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黄盈敲她脑袋:“那是太后恩赏,是官家的宅子,给了她,冠上她的名字,我没用啊,太后不赏我宅子。”
秦湘恍然大悟,看向云浅的目光中更为钦佩。
“你去找陛下,让陛下赏赐你一座宅子。”云浅含笑着委婉拒绝。
顾黄盈撇嘴:“陛下很久都不上朝了,我怎么见,刑部里的事情都忙不完呢,您还不如说不借。”
“没有宅子、要不然你搬去梅府去住。她的宅子大,又只一人住,你去也合适。你若不嫌周府嘈杂,你也可以去住周府。”云浅提出许多建议,“谢扶清的宅子太小,你就别去了。”
听她这么说,秦湘发现不对劲,“她们大大小小都有宅子,怎么就你没有。”
说起宅子的事情,顾黄盈无能狂怒,恨不得上前去打云浅,“我的俸禄都被她扣光了,都怪她。”
秦湘笑得花枝颤颤。
暮色四合,郑家不可久待,云浅领着秦湘要走了。
秦湘好心道,“不如我借钱给你,日后此案若有动静,你及时派人告诉我。”
一侧听她言语的云浅挑眉,懂得用人情收买人心了。
云浅没有制止,而是随她去了。
顾黄盈听后眯起了眼神,不相信秦湘说的话:“你才来京城半年,哪里来的银子。”
“铺子里的钱啊。”秦湘得意的扬眉,“我的生意可是同行中最好的。”
顾黄盈气得咬牙,云浅眼底闪着笑意,顾黄盈气得闭上眼睛:“我连你都不如。”
“确实,你连个十六岁的小娘子都不如。小娘子安分不惹事,你呢,天天惹事。”云浅往顾黄盈的怒火上浇了一盆冷水,“好好反省,下次办事多动脑子。”
“我不借了,我住梅府去。”顾黄盈朝秦湘淬了一声,气得险些晕过去。
人比人,不如人,气死人。
云浅领着人回家去了,顾黄盈在郑家找了个空屋子住下,刑部的人埋伏在府内各处,严防死守。
一夜过去了,安然无恙。
天亮,秦湘提着大包小包的吃食赶着来郑家。
顾黄盈刚醒就闻到一股香味,闻着香味出去就看到在台阶上吃肉饼喝豆浆的人。
“你怎么来这么早,不去太医院吗?”顾黄盈口中说着,手比脑袋还诚实,伸手去拿肉饼吃,见肉饼旁还放着炸货,便将两个都拿了过来。
一手肉饼,一手炸货,秦湘好心给她倒了一碗豆浆,“我请假了。”
她有太多的疑问,昨晚回家使出浑身计策都没有让阿姐开口说一个字。
不如自己来探索。
自己摸索得来的真相是不会骗自己的。
肉饼里的肉多,炸货很香,顾黄盈吃得打饱嗝,秦湘慢吞吞地咬着自己手中的肉饼。
吃来吃去还是那一块,顾黄盈说道:“你就不能吃快些。”
“那么快做什么,我手中的总不会有人抢。”秦湘满不在乎,吃慢些,对肠胃也好。
顾黄盈吃完后,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又开始在府内敲敲打打,吓得阖府不宁。
一连三日,顾黄盈都宿在郑家,秦湘则是早上来,带着一食盒的食物,中午也不走,相府的人来送无妨,顾黄盈跟着她后来大鱼大肉的来填饱自己。
天色入黑时,云浅来接她回家,顺势询问案情进展。
无所获。
尸体摆在家中三五日后,道士们拟定出殡的日子,这时,鱼儿上钩了。
顾黄盈立即领着人更上去,秦湘想跟过去,顾黄盈怕她出事就没让,让她在郑府等着她。
等到天黑,也不见顾黄盈回去,反是梅锦衣来了。
梅锦衣来给郑景轩吊唁,两人碰了面,梅锦衣告诉她:“凶手抓到了,在刑部,你要去看看吗?”
“我可以去看吗?”秦湘意外,“你为何想要带我过去?”
梅锦衣依旧是一副寡淡的神色,语气如一条直线,也无起伏。
秦湘脸色变得沉重,“凶手是温孤氏的人吗?”
