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似乎还没从方才的事情中回过神,他的眸光一直落在车窗外,闻言才回过头来,乖顺地点点头:
“她总怀疑我给她下蛊,每晚都会喊我去佛堂放血,说是去晦气。”
想起皇后说“只有他的血才能解蛊”,许风亭又问:
“放出来的血,她都会喝吗?”
小家伙轻轻嗯了一声,解释道:
“我的血可解百毒,就算身上没有蛊,多喝也能养颜,于身体有利。”
许风亭还想问问小孩,为什么他的血可解百毒,却见小孩耷拉着眉眼,脑袋一点一点的,似乎有些犯困。
也是,放了这么多血,是该感到乏力。
“困了便睡吧,到了我喊你。”
听到这句话,九皇子彻底闭上了眼。
见小孩将头靠在车边,被马车晃得一路颠簸,担心小家伙睡不稳,许风亭轻手轻脚地将人掰过来,让他枕着自己的腿睡。
马车内一时安静极了,时不时传来小孩均匀的呼吸声,似乎是已经睡熟了。
许风亭看着熟睡的小孩,心底却是在想剧情的事情:
原剧情中,九皇子是在明日水患发生时才出宫的,现在却提前被他带了出来,也不知道算不算破坏剧情。
他坐在马车里,特意等着系统的警报声。
一息,两息,三息……不知等了多久,警报声迟迟未出现,耳边始终都是车轮滚动的声音,以及怀中小孩的呼吸声。
所以……没事吗?
系统所说的不改变重要剧情线,莫非只针对主角攻受二人,与反派无关?
许风亭想着想着,慢慢闭上了眼,渐渐地也有了困意。
应付完太子又去见皇上,方才还从皇后手里抢了个人,他这幅病弱的身子早已疲惫不堪。
算了,先睡一会吧,真的好累。
此行的目的是城外的白云山,最快也要一个时辰的车程,应该可以休息一会。
马车之内,一时间只有静谧而安稳的呼吸声。
但这阵静谧并没有持续太久,许风亭怀中的小崽慢慢睁开了眼。
黑暗中,穆禾野睁着一双大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熟睡的人瞧。
忽然,车内暗光一闪,小孩翻出藏了一路的匕首,稚嫩的脸上满是杀意。
皇后有句话没说错,他的确不是什么纯真稚子,皇宫里长大的孩子,能单纯到哪去?
这位九皇子年纪虽小,心智却是意外地成熟,他看着将自己带出宫的恩人,脑海里想的却是:
这人见过自己最狼狈的样子,若是不除,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皇后。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惺惺作态的伪君子,他在宫中见过太多了。
然而他正欲动手,车外突然响起打斗声,小孩手上的动作一停,他警觉地拿着匕首,掀开车帘试图看清外面的情况。
不曾想,就在此时,一只羽箭自车窗外破空而来,直直地向他逼来。
千钧一发之际,他被圈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同一时刻,羽箭穿透皮肉的声音响至耳畔,但穿破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体。
穆禾野震惊地望去,发现本该熟睡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潋滟的眸子里是无奈的笑:
“殿下,你种的金蚕蛊,疼得我都睡不着觉了。”
说着,喉头一腥,许风亭连忙别开脸,一口鲜血就这样吐了出来。
娘的,这蛊毒是真疼啊,疼到他都来不及避开羽箭,只能硬生生地挡下。
见小孩呆呆地看着自己,许风亭忍着痛,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
“莫怕,我会护好你的。”
反正他有系统兜底,应该是死不了,若真是就此丢了性命,其实也无妨。
性命于其他人而言,是重中之重的东西,但是于许风亭而言,却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天灾人祸,谁知道哪个先来,他自小在医院长大,见过了太多生死离别,因此格外明白这个道理,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过。
但是面前的小孩不同,他有着比自己健康的身体,哪怕盖着一床发霉的被子,也会想办法让被子晒到太阳,本该懵懂的眸子里满是倔强——那是对活着的渴望。
若是真的到了危机时刻,许风亭认为自己是愿意舍命相护的。
他这人最讨厌麻烦,但也是真不惜命。这二者其实并不冲突,本就得过且过的人,早已看淡生死,自然也懒得沾染是非。
若非不得已,他不会赴死,可若到了不得已之时,他定然第一个弃自己于不顾。
穆禾野看着对方胸口处的箭,黑沉的眸子里是浓浓的不解: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别人好?
