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为一体的意思,便是要你锤炼谢安笔,将谢安本体融于你的骨血,若非生死关头,不得再让谢安本体重现世间。”
明怀镜先是一愣,最后默默点头:“阿镜知道了。”
在明怀镜的想象中,自己若是能够有与谢安笔一道修炼的机会,肯定是欣喜若狂,急不可耐的,可是现在,明怀镜却总觉有什么东西正在牢牢攥着自己的心不肯放手,并且明怀镜有种莫名的预感,往后,它也许会让自己痛不欲生,心如刀割,追悔莫及。
可话又说回来,追根究底,前面也不过是发生了承灵道和校场一事而已,至多不过受了些伤,以后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他怎么就怕了呢,他怎么能怕呢?
明怀镜神色有些郁郁,正想着,余光却瞥见药王真君侧头向一旁的礼祭仙君说了些什么。
只见礼祭连连点头,最后恍然大悟,朝殿内众神作了一揖,小跑去了殿外,不一会,手中盛上了一壶茶,茶香浓郁却并不咄咄逼人,瞬间便溢满了整座大殿。
明怀镜甚至不由自主地舒缓了微蹙的眉头,喜道:“这是什么茶?真是上上等的品味!”
药王真君一手搭上礼祭的肩膀,道:“小殿下,这是仇恩特意用归元草熬成的药茶,去了辛苦味,也有茶香,一日三盏,有凝神静心的功效。”
明怀镜点点头,行了一礼:“原来礼祭仙君名为仇恩,此番多谢礼祭仙君了。”
雷定渊轻轻颔首,仇恩莞尔,上前朝明怀镜与雷定渊作了揖:“不敢,小殿下过奖了,礼祭只是略懂些皮毛,望能微消小殿下与雷少主皮肉之苦。”
直到这时,明怀镜才彻底看清此人的模样:明眸皓齿,发色如墨,眼睛细长向上微挑,笑起来时看着十分真诚,略比明怀镜同辈大些,放在人间,也就大约二十来岁的年纪。
明怀镜不由在心中叹道:“此人当真是生了个好样貌。”
药王真君又拍了拍仇恩的肩,笑道:“莫要妄自菲薄,你将这茶送去空明泽时,连白二公子都大肆夸赞,连师父都比不上你制茶的手艺啦!”
正说着,明怀镜耳朵一动,道:“不知白少主如何了?池砚良一事,我猜想必也与江风脱不了干系了。”
雷凌“嗤”了一声:“那厮出关后气焰太盛,做事却实在是小家子气,对一个土地家的小仙不依不饶,如今还一定要处死,呵,这可当真是......”
明还真伸手将雷凌后面的话压了下去,道:“空明泽药理非常厉害,白承之已经没事了,至于池砚良,在承灵道的事,我大致已经听说了。”
“父皇还是不相信我吗?”
“并非不信你,阿镜,”明还真站起身来缓慢踱步,“但当时池砚良被附体失控时,亲历者只有你与定渊,对于其他神修来说,只能看见池砚良突然暴起,反而,白氏遇袭时却是众神修有目共睹。”
明还真停在窗边,回头看着明怀镜:“此事是江风主导不假,但池砚良被附体一事没有证据,若是直接免除他的罪责,恐怕会引起空明泽不满。”
如今司命江风刚出关便如此大张旗鼓,也无法迅速得知他在背后笼络了多少神族势力,以一个小仙来换取换取神族的信任与安定,是代价再小不过的买卖了。
但明怀镜垂眸思索了一会,道:“若是我能找到呢?”
明还真道:“什么?”
“若是我能找到证据,”明怀镜定了定神,“是不是就能放池砚良出来了?”
雷定渊道:“我也同阿镜一起。”
明还真一错不错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孩子,又见雷浥尘在一旁轻笑了起来,摸了摸明怀镜的头,却并不说什么,半响,只道:“唉。”
见明还真不说话,明怀镜继续道:“没有证据,我们就去找证据,若查出来当真是池砚良的问题,那我定不会再说什么,就当我不善识人,但他若真是被陷害的,那我们就一定要还他个清白。”
明还真道:“你为何对他如此上心?”
