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饿。”
饿的感觉也不好。
金溟眼看是劝不动了,咬咬牙,扔了木头跟着海玉卿摸黑往前走。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海玉卿终于停下脚步。
“过来帮忙啊,整那儿葛哈呢,干看。”浓郁而熟悉的大碴子味扑面而来。
金溟,“……”
华南虎回来了,怎么摇的还是伤员?
华南虎满脸血糊糊的从暮色中蹦出来,毛爪子一巴掌拍到金溟身上,拍得他原地晃了半圈,“你,大金雕,去给提过来,老子今天请客。”
金溟,“……”
什么玩意儿就请客?
呸,东北话传染真快。
华南虎见金溟愣在原地没反应,毛爪子上下扒拉着金雕的俩大翅膀,接着说,“瞅这俩大翅膀,飞起来负重百十斤都没问题,别草眯,我拽不动了,要不过去吃?”
海玉卿也看向金溟,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烤?”
“……”华南虎站在金溟和海玉卿中间,它扭过头,目光正对上海玉卿,顿时炸了毛,“骂谁呢!老子一下午让那头鹿掀翻好几次,拼死拼活给你逮了回来,还骂我?”
“……”金溟觉得这架是非打不可了。
等会儿,鹿?
金溟抽着鼻子闻了闻,难怪血腥如此浓郁,原来是鹿血。
等着……请客……
金溟再次看向华南虎时笑得十分诚挚,东北老大哥就是讲究。
“走,拿到山洞里去,我来处理。”金溟撅着尾羽一蹦三跳地把刚扔掉的木头捡起来。
海玉卿立刻跟着金溟往回走,“走,拿到山洞里去,他来处理。”
“……”留在原地的华南虎,“哎,谁拿?哎……别都走啊。”
“老子拿不动了!”猛虎咆哮。
“废物。”
海玉卿冷漠的声音从隆隆作响的水声旁传来,音调一扬一顿,和它正常说话时的腔调并不一样,听上去有点奇怪,“没用,窝囊,这就不行了?”
金溟,“……”
这些话到底是谁教的?
“说谁没用,说谁不行!嘿,我这小暴脾气……”
华南虎又说了什么,金溟没听见,因为他已经钻进山洞里,声音被瀑布隔开了,紧接着海玉卿也钻了进来,乖乖巧巧跟在他身后。
直到金溟把火势挑得照亮整个山洞,华南虎终于哼哧哼哧地扭着屁股以龟速把鹿拖了进来。
那是一头和华南虎体型差不多重量也差不多的成年公鹿,粗大的鹿角上还缠着不少黄黑圆毛。
金溟就着火光看到华南虎肚皮上的毛深一块浅一块,感觉它这一下午,被掀翻应该不止几次。
“你这叫重色轻友,它一个金雕,有什么好矜贵的,飞起来带头熊都行,放着俩大翅膀不用,非得让我……”
华南虎啐了口鹿血,骂骂咧咧转过身,忽然住了口。
火光映在华南虎黑黄相间的脸上,忽明忽暗。
“谁干的?”华南虎神色晦暗地看向金溟,语气肯定,“你!”
金溟正抬着一只爪子挑着火,在突如其来的虎视眈眈中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挑火棍摔在地上,迸溅出几点火星,顺着地势“咕噜咕噜”滚到华南虎脚下。
虎爪缓缓抬起,按住了那只火棍。
明明灭灭的红光沾了洞口边的积水,发出一声带着白烟的“滋~”
第31章 宰鹿
华南虎就站在洞口——这个封闭空间里唯一的出口——逼视着无处可退的金溟。
金溟咽了口唾沫, 忽然想起自己晒了一下午太阳,没喝一口水。
越来越旺的火势把潮湿的山洞烘成一个热气腾腾的蒸笼,金溟感到头顶的岩石仿佛越来越矮, 连四周的石壁都在向他一点点逼近, 毕剥作响的火堆把他烤得更加口干舌燥。
金溟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火,他带来的火,好像是一个不能存在的东西。
“我。”
海玉卿清冷的声音在这一触即发的气氛中显得格外清凉。
金溟下意识想去看海玉卿,但华南虎的炯炯虎目对他毫不放松, 让他只能继续原地站军姿,连眼珠也不敢动。
近乎凝滞的低气压并未对海玉卿造成任何影响, 它像是毫不知情,走到华南虎面前, 玉白的鹰爪踩在火棍上,逼得华南虎不得不退了一步。
海玉卿面不改色地把火棍捡起来,转身递给金溟,“烤,我吃鹿肝。”
“别胡说八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华南虎缓过神儿,仍旧盯着金溟,毛爪子朝着海玉卿抬了抬,似乎是想把它拉过去, 仿佛金溟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存在, 多靠近一公分都足以致命。
“火。”海玉卿又走到公鹿面前,低头检查猎物。
华南虎“哼”了一声, 对金溟更添了一层警觉,“知道的还不少, 你懂怎么弄出火来?”
