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见过那一片观音像的,神圣而悲悯,观音救苦救难,也将她从淤泥中拉出。
阿玉姐是她的观音。
现在阿玉姐腹背受敌,只能左右逢源找人庇佑,而自己却只能做个替她跑腿的小妹,一次次的不甘心最终都被无能为力打败。
“...找几个愿意拍片子的女人和男人....送去猴姐那里.....这事你去做...挑几个样子好看的....”
宋玉珂自己说了半天话,都没听到小蝶的一点回应,停住脚,回头,“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小蝶回过神来,回:“知道了,阿玉姐...”
“我说什么了?”
小蝶低头,“找女人去猴姐那……”
做什么,没听清。
“你怎么回事?现在是什么时候不知道吗?”
宋玉珂不耐地指了指墙角,小蝶从高处的楼梯上走下来,靠着墙站好,等到两人在同一水平线上,宋玉珂微微垂目看着小蝶,问:“在想什么?”
小蝶背手贴墙,“我担心阿玉姐。”
“担心我什么?”
宋玉珂抬起小蝶的下巴,将她的脸完全扬起来,看着她,“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让我一遍一遍去提醒你,你该做什么....”
小蝶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直直地望见宋玉珂的眼睛。
白粉墙被外面时隐时现的月色映上了一层柔绿的光。这种距离,她能看到宋玉珂说话时眼尾微小的起伏,眨动的睫毛,以及装满了自己的瞳孔。
她不自觉地被吸引。
一得到柳山青要离开的消息,宋玉珂就开始心神不定了,明面上的十姑已经够她烦的了,暗地里的满月又会做什么,她根本无法把握……能做的只有尽早把事都安排好,然后祈祷自己能在柳山青回来之前好端端地活着……
在这种要命的时候,小蝶还走神。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小蝶这种赤裸裸的倾慕让她想到了满月和柳山青的传闻。
感情真的很耽误事。
偏偏她现在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阿玉姐...”
小蝶抓上宋玉珂的手腕。
她还清晰地记着第一次触碰到阿玉姐肌肤的那种感觉,每一片软滑,每一根筋骨,她的手指都一一游走过,一厘一毫都没有放过。
宋玉珂只看到了小蝶微微颤动的睫毛和通红的脸,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断涌上来的烦躁让她的心情变得极差,小蝶就像是非要和她对着来似的,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看。
宋玉珂的手从她的下巴挪到脖子上,在小蝶惊喜的神情下,缓缓收紧手,她看到小蝶脸上的惊喜缓缓褪去,可依旧固执地看着她,没有挣扎。她整张脸因为窒息而涨红,等到真的无法呼吸了,她才不得不垂下眼睛来求饶。
“阿玉姐....我错....我错了....”
宋玉珂并不想把小蝶怎么样,只想给她一个教训,好叫她在她手底下做事认真点。
小蝶摸了摸脖子,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宋玉珂指尖的温度。
“要是还想跟着我,就把你那些没用的感情收起来。”宋玉珂丝毫不留情面,“我不要会拖累我的人。”
小蝶低下头,含糊保证:“阿玉姐,我不会是你的拖累的。”
“不会就赶紧去做事。”
宋玉珂打了根烟点上,看着小蝶一路往下跑,她站在楼道的窗户上吹了会儿风,眼睁睁看着小蝶从楼道跑出去,然后一步三回头地慢吞吞原地踏步。
说了一通话,屁用都没有。
宋玉珂气得后半截烟都抽不下去了,直接往下扔,大骂:“再看挖了你的眼。”
小蝶往上看了眼,找到了宋玉珂后,赶紧低头往外跑。
宋玉珂收回脑袋,挤压在顶空的厚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白天的余热粘腻在空气中,呼吸都是潮热的。
离港的天怎么就没让人舒服过。
第75章 今天乔老板来吗?
-
“姐,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嗯?”
宋玉珂半摊在沙发上,皱着眉看着彩色电视里的苦情剧,光扬了下下巴,并没有分出眼神给宋明月。
“……周围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人,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宋明月端着冰花,脑袋全塞进了窗帘布里,鼻尖抵着花玻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窗户缝隙里观察院门外那一桌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打牌的女人们。
她们占据在老太老头常常聚集的地方打牌玩棋。每个人都穿着时兴的衣服,烫着时兴的大卷发,五颜六色的指甲张扬地划拉出一张张纸牌,时而发出爽朗热烈的笑声,经过的邻居多看一眼,她们就会拿起脚边的棍子恶狠狠地瞪回去。
“新口这里的混子是多了点....”
