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风亭但笑不语,他没有应和这句话,反而饶有兴趣地问:
“你是怎么成为太子殿下的贴身公公的?”
这话要是放其他公公身上,许风亭是万万不敢问的,但常青这怯生生的模样,看起来就好欺负得很,问了也无妨。
果然,听到这个问题,小公公并没有生气,只是小心翼翼地瞧了眼许风亭,继而轻声道:
“幼时奴才被其他公公欺负,太子殿下正巧路过,将奴才救下后带到东宫,当时宫中都是皇后娘娘安排的人,殿下手上正好缺人,便将奴才提拔成了贴身公公。”
原来是受过太子恩惠。
看来太子小时候过得也不太好,满宫都是皇后的眼睛,不知道有多不自由。
许风亭心下了然,见小公公的目光一直落在门外,他主动说道:
“实在担心的话,出去瞧瞧吧,这里没什么要你做的事。”
话音刚落,便见小公公没有一丝犹豫,迅速起身,好像就在等这句话似的。
许风亭连忙将人拦了下来,他指了指一动未动的饭菜,失笑道:
“等一下,你先吃点。”
这一主一仆什么情况,都不爱吃饭吗?
常青听话地坐了回去,然而屁股还没沾到凳子,便又站了起来,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奴才……奴才先不吃了,殿下也还空着肚子。”
许风亭无奈,想了想,提议道:
“那你装点吃的,放食盒里给殿下带去,届时记得自己也吃点。”
常青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连忙去找了个食盒来,挑了点菜便拎着食盒走了。
小公公走得太着急了,连伞也不撑,就那样往雨幕里冲过去,许风亭想将人喊回来拿伞,都来不及,瘦弱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许风亭突然想到曾经看过的电视剧,里面的小娘子也是这样,一到饭点便拎着个食盒,急匆匆地去给相公送饭。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余光瞥见小皇子看来的目光,于是连忙收起了笑:
“咱们吃饭,吃饭。”
但是一顿饭,许风亭吃得并没有多舒服。
不知为何,小皇子总是时不时地盯着他瞧,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他但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小孩开口,不由得有些疑惑。
咽下碗中的最后一口饭,许风亭忍不住问道:
“小殿下,你是想同我说什么吗?”
穆禾野抿了抿唇,犹豫片刻,终于开了口:
“我让皇兄把阿瑾送走了。”
小孩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是微不可察的打量,看起来颇为小心翼翼。
许风亭恍然大悟:
原来是担心他会生气,故而犹犹豫豫不敢说呢。
真是奇怪,自己从未发过火,这孩子怎么会这般小心翼翼?
这个疑惑才刚刚出来,脑海中忽然响起太子方才的提醒:
“……子明是否对别人太过关心了,才会让小九没有安全感?”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需旁人稍稍提点,许风亭便想明白了问题所在,大抵是因为自己的偏心,让小孩没了安全感。
本来就是宫里不受宠的皇子,聪慧的代价都是靠敏感换来的,估计比正常小孩还要缺爱,也比正常孩子还要敏感,哪怕只是一日的忽视,都让他觉着被冷落到了。
“送走便送走了吧,阿瑾总归要回自己家的。”
许风亭越说,心下越惭愧,他决定解释一下这两日的事情:
“抱歉,阿谨爱哭,我对他关照便多了些,疏忽了小殿下这边……”
小家伙见许风亭没生气,怔愣了片刻,忽而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极其乖巧的笑:
“没事,我不介意。”
天……好乖,但又好可怜是怎么回事?
就像是被主人忽视的小奶狗,再次回到主人怀抱时,摇着尾巴直卖萌,汪汪几声能把人的心都喊化了。
许风亭的愧疚之情简直到达了顶峰,他揉了揉小孩毛茸茸的脑袋,承诺道:
“乖崽崽,我以后不会了。”
穆禾野忽然收起了笑,他别开头,小声吐槽了一句:
“别这样喊我,恶心。”
许风亭却是看着小家伙发红的耳朵,在心底悄悄地发笑:
明明很喜欢,这个爱说反话的小家伙。
“那殿下现在原谅我了吗?”
