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康:“……”
倒也不必。
时桉:“……”
刚出锅的包子。
*
七点五十,钟严挂着听诊器,走进急诊办公室。
张主任手里有三份资料表,“小钟啊,这届规培生你也不带了吧?”
张主任和钟严同为急诊科主任,前者主责内科,后者为外科。张主任从业三十多年,资历更高,受所有人尊敬。
钟严也带过几个规培生,刨除顺利毕业的,一个吓到看心理科,一个哭着弃医从文,还有一个中途跑了再没回来过。
虽说带教过程中、规定范围内,严厉点无可厚非,但把孩子们吓到转行得不偿失。
钟严拧开矿泉水,“嗯。”
张主任满意点头,和其他人说:“小马,小陈,俩各选一个,剩下的我带。”
陈曼接过资料表,“陈小曼给我吧,好有缘。”
张主任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男同志们没个轻重,你带方便。”
陈曼翻开下一页,目光定在照片上,“还来了个小帅哥,这头发染的,搁哪个科室都拉风。”
“别看这孩子面貌不稳重,成绩可圈可点,年年拿奖学金。”张主任笑着说:“你们不要,我就领走了。”
“这么帅的弟弟,我都跃跃欲试了。”陈曼玩笑道:“张主任,我能带俩吗?”
其他人也凑过来瞧。
“真挺帅,白白净净的。”
“咱科里就该来点新鲜血液。”
“等人到了,护士站得炸锅。”
“人已经来了,在分诊台。”
玻璃窗外站着三个青年,两男一女,其中两人略显局促,左顾右盼,剩下的那个最显眼。
浅金色的短发,尾端懒洋洋翘着,穿干净平整的T恤衫,斜背黑色帆布包,正旁若无人地靠桌边打瞌睡。
“他这是还没睡醒呢?”
“急诊科有这松弛感,少见。”
“一看就是没受过打压的。”
“学医七年都没把他磨尖?”
钟严没参与话题,接过资料表,留在黄发青年的页面。
时桉,省医科大学临床医学院。
名字陌生,但这张脸,化成灰他都认识。
七年间,钟严逛遍阳城所有的酒吧、夜店和潮流场所,却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场合、以这种方式再次见面。
钟严收走时桉的资料,“这小孩我要了。”
陈曼歪歪脑袋,有点意外。
张主任脸色不太好看,“不是说好不带了?”
“反悔了。”钟严态度坚决,“就要他。”
“你悠着点。”张主任于心不忍,“孩子们也不容易,起早贪黑读了这么些年,争取让他们顺利毕业。”
钟严面无表情,算是同意了。
规培生分配完毕,陈曼的好奇心不减,“敢问钟主任,这孩子哪入你的眼了?”
按照以往,这种散漫又不着调的学生,钟严眼皮都不抬,更不会主动要人。
钟严捏着资料表,只说了三个字,“腰不错。”
*
入职第一站,规培生要跟随护士长,熟悉科室配置。
一般病人来就诊,会去分诊台挂号,由医生或护士根据病情,决定患者的后续去向。严重患者直接推进抢救室,轻微病症或无生命危险的,将留在分诊区,也叫流水区。
除此之外,急诊科还有抢救室、观察室、EICU等,是医院最为综合的临床中心。
急诊科的排班制度复杂,办公室通常有两名医生接代患者。
排班有一线和二线的次序,白天设早中班与日班,夜间则安排中夜班与值班医生。高峰时段,会出现大批医生穿插的情况,规培生的工作时间通常与带教老师一致。
时桉接过各医生的排班表,来回看了三遍,他不明白了,为什么他带教老师的工作时间,明显比其他人多?
参观完科室,解了日常安排,经过岗前培训,三个人办好饭卡,领到白大褂。
回去的路上,其余两个人在走廊和分诊台找到了组织,只有时桉的带教老师,跟尊大佛似的,在办公室等着他找。
报道前,陈小曼的话时桉半句没听,但张主任的语重心长他记住了。
“小伙子,你以后就跟钟严主任了。”
“钟主任有技术、有能力,跟着他能学到不少东西。但他要求高,也锻炼人,你聪明点、勤快点、嘴甜点,不要偷懒,多顺着他,有什么不懂的,不敢问他就来问我。”
分开前,张主任跟留遗言似的,紧紧按住他的肩膀,“小伙子,辛苦你了。”
张主任六十有余,手劲不小,硬是把时桉捏清醒了,万年的吊儿郎当,竟然有点慌张。
这个钟主任,真有那么可怕?
