中的一员了。”
这过程乍一看没有问题,但话至此处,明怀镜却更加奇怪了,只听白静之哽着声音道:“那团绸纱燃起来的时候,我的身上也像被火灼烧一般,特别疼,根本忍不住......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白承之背着手在屋中来回踱步,等白静之说完,才停下脚步,扭头问道:“果真如此?”
罗述同只轻一点头,罗述合沉声开口:“是,我与妹妹查到的也是如此,那绸纱不知为何会有这般效果。”
此时,却听得雷定渊开口了:“也许,是排外手段。”
明怀镜也得一点头,表示赞同:“这封门铺从进来时,便处处透露着排外的气息,只在绸纱花团上写名字,也许起一时之效,大火燃起,外来人仍然会被排除在外,所以才觉得疼。”
半响,原本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宋平涛终于出声:“可是为什么?”
明怀镜略一抬眼,眼波流转:“这大概,就与那不久之后的抚仙节有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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