海玉卿轻松道:“钻木取火。”
“……”华南虎紧绷的脸有些动摇,终于把目光从金溟转到海玉卿身上,“你怎么可能知道,那以前你怎么从来不取火。”
“以前,不用。”海玉卿有问必答。
其实这已经很反常,在今天之前,海玉卿跟华南虎说过的话,除开骂他的,屈指可数,约等于零。
“这些话是他教你的?”华南虎趁机退到海玉卿身边,将它与金溟隔开。
“我会说话,不用教。”
这句话戳到了海玉卿的痛点,它把靠过来的华南虎推开,仿佛犹豫了一秒钟,便不再迟疑,迅速抬起爪子,往角落里点了一下,就听“扑通”一声,像是一块石子被踢进水潭里。
华南虎全身都在警惕着金溟,背对着海玉卿,没有看清它的动作,只以为这是一个单纯表示生气的举动。
然而金溟却知道,海玉卿是把骨刀踢进了水潭里。
陷阱,火,骨刀……
金溟忽然明白过来,这里的动物,防备的不是陌生的金雕,而是人类行为。
华南虎有点气急败坏,觉得海玉卿竟然为了维护金溟睁着眼就跟他说瞎话,“以前不用火,为什么现在就用了。”
“火,温暖,”海玉卿开始剥鹿皮,“他冷。”
有理有据。
“放屁,金雕的毛从头裹到爪子,比你还多,他怕冷?”华南虎终于认识到这场辩论的对方辩手是谁,转过身看着海玉卿。
“呲啦”一声,鹿皮顺着筋肉被撕下一大块,海玉卿偏头扔在一旁,甩了华南虎一脸血,“现在,没有。”
辩论赛局外鸟金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稀稀拉拉的羽毛,只敢在心里猛点头。
没错,他是秃毛鹰,他冷。
“……”华南虎从蛇鹫嘴里早听说了羽毛床的事迹,忽然有点哑口无言。
对方辩手论据充足,海玉卿要乘胜追击,“烤烤更好吃,我给他做好吃的。”
“……”华南虎竟然感觉自己已经被说服了。
甚至还有点感动。
以前怎么不知道海玉卿这么会宠老婆。
金溟仍旧低着头,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一抬头给海玉卿漏了馅。
好家伙,才学会两句话,而且每个字都是他刚教的,海玉卿就能把谎话说得如此有逻辑。
金溟若不是当事鸟,只怕都要信了。
不知道哪里能报个班,可别耽误孩子考清华。
华南虎期期艾艾半天,感觉自己再也找不出什么破绽,虎呆呆的俩眼睛转来转去,仿佛还不肯就此放弃。
它还没想到新的辩词,见海玉卿低下头又要撕鹿皮,忽然嚷道:“哎哎,你别这么撕,这是我的鹿皮。”
华南虎没空再去深究火的事,扑过来把海玉卿挤开,“你一边儿去,我来,这鹿皮给我留整张的,一会儿给我媳妇儿带回去,她准喜欢。”
海玉卿啐掉嘴里的鹿毛,往旁边挪了一步。
鹿皮没法吃,偏偏华南虎和蜜獾很稀罕,还有鹿角,回回都要捡回去,神神秘秘的。
“不能用火。”华南虎小心翼翼剥着鹿皮,差不多剥完时,又回到“火”的话题上,“上次打雷,天火烧了一大片树,你还记得吗?火是很危险的东西,会吞噬一切。”
海玉卿动作一滞,显然是想起了什么惨不忍睹的事情,回头看向金溟。
金溟立刻表态,“在山洞里,有水帘隔着,我会小心,不会烧到外面。”
海玉卿点点头,给这件事盖棺定论,“能用。”
“……”华南虎狠狠瞪了金溟一眼,用一种听上去有些心虚的声音说,“那千万不能让那边知道,尤其是孔雀,她肯定告状,今天她过来时没发现?”