“是。”梅锦衣坦然应承。
秦湘提了一口气,想起云浅的顾虑,“天子犯错,当与庶民同罪。”
梅锦衣意外,道:“说话前动动脑子,你这句话,可让你的族人寒心。”
“我说的是实话。”秦湘声音不大,道:“我不去了。”
去了又如何。
这几月以来,她一直跟着顾黄盈在郑家筹谋,知悉内中章程,顾黄盈不会抓错人的。
梅锦衣没有抬头,凝着灵堂内的烛火,道:“她说她叫温孤妩。”
****
刑部大牢守卫森严,今日添了犯人,里外又增添了些人手,轻易不放人入内。
梅锦衣与秦湘在外等候良久,顾黄盈出来与狱卒说了一声,才放她们进去。
本已立冬,天气凉,往里面,越感觉到冷,一股冷意往肌肤里钻去。
十步一盏微弱的烛火,豆大的油灯,驱不散黑暗。
沿着中道一直往里面走,瞧见了顾黄盈的身影,顾黄盈看她一眼,目光晦涩,道:“你们先说说话。”
顾黄盈初见温孤妩,发现对方容貌有些相似,略一多想,便想到其中的关键。
秦湘朝她感激地点点头,顾黄盈拉着梅锦衣不让进,随口扯道:“我没地方住,去你家住两天。”
不知梅锦衣有没有听进去,她的面上没有半分波动,青竹苍韧。
顾黄盈见她盯着牢房门口,自己转身挡在她的面前,不满道:“给还是不给,你说句话。”
“府内逼仄,难容大佛。”梅锦衣拒绝了。
顾黄盈闻言不生气,犹豫了会儿,“你是不是在府上藏了什么美人?”
梅锦衣看着墙壁上斑驳的痕迹,目光沉沉,“藏了你。”
顾黄盈的目光落在了梅锦衣无波无澜的眼睛上,逆光而立,她不由有些恍惚,“你不会喜欢我罢?”
向来没什么表情的梅锦衣面上露出微妙的神色,本低垂的眼睫抖了抖,刚冷的侧脸上镀上了光:“你很无耻。”
“你说你府上藏了我这个大美人的。”顾黄盈翻了白眼,拱手道:“承您好话,我今晚就搬去你的府上住。”
“随你。”梅锦衣收回视线,杵在牢房门口,一动不动。
顾黄盈警告她:“你将县主带来,云相知晓,会剥了你的皮。”
梅锦衣依旧没有回答。
顾黄盈担忧得不新,梅锦衣心性凉薄,大抵是不懂云相与县主的情意。
****
秦湘见到温孤妩一面,但没有认出来,时隔十年,她对姐姐的记忆很模糊。
十年的时间,人的外貌是会变化的,温孤妩原本长者一张圆圆的脸,而此刻站在面前的人两颊消瘦,弱柳扶风。秦湘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挪到平摊的小腹上,小声开口:“阿姐,你的孩子呢?”
“死了……”温孤妩痛苦地捂住脸颊,泪水从五指缝隙中滑了出来。
秦湘心中震动,脸色白得厉害,但她没有大呼大叫,而是问她最关心的问题:“阿娘呢,这些年好不好,我没有怨过她的。”
“她、死了。”温孤妩俯下身子,哭得难以直起身子。
秦湘手中扣着袖口上的纹路,努力消化这个噩耗,又问:“你怎么在京城,姐夫呢?”
“死了。”温孤妩似乎不会说话,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两个字。
牢房内阴森,顾黄盈体贴温孤妩,让人准备了被子炭火,是以这里很暖和。
秦湘被热到了,额头渗出密集的汗水,脊骨却又在发凉,浑身使不上力气。
她呆了半晌,双手颤抖得厉害,她跟着蹲了下来,努力和阿姐平视。
“她们怎么都死了,是生了什么疫病吗?”她给自己找理由,给温谷找合适的理由,好让自己觉得温温谷中染了时疫。
时疫结束后,依旧是欢声笑语的一幕。
温孤妩哭声更大了,从小声啜泣,到嚎啕大哭。
秦湘都没有上前劝说,而是静静看着,等她哭够了,发泄完了后再说话。
不知哭了许久,温孤妩抬起脑袋,看着面色苍白的幼妹,“湘儿、温谷没有了……”
秦湘眨了眨眼睛,心口被一手抓住了,狠狠地朝外拽,她不理解,试图去找荒唐的理由:“温谷是山是谷,发生山崩了吗?”
作者有话说:
在外面,晚点捉虫。
第70章 套路七十
温谷立足数年, 因南北大战而迁徙,谷内多雨水,四季如春。
山谷内大姓乃是温孤, 也有许多常见的姓氏。但温孤氏族人没有因他们的姓氏而薄待, 多年来,族人们融为一体,互帮互助,搭建一座座屋舍,男耕女织, 繁衍后嗣。
秦湘的记忆里,族人不爱争强好胜,每年谷雨之际都会互相帮助稳固房子。有时多日大雨, 粮食不够吃,左邻右舍都会送些。
就这样一座与与世无争的山谷没有了。
她盯着阿姐消瘦苍白的面容, “为何都没有了,你说啊。”
温孤妩有苦难言,拼命摇首, 浑身都在颤抖。
“你说、温孤妩、温孤妩……”
秦湘扑上前,抬起她的脑袋,逼迫她面对自己,“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上次见我、你为何不认我呢、我认不出你, 你也认不出我吗?”
