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高出市场价十倍的叫价根本不是杨满能决定的,她是为杨家的公司做事,不是自己买乐子玩玩。要是拿着八十万的本子回去,就不是邀功了,是讨骂。
“简直就是强盗。”
杨满还没说话,身边的陈心先抢下了话头。
她早就看不惯十八堂口在离港搞垄断了,害的她们这些世家的处境一日不如一日,愤愤道:“你们堂口做事和强盗有什么区别?占着市场不放,还说什么大家一起赚钱,说得倒是好听,等我们真心来和你们谈合作,你们换了一张脸,要价恨不得比天高,一本破书就要八十万,你怎么不去抢?”
宋玉珂放下喝了一半的杯子,语气柔柔地安抚道:“这位小姐,既然知道我是强盗窝里来的,何必还要这么生气?我不强买强卖,还和杨小姐在这里好好谈价钱,难道你们不觉得很放松吗?”
“....今天是猴姐的庆功宴。”
宋玉珂珂笑着往后靠去,抬手搭上嘲讽过她的小艺人的肩上,柔和的语气忽而一变。
“....大家还是要给猴姐一个面子的,不要说不好听的话了,我就算是个四九,好歹也是十八堂口的人,这些话要是一不小心落在猴姐耳朵里,不太好办吧?想必杨小姐也不想因为八十万就走不出这个场子吧?”
谈生意就好好谈,动不动就骂人可不行。
宋玉珂没道理惯着她们,要是十八堂口里的姐就算了,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杨家陈家的人算个屁,还真敢教她做事了?在自家的场子里,还能叫人真欺负去了不成?她不计较是愿意给猴姐面子。
杨满脸色难看,她没阻止陈心就是想压压宋玉珂,不过是十八堂口最底层的东西,居然有这么大的口气。
没想到,宋玉珂真不是软柿子,陈家骂的人,她直接点着杨家威胁。
家里特意嘱咐过不要和十八堂口的人产生冲突,她既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下面子,又不能真的和宋玉珂叫板,只能把陈家推出去。
杨满缓了语气,一副和事佬的样子:“陈心的性子直,宋小姐别误会,买卖不成仁义在。”
宋玉珂扯了扯嘴角,杨家的人都是一个人教出来的吧,杨满的性子和杨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艺人紧着酒杯,手心汗涔涔的,拧着玻璃杯咯吱咯吱的响,宋玉珂沉默的时间不长,她却在这半分钟里一动不敢动,她不过就是图个嘴里痛快。
没想到宋玉珂都落魄成这样了,还真敢一点不给杨小姐面子。
更何况是自己。
宋玉珂侧脸靠着小艺人的发顶,盯着陈心,直到对方硬着头皮道了歉,喝了酒,才重新笑起来。
“陈小姐性格直率,我很喜欢,以后常来中环玩,我虽然落魄了,但好歹也认识几个人,一定安排陈小姐高高兴兴的来,舒舒服服的走。”
陈心在杨满的示意下又喝干净了一杯酒,咬着牙应和道:“那真是谢谢宋小姐。”
“不客气。”
旁边的艺人给宋玉珂倒酒,宋玉珂一口没喝,全灌进了怀里的小艺人嘴里。
明显是不给陈心面子,但谁都当做看不到,没人敢开口做出头鸟了。
小艺人本身就喝得差不多了,连着灌了两大杯纯酒,胃里酒意翻涌到喉管,不敢吐出来,不停地咬着冰块,憋得一张脸通红,最后宋玉珂看她实在受不了了,才拍拍她的屁股,示意她可以滚了。
张牙舞爪的小东西,傍上大腿就忍不住耀武扬威了。
宋玉珂就像是捉弄人似的,玩够了就放走,这种对她毫无威胁的人,她根本不放在眼里,随便逗弄两下就吓得要死,要真上了心,去正儿八经的报复回来,才真是有病。
厅内的人忽的都往大厅门口靠去,隔着很远,宋玉珂隐隐约约听到山姐山姐的恭维声,她装作没听到,赖在杨满的卡座上不肯离开。
杨满是真想把人请走了,“宋小姐,刚刚那个小艺人要是满意的话,我给你们开个房间...."
接下来的话都不用说明,宋玉珂就知道杨满是个什么意思了,好歹是个潜在顾客,多了朋友比多个敌人好,宋玉珂客气婉拒:“心意领了,人就算了。”
请不走宋玉珂,杨满就换一个借口,她指使着两个没喝酒的艺人,“陶小姐睡在这里也不太舒服,你们先把陶小姐送回去...”