穆禾野回过头来,他张了张嘴,本想说:
我本来就没有怪你,是那个叫阿瑾的小孩太招人烦了。
但是当对上那双温柔包容眸子时,突然就不想这么说了,不由自主的,他想到了马车上那个惊艳的笑,于是改口道:
“你朝我笑一笑,我就不怪你了。”
凭什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都能让他展颜,自己照顾了这人半个月,都未曾见他笑过。
小家伙似乎忘记了,当初是谁恶狠狠地瞪着眼,对着眼前的病秧子说:笑什么。
许风亭等了半天,没想到等来这样的要求,他失笑道:
“我还当殿下不喜欢别人笑呢。”
自从那日小孩向他吐露了过去,许风亭便一直在克制着自己,尽量不在对方面前笑,免得让人讨厌,结果这孩子自己又提了出来,真是有意思。
穆禾野盯着病秧子的笑颜,忽而垂下了眸子,轻声解释:
“你不一样。”
膳厅一共就两人,二人又坐得很靠近,声音再小,许风亭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忽然起了恶劣的心思,捏着小孩软乎乎的脸蛋,含笑问:
“哪不一样了?小家伙,你脸红什么呀?”
小家伙拧眉挣扎,见对方还不松手,一把拍开了某人的魔爪,继而气鼓鼓地反抗道:
“别捏我脸!”
“这么可爱还不让人捏了?”
许风亭正逗着小孩,刚走没多久的常青突然跑了回来。
“仙长,您快出来一趟,太子殿下需要帮忙。”
顿了顿,他补充道:
“殿下说,千万不要带上九皇子。”
第16章 只争朝夕
这几天江淮发大水,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来,灾后处理的确麻烦,但许风亭万万想不到,还能有用到他这个神棍的时候。
更没想到,他的作用居然就是站在塔楼上面,然后……然后没了?
自塔楼向下望,可以看见不远处紧急修整好的粥棚,明明也有侍卫站在里面施粥,但是不知为何,人们只是眼巴巴地瞧着,没有一人取粥,底下吵吵闹闹的,也不知道在吵些什么。
许风亭看了眼城楼下喧闹的流民,又瞧了眼站在自己身旁的常青,很是迷茫:
“殿下就让我在这站着,没说其他的吗?”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小公公不知从哪拿出了一顶帷帽,替人戴上。
许风亭:……
他拨拉了几下帷帽上的纱绸,很是不解:
“我为什么要戴这个?”
小公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为了让子明仙长的身份更有说服力,殿下稍稍改动了关于您的传言,将您形容成一位……”
“一位带着帷帽的神秘人?”
许风亭以为这就够离谱了,没想到常青居然摇了摇头,只听小公公继续说:
“……一位百岁老人,鹤发童颜,声音如同少年,现下染发是来不及了,只能委屈仙长戴着帷帽应付一番。”
许风亭彻底失语,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既然让我站在这,总不能是毫无缘由的吧?”
常青点点头,他垂着眸,乖顺地解释道:
“今日突然下起了大雨,粥棚意外坍塌,九皇子正好在此施过粥,不知是谁传出的谣言,说是小殿下带来的雨水,当初那则灾星的预言也传了出来。”
常青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面前的仙长,补充道:
“现下百姓们都在声讨九皇子,就连粥棚里的粥也不敢接,说是九皇子碰过的东西,不吉利。”
许风亭静静地听着,问:
“他们声讨的内容是什么?”
他站得有些高,只能听到人们嘈杂哄闹的声音,根本听不清楚细节。
“将九皇子穆禾野逐出夏国。”
许风亭微微一怔,旋即轻轻叹了一口气,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无奈。
他本以为,自己带着小孩躲过了一次剧情,怎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呢?
南星祸乱的那则预言,终究还是传了出去,哪怕九皇子早已不在宫中,也因着这一场雨,与一次意外的坍塌,让百姓们再次生疑。
原来那日系统没有发出警告,并不是因为反派的剧情不重要,而是因为根本不需要警告,一旦有人干预剧情,这个世界会自行将干扰修复。
所以……剧情真的不可更改吗?
