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澄昀挣脱她,冲到秦红意面前,“你答应我,隐名埋姓,离开这里。”
秦红意没有理会。
秦湘走过去,将陆澄昀推开,“陆统领,莫要痴人说笑了,她活着,你不怕回家的路上被人捅上一刀吗?”
单论秦尚仪心中的恨意,便难以化解。
有些恩怨,注定难以解开的。
她低看着秦红意,“你愿意离开,去一不认识你的地方吗?”
秦红意侧首,眼皮撩了起来,扫了一眼云浅,道:“云浅,我在黄泉路上等你来。”
云浅面不改色,点点头:“大抵不会让你久候。”
她说完这句,拉着陆澄昀离开,吩咐禁卫军好门,临走前又不舍地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秦湘。
端着鸠酒的内侍走了过来,道:“县主。”
“给她。”秦湘后退一步,腾出位置,她问:“这个酒会很疼吗?”
内侍诧异,没想到还有人会问这个问题,斟酌道:“饮下后半刻钟就会没了呼吸。”
就算是疼,也只有半刻的功夫。
酒放在了地上,秦红意没有去看,而是盯着秦湘,“你为她办事,谋的是什么?”
“家族仇恨。”秦湘坦诚说一句,“其实她不是云浅,我也会帮。因为在我心里,她是一个为民办事的好官。你看似温柔善良,可你所谋,与其他人一样,不为民不为朝堂,为的是所谓是私情。秦尚仪,我感激你曾经对我的帮助,我会让人好好照顾太后。算是我的报答,你的徒弟们安分守己,我便求云相,让她们好好活着。”
“路是自己选的,死了也不要后悔。”
秦湘说完,内侍们蠢蠢欲动,她立即阻止,“秦尚仪自己会来的。”
秦红意低首看着金盏内澄澈的酒液,双颊抽动,她没有去碰,迟疑地看了一瞬间,秦湘又说道:“你不如云相,并非是才学,而是初心不同,士为知己者死,可这个知己是什么样的呢。太后是伯乐不假,云相若无能力,也无今日的成就。她二人不过是相辅相成,太后借着你们这才女官才稳住地位。你们不是单一的帮助,各有所取。”
秦红意扬首,唇角噙了抹冷笑,“你对她当真是死心塌地。”
“不,我对她是赞赏,是钦佩。”秦湘否认秦红意的话,这是一个百姓对好官的认可与好珍惜。
秦红意迟迟没有动,两侧的内侍等不及了,上前便要去灌。
秦湘呵斥他们,“再乱来,我告诉云相。”
以及云浅的名号,内侍们再度后退,道:“县主,与这将死之人有何可说的。”
秦红意在这时端起酒盏,扬首饮了下去,烈酒入喉,辛辣刺激。
秦湘唇角动了动,莫说是与秦尚仪一起长大的秦红意,就连是她,也有几分不舍。
然而,秦红意不死,便会一日不宁。
她深吸了口气,秦红意吐了一口血,单手捂住小腹,痛苦之色,溢于言表。
秦湘有些恐惧,不知为何,感同身受,小腹也跟着疼痛起来,好似那杯酒被自己喝了下去。
接连吐了两口血后,秦红意疼得蜷曲在地,五官扭曲。
执刑的内侍见怪不怪,见识的场面多了,并没露出异样的反应。
秦湘死死看着她,喉咙里堵塞得厉害,眼前的场面有些舒服,锥心之痛、濒临死亡的绝望齐齐涌向自己。
又疼、又想活着……
苦苦挣扎,死死闭不上眼睛。
不知是恐惧还是无助,秦湘死死盯着地上颤抖的秦红意,她觉得眼前一幕,感同身受。
她看了许久,鲜血铺满眼前的路,四处都是血。
秦红意疼得眼珠凸出,瞪着眼前,死都没有闭眼。
秦湘忍着恐惧,颤颤上前,蹲下来,伸手去抚上那双不闭的眼睛。
一回、两回、三回后,那双眼睛才闭上。
秦湘看着那张变形的脸颊,久久未语。
内侍们勤快地将秦红意的尸体放至担架上,盖上白布。
方才还是鲜活的生命,此刻已是一副失去生气的尸体了。
秦湘看着她,脑海里浮现陌生的湖面。
精致的殿宇中,嚣张的内侍端来一盏酒,红木桌轻轻晃着,酒液跟着倾斜。
内侍说:“送殿下上路。”
秦湘蓦地回身,努力抛开混沌的一幕,睁开眼睛,不知为何,遍体的疼意将她笼罩起来。
太疼了。
作者有话说:
文案中的恢复记忆快来了。
第86章 追妻(十六)
秦尚仪的尸体送出宫, 秦湘一路跟着,选择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埋葬。
