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夏油杰拥抱,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信玄不习惯和他如此亲密,因此才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挡在自己和夏油杰之间。
夏油杰察觉到他的抵抗,语气很低落地说:“老师,悟以前经常这样靠着你吧,他一年级时告诉过我……用炫耀的语气。”
信玄皱起眉。
五条悟这家伙,真是个大嘴巴。
“老师,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你总是避开我。”
信玄大惊失色,苍白无力地解释:“我没有!”
夏油杰又挂上了那副让人琢磨不透的表情,说:“我觉得你很偏心。”
信玄良心一痛。
仔细想来,他确实没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因为五条悟经常恶意撒娇,所以他面对五条悟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纵容一点。
在愧疚感的驱使下,信玄张开双臂,顺着夏油杰的力气,抱住他的肩膀。
信玄感觉夏油杰收紧了手臂,他趴在夏油杰肩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信玄心想,虽然他讨厌这个味道,但放在夏油杰身上,似乎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听到了夏油杰缓慢的呼吸声,以及领域瓦解的细响。黑暗像被砸破的玻璃一样粉碎了,最终化为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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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域消失后,他们回到现实空间。
现实中的佛殿比领域内明亮多了,尽管没有火烛的照明,也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的脸。
夏油杰终于恢复了狐狸般的笑脸,他仔细端详着信玄的脸,轻轻叹了口气,再次将脸埋在信玄肩上,轻声说:“老师,如果我问你为什么你没有变老,你一定不愿意回答吧。”
“……嗯。”
唯独这个问题,信玄想不到任何借口,总不能说自己是不死之身吧。
“那我就不问了。”
说完,夏油杰眯起眼睛,又居心不良地补充道:“如果是悟,一定会追问的。”
“他绝对会!”
信玄首肯心折,十分认可夏油杰的推测。
二人安静地依偎在一起时,信玄看到格子门外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影犹豫不决地晃来晃去,似乎在考虑是否该敲门进来。
信玄被夏油杰压得肩膀酸痛,趁此时机摆脱他的纠缠:“小杰,有人来了。”
夏油杰不快地抬起头,问:“谁?”
“是我,夏油大人。——现在可以进来吗?”
是菜菜子的声音。
夏油杰松开信玄的手臂,顺便帮他理顺鬓角的乱发,才对菜菜子说:“进来吧。”
菜菜子和美美子满面狐疑地推开门,走进佛殿。
她们已经听说了信玄返回盘星教的事情,在其他诅咒师的怂恿下,以递交新教徒名单为借口,特意来打探情报。
菜菜子见信玄摘下了绷带,一边将名单递给夏油杰、一边朝他点了点头,怀疑地端详着信玄的五官。
她总觉得这个人的脸有些眼熟,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夏油杰翻阅着名单,说:“菜菜子、美美子,今晚信玄会在这里留宿。”
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世之言,语气非常平静。
菜菜子和美美子惊讶地看着夏油杰,她们虽然知道他对这名异能者非常重视,却也没想到夏油杰会如此热情,竟然让非术师在盘星教据点留宿,真是闻所未闻。
夏油杰看完了名单,笑眯眯地抬起头,问:“寺庙内,还有空余的干净房间吗?”
不知为何,夏油杰似乎心情很好。
他的笑容并不像平时那样浮于表面,而是发自内心地欣悦,她们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他露出这种神情了。
菜菜子不愿打扰夏油杰的好心情,也笑着回答:“有——”
信玄注意到,在听见这句话后,夏油杰轻微地朝菜菜子眨了眨眼。
菜菜子立即改口:“没有呢,夏油大人。”
信玄神色复杂地说:“我听见了,你刚才明明说‘有’。”
美美子抱着玩偶,在旁边轻声细语地替她找补:“确实有空房间,但横滨的据点通常只有几个人看守,大多数房间都布满灰尘。”
菜菜子观察着夏油杰的表情,说:“如果你要留宿的话,暂住在夏油大人的房间,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那真是没办法了,只能这样啦。”夏油杰笑眯眯地揽着信玄的肩膀,问他,“你不会介意吧,老师。”
信玄:“……”
好你个诈骗集团。
菜菜子注意到夏油杰对信玄与众不同的称呼,和美美子交换了几个眼神后,犹豫地开口了。
“夏油大人,你为什么叫他‘老师’呀?”
