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玉卿思索片刻,认真而严谨地摇头,“出来!地下。”
金溟哈哈一笑,拍了拍海玉卿较真儿的脑袋,从床上跳下来,问:“饿不饿,今天我们有兔子,还有鸽子。”
现在不适合跟海玉卿深入谈话,完全听不懂。
他是一只金雕,不在天上出现,难道还是从地上弹出去砸中海玉卿的?
海玉卿立刻放弃沟通,连连点头,都想吃。
金溟从哪里出来的对海玉卿而言都无所谓。
“等着,”金溟伸爪子拨弄着地上的肥鸽子,神神秘秘地眨眨眼,“今天的食材值得好好做一顿好吃的。”
今天不必为填饱肚子忙碌,终于有空尝试生火了。
茹毛饮血了好几天的金溟只是想想就想哭。
火啊,熟食啊,文明生活啊。
海玉卿默默重复着金溟的每一句话。
最开始是没人跟它说话,后来是不敢开口,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若不是这几年有黑卷尾经常在它身旁蹦单词,也许现在它已经完全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金溟喜欢说话,好像也喜欢听它说话。
金溟从洞外抱来一大把干草和几块木头,有扁有圆,一股脑儿扔在角落,砸起一片木屑。
那是他前几天挖木桩时掏出来的木头芯子,晾了几天,已经十分干燥,正适合做引火的火绒。
他捡了一块平整的木头,从中间小心凿出几个上宽下窄的小圆洞,又拿起一根圆木棍,比着小洞把一头削出尖角。
金溟把木屑分出一部分拢成松散的一团,垫在木板下面,又把两块加工过的木头拼在一起,用圆木棍的另一头抵在朝内倾斜的石壁上。
来回比量着削了几遍,终于调整好木棍的长度。这样木棍石壁和盖在地面的木板便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形。
金溟晃动了一下三角形,满意地点点头,又拽过昨天带回来的藤条,缠在三角形中唯一能活动的圆木棍上。
这是钻木取火的一种方式,一般需要两个人合作完成,比一个人拿着木棍转更高效。
金雕的爪子抓握力很强,但是不够灵活,很难完成握住木棍不停转动这样的精细动作,
金溟改进了方法,用倾斜的石壁代替另一个人的固定工作,现在他只需要用爪子不停拉动藤蔓使圆木棍转动即可。
“这叫钻木取火。”金溟坐在地上翘着爪子做机械运动,不需要脑力,嘴便闲了下来,开始教海玉卿说话。
“钻木取火。”海玉卿认真跟着念。
显然它不懂这个词。
金溟并不意外,海玉卿只懂得简单基础的词汇,这很符合它原古鸟类的身份,如果它能背一首“鹅鹅鹅”才该奇怪。
金溟把四个字拆解开,一字一字解释给海玉卿听,正说到“火”字,木板下的木屑恰逢其时地冒出了一缕白烟。
金溟立刻扔掉藤蔓,微微抬起木板,轻轻吹着气把干草往里塞。
一缕火焰“哄”一下顺着干草蹿起来,明亮的焰舌张牙舞爪地吞掉白烟,浓烈地燃烧起来。
金溟把木板圆木棍和藤蔓迅速拨开,在火焰上搭上几条细细的干木棍,看着火焰稳定起来,才说,“这就是‘火’,火能带来温暖、光明。你看,是不是。”
海玉卿看着火焰旁的金溟,发音很重地重复:“火。”
黑羽毛在跳动的火焰中闪着金光,金溟笑起来的样子,温暖、光明。
火的味道有些熟悉,海玉卿抽了抽鼻子,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闻到过。
金溟站起来,抖了抖翅膀上的木屑,“待会儿把兔子和鸽子放进火里烤一烤,会比生着直接吃更好吃。我再去拣点木柴,回来马上宰兔子。”
等金溟捡完木柴回来,看见海玉卿正蹲在水潭边涮爪子,旁边摆着剥好皮的兔子和扒光毛的鸽子。
“你宰的,这么快?”金溟心里默默算了算,也就才二十分钟,海玉卿倒是利索。
海玉卿挑了挑眉,有点骄傲,“嗯。”
而后它又一字一句道,“我宰的,这么快。”
金溟笑得前仰后合,怀里的木头掉了一地。
他忍不住扑过来抱住白脑袋一阵猛rua,会说话的小毛孩也太可爱了叭。
“这只小鸟怎么一点也不懂谦虚呀。”金溟揶揄道。
海玉卿被rua得晕头转向,点点头,认真回答,“不懂,谦虚。”
“谦虚”这个词,不在海玉卿的词典范围内。
它等金溟像之前那样,给它解释这个词。
金溟差点笑到潭水里,抱着海玉卿满足地吸了两口,用下巴蹭着白脑袋,“这个词不用懂,现在这样就很好。我们家的小白花单纯得像一块通透的玉,能一眼望到心里。”
