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上的香又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小尼姑不明白,只轻轻点了点头,说:“求签要诚心,施主准备好了,去庙宇里拜一拜就是。”
小尼姑话一说完,宋玉珂就毫不犹豫往庙宇里走去,签筒立在香案正中,宋玉珂从上至下看了看,里面黑洞洞的,看不清签子上的字。
进了庙,就不敢高声语了。
门童规规矩矩地跪下来,放轻声音:“玉姐,就抖落抖落就行了。”
宋玉珂手腕一抬又一抬,后面的小尼姑看她就是在玩,没有一点诚心,就止住脚步,闭上眼睛,合十手掌,默念一句‘阿弥陀佛’。
宋玉珂摇了几次都只有中平签、中吉签之类的,她又摇了几次,直到跳出了上上签,她才把堆在地上的签重新塞回筒里,向门童伸出手。
“快点,上香。”
菩萨给了上上签,她才给上香。
小尼姑正要起步,一只手缓缓压在她的肩上,她回头,赶忙合手鞠躬,“师太。”
她轻声抱怨:“她不敬菩萨。”
师太微微颔首,“心不静就扫后院去。”
小尼姑动了动唇,到底没反驳,老老实实去了后面扫地。
“当春久雨喜初晴,玉兔金乌渐渐明,旧事已成新事遂,看看一跳入蓬瀛。”
宋玉珂念着签诗出来,一抬眼看见坐在门口为老婆子解签的一间师太,她排在后面,等老婆子走了,一屁股坐下来。
“一间师太,别来无恙。”
一间师太接过签,“神佛护持,有灾无危。途生平安,到底荣归.....这不是你的第一签,第一签是什么?”
此签是久雨初晴之象,凡事遂意也,这宋玉珂刚落势,哪来的久雨初晴?
宋玉珂回想了一下:“急水什么的....”
“急水滩头放艇时,狂风作浪欲何为。待他浪静风停后,稳载船归过不危。”一间师太重新解签,“....是个下中签,问做事,即是当前的时机是危险的,不适合你的谋求,当等待恶境过后再求;若问姻缘,大概是时机不对,故姻缘尚不来。”
“那师太觉得,我的恶境什么时候会过?”
一间师太把签平放在桌子上,背后满案的香雾拧成一股一股的白烟往屋顶飘去,光是宋玉珂坐下来的两分钟,已经有不少香客往功德箱里塞钱了。
“不知。”一间师太浅浅一笑,颇有点高深莫测道:“年轻人急功近利,终要有点挫折的,若是太一帆风顺,是没有道理的,你还不够,还要磨炼。”
宋玉珂扬起眉头,“一间师太还会批命?”
“阿弥陀佛。”
一间师太像是听不懂宋玉珂的暗讽,行礼道:“见心明性,有法相宗一门,详示五法、八识、三自性、二种无我,可观未来。”
拿腔拿调,宋玉珂手到擒来,“师太能为我批命否?”
一间师太合十行礼,眼神直观望向宋玉珂,“你可还拿的出香火钱?”
“三五十够不够?”
师太笑笑:“够。”
多了。
可惜,宋玉珂心想,早知道拿十块钱来试探了。
“我不会观未来,不过我可以送你一句话....”师太拂开禅衣上沾染来的香灰,和后面的香客点头问好,再看回宋玉珂,“杯子扑落地,响声明历历;虚空粉碎也,狂心当下歇。”
宋玉珂想了想,问:“要我别去争了?”
师太笑笑,请离宋玉珂,“斋饭开了,你可以去尝尝,多谢宋小姐布施。”
宋玉珂深深看了眼师太,而后露出一个恬静的笑容,在钱包里挑挑拣拣,明明有好几张整钞,偏偏凑着零钱数了三十,一桌子的硬币和皱巴巴的纸币推到师太面前。
然后站起来,假模假样的行礼告别:“再会。”
斋饭没有好吃到哪里去,宋玉珂和门童走走逛逛,见识了几尊喊不上称号来的菩萨,喂了放生池里的王八,最后买了个平安符当车上的挂饰,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没成想红车的主人还是个胆大的,宋玉珂和门童盯着车子空荡荡的前轮位置,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宋玉珂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间师太的话。
你还不够,还要磨炼。
“玉姐,现在这么办?”门童瞪着宋玉珂,“我都说了,别做偷鸡摸狗的事,你看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怎么回去啊?”