宋伊端来洗完的水果,宋玉珂轻轻踢了下宋明日的腿,看电视的宋明日得到指示,迅速起身去接宋伊手里的水果,然后又专心追起剧来。
“新中心老市口都在这里,人多了就鱼龙混杂,自己过自己的,不去招惹她们就行了……”仙猪福
宋玉珂稍稍坐正了点,应和着宋伊的话:“...所以你们两个放学了就马上回家,不要外面玩...”
“怕什么,联防队在这里有小站,她们会保护我们的……”宋明月盖上窗帘,拖着凳子走过来,坐到宋玉珂对面,“姐,我说对不?”
宋玉珂哼笑一声:“你们学校又教你们没用的了?”
下一刻,宋明月就不乐了,嘟着嘴一脸不满,“联防队多好啊,她们来这里都是为了我们底下的小老百姓……要不谁去抓那些小混子啊……”
联防队的成效显著啊。
“行了行了,好好好行了吧……”宋玉珂打断宋明月,“别念了,每次回来就要听你念,真喜欢,以后毕业了,姐想办法送你进去。”
就联防队那几个半吊子,想来送个人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宋明月眼睛一亮:“真的?”
“别和小孩说这些,什么话都当真……”
宋伊坐到沙发上,宋明月嚷嚷:“那还不是真信我姐有本事……”
“你姐再有本事也不能事事都求着她帮忙,想累死她啊,自己事自己想办法。”
这事也能吵两句,宋玉珂撑着身子坐起来,打断她们的话:“小姨,听明月说,你前几天腿疼的厉害,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就今天有空,过两天可忙了。”
“不用,看了也好不了,不就是那什么神经痛...”宋伊摆摆手,“你今天在家里好待多久?晚饭吃不吃?”
“不吃了,还有事。”
宋伊拿了个橘子放到宋玉珂手心,几次三番想开口,却始终没说出来。
宋玉珂看出她欲言又止,“怎么了?”
宋伊拉着宋玉珂往边上扯了扯,确定宋明月和宋明日在看电视后,压低声音说:“我前几天买菜的时候听到些事,听说离港最近不是很太平,这段时间街上到处都是混子,你在外面做事,不要惹到这些人了...”
还当什么事。
宋玉珂剥着橘子,知道宋伊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怕她和十八堂扯上关系,安慰:“小姨,我做的事都是正经事,和她们搭不上边的。"
“……你爸妈那时候做的不就是正经事?不也是卷到这里面的事里去了....”
宋伊话说到一半就不再说了,点到为止,这离港赚钱的买卖,多少都跟十八堂那群人有点关系。
她拉过宋玉珂的手揉着拍着,心里还是不放心,担心宋玉珂报喜不报忧,压力全自己背着。
"……我知道你做工不容易,但真遇到了事就回来,大不了我们再回低保区,怎么活都是活...别一声不吭的……就你拿回来的那些钱,你不说,我也知道有多难挣,不是辛苦钱就是要命钱,我就是不问……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小姨就是想让你知道,你想停就停,随时都可以收手的……”
宋玉珂低下眼,一个橘子剥了皮剥白色经络,她笑说:“我都混到好日子了,怎么可能再让你们回低保区去。”
“我这几天心神不定...”宋伊叹气,语气怅然:“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十几年前也是这样的,大街上都是这群人.....我心里不舒服....”