这下子宋玉珂终于是动起来了,“杨小姐,我还有事,你自便吧。”
宋玉珂前脚刚走,杨满后脚就找了个清静的地,给杨敛打去了电话,“姐,没谈成。”
对面轻声‘嗯’了一声后,挂断了电话。
走廊响起接连不断的杂乱脚步声和嬉笑声,都是宴会厅里醉酒后来寻欢作乐的女人,杨满放下电话,离开前,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陶奕的背影。
走廊的另一头。
还没来的及关门的房间,有轻喃细语诱哄声传出,路过的宋玉珂顺道带上门。
一路带着陶奕面不改色地穿行其中,终于在最尽头找到一间安静的休息间,把人一扔,就打发杨满的人先离开了。
跟来的黑裙子女人跌坐在门口的走廊里,宋玉珂犹豫了一下,还是拖着人,扔到了对面的房间里。
转回陶奕的房间,走廊里涌进来吵吵闹闹的哄笑声,隔壁阳台传来震天响的摇滚乐,床上的陶奕拧着眉含糊了一声“吵”,刚想关门出去的宋玉珂动作一顿,转头去关阳台门。
斜侧的玻璃后正好是隔壁的阳台,宋玉珂看到几个年轻的女人高高扬起手,尖叫呼喊,然后和左右两边的女人相互拥吻....
真会找乐子。
宋玉珂收回视线,拉上窗帘,出了房间。
经过隔壁房间,发现她们并没关门,音乐声震得人耳朵疼。脚边的地上散落几颗绿色的糖果,屋子里的地毯上扔满衣服。
一个女人被推出浴室,胸口上写了不堪入目的红字,眼神涣散地攀上另一个女人的脖子,两人毫不避讳地在宋玉珂面前上演感情大戏,背后阳台上的三角大戏更是抓眼。
宋玉珂随脚把地上的垃圾踢进屋子里,然后面色冷漠地关上门,音乐声和尖叫声一瞬间就小了不少,走廊回归安静平和。
陶奕的白皮书还是写得太保守了。
宴会厅还是讲究体面的,宋玉珂更乐意看到大家人模狗样的样子。
“别堵在这里。”
柳山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背后的走廊里,宋玉珂还没回过头,就被推着走出了长廊门洞,楼顶外的风驱散里面带出来的闷热气息,一瞬间心旷神怡。
宋玉珂转头,先喊人:“山姐。”
柳山青‘嗯’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宋玉珂,莫名其妙地先夸奖了一句:“衣服挺好看。”
店里的生意还指望堂口,其中柳山青也有份,宋玉珂态度上好不少,正儿八经地解释道:“厂子里的人做的,我看着不错,就穿上了。”
柳山青“嗯”了一声,抬着手,理了理袖子,“要是能自己做款式,不如新开一个店,学别人终究不是好路子。”
“等赚了钱再说。”
宋玉珂总觉得柳山青能看透自己的想法。虽然柳山青不图她这点钱,但真不乐意和柳山青分享自己的计划,说不清为什么,宋玉珂觉得防备点总没错。
于是敷衍着转开了话题,“山姐看过白皮书了吗?”
“看了。”柳山青顿了顿,说,“你演的不错,挺入戏。”
第156章 “我没有让过你。
就是个联防的小配角,什么入戏不入戏的,不过就是联防对十八堂口来说,确实敏感了些,宋玉珂以为柳山青在点她。
“和联防又不是没打过交道,学个五六成像不难,不过也就只能演个不讨喜的,正儿八经演正义使者估计还是不行的。”
宋玉珂自以为滴水不漏。
柳山青的指尖落在袖口上,轻轻搓揉,余光中一丛绚烂的色彩从后面快步赶来,由远及近的一声声喊人的动静惊动了宋玉珂,她回头看见了面色冷冷的十五。
一走上来,二话不说,伸手就将宋玉珂拉扯到自己身后,隔开柳山青。
“山姐,前厅有人在找你。”
生硬的语调和生硬的借口。
柳山青抚平袖口,徐徐抬眼看向十五,没有应声,反而继续对她身后被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宋玉珂说,“宋玉珂,说好的衣服你准备什么时候送来?”
十五手上的力度忽的收紧。
宋玉珂忍不住蹙眉,偏头出来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表情,就像是对待一个客户一般,很自然地回着话:“刚来一批新款,原本宴会结束就要给你送去的.....”