宋玉珂回头看看刚刚下来的五百阶楼梯,胆大妄为地提议道:“今天肯定回不去了,不然我们睡庙里去吧。”
“一间师太?”门童狐疑道:“肯收留我们吗?收留我们,我们要说什么借口?太丢人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宋玉珂也没别的办法,她连板砖机都没带,转回头就往山上走去,“走吧,一间师太好歹也是个出家人,出家人心善,不会看我们活活冻死在外面的。”
两人玩了一个下午,走走停停都累了,再一次上山的路上,一路无话,只有窸窸窣窣的虫鸣声,和缓缓升起的暮色。
等到山顶的时候,夜色已起。
寺庙钟声回荡在山野间,宋玉珂看到了放生王八池桥上的小尼姑,小尼姑板着脸,举着小小的黄色灯笼快步走来。
“师太已经为你们安排好了房间,你们随我念了经,就可以睡下了。”
门童惊诧道:“料事如神啊,师太!”
宋玉珂拍了一下门童的脑袋,反问小尼姑,“你师太的贵客是不是一个开红车的?”
小尼姑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哪是料事如神的在世神佛,明明是小肚鸡肠,尽给人支损招的老太太。
难怪能做十八堂口的话事人。
第145章 她不收,没人能戴。
-
中环路,观音庙。
“在一间师太那里住下了?”
泡展的茶叶铺在茶台上,柳山青拨开茶宠上的碎茶梗后站起来,侧立在一边的黑衣服接过她的位置,整理着茶台。
柳山青走出门前,留了一句吩咐。
“明早去香山转转。”
-
中环路,红茶铺。
“宋玉珂要出家?”
十五这几天就差在中环路住下了,每天定时出现在中环路和茶铺间,软硬兼施,想从元老堂这里,讨回原本属于宋玉珂的白猫馆和白纸扇。
上报消息的黑衣服早就将这件事和姐妹们津津乐道了一番,两张嘴巴一过,就成了宋玉珂留宿香山,要出家。
大野婆深知这帮人的口才,啧啧道:“应该只是住下了,不一定就是出家,宋玉珂这个人,应该不会去出家吧?”
“你们都把人逼出家了。”
十五一点没听大野婆的分析,从椅背上坐正,和面无表情的罗姥对峙,立储事一过,十五就是板上钉钉的未来话事人了,以往吹嘘柳山青的人都到了十五身边,将她的胆子捧了点起来,以前从柳山青那边过的事,十五全往元老堂走了。
大野婆力挺的是宋玉珂,毕竟收钱办事,又有猴姐的关系,她怎么说都是把宋玉珂的事放在心上的。
一听十五的话,就不乐意了。
“什么叫逼她?话事人前脚刚把她秘密降职,我们元老堂这边就能给她提起来啊?你当十八堂口是你们的游乐园?什么叫一体,什么叫团结,你这个三十岁的脑子到底懂不懂啊?还有,我们要是帮了你,就是公开站队,叫阿山怎么想?不行的,我们元老堂讲公平的。”
十五吃了半月闭门羹,心绪不佳,提起柳山青来,就更不痛快了。平时有福同享,现在就该有难同当,口无遮拦的埋怨了一句。
“要不是为了她话事人的面子,我根本不会答应那些条件...现在把人逼到这份上,也有她一份....”
要是宋玉珂和一间师太那样,见了她还要说一句阿弥陀佛,十五真就想把香山给挖平。转念一想,她可能连宋玉珂说阿弥陀佛都听不到,就更难受了。
十三天了,她就没能和宋玉珂说上过话。
听说乔千屿不死心,借着老朋友的名义,隔三差五地递了派对的邀请函给宋玉珂,都被宋玉珂亲口拒绝了。
宋玉珂愿意见乔千屿,都不愿意见自己。偏偏她还没办法每时每刻都守在门口,那些个眼红金银口管事的大底红棍,每天都要来金银口转一圈,拉着她和满月玩上两局,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哪个都不能随便敷衍了事。
一想到这些破事,十五就恨不得关门大吉。
“......秘密降职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你和宋玉珂那些事,传什么的都有,她堂堂一个话事人,不要脸面吗?”
罗姥敲敲地板,看十五有些坐不住了,警告道:“以后你的面子也是堂口的面子,注意点,做事体面些,别叫人看笑话,让姐妹们在外面抬不起头。”
“...宋玉珂的事情我们会看着办的,你不要管了。”
元老堂这条路也走不通,十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敷衍地告别了两位,出门就坐进了车子里,“去香山。”
“十五姐,香山八点就关山门了,我们去了也进不去。”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十五吊着眼袋,长长吐出一股白烟,劝说道:“....就算玉姐要出家,也得选吉时,在白天,不着急这一个晚上,明天一早五点开山门,到时候我来接您?”