金溟虽然还不能完全了解目前的处境,也能察觉出其中的复杂。这里仿佛并不是单纯的原始森林,蜜獾、蛇鹫都透着扑朔迷离,并且敌我不明。
这样的认知让他产生一种失控的恐慌感。
而一双纯净的眼睛,正能安抚这种孤独无助的恐慌。
海玉卿低头望了望自己心跳的位置,纳闷儿,“望不到。”
金溟把兔子鸽子放进潭里洗干净,用翅膀撩起几滴水弹在海玉卿的脑门上,被萌得已经快控制不住麒麟臂了,“够了,不许再说话,可爱到犯规了。”
海玉卿撇了撇嘴,又闭上,不太服气地在水里荡着自己的白爪子。
一会儿让它说话,一会儿又不让它说话。
哼,它还不想说呢,不够费劲的。
金溟洗着兔子,忽然看见一块白色的东西卡在潭边石缝里,才想起之前他准备宰兔子时被小肥啾们打断,而后骨刀掉进了潭水里。
再看看地上被撕成一条条的兔子皮,金溟才知道海玉卿是用尖喙宰的兔子。
“以后我们可以用刀子,比较干净,不会弄脏自己。这个就叫刀子。”金溟拿着骨刀把捡回来的木条劈干净,一面对海玉卿解释一面把兔子串起来。
海玉卿闷着头不吭声。
“怎么又不说话了。”金溟好想弹一弹白脑袋,可惜没有手指,只能拿翅膀拂了拂,“跟我念,刀子。”
刚才学的还挺认真,这才学了几句话,就开始偷懒了。
海玉卿不耐烦地挥开金溟,抬起头,带着指责的腔调一字一句道:“你不让。”
“我……我什么时候不让你说话了。”金溟说着,想起自己刚才的话,失笑道,“那叫反话……其实我心里特别喜欢听你说话,但是害羞,就故意说不想听。”
“喜欢,害羞,反话。”海玉卿把这一个长句子消化完,在心里默默重复了几遍那句“喜欢”,却别过脸鄙夷道,“复杂。”
“嗯,我的错,我不该说这么复杂的话。”金溟把串好的肉架在火上,随口敷衍道。
海玉卿就像一个刚上幼儿园才开始学说话的孩子,理解不了修辞,只会听字面上的意思。
人类也并不是生下来就能掌握语言,从abcd到笔画顺序,从主谓宾补到修辞表达,从字词短句到诗词歌赋,都是一点点学来的。所以小孩要上学,社会要教育。
失去语言教育和语言环境,再聪明的人类也无法开口说话。
可是蛇鹫和蜜獾交流起来分明是毫无障碍。
金溟拿几根木棍固定出烤肉架,腾出空儿来,有点心疼,轻轻问:“你平时都是自己生活吗?只在捕猎的时候才和它们一起?”
海玉卿点点头,“自己生活,吃不完的时候和它们一起。”
“……”金溟上下打量了一遍海玉卿,回想起它打鬣狗时的战斗力,气愤道,“这哪叫伙伴,是蹭吃蹭喝吧。”
海玉卿明明自己就可以捕猎,根本不需要帮忙。
这不就是欺负孩子小不懂事,骗人家的棒棒糖吗?
“聊天还不带着你?”金溟更气愤。
但凡平时多跟海玉卿说上几句话,孩子也不至于现在还是个小结巴。
海玉卿回想起蜜獾它们的确经常背着它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在它面前时又闭口不言,认真点点头,“不带我。”
当然,金溟并不知道,海玉卿也不觉得这里需要解释一下——最开始认识的时候,蜜獾老虎一张嘴,它就冷着脸一言不发拍拍翅膀飞走了,留下一地懵逼脸。
“以后我们不和它们玩了。”金溟转着烤肉架,气愤到无话可说。
“它有蜂蜜。”海玉卿认真思考了一下这句话的可行性,表示为难。
“……”金溟满脸恨铁不成钢,“喜欢吃蜂蜜?”
金溟一时分不出蜂蜜价值更高还是鹿肉价值更高,但是说破天蜂蜜也只能算零食。
拿零食换一顿饭,蜜獾倒是不傻。
海玉卿点点头,“好吃。”
“以后我去给你找蜂蜜。”金溟无可奈何,“我给你做更好吃的,做鸟要有骨气,咱不要它们的蜂蜜。”
打倒资本主义,拒绝不平等剥削。
第29章 老虎
原生态放养的肉材不需要任何佐料, 已是最鲜美多汁。
肥嫩的表皮在散发着木头香气的火焰中慢慢收紧,渗出几滴溢着香气的肥油。随着慢慢转动的烤肉架,浓厚的肥油“扑哧”滴落在火中, 仅仅被压低了一瞬的焰火, 仿佛受到了鼓舞, 已忍受不住肉香,猛然蹿起来,抢先舔食了一遍烤鸽子。
海玉卿跟着被肉油引得忽高忽低的火焰不自觉微微张开尖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烤肉架。
“味道好闻吧, 这叫烧烤、BBQ。”金溟得意地转着烤肉架,“万物皆可烤, 烤烤更好吃。”
海玉卿猛烈点头,真香。
“老虎, 一样的味道,真香。”
“……”金溟的手一抖,“你还吃过老虎?”