后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柳山青只是来提醒宋玉珂的。
柳山青偏移视线,对上宋玉珂的眼睛,微微勾起嘴角,“好,我等你送来。”
柳山青近来还算正常,两人处于一种见了面问好,还能正常客气两句的状态,疏离礼貌,宋玉珂对目前的状态很满意,甚至还能告别一声“慢走。”
走出去一步后,柳山青像是突然想起了最近金银口的事似的,停在十五的侧边,微微偏头,提醒了一句。
“近来金银口的生意不错,都是冲着你这个未来话事人去的,你也走不开,这段时间就先留在中环路....至于海滨那边,不过就是个工地,你挑个有资格的人过去看场子,可以暂时安抚那些人。”
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
柳山青这幅公私分明的态度让十五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等她应出一个‘嗯’来,柳山青已经走开了。
这块清净地上只有宋玉珂和十五两人了。
宋玉珂挣脱开十五的手,转头就往暗处的角落走去,火光一明一暗,手边的兰草映成棕绿色,落在宋玉珂脸上晃动的火光缓缓黯淡,最后只在她眼中留下一点时明时暗的火星。
十五站定在她的身后,拢过来的香水味混杂了许多气味,大约是从各种人身上吸附来的。
“你最近和她相处的挺好?”
她是谁,不言而喻。
宋玉珂早就预料到十五会说什么了,语气平静地回道,“她不招惹我,我也没必要去招惹她。”
今夜无风,烟气曲曲绕绕往正当空的天上飘去,滋啦啦,新升起的烟雾缠绕上宋玉珂的呼出去的白气,十五靠坐在半墙的边缘,掌下的方砖似乎异常冷涩,渗透进血脉,叫十五感到一阵瑟索。
她说:“我还以为你只给我送来了衣服。”
“能送的都送了。”
两口烟没抽完,宋玉珂就开始厌烦,不想在这里应付十五了,要说的都说清楚过了,她已经给足了耐心。
“回去了。”
宋玉珂扔下烟,回头看到了十五的脸。刚刚没来得及看清,现在正对着十五的脸,才看到她眼下的一片青黑,以及眼底的疲态。
大概是这段时间忙的。
“要去见柳山青了吗?”
十五似乎知道自己的精神气不太好看,低下头,一抬手,抓住了宋玉珂的手腕。没用上多大的力气,宋玉珂轻轻一收就能扯开。
不过她没有动,她垂眼看着十五指间不断燃烧的火星,缓缓堆成长长一段黑灰,然后在某一刻突然断裂。
犹如她轰然倒塌的耐心。
“有什么劲吗?”
宋玉珂真的懒得多说,语气平平,“你好歹是个红棍,明年就是话事人了,能不能别整天纠结这些事了。我最后再说一遍,我要做什么,想做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别用这种语气来和我说话,我欠你的吗?”
“什么叫这种事?在你眼里这种事就可以随便抛弃替换是吗?”
十五垂着头,缓缓收紧手,嗓音很哑:“你知不知道,我收到你让人送来的衣服的时候多开心。刚刚看到你和柳山青在一块,我还以为她又在逼迫你....实在没想到是你在上赶着送礼,也是,你大度,说过去就过去了....”
指腹直接揉灭火星,十五抬起眼皮,眼眶一周发着红,却没有一点湿意,疲惫和忍耐的愤怒根本无法藏匿。
“你既然这么大度,能原谅柳山青,为什么不能原谅我?为什么只有我,你就能这么狠心?”
“我狠心?”
宋玉珂盯着十五的眼睛,无言了片刻后,认认真真地说道:“我狠心就不会在柳山青面前一次次给你面子,就不会在这里和你扯这些屁都没有用的矫情话,就会清清楚楚的告诉你,我就是太信任你,才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什么地步?"
十五不是不知道宋玉珂过得是什么日子,忍不住反驳,“你现在拍电影做厂子开店,不是好好的吗?什么地步?你到底是沦落到什么地步了.....”
“什么地步?”
十五说一句话,就逼近一点,她在金银口忙到昏头转向,歇下来就听到宋玉珂的各种“好消息”,不是和小艺人玩,就是片场里拍床戏……
比之前还要风生水起。
宋玉珂反手把人推回去,不可置信十五怎么敢这么理直气壮地吼她的,也不甘示弱地喊回去,“就像现在,只能躲在这里逃避那些人看笑话的眼神...”
“这就是你的地步?”
“还不够吗?”宋玉珂说,“难道要我跪着求别人施舍一点,你才觉得是我该有的境地吗?”
难听话谁不会说,宋玉珂最拿手的就是难听话。
“你不过是觉得我还有路可走,没如了你的愿。你答应柳山青的时候,不是没想过我会怎么样,不过就是觉得没什么关系,到时候一无所有的宋玉珂还能去哪里?待在你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你能失去什么呢?”
“你敢说你没这么想过吗?”
宋玉珂越说,十五的脸色就越难看。
人心藏在身体中,是因为不能见光。没有人会愿意承认一腔赤诚的真心中其实暗藏私欲。
一闪即逝的卑劣,要多少借口才能义正言辞的用爱替代,在心里找了无数个借口后,催眠自己,“这是最好的办法”,“这是可以弥补的”,“这都是为了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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