明怀镜拍拍胸脯:“因为我早就跟池砚良说过了,他跟着我,只要在这天界之上,就一定不会再被人欺负。”
明怀镜的神色实在认真,明还真盯着看了一会,似乎有些出神,直到雷浥尘轻咳出声,他才回神道:“罢了,想找就去找吧,但你们只有一月的时间。”
一月之后池砚良处极刑,再加上万泽峰试炼,时间相当紧迫,二人同时道:“记住了。”
“那便如此,”明还真打开殿门,“今日就到这里,你们好好休息,后面的路还长得很呢。”
几位门主跟着出了殿,殿中又沉静了片刻,药王真君道:“今日的治疗调息已是到了末尾,老夫与礼祭便先行离去了,明日再来。”
待到仇恩转身时,那发尾轻飘,明怀镜才发现,仇恩的长长发尾用蝙蝠样的红玉吊坠松松绑着,明怀镜眼睛一弯,笑道:“这红玉通透温润,虽是赤色却并不逼人,雕工又精湛细腻,礼祭仙君的眼光当真是上上承。”
话音刚落,仇恩脚步一顿,回身行礼,轻声道:“谢谢小殿下。”
说完,便同药王真君一道出去了,身形逐渐隐没不见。
..
明还真一行人刚行至殿外,就见八千明极外有一女子迎了上来,急匆匆地跑去雷浥尘面前,正是雷浥尘手下的少数几个关门弟子之一。
雷浥尘道:“别着急,发生什么事了?慢慢说。”
那女子缓了口气,道:“帝后,由您管辖的人间东南地界,鬼祟突然暴动,之前我们设下的禁制也动荡不稳,今晚怕是要生变数!”
雷浥尘边听边快步走,同时身上一身华服褪去,转而化作金光闪闪灵气逼人的战甲长袍,身后明还真道:“浥尘,我同你一起。”
“不必了,”雷浥尘回过身来,气势仿佛变了一个人,“不过是东南地界而已,有我在,那群杂碎作不了什么孽,倒是你,如今天界局势复杂,不可无主。”
将要踏出八千明极山门时,雷浥尘柔和道:“放心吧,我很快回来。”说罢,远方天边飞来一只翅展数丈长的金乌,雷浥尘便手提念生剑,踏乌飞走了。
自从承灵道出来后,江风做的这两件事使得整个神仙界上下人尽皆知,甚至连人间都通过修士口中一些模模糊糊的消息,拼凑出了好些个与事实相差十万八千里的话本,什么“神器谢安再度出世后认天地狂拽小霸王为主为哪般”、“天地小霸王仗势欺人怒揍承灵道土地神”,当然,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当属这一篇——
《情深不知所起——明怀镜八千明极为友挡鞭》。
明还真在凡间时,不经意间将上述话本都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一边对人间丰富多彩的文化生活感到发自内心的高兴,一边又只得仰天长叹。
人间百姓的命格全数记录于司命簿上,从生到死都由笔墨记载得明明白白,可神仙的命格又该何处去寻呢?
明还真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虽偶有波澜,但也无伤大雅,然而事实如何,他也是最清楚的。
此时明还真看着雷浥尘远去的身影,叹气道:“风雨欲来啊。”
出了山门,几人又继续往八千明极山下走,一步一步,也不用法力,就像在凡间那样。
四周偶有鸟鸣,一时三人之间安静无比。
颜寻空先道:“其实,对于将司命之事全数告知明怀镜一辈人,我有些疑虑。”
“他们在这天界之上,还太小,神仙界之间的波涛暗涌由来已久,万一以后出了什么事——”
“银索,”明还真抬手打断了他,“这不是我的选择,这是谢安笔的选择。江风出关后看似是在挑衅我们,但其实每一步都与阿镜密不可分,他的目标就是谢安笔,只是如今暂且有我们在,他不能轻易出手而已。”
顿了一会,明还真又道:“怀璧其罪啊......阿镜他很聪明,我从前一直告诉他斗不过就跑,不丢人,但现在,他已经没办法游离之外了。”
颜寻空听了,自知有理,便垂眸不语,明还真拍了拍他的肩:“我们能做的,就是告诉他们,这样便不至于风雨袭来时毫无准备。”
但颜寻空默默道:“你认为,江风真会对这么多凡人下手吗?”
“......我不是他,江风闭关近千年,谁也不知道这千年里他的心境有什么变化,我不能拿这么多人命去赌,不能,也不敢。”
过了半响,只听颜寻空轻声道:“紫金,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与江风的司命簿绑在一起,也是那些凡人的命运所在呢。”
明还真看了他一眼,说不清在想什么,低头沉默不语。
一旁的雷凌道:“江风这厮如今才刚出关,体内灵田想必还未来得及完全平息,不如直接捉了他,就算不杀,也好监禁看管。”
但明还真却立即摇头:“不可。江风与地府和凡间的联系早已紧密,现下江风急速扩充自己的势力范围,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能会引出更多麻烦。”
雷凌听了,扭过头去,鼻中轻哼道:“紫金,你现在这个样子,同一个被架空的天帝有什么区别?”