秦湘双眸圆睁, 整个人如风中枯叶,拼命地颤抖。
“为什么不说、你杀郑景轩做什么?”
秦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将人扑倒在地, 拼命摇着温孤妩, “温孤妩、温孤妩……”
“他们杀了我们的族人……”温孤妩仰面躺在地上, 浑身颤栗,泪水没入乌黑长发中。
秦湘轰然松开手,呆坐在一起,“苏三、程司都与你有关,他们杀了我们的族人,你便杀了她们,你为何不去报官呢……”
“没有人受理,官官相护,我们是北疆人、并非南朝子民,他们怎么会顾及我们的生死。”温孤妩满面雷恒。
秦湘天真,“回北疆去告。”
“我们连自由都没有,以什么身份去告,湘儿,我们是奴隶、奴怎可告官。”温孤妩丧失力气般痛哭,“我试过了、试过了、试过无数种办法,可最后、都没有用。”
秦湘不再是秦家里如履薄冰的小娘子,跟随云浅,她见识了达官贵人,知道了权势压人。
她迟疑地盯着自己的长姐,长姐痛哭,而她哭不出一滴眼泪。
“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云相也知道?”秦湘想起那位光风霁月的女子,那么温柔,笑起来那么好看。
她是枝头上的明月,光是那么明亮。
秦湘无措地爬了起来,想起自己写平安信送回去,她就在旁边,一字不说。
为什么不说呢?
秦湘低眸,昏暗的光线中,长姐憔悴得如同干瘦的竹子,没有精神、再无往日圆润的脸颊。
她与她一般,没有家了。
她闭上双眼,浑身颤抖,表面看似很平静,心中翻涌,所有人都在骗她。
苏三一案的背后,是温谷灭门惨案,所有人都知晓,所有人统一口径欺骗她。
告诉她,她只是会伤心,不会去伤害其他人。
连知晓的权力都不给她了。
她冷静地思考,冷静得有些出头,回忆这件案子的经过,想起往日的一幕幕。
她心中一颤,睁开眼睛,质问长姐:“还有谁,没有杀?”
牢房内沉默下来,外面的顾黄盈睁大了眼睛,梅锦衣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笑容。
秦湘骨子里并非懦弱之人。
顾黄盈冲了进去,看着有些失神偏又很冷静的小娘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为何不告诉?”秦湘质问顾黄盈,“我以为我们会是朋友。”
不是,她们不是朋友,什么都不是,连生人都不如,生人都会说话。
顾黄盈讶然,心中揪了起来,“云相不让说。”
为此,罚了她半年俸禄。
“为什么不让?”秦湘声音嘶哑。
顾黄盈达不上来。
梅锦衣说:“她怕你会和温孤妩一般,杀人泄恨。与其告诉你,让你心生怨恨,不如编织一个美丽的谎言,让你待在里面,日日陪着她恩爱。”
顾黄盈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可话到嘴边打了个滚,又说不出来了。
秦湘的眼神冷了许多,“你也知道,你怎么不说呢?”
“我试图劝说过你,你自己不愿离开云浅去看看外面的真相。”梅锦衣失望地摇首,“你爱她,怎么会相信她欺骗你。”
“梅大人……”顾黄盈急得出声制止梅锦衣,“您别胡言乱语,云相并非如您说的那般不堪。”
梅锦衣平静地面容上漾过一丝嘲讽,“秦湘,是你自己愿意活在黄金打造的囚笼中,怨得了谁呢。你曾经怀疑过,可你的怀疑面对云浅的笑,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迈过两步,走到秦湘的面前,附耳低语:“皇后梦,饮鸠杀,云浅也做了这个梦。我会故意指错路,是因为那个梦里,云浅杀了你,我想让她喜欢你,这样,你就不用死了。”
秦湘睁大了眼睛,眼内闪着恐惧。
顾黄盈上前拉开秦湘,“梅大人,你别火上浇油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秦太医,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的阿姐。”梅锦衣坦然地退开,“事实就是温谷在十年前就被灭了,男子被杀,女子被掳,明价标卖,苏三只是帮凶,程司等人只是拥有温孤氏,用她们的血为自己的夫人养颜,所以,温孤妩杀了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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