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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踩了踩脚下坚硬的钢铁，发出梆梆两声闷响：“喂，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枪之恶魔没有视力，只能依靠嗅觉和听觉辨别物体。它发现了信玄的存在，轻微地转动脑袋，似乎在确认他的具体位置。
这时，恶魔忽然张开嘴，数百只血迹斑斑、腐烂泛青的断臂从它口中爬出，在信玄反应过来前，快速地爬到枪管上，抓住了他的脚踝。
好恶心！
信玄看着它们指缝里干涸的血迹，感到头皮发麻。
这些手臂的力量奇大无比，它们疯狂地攀爬着，将信玄拖向恶魔胸前密密麻麻的尸堆中。
作者有话要说：
捉了虫
第107章 小弟107
信玄想借此机会确认恶魔的身份，因此并没有挣扎，他任由枯瘦的手臂拽住自己的肩膀、脚踝和衣领，拖进那堆散发出血腥味的尸体。
信玄看着遍布血迹的人头，默默地屏住了呼吸，还用念力隔开污血，防止衣服被弄脏。
他本以为自己会落入恶魔尸横遍野的腹腔内，但穿过那堆人头后，出现在信玄眼前的，是一个静谧的亚空间。
信玄掉在了一片灰色的沙滩上。
他看到了无边无际的汪洋，鼻尖里还充斥着硫磺的气味。
信玄仔细一看，原来沙滩由铅灰色的火药组成，火药中夹杂着废弃的子弹。子弹被一层层海浪冲上沙滩，它们互相撞击，发出空灵的悦耳脆响。
这是什么地方？
枪之恶魔制造的空间吗？
信玄四处张望，他踏着火药构成的海滩，谨慎而小心地向前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的事物，确认枪之恶魔不会突然冒出来攻击自己。
绕过狭窄的海湾后，信玄发现了一个藏在岩石后面的小孩。
这个孩子身形清瘦，穿着宽大的黑卫衣，棒球帽遮住了脑袋和脸。他的衣服非常不合身，但干净整洁，身上没有半点灰尘。
这个小孩有些眼熟，信玄停下脚步，没有贸然靠近。
小孩忽然抬起头，漫无目的地盯着前方看了几秒，“啪”一声消失了。
在他抬头的瞬间，信玄看到了他的面容——璀璨的金色狐狸眼，棉花糖一样蓬松的蓝紫色短发，嘴唇上有一颗小痣。
这是小时候的信玄。
信玄怔怔地盯着他消失的方向，愣住了。
他对童年时期的印象非常淡薄，只隐约记得自己住在乱糟糟的贫民区，隔壁的消防楼梯上总是躺着几个毒虫，他们吞云吐雾，散发出油腻腻的、烟草烧焦的味道。
这时，几个骷髅头忽然咕噜咕噜地浮出海面，顺着沙滩滚到信玄脚边，一个接一个地堆叠在一起。
“……枪之恶魔？”
【正是。】骷髅咔哒咔哒地咀嚼着牙齿，又说，【你和我一样，也是来自第三个世界的异物。】
“第三个世界？”信玄盯着骷髅空洞洞的眼眶，狐疑地问，“你在撒谎吗？”
枪之恶魔嗤笑一声。
【你自己也发现吧，咒术师、咒灵、异能者，这个世界的普世规则对你无效——因为你并不属于这里。】
它没说错，早在几个月前，信玄就隐隐察觉到了异常。只不过，由于这件事没有影响他的日常生活，他并未上心。
异能者的攻击对咒灵毫无效果，信玄却能用超能力祓除咒灵；Jack的异能可以让人变成动物24小时，但信玄不到半天即可恢复人形；除了自己以外，信玄从未听说世上存在超能力者……
信玄心想，他大概确实不属于这个世界。
出乎恶魔的意料，信玄毫不震惊，他平和地接受了这个新奇的消息。
“原来如此。”信玄说。
枪之恶魔试图引诱他，抛出一个颇具吸引力的问题：【你难道不想回到过去的世界吗？】
信玄漠然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为什么？】枪之恶魔没想到他会如此油盐不进，它顿了几秒，才接着说，【寻找自己的身份，你来自哪里，你是谁……这不是人类一直苦苦追寻的哲学问题吗？】
信玄扪心自问，发现自己根本不在乎。
他诚实地回答：“我不想回去，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我的梦想就是留在这里养老。”
信玄咸鱼的价值观让枪之恶魔大受震撼。
那堆骷髅头烦躁不安地上下跳动，几分钟后，它们才转向信玄，齐声说：【看来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回心转意……】
周围的一切瞬间瓦解了。
信玄感觉有人拽住了他的领子，他向前趔趄一步，视野里出现一个模糊的光点。光点逐渐放大，变成一颗鸡蛋大小的电灯泡。
信玄环顾四周，发现亚空间内的场景发生了变幻。
这里，是他童年生活的房屋。
说好听点是房屋，但被称为“带有家具的大型铁盒”也不为过。
墙壁由从集装箱上拆下来铁皮组成，用木板堪堪固定，薄得能被冰雹砸穿。家具也只有床、桌椅，可谓家徒四壁，老鼠进来了都要失望而归。
