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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鸷眉毛动了动，重复道：“朱厌？傲天国的神兽？”
白泽站起来道：“嗯，此番地裂，和别的地方的不同，我刚刚用灵力感受了一下。感觉到了一种……可怖的王霸之气，应该来自于朱厌。”
池鸷过去摸了摸他的手心，除了凉凉的触感，感觉不到别的。手太凉了，池鸷忍不住握紧了一些，白泽不自然地抽出自己的手。
池鸷盯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
白泽道：“别的神兽我不清楚，但朱厌，一定在傲天国。”
池鸷“嗯”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
似乎有什么东西划过了空气。池鸷转头看过去，发现矮他们一大截的小英如同别的活死人那样，双目空洞，面目如纸，不过他并没有张嘴，而是拿着一把木剑在空中挥舞。
如果别的活死人的本能是吃，那练剑是小英的本能。
他那笨拙挥剑的样子看得池鸷有些心酸。
池鸷任由那把剑刺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痛不痒。
小英把手退回来，再戳到池鸷身上。池鸷高大的身躯纹丝不动。小英还是一下下刺向他。
别的活死人池鸷在绑的时候，不是粗鲁就是暴力，而对待小英时，池鸷轻轻地用绳子缠绕着小英的身体。
绑好后，池鸷把木剑塞回小英的手里，小英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白泽不忍道：“活死人秘法，是用活人精血吊着将死之人的最后一口气。他们其实早就死了，就算用秘法活过来，有诸多的副作用，甚至连记忆都不全，还是生前那个人吗？”
池鸷叹了一口气，揉搓着小英的脑袋，“为了最后这一口气，他们也付出了许多。”
“白，白哥哥。”
白泽弯下腰，尽量让脸部对着小英。
小英双目并不聚焦，话语从嘴里艰难溢出。他似乎没有完全活死人化，还有些自主意识。
“白……池哥哥。”
白泽愣了愣，没懂他的意思，看向心虚的池鸷。
池鸷解释道：“白池是我随便起的名字。”
白泽轻轻一笑，对小英道：“我在。”
“我，我是不是死了。”
活死人不会知道自己死了。当小英问出这句话时，池鸷和白泽不知道如何应答。如果告诉活死人，他死了的事实，他就会真的死了。
“救，救，我，娘……”小英困难吐字。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跑向了小英的家。推门而入，满地狼藉。
绳子绑着阿勇的一只手，绳子的另一端吊在房梁之上。阿勇嘴里鲜血干涸，另一只手用力地伸向地上躺着的人。
青青嘴唇发青，手腕流淌着鲜血，俨然昏死过去。
第二波地震不合时宜地来临，桌椅板凳各种物件在屋内东倒西歪，他们连站都站不稳。
白泽身体一歪，池鸷便到他身后，让他歪倒在自己身体上，然后从后面抱住他，靠着角落勉强站好。
房梁卡擦一声断裂，阿勇恢复了自由，便开始向青青扑过去。白泽伸出左手，玄戒内跑出一根紫色的绳子，飞快地缠在了阿勇的身体上，令他动弹不得。
又见新颜色，池鸷道：“这又是什么绳？”
白泽抓着紫绳末端，道：“缚灵绳。”他一个用力把阿勇拽开。
房子摇摇欲坠，眼看要坍塌，他们带着青青离开。外面已经站了好多从家里跑出来的人，他们有些牵着自家的活死人，遇见危险也不舍放弃。
折腾了一晚上，众人都有些筋疲力尽了。
“以往都好好的，今天我家那位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哎，怎么办啊？谁去找找瑰王子。”
“是啊，只有找瑰王子了，我喂再多血也没用，哎。”
“你还是悠着点喂吧，当心自己身体。”
“没事，平常虽然不说，但我们互相心里都知道，聚在如梦城，不都是为了自家人吗？”
青青不知道何时醒了，扶着池鸷的肩膀站好，道：“阿勇，小英呢？”
池鸷如实道：“还在屋内。”
青青听了，下意识要往危险堆里冲。池鸷赶忙拦住她，道：“嫂子，他们没事，你当心自己！难道你想让勇哥吃了你吗！”
青青嘶哑道：“如果他能好起来，吃了我又何妨！”
池鸷正想说什么，白泽拉住他的胳膊转移了他的注意力。白泽道：“你听见什么声音没？”