夏油杰微笑着说:“哎呀,不好意思,我忘记介绍了。信玄就是我的老师——你看,他的相貌和那座雕像一模一样吧。”
菜菜子盯着信玄,拍了拍手。
“啊!原来是这样,难怪他很眼熟!”
几秒后,守在佛殿外的诅咒师们听到了菜菜子的声音:“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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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
面对米格尔和其他咒术师震惊的表情,信玄麻木地说。
或许是为了将老师死而复生的重大消息昭告天下,夏油杰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笑眯眯地领着信玄在盘星教内转悠,依次向每一名诅咒师介绍了他的身份。
盘星教的诅咒师里,信玄只认识菜菜子、美美子。以及那个差点被夏油杰遣送去武装侦探社的米格尔。
然而,那些他从未见过的诅咒师,都对他早有耳闻,好奇地端详着信玄的脸。
他们没想到,教主的老师竟然是个年轻人,而且不具备任何术式。
但出于对夏油杰盲目的爱戴和尊重,听说这名非术师今晚将在盘星教留宿,诅咒师们没有任何怨言,一改过去将非术师当成猴子的态度,对信玄十分友善。
夏油杰向诅咒师介绍自己的时候,信玄站在一旁走神。
他想起那名老人的威胁,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他现在无法和其他人取得联系,只能寄希望于江户川乱步,祈祷他能从中岛敦的叙述中推理出事情的起承转合,提前做好准备,删除资料库中和自己相关的一切文档。
信玄心想,不知道夏油杰究竟打算劫持自己多少天。
他瞥了一眼夏油杰的侧影。
夏油杰正笑眯眯地和米格尔说话,眼睛略微弯起来,像夏日祭时小摊贩售卖的狐狸面具。
夏油杰似乎挺开心的……如果这时候去干扰的兴致,好像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虽然夏油杰的情绪比最初好多了,但依照他的性格,还是应该慢慢安抚才行。
*
晚上。
经过一个下午的折磨,信玄对于房间分配已经没有任何怨言了,只想快点躺平当一只咸鱼。
佛寺内的房间都遵从古制,是古朴的六叠和室,信玄走进夏油杰的房间后,毫不客气地在唯一的椅子上坐下来,懒散地靠在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
他已经洗过澡了,寺庙内的洗澡水有点凉,信玄感觉指尖被冻得发麻,只能拖着椅子凑到火炉边取暖。
几分钟后,夏油杰带着一身温热的水汽回来了。
换上常服的夏油杰,不再像身穿袈裟时那样,散发出难以接近的气息。
夏油杰的父母工作繁忙,经常不在家中,初中时的夏油杰经常去信玄家里借宿。
信玄看着他沾有水珠的脸,恍惚间,他几乎怀疑是不是时间重合了,下一秒夏油杰就会翻出一本作业,询问他这道题该如何解答。
夏油杰擦干发梢的水滴,发现信玄正盯着自己,问道:“我穿这件衣服很奇怪吗?”
信玄打了个哈欠,困意让他放下了警觉心,不知不觉地说了实话:“不,感觉像回到了很多年以前,你在我家里留宿的时候。”
夏油杰放下了擦拭头发的毛巾,静悄悄地走过来,窸窸窣窣地躺倒在他膝上。
膝盖上温热的重量驱散了睡意,信玄摸了摸夏油杰冰凉的头发,犹豫着是否该把他推开。
“……小杰?”
夏油杰竖起一根手指。
“我要用掉一个要求。”他闭着眼睛,说,“让我躺在你的腿上,直到我睡着。”
信玄不知该欣喜还是难过。
他担心夏油杰会提出难以满足的要求,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轻率,值得庆幸;然而,他现在非常困、很想睡觉,但夏油杰是个熬夜大王。
信玄只能强打精神,防止自己睡着。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缓慢地抚摸着夏油杰的头发,手指从他冰凉的发丝间穿过。
和虎杖悠仁老虎皮毛般的头发不同,夏油杰的头发粗硬而顺滑,像墨色的光滑丝线。
他见夏油杰情绪不错,俯身在他耳边说:“小杰。”
夏油杰应了一声:“嗯。”
“你也听到了加茂的话吧,他们已经和异能特务科交涉了,我想尽早返回侦探社,防止咒术协会查出我……我违规祓除咒灵的证据。”
夏油杰闭着双眼,轻飘飘地回答:“你可以直接逃走。”
夏油杰的语气和神态非常平静,但他的睫毛却在轻微地颤动着,彰显着主人心中的不安。
信玄在心里哀叹一声,摸了摸夏油杰的脸颊。
“放心吧,我不会逃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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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信玄快要困死了。
他见夏油杰并没有睡着的迹象,拍了拍他的额头:“我想睡觉。”
夏油杰神定气闲地睁开眼睛:“房间里只有一套床褥,你不得不和我挤在一起哦。”
“……真的吗?”