第95章 黄粱仙·三十五
这话说得实在不算客气,谁知明还真听了却并不生气,只是微微垂首沉默了一会,那神情看起来,会让人误以为是在附身垂怜什么花花草草。
过了一会,明还真笑了起来,两手分别拍了拍颜寻空与雷凌的肩膀,道:“这是什么话,不是还有你们吗?”
雷凌鼻中“哼”了一声便不再看他,明还真的神情看来又有些担忧,道:“江风虽说才出关不久,但他恐怕早已开始暗中操控。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天界的新任神官,有什么异常?”
颜寻空道:“能力似乎与往年相比,低了些许,不过也许是才脱离凡人身份,不习惯天界作风的原因。”
“再低也不至于低成那副模样,”雷凌一提到这件事就抑制不住满脸的嫌弃,“近三年八千明极内新上任的除祟神修共三百七十名,首次下凡除祟后被吓得一年都吃不下饭的神修有一半不止,你知道那群神修回天界后说什么吗?”
明还真侧耳,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雷凌一手握紧了挂在身旁的剑鞘,发出咔哒一声响:“他们说,‘费这么大力才摆脱低劣的凡身肉胎飞升成神,还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结果到头来还是要回去累死累活地帮那群凡夫俗子’。”
“且不论他们在成神之前是个什么东西,紫金,你总说天地人三界之间要流转不止才能生生不息,没有谁比谁高一等的说法,但现在呢?他们飞升是历练来了还是享福来了?”
雷凌说得愤愤,随即深吸一口气将这股火压了下去。
明还真安静着听完,神情有些凝重,道:“我最担心的事,也许已经发生了。”
颜寻空默默道:“凡人飞升只有死后在地府结算功德,凭借功德高低决定走人、神或畜生道,你是说......”
明还真仰头轻叹:“地府的功德记录,已经出了很大的问题,表面上看功德总数并没有减少,但细分到每项功德,却不知究竟有没有分去对应的人身上。”
而这个问题,却是十分难以解决的,偌大的天地之间,凡人千千万万,若不是有相当数量的地府神仙参与,又如何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想到这里,明还真内心突然罕见地涌出一道难以名状的感受,就像是看见了秋夜的最后一片落花,又像是探看到沉于水底的鱼尸,逐渐被四面八方赶来的渣滓吞噬殆尽。
一只蝴蝶翩翩飞过,看着已经有些没力气了,连翅膀都在颤抖,明还真伸出手指,好让它能够短暂停留着休息。
“江风布局的时间,也许比我想象的更早,可能在他闭关之时,这一切就已经开始沉淀了。”
明还真轻声道:“没能及时察觉,是我的问题。”
雷凌有些看不下去,最终还是拍了拍明还真的肩膀,道:“神仙界变成如今的模样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在你上位天帝前,天界地府水火不容,能有今天已是不易,别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明还真闻言,只是苦笑了一番,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今日难得有闲暇之时,我去聚泉殿看看方念长。”
聚泉殿门主货泉真君——方念长,常年体弱,修为在天上地下一众正神中显得颇为平庸,但却凭借掌管人间钱财运势,跻身天界四大神族之一,拥有了安身之地。
颜寻空道:“怎么,他多年前被邪祟入侵灵田落下的病根,到现在也还没好完全吗?”
明还真摇摇头:“没办法,神仙什么都不怕,就怕灵田不纯粹,邪祟入侵更甚,当年他没有自保能力,能活下来,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颜寻空听了,笑了笑,道:“正好,白承之在空明泽养伤,应该也有类似的药材要用,你随我去一趟空明泽,找白门主拿些药,我们一道去聚泉。”
三人一边说着,不知不觉间便走了好长一段路,天界的落日与人间没什么两样,三道影子被拉得狭长,汇作一点,又逐渐分散到不知何方。
第96章 黄粱仙·三十六
自从明还真一行人离开后,明怀镜与雷定渊又在八千明极内度过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以来,明怀镜几乎每日都如坐针毡,中途多次试图说服药王真君,以证明自己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但都被药王真君以不带灵力的一掌打了回去。
然后又被药王真君的法力强行按在床上喝药。
药王真君:“小殿下,你不要再任性了,挣扎是徒劳的,反抗是无望的,听老夫的话,乖乖养伤才是正道。”
明怀镜喝着药:“......你咕噜咕噜,我咕噜咕噜!”
药王真君背过身,语重心长:“小殿下,虽然你与雷少主的关系很好,但你的身体大家有目共睹,在这件事上,雷少主是不会听你的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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