时桉站在办公室门口,警惕性敲门。
“进。”
办公室空空荡荡,窗边坐着个男人,时桉的角度,只能看到背影。阳光穿过玻璃窗,黏在他乌黑的头发上。
明明看不到脸,却自带阴森气质。
时桉吞咽喉咙,有种上绞刑架的感觉,“钟老师,我来报道。”
座椅缓缓转动方向,男人的五官在视野里清晰,一张酷到意外的脸,偏偏头,和他四目相对。
然后说:“眼熟吗?”
第05章 魔鬼
应该……眼熟吗?
时桉偷摸回瞄钟严,这么年轻就当上主任医师,绝对不是一般人。
上来就和陌生人说这种话,显然非常自信我见过他。排除是曾他患者的可能,仅剩的假设就是学校了。
医大和省院直接对口,常有专家主任来校授课或演讲,他这么厉害,肯定被邀请过。
时桉不至于不认识老师,那他只可能开过演讲。恰好时桉从不参与讲座,就算过去,也是换个地方睡觉,没印象很正常。
不管了,瞎扯也比说不眼熟强。
时桉言笑晏晏,“当然眼熟了,您一直深深住在我心里。”
钟严看他的表情,有点耐人寻味。
时桉记得张主任的叮嘱,是嫌我嘴不够甜,还是嫌我太敷衍?
时桉继续吹彩虹屁,“能跟随您是我的荣幸,我一定努力学习,希望有一天,可以成为像您一样优秀的医生。”
钟严:“…………”
毫无感情,全是胡扯。
时桉自认为发挥良好,但对方似乎不吃这套,脸臭得像踩了狗屎。
本着少说多做的原则,时桉闭了嘴。
钟严的臭脸持续发酵,对着电脑翻文档,“排班表拿到了?”
想起那份不符合常理的表格,时桉眼前发黑,不情愿点头。
“你的时间跟我同步,上班提前二十分钟到,做岗前准备。下班后二十分钟,做当日总结。”钟严的语速像精准调配过,“严禁迟到早退开小差,非婚丧嫁娶不得请假,明白?”
时桉忍不住问:“要是生病呢?也不能请?”
钟严宛如没有感情的机器,“按时到岗,我给你治。”
时桉:“……”
我谢谢你。
钟严:“还有疑问?”
时桉摇头,暗骂了句魔鬼。
钟严继续:“三餐不设固定时间,和其他规培生轮流来。早饭不超十分钟,午晚饭十五分钟内为佳,最多不超过二十分,以上均包括往返时间。”
“知道了。”
时桉表面应和,心里默默计算着轮转到其他科室的日子。这鬼地方,一分钟都不想待。
钟严递来份试卷,“你有二十分钟。”
“考试?”时桉问。
钟严:“有意见?”
时桉哪敢有,他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扫了眼试卷,抬头,“钟老师,卷子是不是印错了?”
钟严无视他的提问,“你还有十八分二十七秒。”
“……”
时桉回看试卷,两对眉毛恨不得挤到一块儿,这都什么鬼?
时桉硬着头皮动了笔,怀疑自己没学过医,题越写越离奇。
考试结束,时桉最后两题没写,时间是次要原因,主要他没看懂。
红色签字笔在钟严手上打转,他没做批改,直接在卷头写了“9”。
时桉松了口气,看来最后两道是附加题,怪不得那么变态。
可第二个数字始终不落笔,时桉的心率能飚到二百三。
试卷是典型的偏难怪,教材知识库基本找不到答案。但时桉这七年也没混日子,开头几道题还是确定的,不至于考9分。
随后,钟严握住笔,时桉吊着口气,眼睁睁看他在9的前面加了个5。
59。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钟严的面无表情,在时桉眼里很傻逼。
魔鬼把另一份空白试卷递给他,“回去重写,明天拿着满分卷回来。”
时桉:“???”