就在许风亭思考的时候,太子走上了塔楼,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位长者,老人家头发花白,看起来却很有精神,尤其是一双眼睛,亮亮得同年轻人一般。
二人视线交汇的刹那,老家人向许风亭挥了挥手,似乎是在打招呼,完全没有一点长者的稳重,倒像是个玩心重的少年。
许风亭微微一笑,向对方点头致意,同时问向一旁的穆泽宇:
“……这位是?”
穆泽宇正打算解释一番,老人家自己凑了过来,急急的介绍起自己:
“小友好,本官乃钦天监监正,你可以叫我姜礼。”
许风亭:???
这不好吧,越辈了。
他没听对方的话,礼貌地称呼道:
“原来是监正大人,幸会。”
见监正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穆泽宇将人拦了下来:
“姜大人,先将流民的事情解决了,其他事稍后再谈。”
说着,他转头问向另一边静静站着的人:
“子明,可想好替小九澄清的话术了吗?”
许风亭还未想好要不要继续插手剧情,一时间有些答不上来,沉思片刻后,他将心底的疑惑换了个说法,问向穆泽宇:
“我曾帮过一次小殿下,可是结局还是如此,若这真是九皇子的命数,之前所做是否都是徒劳?会不会……让事情更加严重。”
他的目光落回到了底下的百姓身上,薄薄的帷帘遮住视线,如同雾里看花,瞧不真切,也寻不到一个答案。
原书剧情中,九皇子只是被赶出皇宫,可是现在,底下这群人却是嚷嚷着,要将一位皇子逐出夏国。
若是继续插手,是否会引来剧情的反噬?
闻言,穆泽宇轻轻一笑,他执伞而立,目光清明:
“孤还是那句话,命无定数,全凭自己争来,若是不争一争,又怎知结局如何?”
许风亭错愕地抬起眼,与太子目光交汇的瞬间,只听对方感慨了一声:
“人生如蜉蝣,何不争朝夕?”
是啊,未来的不定数太多了,既然还有改变的机会,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呢?
许风亭从来没替自己争过什么,他最初的记忆便是在医院,如同玻璃人般被照料着,每一天都在重复着同样的事,每一日都在被告知或许明日便会死去。
父母除了定时给医院汇钱,几乎从未来瞧过自己的孩子,他身边无任何可亲近之人,只能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无声地等待死神降临。
当生命薄如蝉翼,烈日一照便将消逝时,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争取的呢?
可是这一次,许风亭突然想争一争,不管过去如何抉择,未来会如何后悔,现下他只想替小孩求一个公平的人生。
至于剧情的反噬,随它去吧,总会有解决之法的。
“殿下,人都安排好了,现在开始吗?”
一位身着铠甲的青年跑上城楼,看身份应当是个侍卫。
穆泽宇将目光从许风亭身上收回,他望着塔楼下的流民,向身旁的侍卫点了点头。
得到了允许,青年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地高喊道:
“都安静!太子殿下在此!”
这道洪亮的声音成功地吸引了下方众人的注意力,空气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但这阵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见太子站在高楼之上,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高喊道:
“殿下!草民恳请殿下上书吾皇,送九皇子离开夏国!”
说着,那人便跪了下来,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也不停。
见有人率先出头,其余百姓有样学样,一个个跪下请愿,场面一时盛大极了:
“草民恳请殿下上书吾皇,送九皇子离开夏国!”
“草民恳请殿下上书吾皇,送九皇子离开夏国!”
……
穆泽宇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等待下面的人都跪完了,这才开口询问:
“孤知诸位是听闻了一则预言,故而对小九有所误解,可有人愿告诉孤,诸位听到的预言是何内容?”
许风亭奇怪地看了眼身旁的太子,心想这人不是知道预言的内容吗?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对方这般问的原因,只听有人答道:
“南星祸乱,水不润下,听说是宫中钦天监的预言。”
这不是完整的预言内容。
穆泽宇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这与孤听闻的预言似乎有所不同,正巧,监正大人就在这,诸位不妨听听监正大人是如何说?”
姜礼一直候在边上,闻言抬脚向前走了几步,以确保底下的百姓能看清自己的脸:
“南星居中位,水泽不润下,这是本官告知陛下的原话。九皇子早已不住在京城,星盘的轨迹也因此改变,此次水患乃天灾,与九皇子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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