池鸷耳朵一动，仔细去捕获不易察觉的声音。他低了低头，似乎真的分辨到一种从未听过的声音。那声音来自于无法定位的地底。
那是一种充斥着怨怒的狂吼，压抑着无法估量的怒气，像是猛虎困进了牢里、狮子上了枷锁，不得舒解。
在这狂吼声后，便是近在咫尺的嚎叫声了。
那些活死人，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狂暴了！
“快跑！”
池鸷最先反应过来。
一刻钟后，城主府内。
在池鸷和白泽，以及姗姗来迟的骑士团的殿后下，人群勉强脱困，到了城主府内避难。
他们惊魂未定，又担心自己的家人。有人想出去，被池鸷推了回去。
池鸷呵斥道：“出去干什么？！添乱吗？”
那人哭道：“我母亲在外面，我要去陪她。”
“你出去只会成为他们的盘中餐！冷静一点，慢慢想对策。”
在池鸷的镇压下，人群安分了一些。他们能到如梦城来，定比普通人承受能力强些，冷静冷静后，便开始想着对策。
不少人提到了完颜瑰。
府内人回应道：“瑰王子不在府内。”
忠叔的母亲拨开人群，身体佝偻着走到池鸷面前。池鸷弯下腰，她道：“青青，青青，没进来啊！”
“还有小林子没进来！”
“对，我也没看见张叔。”
他们互相都认识，哪些人在哪些人不在，一目了然。现在一看，起码有十多个人没跟着进城主府。他们本就不想独活，发现有人不在时，一时激起，想要冲出城主府。
“你们真的想死的话，”白泽信步走出，“池鸷，打开门，让他们出去。”
池鸷皱眉，却没质疑白泽的话。
那些人真的在往门口挤。
白泽又道：“出去后，让那些已经彻底死去的活死人，吃掉你们。不对，应该是让你们死去的亲人，吃掉你们。”
第28章
这话激怒了所有人，他们最怕的就是有人说自己亲人死了。
“你什么意思啊？他们没有死，只是生病了，按时吃药就好了！”有人反驳道。
池鸷接道：“吃的是你们的精血，那能是药吗，你们觉得他们愿意这样做吗？口口声声说为他们好，却连真相都不敢告诉他们。”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啊！活着就好啊！”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像泄了气，坐在了台阶上。
“我知道自己也活不长了，大不了我们一家都变成活死人，可以做个伴，总比孤独一人好。“一个妇人掩面而泣。
白泽道出他们不知道的真相：“或许今天之前，你们能维系他们活着这个谎言。但今天，地陵毁了，相当于如梦城的心脏毁了，琉璃棺不再能供给灵力给他们。单靠你们的精血，只能维系他们会动，会走，会吃人，但你们的亲人，不会再回来了。”
此话一出，他们彻彻底底安静了下来。
白泽知道，口说无凭，便小施法力，在空中变出一面镜子，给他们回顾了一下地陵塌陷，完颜瑰被掩埋在里面的场景。
看见抱着琉璃棺消失在石堆里的完颜瑰，有些人的表情动容了。
白泽轻微颤动的手，牵动着池鸷的心弦。他抓住白泽的手腕，白泽及时收回释放法力的手，道：“他们的最后一口气，在方才地动山摇时，已经咽下去了！”
“你们现在出去，面对的是有着自己家人的脸的怪物，仅此而已。”
“你们愿意他们变成怪物吗？愿意让一群怪物吃掉自己？”
“你们可以死，可以殉情，怎么死都可以。但这样死……很愚蠢。”
真相赤luoluo、血淋淋，平铺直叙在自我欺骗的众人面前。
一张张脸，鲜活又绝望。当一个人哭出声音时，其他压抑许久的人也憋不住了，把一切一切的情绪灌注在哭声里。
池鸷别开脸，不去看他们。
一直在他们面前的老妇人眼里虽有哀伤，却很平静。
“把门打开，让我和我的孩子说句话吧。”
池鸷犹豫了一下，白泽已经过去，拉着一边的门栓，池鸷立马拉住另一边门栓，两个人一起用力，把门拉开。
外面一群活死人，还没挣开绳子的、被绊倒的、在撞墙的、几乎用一时间扭转矛头，就要往大门冲。
忠叔在前面。眼看要冲倒老妇人。
老妇人慈爱地笑着，道：“忠儿啊，其实你已经死了。你本来应该死在两年前那场意外里，我和你父亲舍不得你，强留了你两年。”
听见这句话，忠叔突然定住脚步。甚至挡住了身后的活死人，让他们暂时无法靠近老妇人。
池鸷负责击退活死人，让他们不那么快进来。
老妇人道：“忠儿，娘和你爹，以前催你催的太紧了，什么成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多陪陪我们。”
忠叔空洞的双目中，似乎有些猩红。
“陪了两年，我们也看开了。别担心我们，你放心去吧。爹和娘，会照顾好自己的，没几年，我们会来找你。”