十五扒到前座的靠背上,问:“满月吩咐你的?”
司机不敢瞒报,讪讪一笑,“满月姐担心您,特意打电话来说了一声。”
十五指了指前挡风玻璃,“现在去。”
-
半个钟头后,十五抵达香山山脚。
夜色茫茫,将亮光全部潜藏,朦胧边缘的黑色山脊,像是立起的一张巨网,遮天蔽日的兜过来。十五单独一人走上山顶的时候,寺中早就歇下了,只留下了满山的虫声。
也不知道宋玉珂睡在哪间房,没人问,也进不去,十五只能枯坐在寺庙前的石凳上,等天明。
青曦在天边吐露一层淡淡的光辉,苏醒的林鸟的清越长鸣唤醒值日的小尼姑,等着钟声一响,她就要去一一唤醒菩萨。
今日一早就来了许多香客,小尼姑‘阿弥陀佛’一声,不急不缓地开了锁,来往的香客想第一个表诚意,底下的村民想吃上免费的早饭,两边人一凑,五点的庙里就显得比集市还热闹。
十五原本想直接去后院找人的,一转头,老远就看到在队伍最前面施粥的宋玉珂。
真来做尼姑啊。
十五脚步一变,排到了队伍的后面。
宋玉珂打粥打得手酸,不过能顶一间师太‘阿弥陀佛’后,大言不惭的四百一晚住宿费,就很值。
门童在旁边发着馒头,眼睛半眯,“玉姐,你说修车的什么时候来啊?我们还能不能回去睡个回笼觉啊?”
“问师太去,她打的电话。”
宋玉珂说着说着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地扫了一眼队伍的长度,已经排到门口了,刚想收回视线,就见一间师太掀着长袍踏进来,旁边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柳山青是谁?
下一刻,队伍歪歪折折的人群堆里,蹿出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十五姐和山姐怎么来了?”
几人站在中间,实在惹眼,门童惊呼一声,下意识看向宋玉珂,问道:“来找师太谈事情?这么早?不会是来找玉姐你的吧?”
“不知道。”
宋玉珂没兴趣了解她们来这里干什么,只想赶紧打完饭,回去再补个觉。
该来的躲不开,宋玉珂不想见的人都会出现在她面前,还要向她讨一碗白粥,宋玉珂捞出满满一大勺白粥,用力地砸在十五的碗里,白粥温热,不算烫,就是有些满,十五只能喝掉一些,还没等说上一句话,就被宋玉珂不留情面地赶离了。
“下一个。”
打完饭的宋玉珂在人群的遮掩下,带着门童从后门离开,出去就是禅房,穿过小院,就是小尼姑们的房间,宋玉珂昨晚就是在这里睡下的。
这条路香客很少,只有一个洒扫的小尼姑,本以为碰不上那两人了,却还是在屋子外面的院落里看到了柳山青。
还等在必经的小路上。
“不准备回去了?”
柳山青没给宋玉珂无视她的机会,门童弱弱喊了句“山姐好”,就很有眼力见地溜进了房间里。
“山姐还挺关心基层的嘛。”宋玉珂皮笑肉不笑:“我在哪里,和您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师太有意向将你留在这里,让我来劝劝你。”
像是在解释为什么会来找宋玉珂。不过这也只是柳山青给自己的台阶,宋玉珂并不关心,也没有发觉。
那个没安好心的老太婆,不是想把她留在这里,是想看热闹。
“我考虑考虑。”宋玉珂应付道:“行了吧?请回吧。”
柳山青没动,她把带来的红布绒盒拿出来,递过去,“上次你没带走的。”
是宋玉珂故意不带走的手表。原本还能维持的笑容瞬间坍塌,这手表名贵,就像是柳山青给她的那些权势一样,一样让人无法拒绝,可是转瞬之间就能被轻易收回去。
那还给她做什么?
她挥手打开那个盒子,盒子滚落在草地上,绒布上沾满了碎屑。
“什么意思?”
宋玉珂眼神锐利,毫不遮掩厌恶的语气,“可怜我?取笑我?觉得我还会因为这种东西和你摇尾乞怜?你又在算计什么?我已经是个四九了,你还要算计我什么?没睡够吗?”
不知道是不是话太难听,柳山青垂目看着手背上泛红,微微蹙了蹙眉,而后很快展平,开口也不假装客套了。
“我来看看你多可怜,我还以为你多喜欢十五,也不过如此,这么点小挫折就让你们分道扬镳了....我还真以为你有真心...”
102/154 首页 上一页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