年幼的信玄正坐在书桌前，借着不明亮的灯光，看一张从外面捡回来的报纸。
骷髅齐声说：【这是五岁的你。】
接着，电灯轻微闪烁，亚空间自动变幻，切换到另一个场景。
依然是那间陋屋，不过墙壁和天花板被钢板加固了、地面也铺了化纤地毯，墙角摆放着一台电视，书桌上堆满笔记本和书籍。
【八岁。】
恶魔冷冰冰地宣布道。
它话音刚落，八岁的信玄打开百叶窗，踏着窗框翻进房间里。
信玄穿着T恤和牛仔裤，裤腿湿漉漉的，正不断滴水。他悄无声息地走到书桌旁，，从抽屉里取出一对耳塞，堵住了耳孔。
信玄看着自己的举动，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为什么从窗户进来，门外有人吗？
这间房屋里没有任何值得小偷惦念的东西，房门也不过只是一个装饰而已，薄得挡不住任何声音。
信玄狐疑地走到门边，果然听见外面传来了模糊的说话声。
一个小孩大叫大嚷：“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那个流浪的小孩隔着半条街把墙打碎了——所以我才用水泼他的！”
“那个流浪的小孩”，是信玄在贫民窟的外号。
门外又响起一个年轻女人怒气冲冲的嗓音：“不要找借口了，翔太，你们只是在欺负朋友吧！怎么能往朋友身上泼烫水呢？！快去向人家道歉！”
“我不去！他是怪物！”翔太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翔太！！”
二人争吵之际，走廊外又传来一个老婆婆的嗓音，她气急败坏地阻拦：“你干嘛呀？小孩不懂事而已，你当妈妈的怎么向着外人呢？！别打坏我孙子！”
外面传来乒铃乓啷的声音，可能有谁撞倒了堆积在楼梯上的杂物。
邻居的老头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打开门，在一旁插话：“你们说的，是那个蓝头发的小孩吗？”
老婆婆说：“对呀！天知道他对我们翔太做了什么，翔太昨天回家后，一直‘怪物、怪物’地叫——”
“别看那小子不爱说话，他邪门得很。你们在这里吵架，他说不定就躲在门后偷听呢。”
外面的说话声顿时低下来，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一些片段了。
“……不就是小孩的打打闹闹吗？翔太是朝他泼水了，可他躲过去了呀！”老婆婆还在为孙子辩解，尖刻地大声说，“而且，那小孩没有爸妈，你还担心有人向你们索赔吗？”
翔太的妈妈小声说着“至少应该向人家道歉吧”，但还是被翔太和他奶奶拉走了。
信玄想起来了，八岁的时候，他为了帮朋友捡羽毛球而暴露了超能力，导致贫民窟的小孩们都非常畏惧他。
至于翔太，多半就是那群小孩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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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信玄又像走马灯一样，观看了数十个过去的片段。
信玄十七岁的秋天，一场地震摧毁了这片贫民区。
信玄当时正在外面闲逛，直到余震停止才回到家。他用念力撑起房梁，不紧不慢地收好衣服，准备去其他地方生活。
当信玄踏着断壁残垣走出贫民窟时，他听到不远处的废墟底下，有一个声音在呼唤自己。
“信玄……救救我……”
信玄停下脚步，看见了被承重墙压断胸骨的翔太。他肋骨几乎全断了，气管和口腔满是鲜血，却还是努力挤出讨好的笑容。
“信玄，能把我身上的东西移开吗？对你来说很简单吧，我看到你用那个力量撑起了房梁——”
信玄盯着他难看的笑脸：“你快死了。”
翔太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是，求求你救救我——我们以前不是朋友吗？我家人全部被压死了，只有我还——”
“恭喜。”
信玄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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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玄对十八岁以前的事几乎毫无印象，面对自己记忆的回溯，简直像看电影一样新奇。不过，过去的生活非常无趣，他很快就无聊得打哈欠了。
信玄兴致缺缺地环顾四周，发现了两个规律。
第一，不知为何，这座贫民窟好像没有白天，窗外一直黑漆漆的，看不到半点日光；
第二，刚才闪回的每一个场景中，他都是独自一人。
独自住在简陋的房屋里，独自去超市购物，独自阅读报刊和书籍，独自去海边闲逛。