云浅与陆澄昀都没有来,唯有顾黄盈驾马而来。待掀开白布后, 触见那张扭曲的脸颊, 顾黄盈先愣住了,继而大哭。
秦湘看着她痛哭流涕,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似曾相识。
内侍们挖了个坑,前来询问可要安葬。
临时买来的棺木, 入土安葬。
顾黄盈哭成了泪人,秦湘面无表情,她一直努力回想, 自己心中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安葬后,内侍们打道回府了, 顾黄盈的眼泪哭干了,呆坐在坟前。
良久后,她才开口:“我们在一起长大的, 你可知晓当你失去一切后遇到关怀你的人,那一刻,有多么高兴。”
秦湘沉默。
“我父母在入京的路上被人杀了,我本父母双全, 一时间跌落谷底。我又是幸运的, 被送入慈幼。第一个晚上,是她陪我的。”
“她与我说了很多, 孤苦无依, 只能靠自己一步步走上去。那时, 云相是慈幼所内璀璨的明珠, 无论做什么,她都是第一。”
“我仰慕着她,一直以她为榜样。后来,梅锦衣也走了。到后来,秦姐姐也走了。”
“但秦姐姐带了我入宫,我不聪明,也不努力,她却不肯放弃我。”
顾黄盈自顾自开口,秦湘一直在听着,她明白顾黄盈的难受,昔日照顾自己的姐姐突然没了,心里都会难过。
“顾侍郎,她做的,你该明白。”秦湘还是选择开口。
顾黄盈点点头:“我在刑部办事,我明白其中的关键。她想要拉下云相,站在不同的立场,只她不如人,没什么可说的。她对太后,有感激之恩,可惜她没想明白自己究竟站在哪个位置上。”
“北伐如同弦上之箭,不得不发。听闻鸿胪寺传来消息,霍明已在安州,即将挥师南下。”秦湘望着天空,“不是我们为收复疆土而兴兵,是为保护百姓而不得不准备。”
顾黄盈站了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回去吧。”
秦湘望着坟茔,心中的熟悉感消失了,可遍体的疼意让她不敢忘记。
回到城内,暮色四合。
县主府门口停着一辆灰布马车,车夫坐着打瞌睡。两人对视一眼后,顾黄盈先开口:“这是梅家的马车。”
梅锦衣来了。
秦湘下马入府,顾黄盈也跟着进去。
梅锦衣等候了半日,终于盼到主人家归来。
“县主。”梅锦衣见礼,目光落在她脖子上
秦湘回礼,“你怎么来了。”
“我听闻了秦尚仪的事情,想来问问。”梅锦衣目光扫过顾黄盈,“你的眼睛怎么肿了。”
顾黄盈揉了揉眼睛,“哭的,秦尚仪被陛下赐死的,我们将她安葬了。”
梅锦衣倒吸了一口冷意,后退一步,“证据确凿?”
“她自己承认的,没有冤枉她。”秦湘恐梅锦衣误会,又慢慢解释一番,将今日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堂内静悄悄的,无人应声。
梅锦衣跌坐在椅子上,目光沉沉,寒气逼入骨髓,良久没有出声。
顾黄盈看着她,亦是一言不发。
秦湘比不得两人的耐力,脖子疼得厉害,提议先回屋。
顾黄盈询问可要找大夫。
秦湘苦笑:“我自己就是大夫,我会自己处理的,你与客人好好说话。”
顾黄盈点头,目送她离开。
人走后,梅锦衣才出声:“从行宫事后,我便猜测有今日了。”
前一世甘愿殉葬的人,这一世怎么会容忍云浅囚禁太后呢。
破釜沉舟一举,终是人死灯灭。
顾黄盈点点头:“怨不得旁人,是她自己想不通,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不愿妥协,便只能这样了。”
“顾侍郎。”梅锦衣蓦地提高了声音,“人死,莫要诋毁。”
顾黄盈皱眉,欲言又止,可对上梅锦衣深邃无关的双眸后,话又吞了回去。
今日的局面,是各自求来的,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共同的利益。
“时辰不早了。”顾黄盈起身要送客。
梅锦衣颔首,“好好照顾她。”
顾黄盈顿住,趁机询问:“你也喜欢安平县主?”