海玉卿没出声,给了华南虎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这么看我,我是那种会告状的碎嘴子吗?”华南虎立刻嚷嚷起来。
海玉卿用鼻子“哼”了一声,低头沿着剥下皮的地方用尖喙把肉划开,只留给华南虎一个“你自己体会”的后脑勺。
“……”华南虎吃了瘪,无处发泄,气哼哼地一爪子撕下半条鹿腿,“你家这个也忒矫情,肉还得吃烤的,这是从哪儿找来的。”
倒知道是在说人坏话,凑着头压低了声,还拿眼往后偷瞟了下,确定金溟本鸟没听到。
海玉卿重新进入不听不理模式,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
金溟知道冰川,知道人,海玉卿猜测他是从北方来的,这是不可说的话。
“……”华南虎对海玉卿这副模样才比较习惯,酸溜溜地继续自说自话,“瞧瞧,又开始了,说到他你倒是挺知道维护的,跟我就一句话也没有,咱多少年交情,你跟他才认识几天,怎么对他这么好。”
这句话海玉卿会回答,金溟押过题,于是它立刻说:“爱,就是对他好,给他心。”
金溟说的是荠菜……
“……”华南虎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只能“呵呵。”
感觉自己好像被喂了狗粮。
看到华南虎的反应,海玉卿有点显摆的意思,又从金溟的原话里找出一个它不太懂但听上去很不错的词,“浪漫。”
华南虎下巴都快掉了,“……你还懂浪漫。”
果然这世上没有不懂得对人好的男鸟,只有不爱你的男鸟。
华南虎一时不知该唏嘘自己曾经一片痴心错付喂了狗,热脸贴着冷屁股还要自我安慰它就是个性子冷淡的鸟不是不领情,还是该感慨爱情真伟大,石头都能开出花。
“他有什么好的,长得又没你漂亮,普普通通的金雕,满大街都是。大伙儿眼巴巴地等着你养几只小玉爪海冬青出来,这不又得绝种了。”
华南虎越说越气愤,“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稀罕,恐怕全球也就你这一只,谁都没见过,你有没有点繁衍责任感。”
“哗啦”一声,金溟站在华南虎背后,木棍掉了一地,进退两难。
他磕磕巴巴地解释,“我……洗洗。”
金溟刚把打算用来串肉的直木棍劈干净细枝杈,想拿到水里冲一冲木屑,才走过来,就看见虎爪一亮,一掌拍碎了一扇肋条骨。时间不早不晚,就像是华南虎特意拍给他看的。
华南虎越想越觉得金溟不顺眼,没好气道:“有什么好洗的,你以为你是小浣熊,什么都要洗洗?湿木头点火全是烟,不懂别瞎搞,一边儿待着去,等着吃就行了,饿不着你。”
“过来,”海玉卿一脚把蹲在水潭边的华南虎给踹开,动作有点粗暴,语气有点温柔,“洗!”
华南虎趔趄两步,一屁股蹲在黏糊糊的鹿皮上,他侧头看着印在身上的血爪子印,忽然觉得此时此地,自己很多余。
金溟,“不洗也行。”
吃点木屑死不了鸟,但是被那亮着锋利指甲的虎爪拍一下,可能会死鸟。
海玉卿坚持,“洗干净,卫生。”
金溟迅速捡起木棍,花费了大约三秒钟的时间在水里过了一遍,羽毛都没沾到水,立刻又倒着退回火堆旁。
他从华南虎的眼神里解读出的意思,不像是让他等着吃烤肉,更像是等着把他吃掉。
华南虎甩甩尾巴,又凑到海玉卿身旁,这回是真信了,“真是你生的火?它不会?”
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也知道在封闭山洞里用湿木柴生火,无异于拿自己做熏肉。
看来金雕是真不懂生火的门道,它真的只是一只金雕。
“可你又是跟谁学的?”华南虎奇道。
海玉卿,“以前,见过。”
华南虎觉得简直合理到毫无破绽。
从北方过来的很多生物都会生火。
海玉卿是从北方逃出来的,以前见到过别人生火,不足为奇。
鹿皮已经剥得差不多了,海玉卿起身拿过一旁码成一摞形状规整的大树叶,在水里涮干净,又把鹿肉一块块洗干净,才放在树叶上。
华南虎看得目瞪口呆,“成了家的鸟,这么讲究?”
海玉卿认真回忆着金溟平时的做法,生怕哪里不对,等一套流程做完,觉得并无疏漏,才松了口气。心情有些愉快,便乐意回应一句,“干净,他喜欢。”
满嘴狗粮的华南虎一头扎进水潭里,脸上身上沾的血水混着泥巴立刻侵染了清澈的潭水。不过海玉卿这会儿已经洗完鹿肉,根本不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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