“对不起，阿姐，都是因为我，你才害病……”
“娘，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对不起，你明明那么喜欢南城，却不得不陪我搬来如梦城。”
“对不起，你再次醒来时，连我是谁都忘了，我却连真相都不敢告诉你。但我现在要告诉你，我不是你的丈夫，我们还没来得及成婚，你就……”
“对不起……”
生死看淡的众人，知道活死人靠近自己意味着什么，却不畏不惧，只是对着自己的亲人，说出藏在心里的秘密。
如果怨灵知道自己死了，就会消散。
那些活死人，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而是定在了原地，像抽干了身体内全部的能量，一个个倒在了地上，无声无息。
人们奔向自己的亲人，抱着尸体哭得不能自已。
活死人倒地后，一直在他们后面的青青才出现在众人视线内，她衣裳破烂，两边肩膀被咬得血肉模糊，她蹲在地上，为小英松绑。
阿勇倒在她的脚边。
小英不像别的活死人那样，知道真相后失去行动力。他还是呆呆的样子，除了双目空洞和脸色煞白外，与平常并无不同。
池鸷走过去，道：“嫂子，小英……”
青青手抖了抖，解绑的动作并未停下，“他没死，阿勇也没死，他们好好的呢，等我再给他们喂点血。”
池鸷没说什么，蹲下来替她解开绳索，深深地看了看她，退到一旁。
小英慢慢倒地，手里的木剑拿不稳了，掉在地上。
青青接住了他。小英在彻底合眼之前，叫了一声“娘“。
然后就是青青撕心裂肺的哭声。哭声太多了，池鸷听到心口闷堵，却又无能为力。
没有好好的道别，什么都没有，一地的尸体和绝望的哭喊，换不回来什么。
白泽站在人堆里，看着绝望的人们，摸着自己的玄戒。
有些极端的人，想要马上追随自己的亲人而去，被那些眼疾手快的骑士们拉住。
池鸷再回过头时，看见白泽站在最里面，对所有人道：“只有一瞬，务必珍惜。”
然后一股暖意的光芒从他的双掌间汇出，飞洒在半空，化成细碎光芒撒了下来。白泽就像神邸一样，在向人间散播希望的光。
光芒撒在了那些活人身上，耳边，他们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怔仲到忘了哭，去抓去握，什么都没握住，但声音还在，有人在他们耳边说话。
老妇人和老人蹲坐在忠叔身边，释然了。
他们听见了亲人们未完的话，做了最后的道别。
小英缓缓睁开了眼睛，青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满目惊喜。小英双眼净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阿勇，然后看着青青。
“娘，爹让我跟你说一声。虽然你是为了我们好，但别骗我们了。”
“好，好，不骗你们。”
“那你要好好活下去哦，我和爹会在别的地方好好监督你的。”
“我……”
小英扯出一个纯真的笑，用手去勾地上的剑。
池鸷把剑捡起来，小英没有接，而是说：“白池哥哥，能再给我表演一下白池剑法吗？”
池鸷比出当时随意编纂的几个招式。小英眼里光彩非凡，“将军也是这样的吧……”
“小英，其实我的真名不叫白池，”池鸷把剑塞回那双小手里，“我叫池鸷。”
小英眼里闪过欣喜，再次闭上了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回到城主府后，白泽和池鸷两个人都没说话。不过一个晚上，如梦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白泽的成全，或许他们不会轻易寻短见了，但他们还会在如梦城吗？不在的话，又会去哪里？
这好像不在他们担忧的范围内了。
完颜瑰没有回来。
池鸷的思绪太乱，再注意白泽时，发现他扶着门框，捂着肚子，连站都站不稳了。刚才消耗到法力，绝对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
“白泽！”
白泽在闭眼之前道：“去王城！”
然后池鸷怀中抱起了一只，身体通白的小狐狸。小狐狸的毛发柔软，耳朵耷拉着，闭着的眼睛挺大的，眼睛下方的白毛间，有两撮黑毛，一条大大的尾巴盘在身体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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