夏油杰指了指壁橱:“你自己看。”
信玄站起身,快步朝壁橱走去,拉开门。果然,壁橱内空荡荡的,只有一套床褥。
偌大一个房间,竟然仅有一套床褥,真是无稽之谈。
信玄依次将壁橱、衣柜、壁橱角落的木箱、乃至整个房间翻了一遍,别无所获。
“我真的没骗你呀,老师。因为横滨的据点无人居住,为了防止受潮,佛寺内没有多余的家具。”
夏油杰抄着手,从信玄身后冒出来。他笑得像只柴郡猫,让人怀疑他就是把床褥全部搬走的罪魁祸首。
信玄困倦的时候,脾气会变得有点恶劣。
因此,他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对夏油杰颐指气使,示意他铺床。
他不光颐指气使,还催促:“快点,我困了。”
夏油杰对信玄袖手旁观的行为没有丝毫怨言,轻快地铺好床褥,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信玄钻进被褥里,脑袋刚沾上枕头,眼睛就自然地闭上了。
他听见夏油杰吹熄了火烛,然后挤进被子中,窸窸窣窣地在他旁边躺下来,他冰凉的皮肤时不时碰到他的腿。
信玄往旁边缩了半厘米,迷糊地想,还好有枕头挺宽的,如果连面部都要和夏油杰无缝贴合,他必然会失眠一晚上。
夏油杰刚躺下来时,信玄的位置还算宽阔。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夏油杰在慢慢侵占自己的位置,以极为隐蔽的速度,慢慢朝他靠近。
最后,信玄感觉夏油杰半边肩膀都贴到了自己身上。
他没有睁开眼睛:“小杰,不要靠着我。”
“我很冷,老师。”夏油杰在黑暗中说道,还还伸出手,将冰凉的手指贴在信玄脸上,“被子太窄了。”
信玄勉强睁开眼睛,发现夏油杰说得不假,这套床褥的宽度只够一人使用,夏油杰的半边身体都被挤到了床外。
信玄只能侧躺着,移到被子边缘:“这样会好一些吗?”
夏油杰小声说:“不行。”
信玄翻过身,背对着夏油杰:“这样呢?”
“还是不行。”夏油杰沉默了几秒,试探地问,“老师,我可以抱着你吗?如果我抱着你,大概就足够了。”
现在已经接近午夜,信玄认为如果再不答应,他们可能一晚上都别想睡觉。
他用放弃的语气回答:“随便,你抱着吧。”
信玄允许后,夏油杰才慢慢伸出手臂,从身后抱住了他。
信玄的脊背紧贴着夏油杰的胸膛,安稳地合上眼睛。
就在他坠入睡眠时,他感觉有个温暖而柔软的东西,轻微地碰了碰自己的额头,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
翌日,信玄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夏油杰还没有醒来,他只能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前去开门。
虽然经历了半个小时的波折才睡着,但由于人形取暖器夏油杰发挥了应有的功效,他睡眠质量还不错,起床气也很快消散了。
门外是米格尔。
米格尔问:“早上好,夏油大人还没醒吗?”
信玄摇摇头:“没有。”
米格尔非常惊讶:“夏油大人平时起床特别早,难道他昨晚失眠了?”
信玄已经完全忘记昨晚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睡着时,夏油杰似乎还醒着。
他睡眼朦胧地回答:“我不清楚,要帮你叫醒他吗?”
米格尔制止了:“夏油大人半小时后要接受新教徒的参拜,等他醒来后,请你提醒他。”
米格尔离开后,信玄再次钻回被子中,闭上眼睛。
信玄很擅长在被吵醒后再次入睡,然而由于躺在身旁的夏油杰,他睡不着了。
信玄看着夏油杰黑亮的长发,心想,自己过去从未听五条悟提起过夏油杰的老师。
五条悟每周都会把学校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告诉信玄,从来没有任何隐瞒——至少,在他们关系恶化之前,一直是这样的。
但他从未提起夏油杰的老师,反而是性格内敛的夏油杰,偶尔会向信玄谈及五条悟的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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