枪之恶魔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骷髅们张开嘴巴，齐声说：【作为人类，你真孤独啊。】
信玄对此十分漠然。
相比之下，他更在意如同极夜般的天空。
他望向窗外，说：“这里也太奇怪了吧，天空一直很暗，室内也灰扑扑的。这个地方没有白昼吗？”
【这是你的潜意识，完全受你本人意愿的影响，我也不清楚原因。】
“什么意思？”信玄疑惑地问，“你是说，这个空间是我潜意识的投射吗？”
【没错。我只能窥视你的思想，实际上，这里的一切都是你创造的。】骷髅的嘴巴一张一合，【而之所以看不到太阳，是因为在你的记忆里，这个地方永远暗无天日、没有阳光。】
信玄正想说话，周围的景象又变幻了。
这一次，出现在信玄面前的不再是那间简陋的房屋，而是一座宁静而古雅的院落。
除此之外，他还看见了染着赤茶色短发、戴细框眼镜的自己。
在恶魔开口前，信玄轻声说：“这是我和小悟的初次见面。”
那堆骷髅齐刷刷地转向信玄。
【你还记得这种事？】
信玄没说话，他平静地望向那个坐在庭园中央的秋千上、身穿白色蜻蜓和服的男孩。
信玄印象非常深刻，他和五条悟的初遇，发生在一个阳光熹微的清晨。
但在亚空间里，这时天空一片漆黑，周围的场景也色彩黯淡。在这昏暗的背景中，唯有五条悟那双帕拉伊巴碧玺般的双眼，散发出淡淡的微光。
五条悟出现后，场景变化的速度加快了。
画面一闪，周围的景色再次改变。
这一次，五条悟从木头人一样的小男孩，变成了十四岁的少年。
十四岁的五条悟，几乎和信玄一样高了。他经常抱怨木屐变小了、衣服变短了，还兴致勃勃地对比着自己和信玄的身高，期待着身高超过他的那一天。
某个冬天的早晨，五条悟端着一块甜腻腻的芝士蛋糕，冲进信玄的卧室里。
信玄还在睡觉，听到五条悟跑进来的声音，他迷迷糊糊地扒开被子，问“着火了吗”。
“不是啦！”五条悟跑到他床边，笑嘻嘻地说，“家主，生日快乐！”
信玄不知道自己的生日究竟是何年何月，不过，在伪造“五条家主”身份的时候，他随便捏造了一个日期。
信玄早就忘了，但五条悟还记得。
“……谢谢。”信玄小声说着，接过蛋糕。
五条悟爬到床上，张开双臂抱住了他。五条悟虽然只有十四岁，但体型已和成年人无异了，他毛茸茸的脑袋压在信玄胸前，像一只巨大的猫科野兽。
信玄摸了摸他的脑袋，挣扎道：“好重，好重——小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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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玄和那堆骷髅站在落地窗前，以第三人的身份，望着眼前温馨的一幕。
这时，信玄感觉背上传来了一阵暖意。他回过头，发现黑暗的天空终于变得明亮了，一道和煦的阳光穿过窗棂，落在他脸上。
信玄自言自语：“啊……太阳出现了。”
枪之恶魔说过，这个亚空间，是信玄潜意识的反映。
信玄讨厌贫民窟的生活，所以天空暗无天日。而当他和五条悟亲密无间地相互拥抱时，一道阳光划破了黑暗，窗外日丽风清。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图透，我的大脑：wtw你怎么穿品如（甚尔）的衣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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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雨宫莲老板的营养液！啵啵老板！
感谢在2023-05-09 12：00：00~2023-05-10 2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宫莲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小弟108
信玄望着洒落在庭园里的阳光，又扭过头，看向过去的自己。
……原来是这样啊。
枪之恶魔也注意到了忽然明亮的天色，骷髅头们开始敲击下颌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枪之恶魔宣告：【该结束了。】
它中断了幻境。亚空间像玻璃花房一样破裂了，窸窸窣窣地碎成粉末，露出原本的景象。
信玄依然站在恶魔头部的枪管上，他们正浮在上千米的高空中，俯视着蔚蓝的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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