十几年前话事人选举,宋玉珂的父母就是那场祸事中死去的。命运也挺有意思的,以前是这些人斗争中的无辜受害者,现在居然成了当事人。
宋玉珂打断宋伊:"别多想了,她们换话事人,不关我们小老百姓的事。"
院门外的黑衣服走到了正门口,宋玉珂站起来,“小姨,晚饭我就不吃了,我要走了。”
宋伊顺着宋玉珂的视线看向门口,门口穿着黑衣服的女人微微点头,像是在问好,宋伊微微叹气,屁股还没坐热,宋玉珂就要走了,她站起来想收拾点自己腌制的小菜让宋玉珂带走,就被宋玉珂压了回去。
“别送了。”
宋玉珂把剥好的橘子放在宋伊的手心里,走出门之前,嘱咐道:“小姨,离港确实不太平,我在电话下的抽屉里记了几个号码,遇上事先报联防,再打给我。”
宋伊点头记下了,宋玉珂顺手关上了门。
黑衣服递上来一个红色邀请函,“阿玉姐,满月姐送来了赛马场的邀请函。”
离港马会位于新口东部,由离港赛马会兴建及管理,一个场馆可以容纳八万多名观众,在每年9月至翌年7月初马季期间,离港马场每星期都会举行一至两场赛事,算下来,一年会有七百多场赛事。
买六合彩的中奖概率可以说是“感动天感动地”,而赌马却可以靠研究做功课让人有把握赢钱,赌马场比彩票打麻雀更受离港市民的青睐。
遗憾的是,宋玉珂以前没有钱玩博彩,现在没空玩,一点不了解赌马的魅力所在。
柳山青前脚刚走,满月就坐不住了,这么明目张胆地派发‘邀请函’,野心昭昭。
“不去,说我和猴姐约好了。”
宋玉珂随口找了个借口打发了,一头钻进了车里,小蝶坐在副驾驶位上,从后视镜里看见宋玉珂坐好才开口,“阿玉姐,去猴姐那里?”
“不去。”
宋玉珂靠在车座上,暮色抹去了窗外树木凌厉的轮廓,翻新的小楼灯光飘摇,托出一轮蒙蒙的弯月。
她问:“今天乔老板来吗?”
小蝶没说话。
海滨的事也不少,联防队和十姑的人全在海滨驻扎,乔千屿能有空就有鬼了。
宋玉珂食指支着太阳穴,按下车窗,从街口行驶而来一辆接着一辆的摩托车,飞车妹欢呼着,两边人行道的人紧紧抱着包避之不及。她们一无所有、无所顾忌,畅快淋漓地享受速度和激情。
出了新口就是中环路,一到中环路就是十八堂口的地界,飞车党不敢在这里撒野,就连经过时都老老实实地放慢速度,轿车穿过灯火进入黑暗,明明灭灭的光反复游走过宋玉珂疲惫的面庞。
从唇齿中溢出的白雾缭指尖,最终跟着风私奔向自由。
醉酒的混子叫骂着电线杆子,同伙看不过,几人围着就是对着水泥杆子一顿毒打;没处睡觉的流浪女人往绿化带里一躺就是以天为被;路边车里扔出一袋垃圾,路过的清洁工正想上前教育,就被两张红钞打出了笑脸……
荒谬荒诞荒唐。
宋玉珂看乐子似的看了一路,心想,在车里看到的原来是这样一副场景。
两个街灯中间的暗处聚集着几个混子,穿着一样的服饰,大概类似于工服,围着一个倒地不起的人,死活看不出来。
这种场景在离港不少见,大街上死一个人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太多人在废土时期和混乱时代死去,离港到处都是孤儿。
车子行驶过去,露出看不出死活的人的侧脸来,有点眼熟。
“等会儿。”
车子慢慢停下来,宋玉珂下了车,朝着几个围聚在一起的人走去。
“...身上一股子粉味...别在这里装死...”
“姐,走吧...别浪费时间了,这种毒虫能有几个钱啊...就这个样子,八成是瘾犯了....”
宋玉珂走近了,看得更清楚了,缩在昏暗角落里的女人面色苍白,被冷汗浸湿的头发缠绕在脖子和脸侧,身子不住地颤抖着,瞳孔微微放大,视线似乎没有定点,双手不断相互搔着手背,血痕斑驳,指甲里塞满了皮屑和血痂。
正是欣欣。
“姐嫂?”
宋玉珂摸了下欣欣的脸,都是汗,体温很低,状态很差。
“大姐,你又是谁啊?”
宋玉珂不搭理她,吩咐后面跟上来黑衣服把人抱进车里。
那些女生看着不大,大概也就只有十几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也最叛逆。
“你们谁啊?就带她走?”
小蝶见几个人没有散开的意思,确定了哪个是领头的后,冷冷开口:“赶紧滚。”
领头女生看小蝶和她差不多大,并不害怕,反而笑了一下,然后顺势敲诈:“你们是这个大姐的朋友啊,她欠我们钱啊...你们来的正好,替她还了?”
第76章 欣欣。
年轻人还真够胆,宋玉珂把欣欣扶好,欣欣就像个没有活气的布娃娃,随人折腾,宋玉珂让她倒哪边就往哪边倒,黑衣服勾着欣欣的腰,往上一翻就抱起来往车的方向走。
几个混子都围过来,宋玉珂转身站定,看向领头的女生,话却是对着小蝶说的。
“带她们回去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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