“什么是喜欢?”梅锦衣反问顾黄盈。
顾黄盈被问得哑口无言,自己开了头,不好不说,便坦然一回:“你对她太关注了,我就以为你喜欢。”
梅锦衣没有回答,抬脚走了。
煌煌烛火下,顾黄盈沉浸在方才的对话中,梅锦衣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她细细揣摩,那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她烦躁地拍拍桌子,骂一句:“咬文嚼字。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什么玩意儿,让人搞不明白。”
话音落地,一人走进,裙摆逶迤落地,一袭霜色棉衣,烛火下,肌肤苍白。
“你在嘀咕什么?”云浅不疾不徐地开口。
“我是说、云相,你怎么来了。”顾黄盈从自己的神思中反应过来,见到一袭白色的衣襟后,心中微叹。
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做事,太难了。
“县主回房去了,对了,我瞧她心情也不好,似乎被吓到了,一路上也不说话。”顾黄盈声音闷闷的。
云浅转身便走了。
顾黄盈:“……”变脸速度真快啊。
****
秦湘自己上好药后,也不吃晚饭,裹了被子就想睡觉。
一闭上眼睛,秦红意痛苦的表情如影而至,吓得她又坐了起来。
她坐了会儿,外面传来脚步声,她懒得理会,便又钻进被子里。
闭上眼睛后,那一幕又来,小腹突然疼了起来,像是被人捅了一刀般揪着疼。
她烦躁得又坐了起来,灯亮了,云浅提着灯走来
“你来做什么?”秦湘没好气。
云浅端着灯在秦湘面前绕了一圈,“讨债。”
“那你来吧。”秦湘直接躺下了。
云浅却不敢继续了,将灯放下,打量她的神色,额前的碎发都被打湿了。
“这是害怕?”
“说正经事。”秦湘难得露出坏脾气的一面。
云浅挑眉,似见到了前世刁蛮不讲理的秦小皇后,或许这就是秦湘的另一面,一直被隐藏罢了。
她好笑道:“伤口疼?”
“不疼,说你的正经事。”秦湘又催促一遍,“我现在可烦躁了,浑身都不舒服。”
秦尚仪的那盏毒.酒就像被她喝下去一般,浑身都不痛快。
她烦躁,想发泄心中的怒气。
云浅忽而开口:“那就打一架。”
秦湘眨了眨眼,听到五个字后,有些不可置信,转首的时候还在转动着眼珠子。
云浅看她想占便宜又不好开口的模样笑了出来,“你打不过我的。”
“我打架可厉害了。”秦湘有些小骄傲,在秦家的时候练过好多回,总有不长眼的想要欺负她,忍无可忍后,就会偷偷教训。
云浅搬了凳子坐下,姿态优雅,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下床,试试,你输了,搬去相府住一顿时间。我输了,搬过来住一段时间。”
“等等,你输了和我输了,好像并无区别。”秦湘不傻,很快识别她的奸计。
自己搬过去,她搬过来,不就是换个地方同居。
被识破奸计的云浅略有些尴尬,挑了细长的眉,“那我输了,买空你的铺子,如何?”
“好。”秦湘一口答应下来了,自己争取来的,不算嗟来之食。
云浅踩踩脚下的地板,有些硬,提议去相府,毯子上柔软,不至于受伤。
秦湘呸她:“你又想骗我去相府。”
云浅含笑,“随你,到时身上青了紫了,疼的是你,与我无关,下来吧。”
听她语气,笃定自己会赢。骨碌爬起来的秦湘有些犹豫了,再看云浅,脱了碍事的棉衣,露出纤细的身材。
云浅个子很高,属于个高纤细的那种,平日里站在男人堆里看着不高,可一旦与女子在一起,便是拔高的。
但她又瘦,这段时日以来更瘦了,下颚尖细,弱不禁风。
秦湘鼓起腮帮子,云浅却将搬来的凳子挪开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出手。
秦湘这时一改慢吞的性子,侧身避开,速度之快,云浅都跟着惊叹。
花熊打架的时候,也很猛。
秦湘避开后,云浅再度出击,看似柔软的身子,极为有力。
两人风格不同,秦湘一招一式都有些胡搅蛮缠的意思,云浅却是稳扎稳打。
很快,秦湘发现不对劲,云浅似乎练过的,完全压制她。
几拳下来,衣角都摸不到。她后悔了,忙喊道:“停下来,你练过的,欺负我。”
云浅不理她,单手抓住她的肩膀,扣住手腕,直接压在了榻沿上,“我早就与你说过,我什么都练过,会骑射、剑术也会,拳法自然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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