海玉卿依旧紧盯着烤鸽子,眼神不动,敷衍地冲金溟摇头,“没吃,闻过。”
老虎和烤鸽子一个味儿 ?
烤鸽子已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金溟没心思再探究海玉卿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反正连怕蛇的蛇鹫他都见过了, 烤肉味的老虎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金溟用骨刀在烤鸽子上划了一道, 外焦里内的脆皮绷着劲儿炸开,肥油“扑哧扑哧”往外溢。
“尝尝吧。”拿爪子握着木棍不好分食, 金溟干脆直接把串着鸽子的那根木棍递给海玉卿。
海玉卿低头就啄了一口,金溟还来不及阻止, 就听一声惊恐的呜咽。要不是他把木棍握得牢,烤鸽子已被海玉卿踢飞了。
“没事没事,”金溟伸翅膀把被烫得原地跳起来的海玉卿揽进怀里,不住安抚,“你没吃过热的东西,是我忘了告诉你,要吹一吹等凉了才能吃。”
海玉卿倚在金溟的翅膀里,眼泪汪汪的,找不到词表达自己,只能伸着舌头,委屈地给金溟看。
“这叫烫。”金溟忍着笑给它吹了吹,“舌头碰到太热的东西会觉得烫。”
海玉卿耷拉着舌头,含糊不清地跟着念,“烫。”
金溟把烤鸽子吹凉了再递给海玉卿,可是被烫过的小孩忍着满鼻子香气咽口水,就是坚决不肯再吃。
“这回不烫了,你试试。”金溟用尖喙撕下一条鸽子肉,嚼了两口,即便连盐都没有,仍旧鲜嫩地掉舌头。
海玉卿将信将疑地凑过来又闻了闻,又把脖子抻回去,还是不肯吃。
自然界里闻着越香的东西越容易有危险,更何况眼前这东西刚才已经实实在在地攻击过它一次。
金溟以前救助过一些小野猫,半夜偷偷出来啃馒头,也不吃金溟切好的鲜肉。因为这些小家伙从小只会翻垃圾,没见过好东西,而流浪的艰苦经历更会让它们优先选择熟悉的食物而不是看起来好吃的食物。
他一时粗心,现在想让海玉卿再次尝试,困难加倍。
金溟看了看仍架在火上的烤兔子,又撕了一条鸽子肉,用更慢的速度嚼给海玉卿看,“没有毒,没有危险,你只是刚才吃的方法不对。”
海玉卿咽了下口水,用不那么疼了的舌头轻轻舔了下喙。
金溟见机立刻用尖喙又撕了一条鸽子肉,塞进海玉卿的嘴里。
海玉卿猛然瞪大了眼睛,抻着脖子就要吐出来。
金溟哪肯让它糟蹋美食,拿翅膀按住白脑袋,用自己的尖喙撑开海玉卿的尖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块肉抵进它的嘴里。
他已经习惯了把鸟喙当手用,灵活无比。
“不许吐。”金溟离得很近,喙尖儿蹭着那只沾了点油腥儿的墨色尖喙。
海玉卿“咕咚”一声吞咽下去,一点也没尝出什么味儿。
“好吃吗?”金溟笑眯眯地问,他就不信这世上有不爱吃烤肉的肉食动物,“不烫嘴了吧。”
海玉卿垂着眼眸,睫毛乱颤,点点头,又摇摇头。它的嗓音有点哑,嗫嚅道:“烫。”
金溟疑惑地又尝了尝,明明不烫了,难道海玉卿的嘴热度感受能力和他不一样?
“哪儿烫?”
海玉卿低着头,指了指心口,“这里,烫。”
“……”金溟拍了拍白脑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慈祥。
自己家这孩子智商真的不太高,好歹指着嗓子,再不济指着肚子,他都能信。
金溟把鸽子递给海玉卿,再三叮嘱先吹再吃,便专心致志盯着烤兔子,正是多一分会焦少一分欠香的关键时刻。
等兔子也烤好了,金溟兴冲冲地取下烤□□,又抽掉几条燃了一半的木柴,把火势维持在仅是不灭的状态,转过头来,发现海玉卿仍旧低着头,烤鸽子完好如初,分毫未伤。
“怎么还不吃?”金溟尝了尝烤兔子,比鸽子肉更有嚼劲,好吃。
金溟拿烤兔子跟不知道神游到哪儿去了的海玉卿换了鸽子,问:“真的不喜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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