就给个分数,错哪都不说,我怎么改?
钟严:“有意见?”
“没有。”
跟魔鬼有什么迂回的余地。
时桉接下试卷,主动说:“钟老师,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他只想离开这间阴暗的办公室,一秒都等不了。
钟严:“病房一区的心电图,归你。”
一区共四十六张床,满的。
真狠。
时桉收好试卷,大步离开。
钟严叫住他,并念了串数字。
时桉楞楞转头,没懂。
钟严:“我电话。”
时桉回忆号码,快速输进手机。
钟严:“打过来。”
时桉:“哦。”
直至桌上的屏亮起,时桉才点了挂断。
钟严划开手机,“换过号码?”
时桉:“没有,我初中就用这号。”
这串数字和当年完全不同,就意味着,以前的号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见对方没反应,时桉不敢动,怯生生问:“钟老师,我能走了吗?心电图还等着我做。”
钟严的脸色好似有雷电预警,“这么喜欢做心电图?”
时桉不尴不尬,“还行吧。”
“正好,三个区包括走廊的床位都归你。”钟严眼神能杀人,“做不完,别回家。”
时桉:“……”
我惹他了?
至于这么狠?
*
陈曼和灰头土脸的时桉擦肩,回到办公室,看到了他59分的试卷,“小时同学不赖呀。”
钟严的视线从病房转回,带着未消尽的火气,“你对不及格有什么误解?”
“你出的题,没交白卷就不错了。”陈曼斜了他一眼,“教科书没讲过,都是些偏门左道,难为人。”
“什么叫偏门左道?哪个不是真实病例?”钟严毫不留情,“指望患者按照教科书生病?还是等他犯了错误,让我背锅?”
钟严破天荒主动带人,陈曼还以为会特别照顾,现在看来,不像照顾,到像有仇。
“你说的都对,是至理箴言行了吧。”陈曼折好试卷还给他,“但张主任的话,你是半句没放心里去。第一天就这样,真想把人吓跑?”
“你要是不想带了,就给我。”陈曼透过玻璃窗,找到忙碌的背影,“我倒觉得他是个好苗子,而且,怪可爱的。”
钟严没理,转头到病房外。
和七年前相比,他长高不少,黄发依旧显白,右耳多了枚黑色耳钉,不粘人了。
变了,好像也没变。
还是小时候可爱。
*
如果把门诊比作打仗,急诊科就是前线。
除去分诊台,最混乱的就数病房区。本该宽敞的空间满满当当,走廊塞满加床,监护仪、除颤仪、透析机只能放在凳子上。
时桉抱着心电图仪,穿过杂乱无章的走廊。
护工坐在床边打哈欠,隔壁床夹杂着患者的哀嚎和家属的哭泣。
这里的医生护士都是工作狂,基本没放松的时间,走路大多靠跑。
偶尔有家属来询问情况,他们手上写着,脑子里忙着,还要语速飞快地解决问题。
测量心电图并非复杂操作,做一个大概三到五分钟。整个病区有一百多名患者,外加些喜欢聊天的家属,时间难免拖长。
好在时桉享受这个过程,除去极个别难对付的情况,大部分患者和家属都很和善。学医七年,时桉头一回听人叫“医生”、“大夫”听到满足。
时桉贡献了午饭时间,终于在下班前完成任务。
他把报告单分好类,兴冲冲回到办公室,“钟老师,我弄完了。”
钟严用一天时间接受时桉不记得他、并留假号码骗他的事实,但只要看到人,仍然十分窝火。
钟严翻了两页,“这么多摞一起,我知道是谁?”
时桉指着右下角,“我写床号了。”
“没人教过你,床号会变?”
时桉接过心电图单,在床位边重新写下患者的姓名、性别、年龄和病症,像默书似的,麻利熟练。
填写完毕,时桉合上笔帽,新交到钟严手上,“好了。”
“什么时候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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