他下意识地想要去碰许风亭胸口的羽箭,却被对方拦了下来:
“别碰,直接拔出来会大出血的。”
心脏附近有很多动脉,可不能乱拔,他不怕死,但真怕疼啊。
这一箭不知道射中了哪里,这样插着不动,倒是一点也不疼,但若是稍微动一动,或者直接将其拔出……
到底会有多疼,许风亭不敢再想。
小崽子没听过大出血这个词,但凭字意猜测到了大意,应当是会出很多血的意思。
要是出很多血的话,人不是就死了吗?
方才还想杀人的小家伙,此刻盯着那片染血的衣襟,不敢妄动。
许风亭正留意着外面的动静,怀中的小孩突然有了动静,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却见对方拿着一把匕首,干脆利落地在自己手上划了一刀。
许风亭一惊,想要制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反而扯到自己的伤口,当下脸就白了几分:
“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的语气微顿,看着小家伙手里握着的匕首,突然感觉不对劲:
“这匕首……你怎么还带着?”
穆禾野的眼神微变,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就在此时,只听那人又说:
“多危险啊!赶紧扔了,带身上也不怕把自己划伤!”
攥着匕首的指节微松,九皇子将手臂伸到许风亭嘴边,板着小脸道:
“答应你的,这是解药。”
许风亭一愣,这才想起来小孩是答应过要给解药的,但是这解药未免也太……
他嗅着血液中的腥味,微微蹙眉:
“……还有别的解药吗?”
小崽子虚弱地摇了摇头,今日放了太多血,他此时也有些精力不济:
“金蚕蛊毒无解,但药人之血可解百毒。”
许风亭没听明白:
“什么是药人?”
小崽子似乎是被问烦了,他皱起眉,问:
“你喝不喝?”
算了,这可是唯一的解药。
许风亭忍下心底的不适,勉勉强强喝了一口,腥得他差点吐出来。
穆禾野嫌弃地看了眼许风亭,似乎是想嗤笑他娇气,却在瞥见那尚未拔去的羽箭时,抿紧了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而他的身旁,许风亭刚从满嘴的血腥味里缓过神来,便捂着心口轻叹道:
“还以为……殿下不想给我解药了呢。”
难道这人方才没睡着吗?
小家伙的视线落到手上的匕首上,微垂的眼皮挡住了眸中复燃的杀意:
若是他要报刚才的仇,我一定会反击,不管……不管他是否救了我。
穆禾野在心底对自己说。
只听那人继续说:
“毕竟皇子给圣上种蛊可是重罪,我替你做了这事,你应当杀了我才是,但你没有。”
许风亭看向身旁的小孩,眸光温柔:
“小殿下,你是个好孩子。”
“锵———”
匕首落到了地上。
“我本来……真的想杀了你的,假惺惺的烂好人。”
小孩低着头,声音很轻,轻到淹没在打斗声中,许风亭根本就没有听到。
第07章 美人罂粟
为免再生意外,许风亭带着小孩特意离车窗远了些,他靠着车壁,询问道:
“若是情况不对,外面的侍卫应该喊着让我们跑了,但是至今没有人出声提醒,殿下可知这是为何?”
“敌寡我众,没必要出声提醒。”
小孩反应得很快,许风亭轻轻赞叹:
“殿下果真聪慧。”
此次离宫,夏帝特意拨了一队卫队护送,老头子原本只是想做做样子,告诉九皇子父皇并没有忘记他,没想到还真有派上用处的时候。
对方估计也没料到,夏帝会安排这么多人护送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因此派来的此刺客也不多。
“我们的人足够应付,但是要当心暗处的羽箭。”
注意到许风亭说话时气息不稳,九皇子抬起头想要看看对方的伤势,只见这人唇色近无,明显一副力不从心的样子。
都这么虚弱了,还喘着气想要说什么。
穆禾野眉头一皱:
“你别说话了。”
许风亭没有闭嘴,强撑着把话说完了:
“所以待在马车里是最安全的,你千万不要出去……”
这辆马车是夏帝亲手安排的,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抵挡外面的羽箭不成问题。
想着想着,他感到一阵力不从心,彻底失去了意识晕了过去。
穆禾野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忍不住骂道:
“蠢货,都让你别说话了!”
然而当看到对方苍白的面容时,他的眼底闪过一瞬惊慌,小孩恶狠狠地补充道:
“……你最好还能醒过来。”
正如许风亭所料,对方低估了护送的人马,这场袭击并未持续太久。
“殿下,你们可还好?”
车外响起侍卫长急切的声音。
他撩开车帘,想要确认车内人员是否安全,入眼的却是一地的鲜血。
侍卫长的神色大变,再一抬眼,便见九皇子抱着与之同行的仙长,对方的胸口处还插着一只羽箭,似乎是晕了过去。
只见那位小皇子抬起脸,黑沉的眸子是与其年龄不符的冷然:
“喊太医。”
侍卫长下意识地下车,连忙去喊随行太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孩给震慑到了。
这位九皇子……似乎不简单。
太医很快就来了,当看到许风亭的伤势,他的神色一下凝重起来,待清理完工具,正打算将箭取出,却被九皇子拦了下来。
小孩还记得许风亭方才的话,板着一张小脸道:
“不可拔,他说会大出血。”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太医颇为意外,似乎是没想到这位小仙长还懂医术,但情况紧急,这箭若是不拔出来才真要命:
“殿下,若要救治必须拔箭,臣会小心一些,只要及时止血便没事了。”
见太医如此坚定,九皇子缓缓移开手,默许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风亭胸口处的羽箭被成功取出,太医擦了擦额间的冷汗,感叹道:
“只差一点,这箭便要射中要害,真是万幸。但这位公子本就有心疾,此次伤及心脉,日后更需平心静气,万万不可受惊。”
穆禾野忽而想起二人初见之时,对方说自己有心疾。
当时他没在意,觉得又是吓唬人的话术,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不能受惊。
穆禾野更没想到,这人的身体居然这么弱,第一次见面之时,他就将对方吓到发病,而本该七日才会发作的蛊毒,才过了半日便发作了。
这人的身体太差了,根本抵抗不了一点毒素,就像是皇后宫中摆放着的瓷娃娃一样,漂亮,脆弱,又不堪一击。
而他方才居然想对这样的人下手,简直是浪费时间。
小孩在心底这样不屑地想着,眼底却闪过一丝浅淡的愧疚,转瞬即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九皇子看着昏迷过去的人,问:
“他什么时候醒?”
太医一边收拾着工具,一边道:
“不出意外,明早便能醒了。”
他提起药箱欲走,忽而想起了什么,转身提醒道:
“对了,臣观这位公子的脉象散乱,似有积疾未愈,当静心细养,否则……至多十年之寿。”
太医看着眉眼出尘的年轻人,惋惜地叹了口气,摇着头被下了马车。
十年之寿吗?
目送太医离去,小皇子靠在许风亭身边,轻声道:
“难得遇上你这样的烂好人,那便先陪我十年,十年之后……”
之后如何呢?
小孩已然安睡,无人知他最后想的是什么。
翌日,城郊白云山。
“什么!你把陛下派来的人都赶跑了?”
许风亭从床上起身,难以置信地问向面前的小不点。
他刚刚醒来,便见小崽子亲自给他端了碗药,周围不见一人。
询问一番才得知,昨夜马车已平安抵达白云山,而九皇子居然将皇帝派来的人全部赶回去了!
“他们是父皇派来监视的人,不可信。”
小崽子说得理直气壮,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你说得在理,但是——”
许风亭看着空荡荡的住处,无奈扶额:
“人都被赶跑了,以后谁来照顾你?”
小崽子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许风亭瞧。
许风亭避开他的视线,将喝了一口的药碗放下,申明道:
“我是病人,现在可照顾不了你,那些人还是我特意向皇上求的呢。”
就是因为身体太弱,他担心没精力照顾小孩,故而特意向皇上讨了点帮手,没想到这群人都被赶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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